三一九章 因噎廢食 占人便宜
「匠師大會」、「丹道大典」，是青木葉家長久以來，攏絡各方人才的重頭戲，每次舉辦，都是砸下重金，款待四方來客，無論吃穿、住宿、交通，樣樣齊備，務必使各方來客體會到最大的誠意與尊重。
「……賓客分為木、金、銀、銅四種等級，木那一階的極其罕有，傳說已經有好多屆沒發出過，以你的才幹與能力，我本以為你會拿到銀牌。」梅影道：「沒想到，他們居然給了你金牌……之前白長老受邀前來，所持的也是銀牌，我真不知道他們為何對你這樣青眼有加？」
「管他是為什麼？難道你覺得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孟衍道：「我是已經受夠了，那些老傢伙的便宜都不好佔，給你點甜頭，你真張口咬下去，裡頭就是滿滿的苦味……我可不想再被人當槍使了。」
「所以你拒絕和木老同來，還搞了這樣一個假身份？但如果真有忌諱的話，直接不來不是更好？」
「那豈不是因噎廢食？來參加大會，增廣見聞，這絕對是正確的，就是自己小心點，低調些，別給人找到空子就是。如果人家真要搞你，別說不來參加，哪怕你縮在烏龜洞裡，早晚也會給逼出來的，增強實力才是王道。」
孟衍道：「我透過浮萍居搞來的這塊銅牌，已經夠格參加了，我打算藉這機會好好看看，不只是精品，連普通的作品我也想要瞭解，你可以跟著我一起看啊。」
「是嗎？我倒是很懷疑你能看到些什麼？」
梅影多少有些苦笑，「金級、銀級的貴賓。有日零用金，住獨棟、獨層套間，銀級有專門的煉爐，金級甚至還有實驗室特供，你現在的銅級不但沒錢。住的還是大通鋪，運氣好是還能分配到四人一間的上下鋪，但絕大部分沒這待遇，是十五個人一張床的大通鋪……」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如果是大通鋪……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監視裡頭的每一個人。」
孟衍一語道破玄機，什麼豪華設備、王爵待遇。背後不知道藏了多少雙眼？葉家給匠師最好的食宿，焉知不是扔個大鐵籠來，把人給囚在裡頭，整日監視？說得好聽是安全，往深想一點，不就是趁機套取技術？
「那你打算怎麼辦？登記以後。另外花錢去客店住宿？反正你不缺錢。」
「當然不是。」
孟衍本來確實這麼打算，可是被梅影這麼一說，立即改了主意，「通鋪有什麼大不了？我幹雜役的時候，住的就是大通鋪，有什麼大不了？嘿嘿，你該不是變美了。身嬌肉貴，就住不得通鋪了吧？」
「……荒郊野嶺亂墳堆，全都睡過了，通鋪算是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為何臉紅了？」
「……哪有？」
說是沒有，梅影心裡卻不禁赧然，怎樣的刻苦生活她也體驗過，但那基本上都是在出任務時，輕裝簡從，甚至還套上偽裝道具。現在卻打扮得美美的，盛裝明豔，還穿著長裙，要說去睡大通鋪……
「師姐你放不下身段嗎？」孟衍笑道：「就當是心境的修行吧，這關不過。你的修為也難有什麼長進。」
「……你之前不是說，就當休假嗎？現在又變成修行了？」
「哈，修行不忘休閒，休閒也不忘修行啊……」
孟衍領著梅影，到了報名處，出示從浮萍居買來的匠師憑證，負責登記的人看了一眼，點頭道：「匠師聯合會登記在冊的人員，可以領取銅牌。」說完，看了看梅影，驚愕於她的出奇美麗，又道：「你們兩個人，住通鋪不方便吧？我替你們安排住宿吧，你們……是什麼關係？」
梅影本來想說是姐弟，孟衍卻搶道：「我們是夫妻，她是我大老婆……」
一句話把梅影給驚呆，反應過來以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起腿想踢孟衍，可穿的是絲絹長裙，怕動作太大，當場出醜，只能改出手，用力擰住孟衍的耳朵，「我想你是不是有必要修正一下？」
「沒錯，要修正，抱歉……我們還沒洞房……我是說還沒舉行儀式，現在是未婚夫妻，不過早晚要的。」
忍著耳朵被擰的痛，孟衍強自鎮定，擠出一個微笑，卻不收回自己的話，終於讓那個經辦人員點了點頭，為他們安排住宿，由專人帶他們到住宿地去。
途中，梅影顯得非常不高興，「為什麼這麼說？你佔我便宜？」
「哎呀，大家都那麼熟了，讓我佔一下便宜又不會死，作生意本就是有往有來，今天你讓我佔便宜，明天我給你便宜佔，大家便宜，不就好了？」
「你胡說八道，對女孩子的名節有傷，有沒有想過後……」
「修行！這是修行的一部分，放寬心吧，心境那麼容易波動，於修行有礙啊。」
被孟衍拿這大帽子一壓，梅影說不出話，只是道：「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一個坑裡了……」
安排好的住宿處，是一個四人同住的上下鋪，孟衍本來希望能夠獨佔房間，可裡頭已經有了兩個人，也是一對男女，年紀相差很大，是一對叔叔與侄女，叔叔四十多歲，圓圓胖胖的身材，笑得非常客氣，如果不是因為穿著工匠服，完全就是商賈模樣。
「小姓朴，朴日恩，未請教兩位高姓大名？」
一面說，這個中年胖子上下打量著梅影，露出迷醉之色，驚嘆於她出眾的美麗，孟衍對此沒很在意，反倒留意起對面上鋪的那個少女，十四五歲的年紀，與己相若，幾乎是縮在角落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人在床上，通常不是躺著就是坐著，有什麼東西也該卸下來，但那少女卻背著一個箱子，坐在角落，也不肯卸下來，給人的感覺一直很緊張。
箱子的材質，赫然是以青銅打造，看來份量相當沉重，角落有云朵圖案，中央則是一隻踏云奔馳的有翼飛馬……
不知為何，孟衍生出一個感覺，這個箱子裡……九成有寶！
三二十章 如數家珍 口出狂言
一晚無事，孟衍隔天起來，就興沖沖地出去溜跶，一整晚在下鋪睡不好的梅影，見他出門，匆匆換了套樸素點的衣服就追上去。
「哈，師姐，你也出來逛了？」
「我想了一夜，你不想讓人找到，刻意隱藏身份，又讓我穿得那麼顯眼，這到底是什麼邏輯？」
邊說著，梅影留意到左右注視過來的目光，哪怕衣服換得樸素些了，她的髮型、耳環、珠玉項鍊，仍點綴著美豔，倍受人們注目。
「哈哈，邏輯當然是有的，只是你未必相信而已。」孟衍道：「我是想要低調的，但又忍不住想看師姐你受窘的樣，就只好一面低調，一面惡作劇了，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兩邊不耽誤。」
「胡說！哪可能這麼簡單？」
「……我早說你不會相信的，女人真奇怪，簡單的事偏愛往複雜想，真對你說了，你又不信了……」孟衍道：「別管那麼多，還是來陪我看看，這邊到底有什麼看頭吧？」
匠師大會和丹道大典的舉行，各有會場，分別位於古南都的東側與西邊，匠師大會主要是在東側的大廣場上，一面設有展覽場，讓受邀而來的頂級匠師，把攜來的得意作品擺出參展，讓普天下的匠師同道一開眼界：一方面也由專人組成品鑑團，對參展作品予以賞鑑、給分。
能有作品參展，是天大的榮譽。也是東土無數匠師的目標，只要能受邀把作品在場內擺放，哪怕只是角落，都能得到葉家的大筆參展費，而得不到這機會的也無須氣餒，廣場外緣有很大面積的攤位，讓願意租攤的匠師，能夠擺攤展示、作生意。
「……別小看這些攤位，葉家每年從這裡都撈了不少，現在枱面上有名的大師。很多也都是從那裡開始他們的傳奇故事。甚至還出過宗師。」
梅影邊走邊為孟衍介紹，孟衍奇道：「你又不是匠師，怎麼好像對這裡還挺熟的？」
「我雖然沒接觸匠師的事，但我以前來過這邊。擔任一些大師的護衛。也照看過會場安全……現在替你作個嚮導沒問題。」
梅影這個嚮導所作的。不只是帶路、介紹環境，更大的一個作用是識人，走在那些攤位中。梅影一一為孟衍遙指，那些名氣大的匠師，有些甚至能說出他們的專長，讓孟衍對師姐的專業刮目相看。
「拿金牌的，甚至拿銀牌的匠師，都不會跑來這裡擺攤吧？我沒法想像白長老在這邊擺攤吆喝的樣，換句話說，在這裡的腳色，大概都是二三流的人物，這你也能認那麼多？太厲害了！」
「這是保安工作的一部分，當時我是拿了賓客名冊與頭像，一個一個背起來的，苦功沒白下，打我憑此連逮了十多個混進來，圖謀不軌的可疑份子，葉家終於認可我的能力……」
梅影說著，表情不勝唏噓，似乎想到不少事，孟衍跟著她在廣場內穿梭，最後來到中心部分的展廳，除了受邀的金牌、銀牌匠師，其餘想要進去的，都要購買入場券。
「……一張入場券十枚金銖？」孟衍嘖嘖稱奇，「葉家這一刀宰得真狠啊，十枚金珠夠買一把上品的凡兵了，在這就只用來入場一回？」
梅影道：「一流的匠師，不會缺這些錢，未夠一流的匠師，削尖了腦袋也想擠進去，雖然一張入場券要十金銖，入場券仍供不應求，你是個不差錢的人，不會說自己怕買票吧？」
「錢我是不缺，我只是覺得葉家很蠢。」孟衍遠遠瞥了一眼會場，「這樣子收入場券，能賺多少？如果讓我來辦，起碼……多的不好說，五倍多完全沒有問題。」
梅影哂道：「又瞎說了，你會造器已經不錯了，還會作生意嗎？」
孟衍道：「對上浮萍居那些奸商，我不敢說，但如果只是葉家這些土蛋，我還是有信心的。」
「……年輕人狂妄無知，還語無倫次，這世道真是益發可笑了。」
蒼老的模糊聲音傳來，孟衍、梅影聞聲轉頭，發現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相當瘦弱，腿上蓋著厚厚毛毯，嘴歪脖子斜，一副中風癱瘓的模樣，後頭有一個戴著帽子的青年，低頭推著輪椅。
「小子，你口氣好大，我也不管你是什麼來頭，但有本事放話，就該有點能耐，且說說你有什麼主意，能不把葉家的規劃放在眼裡？」
老人剛說完，後頭推輪椅的年輕人就低聲道：「爺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
這一開口，孟衍和梅影都聽了出來，這個青年竟是女子之身，只是老者聞言更為不耐，道：「哪來這許多顧忌？這小子口出狂言，老子今天偏要聽聽，若他說得出些端倪倒也罷了，要是講不出來……」
言談中，自有一股生殺威勢，彷彿一個手握萬軍的老將，言出如令，梅影微微色變，孟衍也知道遇上了高人，卻仍充滿信心，因為自己想的一切，都是剛剛與舞丑爭辯過的。
「老先生，術業有專攻，您如果不懂生意或數算，就別為了一時意氣強出頭，葉家收這個入場費，我覺得收得挺妙，但不夠全面，這十枚金銖只有匠師群中混比較好的那群人付得出，但有消費**的人明明很多，為什麼不能一網打盡呢？」
孟衍道：「好的商業操作，應該是大小通吃，一流的匠師想進去，就收入場費，那些不一流的，也有適合他們的商品，能滿足他們的需要。」
老人一派鄙夷，冷笑道：「什麼商品能滿足他們的需要？翻牆勾還是掘地鎬？」
「他們既然想看一眼，為何不能滿足他們？大可以搞些場內錄像，圖書畫冊之類的東西，在場外販賣，讓他們也得償所望啊。」
「笑話！」老人蔑視之意更濃，「此言大謬，只有親自能觀測、接觸到，對匠師而言才是真實資料，看那些個什麼間接東西，反而容易被誤導，哪能學到什麼精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