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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小說書名】:搬山
【小說作者】:豆子惹的禍
【作者簡介】:無
【其他作品】:
【內容簡介】:
    梁辛本是罪戶出身,以為今生再無出頭之日,不料八歲那年,曾經侍奉在梁家先祖身邊的鬼僕,趕來向他效忠……
    修天悟道便要斬滅凡情,修士眼中只有天道,不為外物所動,沒有世間寵辱。
    道心,不是人心。
    梁辛卻是個例外,他有修為,卻沒有道心。
    看到親人享福,他便笑逐顏開;看到朋友生氣,他也憤憤不平;看到美貌女子從身邊經過,他更忍不住要用力嗅一嗅飄過的香風梟梟……
    因為這一顆凡心,所以梁辛是人,天下人間就是他的幸福家園。
    如果必須在‘仙’與‘人’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他毫不猶豫的決定:搬山!


[ 本帖最後由 king456789 於 2012-2-9 01: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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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牛肉滋味

大洪王朝統一天下三百余年,治律嚴苛,更有罪戶一說。

    罪大惡極者,全族連坐,子孫後世永為罪戶,女做婢,男徭役,除非為國立下不朽功勛,否則永無出頭之日。

    梁辛從一出生起就是個罪戶。沒資格吃葷腥,沒資格穿新衣,沒資格讀學堂,更沒資格走出衙門限定的罪戶大街,去看一眼花花人間。

    梁辛今年八歲,等到他年滿十四,就會被衙門分派,或者去戍邊、或者去采石、挖礦、闢荒……總之都是九死一生的苦差。按大洪律法,如果他能堅持到二十歲還不死,可以回來三年,討個罪戶之女,娶妻生子,之後則再被賦役六年……

    苦役六年、歇息三年,罪戶們的一生便如此往復,不過大部分人都沒那麼好運氣,堅持不過兩三個‘六年’,梁辛的爹就是在第二個六年,積勞成疾嘔血而亡。

    他們一家做了三百年的罪戶,早已經沒人知道梁家的先祖,究竟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連累著後世子孫受這樣的苦!

    梁辛現在已經隱隱明白自己未來的命運,可孩童心性里哪裝得下這麼沉的包袱,整天還都是樂呵呵的,每天晚上都坐在屋頂上,眼巴巴的瞪著夜空,一有流星劃過,就趕忙默念許願。

    他的願望從︰我要立上一件大功,和娘一起不再做罪戶。一路簡化簡化,最終變成︰立功。可流星總是一閃而過,出現的又毫無征兆,即便連這兩個字的願望,都許諾不及。

    這天夜里,梁辛照舊坐在屋頂苦等流星,突然從下面傳來了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屋頂上的娃娃,你底下的這戶人家,可是姓梁?

    梁辛嚇了一跳,低頭一看,一個矮小的瘦子正站在不遠處,抬著頭怯生生的望著他。

    這個人大約四十來歲,滿臉的卑微相,身材更是又瘦又小,像個病癆鬼似的,臉上還有一塊巨大的金錢斑,看上去尤為扎眼。

    病癆鬼好像很緊張,眼神飄忽著,根本不敢和梁辛對視,偶爾看一眼就飛快的移開目光,再加上他面黃肌瘦、下頜上卻留著三撇狗油胡,顯得既可憐又可笑。

    梁辛挺納悶,這人他不認得,應該不是罪戶大街的人。可這里除了官兵老爺之外,根本不會有外人進來。他手腳麻利的從屋頂趴下來︰是姓梁,你找我家做什麼?

    這時候梁辛才發現,對方比著他還要矮上半頭。

    病癆鬼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不找你家,我找姓梁的。

    梁辛忍不住咯咯的笑了︰三更半夜,我坐在梁家的屋頂上看星星,那我當然是梁家的人!

    病癆鬼愕然,眨巴著眼楮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有道理啊!說著,身子驀地向前一探,幾乎把臉貼到了梁辛的臉上,仔細打量著他的長相,那張愁苦的臉上有些猶豫︰仔細看的話,還是有點像來著……!

    鬼!梁辛只覺得頭發根發硬,怪叫著後退幾步,終于摔坐在地上。

    這個人是飄過來的,兩腳離地的那種飄……

    病癆鬼比梁辛還害怕,滿臉惶恐,雞爪子似的手拼命搖晃︰“莫怕莫怕,我不會害你,我也害不了你……再說你都這樣了,我又有什麼可害你的。”

    梁辛瞪著對方,吶吶的問︰你真是鬼?
   

病癆鬼賠笑著,小心翼翼的點點頭︰“你別怕,我法力低微,絕對打不過你,打不過你,更害不了你。

    說著,病癆鬼雙手一翻,變戲法般的托出了一個油紙包,悉悉索索的打開了。

    梁辛突然愣住,眼楮死死盯著病癆鬼手里的紙包,目光里盡是驚奇和貪婪︰“這是……這是肉?”油紙包飄蕩著一股出奇的香氣,讓他嘴巴里莫名其妙的多出許多口水,就連肚子都跟著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看著梁辛的神情,病癆鬼的眼神有些渾濁,柔聲道︰“這是肉。聚福樓的鹵牛肉,用來吃的,長力氣。”說著,把手里的鹵牛肉塞進了梁辛的小手里。

    梁辛驚呆了。

    吃肉,是罪戶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至于梁辛,從降生到現在,根本就沒見過肉的樣子。

    在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條放進嘴巴之後,梁辛驀地驚叫一聲,捧著鹵牛肉轉身沖進了家里,用力搖醒經年勞累早已入睡的梁氏。

    病癆鬼飄進屋子的時候,娘倆甚至都忘了還有個小鬼客人,正傻笑著,一小條一小條的撕著那塊肉,拼命的往對方的嘴巴里塞著……

    病癆鬼長吸了一口氣,轉身出門而去,半晌之後再回來的時候變得鼻青臉腫,但是在背上扛了個不小的包袱。回到梁家後,他把手里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攤︰燒雞、醬鴨、鹵蛋、羊雜、牛臉……

    梁氏長的極丑,目瞪口呆的盯著滿滿一桌子沒嘗過沒見過更沒想過的菜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梁辛還比較鎮靜,從桌上摸了個雞腿,小心翼翼的擋在了娘的身前︰“你的臉……”

    病癆鬼咧開嘴巴樂了,露出幾顆參差不齊的牙齒︰“我法力太弱,偷這些吃食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病癆鬼只是個不入流的小鬼,如果現形的話便逃不過凡人的拳腳,可如果隱形的話,則根本無法拿起人間的任何東西。

    梁辛滿是感激的點點頭,問道︰“你到底是誰,找我們家做什麼……”跟著,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小臉上霍然綻放出一份由衷的喜悅,瞪著病癆鬼大聲問︰“你是我爸爸?!”

    “不是!”梁氏和小鬼異口同聲,都嚇了一跳。

    “那你是誰?”梁辛倒不怎麼失望。

    病癆鬼忙不迭的回答︰“我是梁一二的貼身扈從,梁一二就是你家先祖。”

    梁辛回頭看了看他娘,梁氏則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夫家還有這樣一位先人,更沒聽說過這個病癆鬼。

    病癆鬼的語氣總是那麼怯生生的,說話的時候也不敢看著對方的眼楮︰“三百多年前我含冤而死,因為怨念太深所以魂魄不散。仇人近在眼前可我卻無力報仇,只能憑著一點點法力,不停的捉弄對方,不料卻惹來了陰差的追殺,眼看就要魂飛魄散之際,梁大人恰巧經過,救下了我,還幫我問明冤情,手刃仇人 從此我便立誓永侍梁家,大人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風習習……”

    梁辛的眼楮越來越亮,一連串的問︰“梁大人?我家先祖是個大官?他還能打退鬼差?他是神仙?”

    小鬼風習習老實巴交的回答︰“梁大人是位大官,本事也很大,比起神仙我看也毫不遜色,不過他是凡人之體,終歸只有百十年的壽命……”

    “後來有一次梁大人遇到刺客,惡戰中我也受到波及,重傷之下從此一睡三百年。再醒來的時候梁大人已經化羽登仙,我費勁了周折,終于查出大人他後來得罪了皇上,被治罪問斬,後人永為罪戶,為了找你們我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總算閻王爺開恩,讓我能來報恩啊。”風習習的語氣先郁郁難過,後來又變成了欣慰。

    梁辛有些急切的追問︰“那我家的先祖犯了什麼罪?”

    風習習搖了搖頭,滿是自責的回答︰“這個我查不出來,我法力太差,進不得衙門。”

    梁氏總算回過了神,神情從驚訝到猶豫,最終變成了決絕,突然拉著梁辛一起,對著小鬼屈膝跪倒,結結巴巴的說︰“你是鬼,一定還有其他的本事,請你、求你看在梁家先祖的份上,把孩子帶走吧……”

    風習習驚得鬼臉蒼白,立刻跪倒、對著梁辛母子拼命的磕頭︰“我、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我救不了你們,對不起,對不起!不過我永遠守著你們,給你們偷肉吃……少爺身體好了,就能挨過苦役。”

    “還有,還有!”風習習都快哭出來了︰“我去偷拳譜,讓少爺練功夫,有了本事,就有機會逃走了……”他活著的時候為人老實,做鬼之後更懂得忠心,時隔三百年後,又輾轉找到了梁一二的後世子孫來報恩……

    風習習只是個本領低微的小鬼,連凡人都打不過,更毋論帶著梁辛母子逃走,他也只敢在夜里現身,白天的陽光對他傷害極大。

    這一夜,八歲的梁辛第一次見鬼、第一次嘗肉滋味,第一次聽說自家祖上的事情……

    梁辛是個稚童,梁氏白天異常勞苦,到了後半夜娘倆就堅持不住,沉沉的睡去了。風習習則忙忙叨叨的,先把屋子收拾干淨,又縫補軍靴漿洗軍衣替梁氏分擔著苦役,直到天將黎明,才隱遁身形,消失不見。

    第二天醒來,梁辛糊糊的醒來,還有些不敢確定昨夜里的事情是不是美夢一場,睜開眼楮的時候卻發現,梁氏正坐在他身旁,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梁辛趕忙做起來︰“娘,怎了?”

    梁氏也是罪戶之身,除了不停的干活之外,根本就沒和外界接觸過,更是沒有半點見識和主張,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遲疑︰“風習習是個小鬼,找到你,我怕會不吉利……”

    梁辛咯咯的笑了,伸著懶腰說︰“還有什麼能比現在更不吉利的!”跟著又寬慰了梁氏幾句,下床洗臉張羅著幫母親干活去了……

    粗陋的午飯之後,梁辛就爬回到床上,一直睡到日落西山,養足了精神等著風習習再來。

    可這天,風習習卻未能如約而至,梁辛坐在房頂,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才滿臉疲憊的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眼楮里盡是濃濃的失望。

    一連三天,風習習都沒再來過,梁辛每天夜里都不肯睡覺,就那麼苦苦等候,本就瘦小的娃娃更顯得憔悴可憐了。

    第四天,梁辛已經決定不再等了,可到了夜里,他還是忍不住爬上了屋頂…….

    時至子夜,梁辛半睡半醒里,突然感覺有人在輕輕的搖晃著他,睜開眼楮一看,風習習正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前!

    梁辛猛的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目光里又是興奮又是委屈,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風習習就誠惶誠恐的說︰“讓少爺等我,累得少爺睡不好覺……”

    風習習還是上次見面時那副怯生生的樣子,神情里盡是自責。不過比起第一次見面,他的身子佝僂的更厲害了,而且還少了整整一條左臂!

    梁辛趕忙把小鬼帶到家里,一到屋中,風習習就忙不迭的從懷中取出了一只燒雞,跟著又拿出一個畫著人像的薄薄本子,滿臉都是笑容︰“這是拳譜!”

    梁辛從他手中接過沾了大塊油漬的拳譜,目光卻盯著風習習空蕩蕩的左臂︰“你這是怎麼了。”

    風習習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拳譜要到習武的人那里去偷,可習武之人大都身體強壯、陽火旺盛,這個、我法力太差,偷起來有些吃力,這才來得遲了。結果還是被他們給發現了,為了脫身只好甩掉一條胳膊,不過拳譜總算偷到。”

    不等他說完,梁辛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剛剛醒來的梁氏也默默垂淚。

    風習習又復手忙腳亂,趕緊小聲勸慰著︰“那個、少爺,我是陰喪之身,斷條胳膊也就是疼痛上一陣,沒有大礙。”

    話音剛落,梁辛突然雙膝彎曲,認真的跪在了風習習面前︰“我不是少爺,我、我……”梁辛也不怎麼會說話,吭哧了半天也沒能‘我’出個所以然,最後也不知道哪來的靈光一現︰“你是我爹!那個干爹”。

    小鬼嚇得滿屋亂飄,一個勁的叫著使不得。

    一童一鬼爭持了半晌,最後總算各退一步,梁辛稱風習習為叔,風習習以後則直呼梁辛的名字。

    再站起來之後,梁辛滿心的歡喜,對著小鬼喊了聲︰“風叔!”

    風叔很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心︰“我不姓風,風習習這個名字是當年梁大人賜的,我是大人的鬼從,自然也承下了梁家的姓。”

    梁辛咧開嘴巴樂了︰“梁風習習,那就……老叔!”

    老叔大樂,干巴巴的臉都樂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從這天開始,風習習每天夜里都會來罪戶大街,懷里總是揣著些吃食。除了幫梁氏分擔那些苦役活計之外,還會教梁辛讀書、認字。

    有時,風習習還會采摘些草藥,從外面煎熬之後帶來給梁辛補身體,當然都不是什麼名貴藥材,但是對孩童成長倒也有些滋補的用處。

    梁辛的苦日子也一下子過的厚實了許多,除了睡覺、吃飯之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練拳、讀書上,閑暇之余就纏住風習習給他講些外面的故事。

    風習習生前是個普通人,只讀過幾年私塾,勉強能教梁辛認字。不過教拳就沒戲了,好在拳譜上有人像有批注,梁辛苦難出身,絲毫不怕辛苦,就照著拳譜猛練。

    那本拳譜也不是什麼高深的功法,是中土上最最普通的‘太祖長拳’。

    憑著風習習的本事,也只能偷來這樣的拳譜了。

    太祖長拳完全是硬橋硬馬直來直去的外家拳腳,苦練之下,雖然成不了什麼高手,但強身健體、機敏應變的效果總是有的,再加上‘老叔’每天都會弄來些肉,梁辛的身體成長的也康健茁壯,雖然不魁梧,但一身栗子肉,硬邦邦的挺結實。

    有時梁辛也會磨著風習習來說些三百年前他家先祖的事情,每到這時風習習都苦笑搖頭,不是他不說,而是他知道的實在也不多。

    風習習雖然是梁一二的鬼僕,不過法力低微,受不了衙門里的陽威,名義上雖是主僕,可他侍奉在旁的機會並不多。

    春秋交互、星斗輪轉,不知不覺里就過去了四年,梁辛也從一個八歲的娃娃,變成了十二歲的少年,長相上也沒什麼特別,皮膚挺黑,眼楮不大,看上去和普通的村戶少年沒太多區別,還透著些純樸與厚道。

    除了一點拳腳功夫之外,梁辛對外面的事情也了解了一些,還能歪歪斜斜的寫上一片讀書心得,哄得老叔和老娘大喜。

    這幾年里,風習習白天藏身亂墳冢之間,晚上就來教梁辛功課、幫梁氏干活,對外面的事情不聞不問,每天里都笑呵呵的。

    又是一天黎明破曉,片刻前風習習已經離去,梁辛練了一會拳,正想上床睡覺的時候,突然從外面的大街上響起了一片隆隆的馬蹄聲!

    馬上的騎者,都是衙門中的差役,一路自罪戶大街中奔馳而過,口中不停的大喊︰“聖旨下,征罪戶開山破煞,年滿十二歲者即刻應詔。天佑大洪!”

    跟著,大隊官兵在衙門捕快的帶領下開進罪戶大街,按照籍冊挨家挨戶的抓人,所有年滿十二歲的男孩都被帶走。

    罪戶大街一下子炸了窩,大洪開國以來三百多年的規矩,罪戶年滿十四歲才要服苦役,可這次卻變成了十二歲。

    罪戶大街與外界隔絕,根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大事,更不曉得衙役口中的‘開山破煞’,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不用問大家也能明白,‘開山破煞’這四個字,比著挖礦、戍邊、采石這些十去九不回的苦差還要更可怕!

    馬嘶犬吠,兒啼母喚,此刻大洪治下九州三十一府,每一座城中的罪戶大街都亂作了一團!

    梁辛也同樣被官兵從娘的懷中拖走,梁氏拼命撲出,一個官兵橫眉立目剛剛抬起腳想踹,就被一位本府的捕頭揮拳攔住。

    捕頭冷冷的道︰“都是娘生爹養,這位兵爺也不用太橫了!”

    那個小兵不敢和捕頭對峙,訕訕的笑了兩聲轉身走了,捕頭則伸手攔住了還欲撲出的梁氏,依舊冷著臉︰“你拼命,娃娃也會拼命,那你們就都不用活了。”

    梁辛的叫聲從門外響起︰“娘,等我回來接你!”

    冷面捕頭破天荒的笑了一聲︰“好小子!”跟著大步踏出,指著梁辛對其他的衙役、官兵說︰“誰也不許打他!”

    騷亂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所有的罪戶大街,就盡數變作沉沉的死寂,十二歲以上的少年郎都被如狼似虎的官兵帶走了,容貌丑陋的娘親們呆傻若喪,一個個跌坐在街上,目光哀滯的看著街角盡頭……


[ 本帖最後由 king456789 於 2012-2-9 01: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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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九龍青衣

梁辛和無數罪民娃娃,被官兵押解向著西而行,既不知道他們要去哪,也不知道去做什麼。。

    不過對于這些少年而言,在最初的慌亂、恐懼後,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新鮮與好奇,他們生平第一次走出罪戶大街,領略天地!

    時值俏春,天地間紅綠交染,風柔雲清之際,到處都是一片好風光。

    路上,他們不停的與其他罪戶的隊伍合並,人越來越多……不過後來有一支罪戶隊伍趕來與他們匯合時,人數極少,而且幾乎人人帶傷。

    在好事者打聽之下,才弄清楚,這支隊伍趕路時,正好趕上兩撥修士斗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原本近千人的隊伍,最後只有百多人活了下來,其他人都被威力巨大的飛劍法寶、神通法術波及,死無葬身之地。

    梁辛聽的唏噓不已,無論修天之士,抑或妖魔鬼怪,都神通廣力高強,在他們眼中凡人不過只是螻蟻,爭斗中從不會有什麼顧忌。

    梁辛就混在罪戶中,一路前行,以前四年里他伙食好,又練拳,也幸虧現在他還是個少年,身體還沒有盡數展開,披在破衣爛衫之下,倒也不顯得太刺眼。

    也分不清是第十四天還是十五天,這天夜里梁辛正在睡覺,忽的耳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低喚︰“辛兒,醒來!我來了。”

    梁辛一驚而醒,繼而大喜過望,風習習終于趕來了。

    風習習小心翼翼的蹲坐在梁辛身邊,把聲音放得極低︰“我一聽說出事便趕來了,總算找到了你!你娘那里沒事,盡可放心。”

    梁辛打從心眼里長出了一口氣。

    風習習嘆了口氣,繼續向下說︰“一路上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不久前發生了件怪事,你們的徭役也和這件事有關。”

    梁辛更精神了,輕輕的坐起來︰“什麼事情?”

    風習習回答道︰“是苦乃山!”

    苦乃山,坐落中土西陲,綿延數千里,是傳說中的萬山之祖,把中土與蠻荒地牢牢的隔絕開來,大山東側水土豐饒沃野無邊,正是中土神州;大山西側是偏荒僻壤,凶山惡水。

    就在今年初,一隊軍卒沿著山腳巡邏,其中一人一不小心,被腳下的一塊小石子絆倒了,同伴們正想嘲笑兩句,那個跌倒的士兵驀地高聲慘嚎,身上的皮骨肉眼可見的枯萎下去。

    其他的士兵趕忙上前救治,不料所有踫到傷者之人,也慘叫著摔倒,沒一會的功夫,他們就都化作了一蓬枯骨!

    剩下的人還以為有妖怪為害,趕忙回報哨站。

    那里正好是一處邊防重地,駐守的長官不敢怠慢,立刻發兵沿山仔細搜索,最終卻發現,作祟的根本不是什麼妖怪,而是絆倒士兵的那枚小石頭︰無論人畜,只要輕輕一踫,就會立刻被抽干血肉、化作枯屍。

    只有木頭,才能夠隔絕石頭的凶性。

    而且這塊小石頭堅硬無比,哨站連‘大洪火雷’都用上了,也無法折損石頭的一絲一毫,倒是把周圍的泥土掀出了一個大坑。

    這下軍士們才發現,小石頭是有根基的,埋在土下,只斜刺里露出了地面一個小角。

    當地的長官指揮士兵小心挖掘,小石頭的根脈也漸漸顯露,就那麼斜橫著,一路延伸著進了大山,在挖掘過程中,又有幾十名士兵不小心觸踫到石頭的根脈,他們也無一例外被抽干成枯骨。

    一下子死了幾十個人,長官就算想瞞也瞞不住了,此事層層上報,一直傳入朝堂。

    從大洪開國第二代皇帝以來,各代君王都篤信神術,朝中奉養了無數修天得道之人,上行下效,民間的修天之風盛行,在中土各地,僧、道、俗……諸法入道,修天門宗林立。

    對于皇帝而言,死了幾十個士兵,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可是當朝的兩位國師卻如臨大敵,親自趕往苦乃山,不久後回報聖上,能奪人性命的石脈,是煞域凶根的芽子!

    這幾年里,梁辛讀書認字,‘專攻’神話傳說來著,知道中土靈秀,明山秀水之間有數不清的修天教門,其中既有得道高人,也有嗜血妖魔,不過從來沒聽說過‘煞域凶根’,忍不住湊近風習習︰“這是什麼意思?”

    風習習苦笑搖頭︰“這是國師發明的新詞兒!”

    國師的意思,在苦乃山深處,藏著一個虐戾的根種,窮盡千萬年不停的生長,最終化作這條能吸人精血的石脈破土而出。若任由石脈生長、凶根成形,天下必然蒙遭大難,為今之計也只能沿著石脈一路挖掘,找到凶根並予以摧毀。

    挖掘凶根這種生死一線的苦差,自然落在罪戶頭上,不過現在成年罪戶大都身負徭役,或開河采礦,或在苦寒之地戍邊闢土,一時間難以抽調,所以皇帝這才頒下聖旨,加征十二歲以上的娃娃罪戶。

    最終一共湊出了兩萬勞丁,遠赴苦乃山‘破煞’。

    開山工程曠日良久,剛開始的時候,一下子擁過去百萬人也沒有用,先期調派兩萬人,前面幾年里怎麼也夠用了。

    苦乃山的怪事,早就在朝野上下傳的沸沸揚揚,只不過罪民們不知道罷了。

    梁辛聽的直吸溜涼氣,尋思了一會之後才繼續問道︰“凶煞根脈現身人間,那些匡扶人間正道的修士們怎麼不管?”

    風習習搖頭︰“這次是凶煞現世,又不是天材地寶,修士們才不會去管,呵呵,別說什麼修士匡扶人間的傻話了,我記得當年梁大人,就常常怒斥修士們不尊人間律法,實為禍害。”

    現在苦乃山已經變成天下人關注的焦點,除了各州府的徭役罪民源源不斷匯聚而至之外,為了防止有邪魔妖孽趁機作祟,兩位國師還請動了一個很有些名望的修真門宗︰朱離道場的十九位高手,結陣封守苦乃山開山之處。

    說到這里,風習習神情突然沮喪了起來,有修仙高手在苦乃山布防,小鬼就沒機會跟在梁辛身邊了。

    梁辛呵呵笑著低聲安慰︰“無妨的,不過就是挖土唄,只要不摸那條鬼石頭應該就沒事。”

    風習習黯然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從懷里摸出了兩個早就涼透了的肉包子,塞進梁辛的手中。

    自古以來,開山采石都是辛苦無比、更危險之極的工作。何況這次還有個踫一踫就會吸人精血的可怕石脈,梁辛叔佷心知肚明此行的凶險,可也只能跟著無數罪戶,一路浩浩蕩蕩,向著苦乃山進發。

    就這樣,梁辛白天隨隊而行,風習習晚上悄悄來探營,依舊總是會帶些吃食。

    大洪疆域廣漠,梁辛從家里出發,一直走了四十多天,地勢終于漸漸高斜了起來,按照帶隊長官的計算,再有兩三天的路程,就到地方了。

    此時梁辛所在的罪民隊伍,已經匯聚了泱泱萬人,就在當天晚飯之後,押隊的官兵將萬余名罪民統統打亂,隨後每千人分做一隊。

    不久後,震耳的馬蹄聲從苦乃山方向傳來,一隊威風彪悍的騎兵飛馳而至,罪戶們都毫無見識,見到這些騎兵,也只是有些納悶他們為什麼不著盔甲,卻穿著墨色長袍。

    只有梁辛悄悄的吃了一驚,他這些年讀書認字,對大洪朝也多有了解,這一隊騎兵身穿墨魚袍、腰挎繡春刀,正是九龍司轄下的精兵,世稱九龍青衣。

    九龍司大洪朝的監國重衛,上監百官行止,下刺民論世情。司下自有監獄、自設衙門,有獨行專斷之權。九龍司單獨編制只奉皇帝之命,權力著實可怕。

    九龍青衣,除了弓馬嫻熟、武藝超群之外,長官大都還有些特殊的本領,不過這種本領不是修真的門道,而是凡人中的天賜神力。

    梁辛沒想到,九龍司的人也會到,不過繼而一想也就釋然了,九龍司身負監國重任,苦乃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當然要出手。

    這隊九龍青衣有千人之眾,為首的千戶是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身材消瘦、樣貌英俊,除了隨身的長刀之外,背上還挎著一只黝黑的長弓。可他的神情舉止之間,都透著一股病色,看上去仄仄的,好像隨時都會從馬上摔下來。

    青衣一到,押運罪民的官兵長官立刻迎了上去,笑著對千戶大人小聲說話。

    片刻後,臉色蒼白的千戶抬起頭,目光掃過面前亂七八糟被分作一千人一隊的罪民,對著身後的手下無力的擺擺手。

    他手下的精兵立刻分作十隊,在百戶的統領之下,插進了罪民的隊伍,每一百名九龍青衣,負責一千名罪民。

    不過一會功夫,九龍青衣就把隊伍整肅完畢,千戶這才對著罪戶們淡淡的開口︰“七殺︰妄言惑眾殺,怠工脫逃殺,爭拳斗狠殺,夜游夢走殺,搶飯藏食殺,膽小啼哭殺,裝聾扮啞殺!”

    他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聽起來就好像毒蛇吐信的嘶嘶聲,雖然輕飄飄的,但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楚!

    “總之,”千戶最後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讓你們做甚便做甚,除此之外,你們另外幹什麼,都必死無疑。”


[ 本帖最後由 king456789 於 2012-2-9 01: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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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開山破煞

小白臉千戶說過七殺嚴令,自己也帶著百名青衣催馬進入了隊伍,他也帶管一千個罪戶,剛好是梁辛這一隊。。

    那些普通士兵的長官把名冊、路牌等事務和青衣一一交接,確認無誤之後就此收隊離開。

    軍隊離開後,百戶們紛紛傳令︰“安營吧,天亮開拔。”

    而這時始終不再說話的小白臉千戶驀的發出了一聲冷笑,頭也不抬的說道︰“陰喪穢物,你可等在一旁很久了!”

    梁辛霍然大驚,全身不由自主的蓄力待發!

    平常這個時候,風習習早就該到了,應該是看到官兵未散不敢現身,悄悄的躲在一旁,沒想到小白臉千戶早就發現他了。

    小白臉千戶冷笑著,懶洋洋的伸出手指,向著西北方輕輕一點。

    他的指點毫無力道,只有風習習知道,人家已經明明白白的指到了自己的藏身之處。空氣一陣顫抖,風習習愁眉苦臉現身而出,躬著身子對千戶小聲的說︰“大人饒命,我、我……”

    千戶身後的九龍青衣一看果然有小鬼現身,抽出繡春刀就要上前,可小白臉在見到風習習臉上的金錢斑之後,不易察覺的挑了下眉毛,揮手制止住了手下,淡淡的對風習習道︰“本官肩負朝廷重托,不欲節外生枝,你速速離開!”

    說著,小白臉頓了一下,冷笑道︰“前面有諸多修道之人,你若再靠近幾里,只有魂飛魄散!”

    跟在小白臉身後的幾個九龍青衣悄悄對對望了一眼,目光里盡是疑惑,不明白自家大人怎麼變得這麼厚道了。

    風習習還想說什麼,可最終也只是不甘心的一跺腳,用眼角小心翼翼的掃了梁辛一下,轉身快步離開了……

    梁辛著實松了口氣,散去身上的力道,跟著其他的罪民一起,打樁扎帳篷去了。

    風習習走後,小白臉卻微微皺起眉頭。

    他身後走上來一個肥頭大耳的黑壯胖子,此人是曲青石的心腹手下,低聲說︰“大人,小鬼現身的時候,那個小子凝力欲擊來著。”,說著用手一指梁辛的背影

    小白臉一笑,道︰“我知道。這事不歸你管!”

    黑胖子青衣立刻躬身退下…...

    第二天一早,大隊人馬再次上路,趕路時有罪戶看監軍人少,以為能夠跑走。結果所有試圖逃跑之人盡數被無情斬殺,在死了上百人之後,罪戶們才真正明白了,這些青衣衛兵目若鷹隼、耳比狸貓,還人人都長著一只狗鼻子!

    兩天之後,梁辛終于隨著隊伍來到了那條怪石的所在之地,雖然心里早有準備,可還是忍不住長大嘴巴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邊的同伴們也無一例外,都和他一個動作,一時間吸溜吸溜的異響此起彼伏……遠遠一看,人人一臉圓圈。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扎著青黑色的帳篷,無數衣衫襤褸的罪戶搬運土石,好像忙碌的螞蟻。

    地面上已經被挖開了一道猙獰巨大的口子,正中赫然躺著一根灰白交雜、顏色惡心的石脈。石脈成筍形,越往西延伸,就愈發粗大,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轉到了苦乃山的下面。已經挖出的石脈周圍,都被搭上了木頭架子,以防有人誤觸喪命。

    一隊隊九龍青衣在周圍巡邏,嚴防罪戶逃跑或者怠工;半空常常會有劍光閃過,這是朱離道場的修真高手御劍巡視,不看凡人,只探妖魔氣焰!

    轟!轟!轟!

    伴隨著大地震顫,驚天動地的巨響連珠,挖石脈的罪戶們在用火雷開山……

    梁辛費力的吞了口唾沫︰“這不會把山給震塌了吧?”

    小白臉千戶就在他們這一隊的隊首,距離梁辛不遠,聽到了他的喃喃驚嘆,回過頭破天荒的笑了起來︰“早就塌過多少次了!塌了之後就再挖、加固、再炸,然後再塌再挖……”

    梁辛不敢接話,閉上嘴巴心里琢磨著︰這算妄言惑眾不?

    不一會功夫,千戶的手下辦好了手續,還沒回過神來的梁辛等人,就被驅趕著開始干活了。

    每一千名罪戶,被一百名九龍青衣監押,這一千一百人就是一座‘開山破煞’的大營,此刻苦乃山里,一共有二十余個大營在辛苦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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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萬罪戶開山破煞,並不是所有人都來開鑿山根。

    平時常駐在凶煞石脈周圍的不停開鑿的,差不多有一萬人,其余那十來個大營都在周圍的山上,有的負責挖溝引泉,有的伐木造柴,都在周圍的山上忙碌……

    梁辛所在的大營,被留在了石脈旁,負責開山。

    罪民挖掘山根,先以烈火焚燒山岩,再用冷水潑灑,冷熱迅速交替之下,山岩會裂開,最後再一邊加固山岩,一邊以鋤鑿碎石,這樣做塌方的危險會小上不少。只有遇到極其堅硬、實在無法摧毀的岩石,才會動用火雷。

    挖掘工程進入山根地下之後,因為石脈傷人,所以在挖掘時,每前進一步,就要用木材鋪墊,隔絕石脈的凶性,以供罪民往來勞作。

    即便沒有塌方,每日里也有不少罪民喪命,他們本來就身體極差,在長途跋涉之後又背抗石塊,經常有人就那麼干著干著,突然兩眼一翻,一頭栽倒在地……

    估計著是治轄此處的長官覺得這麼死,早晚要沒人用,罪戶們的伙食被改善了不少,不僅吃上了大米飯,有時還能從菜葉間撿出一絲葷腥。

    時間一轉眼過了三四個月,每日里梁辛都在井下干活。

    日久之下,梁辛也漸漸習慣了現在的徭役,這條古怪石脈,除了不能觸踫之外,似乎也沒有那麼危險……小白臉千戶,也不像傳言中的九龍青衣那麼陰險狠毒,大多數時候只是臭著臉孔待在一旁,並不隨意打罵罪戶。

    工程進展的無比緩慢,可跬步千里,那根石脈越挖越長,越挖越粗,到現在為止挖出來的部分,長近千丈,盡頭處的石脈根基足足有兩百步寬!

    這天,梁辛所在的大營下井干活。在他們的前方,有兩個大營負責開鑿山岩,梁辛等人不停的向前面運送冷水和木柴,小白臉帶著手下也跟在隊伍里監工,有罪民不小心摔倒,青衣們倒也會勉為其難的扶上一下。

    正忙忙碌碌的時候,一個本來是前面開山大營中的青衣統領皺著眉頭,腳步匆匆的來找小白臉。

    小白臉是千戶,此刻在井下,就屬他的官職最高。

    統領的臉上,掛著一份古怪的神色︰“大人,前面出了件蹊蹺事情,兄弟們有些拿捏不好,想聽聽您怎麼說。”

    小白臉也不避諱身邊正干活的罪民們,徑自問︰“什麼事?”

    梁辛蹭著腳步趁機偷懶,支愣著耳朵聽故事。

    小白臉臉臭心不惡,假裝沒看見。

    前面兩個大營負責開鑿石壁,先用木柴灼燒石壁,再潑冷水讓山岩爆裂,本來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可挖著挖著,石壁突然爆出了一陣 里啪啦的碎響,看似堅硬的山石轉眼爬滿了細密的龜裂,壓住凶煞石脈的整整一座山壁,都變得好像蛛網似的斑駁殘破。

    龜裂的縫隙里,還隱隱有些光潤之色透了出來。

    工人們大是奇怪,在青衣的指揮下,小心翼翼的鋤掉碎石,原來挖到這里,石壁只剩下了巴掌厚的薄薄一層,水火夾攻之下,整座石壁都開始碎裂。

    小白臉眉毛一挑︰“這麼說,挖到頭了?”

    統領苦笑搖頭,心說要挖到頭了我還找你?早跑上去報功了。

    “碎石盡去、抹掉塵灰之後……攔在我們面前的,赫然是一座巨大的白潤玉璧!”統領還生怕別人不信,又加重了語氣︰“全無瑕疵,更無裂璺,整整一方玉璧擋在我們面前,凶煞石脈沒入玉璧之下!”

    嘶……

    周圍的眾人,無論青衣還是罪戶,都齊齊的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已經挖好的山洞,高矮不提,單只寬度就有數百步,比著普通的江河也不遜色了。黃金有價玉無價,這麼大一方無暇整玉,恐怕傾盡大洪天下,也換不回來!

    統領看著小白臉驚訝的表情,似乎挺滿足,繼續道︰“這枚玉璧太大,也太貴重,我們不敢做主,現在已經停工了,派我來請示大人。”

    小白臉喃喃的嘟囔了一句︰“你們不敢做主,我就敢做主了?”跟著又恢復了常態,冷冰冰又問︰“那面玉璧,也是石脈的一部分?”

    那個統領搖頭︰“我們已經仔細查探過,玉璧和石脈應該不是同體共生,石脈從從玉璧之下經過,之間隔著一掌寬的縫隙,兩者之間並無接觸。”

    小白臉干脆也懶得問了︰“帶我過去看看……”

    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遽然 的一聲,礦井之下所有的明燈火把,毫無征兆的同時熄滅!

    梁辛只覺得眼前猛然黑了下來,失去視力的瞬間里,幾乎都有些站不穩腳步了,身邊的罪戶同伴們也爆發出一陣驚呼,眼看就要大亂。

    小白臉舌綻春雷,厲聲斷喝︰“所有人不得妄動妄言!青衣掌燈!”

    九龍青衣積威日久,大喝之下罪戶們立刻安靜了下來,跟著擦擦聲不迭,人群里的青衣紛紛取出火折子、火石,可無論如何努力,竟然連一個火星也敲不出來!

    梁辛情不自禁的向著小白臉靠近了些……

    在急促的敲打火石聲下,似乎還另外有一股異響,聽上去好像是什麼東西正在輕輕的靠近。

    小白臉的斷喝再度響起︰“噤聲,辨向,青衣聽令,如有異響近身立刻斬殺!”

    話音未落,突然一聲的驚呼從前面傳來!跟著整個礦洞中仿佛一下子炸了窩!

    怒喝、驚呼、慘叫,還有拔刀揮舞的破空聲,各種淒厲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好像一頭看不見的怒龍,正在礦洞中一路咆哮,橫沖直撞!除此之外,還有一陣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低微卻清晰的不停傳來,咯吱、咯吱、咯吱……

    梁辛只覺得身邊掠過一陣疾風,有什麼東西側面撲過來,情急之下想也不想,沉腰坐馬一拳就打了出去, ,悶響,梁辛繼續驚呼,他這一拳仿佛打在了石頭上,震得自己手腕都快折了。

    “哼,拳勁太差!”熟悉的聲音里,一抹飄渺的微光,從梁辛的身邊緩緩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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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項蟾蠻族

微光越來越亮,片刻之後已經變成了一輪燦燦金輪,把周圍的一切盡數照亮!

    小白臉千戶正站在梁辛的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取下了背後的長弓,滿弓之下,一支比著頭發也粗不了多少的長箭搭載弓弦上,那一輪金光,正是從細箭的鋒簇上綻放而出的。.

    後面的一群九龍青衣快步搶出,護在了小白臉的身旁,連著把梁辛也一起給包圍了。

    光亮大作中,九龍青衣已經恢復了正常,躁動的罪戶們也隨之安靜下來,這個時候誰要再敢哭喊跑動,肯定會被青衣一刀砍死。

    梁辛徹底傻眼了……琢磨著自己剛剛出拳的位置,應該是打在小白臉的小白臉上了,心里更是不明白,你拉弓就拉弓唄,干啥要跑我到身邊來。

    小白臉神色威嚴,嘴里卻喃喃的念叨著︰“早知道,應該把青墨的燈帶下來……”語氣里聽上去,好像有些後悔。隨即他又長吸了一口氣,連串的喊著指揮青衣布陣的暗語︰“兔走鷹飛,三星做東,不理褡褳想著天!”

    他手下的九龍青衣立刻動了起來,十個一隊、八個一伙,看似雜亂卻又井井有條,小白臉的話說完,他們已經按照長官的命令結好了陣勢,無論哪個方向有人冒犯,一百只長刀都會化作滾滾刀陣,把敵人剿殺成肉餡。

    小白臉的面色鐵青,手挽長弓緩步向前,正要繼續傳令帶著手下一起去查探,忽的,那些剛剛熄滅的火炬又復燃亮,青衣手中的取火之物也盡數回復了正常。

    光明大作中,咀嚼聲也隨之消失,可洞子里的人不僅沒有稍稍放松,反而身體都在一瞬間里僵硬了!

    梁辛長大了嘴巴,愣愣的看著前方……在他面前百步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了。

    本來在梁辛他們的前面,還有大批的罪戶忙碌著,最深處更有兩個正在開山卻因為發現玉璧而停工的大營,而此刻百步之外,只有一片空空蕩蕩!

    黑暗、騷亂前前後後不過只有一盞茶的功夫,靠在最前面的兩千多人,就全部被蒸發了!

    工具、刀劍、水壺……亂七八糟的擺在地面上……

    視線的盡頭,影影綽綽的立著一方巨大的玉璧,在火光的映襯下,神光流轉,讓人目眩神迷,可玉璧卻並不像青衣統領說的那樣無暇潤澤,其間斑斑點點好像瓖嵌著不少雜質。

    梁辛眯起眼楮仔細觀看,隨即大吃了一驚,瓖嵌在玉璧之內的哪是什麼雜質,分明是一片凌亂的衣衫!

    有罪戶們穿的土布衣褲,也有九龍青衣的墨魚繡袍!

    只有衣衫,不見主人,任誰都能明白,整整兩個大營,兩千余人,在黑暗中全被這塊鬼玉璧給吞吃掉了。

    小白臉的臉色不停變換,橫身攔住了想要沖上去拼命的統領,沉聲傳令︰“所有人退出去再做計較!退時不得亂,更不得推搡哄鬧!青衣押送罪戶,鬧事者殺。”

    罪戶們如逢大赦,誰也不想再這個鬼地方再多呆片刻,立刻扔掉手中的木材清水,轉身逃向了洞外。

    九龍青衣的小隊則穿插開來,把罪民大隊切碎,一帶著人向外走。

    小白臉親自斷後,手中的長弓不曾放松半分,箭簇始終盯住玉璧,一步一個腳印的緩緩後退。

    梁辛沒和其他人一起跑,而是跟在小白臉身邊一起緩緩退後。他剛打了這個煞星一拳頭,生怕一出洞子小白臉立刻把自己大卸八塊,現在慢點走來討好他。

    小白臉知道他想什麼,壓著聲音道︰“出去我就剝你的皮!保證剝皮後你七天不死!”

    梁辛一肚子機靈現在全都用不上,緊張空寂里嘴唇跟著一起打架,語無倫次的說︰“我剛才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沒…沒打人不打臉……大人那個對不起。恕罪……”

    小白臉好像樂了一下,斜忒他一眼︰“胡說什麼!出去之後,你要敢對別人說打了我一拳,我就要你的命。”

    梁辛大喜,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小心翼翼的跟在小白臉身旁,亦步亦趨的向後退,直到那方玉璧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小白臉才收起長弓,隨手抹掉額頭上淋灕的汗水,也懶得和梁辛再廢話,身形縱躍向著井上急掠。

    梁辛突然發現,自己成了離井大軍中的最後一個,趕忙撒開雙腿,沒命價的也向外狂奔,不久之後,就已經遙遙的望見了出口。

    可就在梁辛大喜過望,正奮力奔跑的時候,一陣嘈雜的亂響突然從外面傳來。

    無數人驚呼、慘叫,還有嗚嗚的征伐鐵角……等片刻後他跑上地面,才赫然發現地面上已經變成了修羅屠場!

    梁辛一看之下,就忍不住低聲驚呼︰“項蟾蠻!”他腦子里亂成了一團,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苦乃山里,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

    項蟾蠻不是東西,而是一族蠻荒野人。他們身材堅硬刀槍難傷,爪牙鋒利力量更堪比野熊,不會奔跑只懂跳躍。行動時整個人都趴在地上,跟著後腿用力,就好像巨大凶猛的蛤蟆,一躍之下能有七八丈的距離。這樣的力量,就只一撞一般人也會吐血而亡。

    梁辛這四年里讀書認字,最愛看神鬼志異,知道項蟾蠻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消失不見了。任誰也想不到,他們會在苦乃山出現,而且數量還如此巨大!

    數不清的項蟾蠻成群結隊,從四面八方撲進罪戶的營帳,所過之處只留下一片殘肢碎肉。

    在外圍巡弋的九龍青衣,封守怪石的朱離修真,先前既沒有揚聲示警,現在也沒有出手相助,想來都被蠻族悄無聲息的拔掉了。

    礦井周圍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項蟾蠻殺得人仰馬翻,手無寸鐵的罪戶們四散奔逃,九龍青衣則在長官們的帶領下奮起反擊。

    可項蟾蠻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他們縱躍的身影,一片一片的怪物拔地而起,幾乎遮天蔽日,青衣雖然訓練有素,但他們平日里練習的都是江湖狙殺之術,並不是兵陣戰法,現在又混在罪戶潮中被沖散了隊伍,根本就不是怪物們的對手!

    不知多殺人轉眼身首異處,有的青衣滿臉不甘,嘴里卻喊著胡話︰“找寡婦來……”可話還沒說完便死于非命。

    凡人一片一片的倒下,有一支小隊的九龍青衣組成刀陣,如雪刀光從項蟾蠻的身上滾過,卻爆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金鐵交擊之身,一個統領高聲疾呼︰“怪物們都是土石之身,刺眼……”

    話音未落,幾十個怪物從天而降,只一下子就砸踏了那支小隊,青衣空有一身本領,但對上銅澆鐵鑄的怪物,也只有被撕碎、碾殺的下場!

    那個統領眼看著手下轉眼喪命,氣的目眥盡裂,從喉嚨深處嘶吼了一聲︰“刀手,銳金盡斷!”一抹金光霍然從他的手上流轉,右手變得幾乎透明,揮掌掠過了一個項蟾蠻。

    身體堅硬、刀槍不入的野人慘嚎了一聲,巨大的身體好像一塊豆腐似的,被那個千戶一掌切成了斷……

    遠處,另一名青衣長官虎吼︰“獸尊,萬牲聽令!”跟著雙腿一盤坐倒在地,鼻子里哼哼著古怪的腔調,雙手 里啪啦的拍擊著地面,片刻後,燻人欲嘔的腥風刮起,幾十頭虎狼咆哮著從山林中撲出,在千戶的指揮下撲向怪物……

    煌煌斷喝不停,有的統領雙臂燃起熾焰;有的喚來在成群野蜂;有的血脈賁張體型大了三倍有余……

    中土錦繡,不僅無數修者追求天道,擁有大神通;凡人之中也有天生神力者,出生之時便得天眷,擁有可怕的力量。

    九龍青衣的統領之中,便不乏這種天眷神力之人,此刻面對強敵,紛紛喚請出了天生的本領!

    戰場里能殺傷項蟾蠻的,也只有那幾十位青衣中的高手了……

    項蟾蠻不通教化、茹毛飲血,但也不是無智的野獸,在被奮起神威的青衣好手們撂下數百具屍體之後,就集合起隊伍,浩浩蕩蕩的沖向了唯一能對他們產生威脅的統領們,而普通青衣也拼命趕到長官身邊,想要護住他們報仇的希望!

    血肉橫飛,慘嚎激烈,精鋼打造的繡春刀崩斷了,韌藤編成的停風盾撞碎了,便只剩下血肉之軀,筋骨之防。

    幾十位青衣高手,身邊的屬下、同伴、戰友、兄弟,就像一座座零落的孤島,沒能堅持片刻,便被淹沒在項蟾蠻的怒潮之下!

    ……

    突兀出現的項蟾蠻足有數千之眾,平日里留守在礦井的人,連青衣加罪民,一共也不過萬余人,雖然九龍青衣奮起反抗,也沒能支持太長時間。此刻只剩下幾十名九龍青衣,正聚在小白臉周圍,把礦井的入口處牢牢堵住。

    每有項蟾靠近,小白臉便縱身而至,只一腳便將壯碩、連鋼刀都難傷分毫的怪物踢成一灘肉泥!梁辛這才知道,這個神情倨傲的小白臉,竟然有這麼大的本領!

    梁辛從井下出來的最晚,現在正躲這隊青衣的身後,滿臉悲苦的向外張望著。

    眼看著自己人越來越少,小白臉的臉色無比難看,低聲對著身邊的手下吩咐幾句,立刻有二十余名青衣離開隊伍,也不管下面還有會吃人的玉璧,轉身跑入井下。

    同時小白臉對著留守的同伴們吩咐道︰“堅持片刻,我去去就回!”隨即身形如風,竟然向著不遠處的戰場撲了過去,幾個縱躍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隨著一連串的長嘯,小白臉又殺了回來,頭上臉上都披滿了粘稠的血漿,腰間卻多了一柄尺來長的銀首人俑燈。

    眼看著戰況慘烈,梁辛猶豫了一下,從地上撿起一把卷刃的繡春刀,走進了青衣的隊伍。青衣們也不驚訝,這個時候任誰都會拿起刀子來和他們並肩而戰了。

    小白臉又擊殺了幾頭怪物,回頭看著梁辛青筋暴露、咬牙切齒的激昂模樣,居然撲哧一聲笑了︰“你去把這些項蟾蠻殺光,我向朝廷報功,為你洗脫罪戶的身份!”

    梁辛手一哆嗦,刀子差點掉地上……剛提起來的那點勇氣基本上洩光了,大難臨頭之際也不顧什麼尊卑上下了,苦笑著搖頭︰“說點振作士氣的吧。”

    小白臉仰天打了個哈哈︰“好!殺光怪物,不光讓你洗脫罪戶之身,還提拔你做大官!”

    身邊的一眾青衣都笑了,還有個肥頭大耳的黑胖子,對著梁辛嬉皮笑臉的喊了句︰“卑職參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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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大洪火雷
   
蠻人大獲全勝,青衣高手九成都已經戰死,只有礦井的入口小白臉千戶還帶領著幾十人,拼命的抵抗著。。

    片刻之後,剛剛深入礦井的那些青衣又折返回來,每個人的肩上都多了一只沉重的木箱。

    梁辛一見那些木箱,立刻嚇得魂飛天外,他到苦乃山已經四個月了,對這些木箱子再熟悉不過,它們的里面,裝的都是大洪火雷!

    幾個頭戴羽冠,身形尤其巨大的項蟾蠻首領,嘴里不停的發出尖銳的呼嘯,招呼著猶自四處追殺罪民的族人回到身旁,跟著揚起尖銳的爪子,指向礦井的入口!

    眼前的天日霍然暗了下來,不知道多少頭怪物一起跳起來,仿佛一個潑天的駭浪,狠狠的向著他們砸了下來。梁辛腦子里一片空白,嘴里  的怪叫著,勢若瘋魔把手里的刀子亂舞成一團,身邊的青衣們顧不上去應付蠻人,都忙不迭的先躲開他……

    就在這些群項蟾蠻自半空撲擊而至,堪堪就要砸進青衣陣列的時候,小白臉倏然引弓而射,同時口中暴喝︰“青絲,烈!”

    刺眼的金光炸起,一下子震碎了漫天蠻怪!

    粘稠的血雨和惡心的碎肉 里啪啦的從半空跌落,一箭之威,百余頭項蟾蠻粉身碎骨。

    一時間里,所有的項蟾蠻都被驚呆了,咧著巨大的嘴巴,眼膜滑開,高高凸起的眼楮里盡是駭然。

    小白臉翻手收起長弓,跟著一腳踢翻了還在耍大刀的梁辛,對身旁屬下低聲傳令︰“點引信,我們下去!”說完拎起梁辛,轉身沖向了井下。

    項蟾蠻首領不認得火雷,一看敵人逃跑,立刻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指揮手下追去……

    青衣留的引信不長,不過二十息之後,轟隆隆的巨響震顫山巒,碎石塵土裹雜著蠻人血肉噴天而起,大地搖晃間,礦井的入口盡數坍塌!

    劇烈的爆炸,不僅轟塌了入口,礦道中也巨石陷落,山壁倒砸,用來隔絕石脈凶性的木架也被掀翻了不少,嘎啦啦的悶響從四面八方不停的傳來,幾十名殘余的青衣衛,一面與追進洞子的項蟾廝殺,一面躲閃著大石……

    巨震揚起的狂風把洞里的燈火盡數撲滅,梁辛被小白臉千戶牢牢抓在手里,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在瘋狂的晃動,喘息、慘叫、斷喝、怒罵和兵刃交擊的聲音不停的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漸漸的安靜了下來,梁辛支著耳朵聽了半天,只有小白臉粗重的呼吸,忍不住小聲問了句︰“千戶,您還好?”

    小白臉沒回答,輕輕的把梁辛放到了身後,長弓橫在胸前,又仔細的傾聽了片刻,這才開口,淡淡的問︰“還有誰活著?”

    “卑職柳亦。”

    只有一個聲音回答了小白臉……

    小白臉又不甘心的等上了一會,最終輕輕的嘆了口氣,晃亮了火折子。梁辛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心里琢磨著,幸虧礦洞里那位不讓點燈的玉璧怪物沒發難,否則他們還得請小白臉引箭借光。

    叫做柳亦的青衣,正是不久前和梁辛開玩笑的那個黑胖子,他曾深受曲青石的大恩,是他最心腹的手下,柳亦本領不凡,不僅搏殺狠辣,偏還用肥碩的身子練就一副隨風而飄、落地無聲的輕身絕技,這才在大劫中僥幸逃生。

    柳亦接過火折子,手腳麻利的扶正石壁上的火炬火燈、點燃,片刻後,礦洞漸漸亮了起來。

    原本方方正正的礦洞,都被震得扭曲變形,斑駁的裂璺猙獰的從各處劃過,洞頂歪歪斜斜,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地面上也是一片狼藉,巨石與殘碎的屍體隨處可見,有的青衣被項蟾蠻撕成了碎片,有的與敵人糾纏著被巨石砸中,還有的陷入木板的縫隙踫上了凶煞石脈,只剩下了一具枯屍……

    大洪朝的開山采石工藝頗有造詣,挖掘凶煞石脈的工程,也進行的一絲不苟,礦洞上的支撐井、卸重井、通風井做的沒有絲毫馬虎,而且用的是層層斷進之法,每一段山洞都有獨立的加固支撐,也幸虧如此,爆炸之下礦洞才沒有整個的坍塌。

    小白臉帶著梁辛和柳亦在附近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了兩頭奄奄一息的項蟾,都被小白臉毫不留情的一腳踏碎了頭顱……

    過了一會,梁辛的心情稍復平靜,心里又拱出了無數個疑問,他不敢去攪和正滿臉殺氣的小白臉,輕輕的拽了拽和他一樣愁眉苦臉的柳亦,小聲問︰“那個火雷……怎麼這麼厲害?”

    這些日子梁辛沒少見過火雷,雖然威力不小,可十幾箱疊在一起,也不會產生這麼大的爆炸。

    柳亦雖然是九龍青衣,不過為人和氣,又在同患難的境地里,也不再擺大人的架子︰“一來,這些火雷是司里特別派發的,比著你們用來炸山的家伙要凌厲的多,二來,我們放置火雷的地方,是礦洞入口的主脊凝力所在,一炸之下最初那截礦洞必塌,這是早就設計好的了!”

    挖洞時就設計好一個爆破點,還提前備上特殊的火雷,梁辛微微一驚︰“這麼說,你們早就準備要炸掉礦洞?那、那還挖他干什麼?”

    一直背對著梁辛的小白臉轉過身,接下了他的問題︰“這條凶煞石脈來的詭異,怕會有邪魔外道用它來作祟,所以國師才請來朱離道場的高手來壓陣,至于炸礦洞的設計,只是再加上一道保險罷了,事先可沒人想到會用上它。”

    梁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突然看到了小白臉的臉,一下子就愣住了︰“你、你、你怎麼……”

    說著,梁辛用力揉了揉眼楮,小白臉眉眼容貌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比起原來老了許多,現在的他看上去,最少也要四十多歲,眼角額頭都爬出了細密的皺紋,眼神也變得渾濁了許多。

    “老了是麼?”小白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里充斥著一股無奈,伸手拍了拍背上的長弓︰“這把弓有個名堂,叫做青絲、白發、不歸人!”

    小白臉的神情有些疲憊,找了塊石頭坐上去,對梁辛居然滿是耐心的解釋道︰“我只能用它來射出三箭,這三箭的威力固然強大,可主人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看小白臉的情況,梁辛隱隱明白了這把弓子的狀況,忍不住問道︰“要付出的是陽壽?”

    小白臉點頭道︰“不錯,正是壽數!第一射之後,弓子會奪去主人三分之一的壽數;第二射要奪去一半,到這時,主人如果還活著的話,還能有第三射,那便是剩下的全部壽數了。這把邪門的弓,就叫做‘陽壽’!剛剛是我第一次用它。因為我家傳有特殊的心法,所以能射出三箭,如果是旁人執弓,一箭之下便會化身枯骨。”

    說著,小白臉情不自禁的伸手,抹了抹眼角眉梢的皺紋,概嘆了一聲︰“果然是邪門的寶貝!”

    青絲、白發、不歸人,陽壽邪弓,畢生三箭!

    這三箭的威力,也是一箭比一箭更爆裂。

    梁辛這才明白,小白臉為什麼惜弓如命,在外面那麼惶急的情勢里,也只射出一箭。

    這時柳亦皺起了眉頭,看看梁辛,又看看千戶,嘴巴動了動,好像又什麼話想問。

    小白臉斜忒著柳亦︰“有什麼想問的就問,跟誰學的這麼吞吞吐吐!”

    柳亦一樂︰“我是覺得……大人對這個小子,有點太、太看重了,您救他性命、給他講解,就連這娃娃先前打您一拳,你都不計較……”

    梁辛和小白臉一起變色,異口同聲的說︰“沒打!”

    柳亦趕忙跟著搖頭︰“沒打,沒打……”

    小白臉再度望向梁辛,淡淡的問︰“你的那個鬼僕,叫做風習習吧?梁、風習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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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謀逆大罪

梁辛啊了一聲,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

    “瘦骨嶙峋,獐頭鼠目,膽小怕事,唯唯諾諾”小白臉冷曬道︰“臉上還有那麼大的的一塊金錢斑,想認不出他都難。。”最早還在山外的時候,小白臉不僅認出了風習習,還看出梁辛就是小鬼的主人。

    小白臉也不等別人繼續發問,徑自向下說︰“風習習除了長個金錢斑,本來也沒什麼稀奇,天下間像這樣的小鬼數不勝數。不過這個風習習卻還有個身份,在三百年前,他曾經是梁一二大人的鬼僕。現在他又奉你為主,而你又姓梁,還是個罪戶,呵呵,我又怎會猜不到,你就是梁大人的後人。”

    “啊!”

    梁辛還沒說話,旁邊的青衣柳亦就先驚呼了起來,一連串的問道︰“梁一二?當年助太祖皇帝征伐天下的梁大人?一手創建九龍司的梁大人?最後以謀逆大罪被處鋸割極刑的梁大人?”

    柳亦的每一個字,都好像一聲炸雷,狠狠的回蕩在梁辛的耳朵里,他先前從風習習的口中得知自家祖上是個大官,可從未想過,梁一二先祖竟然還是為開國重臣。

    “不錯,就是咱們九龍司第一任指揮使,梁大人!”小白臉的面容整肅,點頭道︰“當年我曲氏先祖也曾追隨梁大人出生入死,深蒙他的大恩……可後來,天下太平了,這位梁大人的心腸也變黑了!你們可知,梁一二在成立了九龍司之後,辦的第一批案子是什麼?”

    他的話說著說著就不對味了,梁辛和柳亦都不敢接話。

    小白臉在嘴角掛起了一絲譏誚的冷笑︰“九龍司在成立之後,辦的第一批案子,便是糾察所有梁一二的老部下!這些人都是戎馬出身,幾十年里刀兵殺伐、攻城掠地,身家怎麼可能一清二白?一查之下人人有罪!全都被罷免了官職,趕回鄉下去種田了,嘿嘿,我家的祖上罪責尤重,被關進了九龍司的大牢!那時起先祖就立下毒誓,必殺梁一二。”

    梁辛徹底傻眼了,眼角余光開始踅摸,想找個逃命的出路……

    柳亦的臉則了一下,他就是九龍司的人,明白自己衙門的大牢,比著普通的牢獄不知要可怕多少倍。

    小白臉神色不變,繼續說︰“幾年之後梁一二謀反事發,被處極刑,我家先祖也得以沉冤昭雪,官復原職,從此我們曲家總算順風順水,一直到了今天。”

    柳亦吞了口口水,小聲迎合了一句︰“恭喜大人……”

    小白臉突然大笑了起來︰“不過姓曲的也不是傻子!到了梁大人被問斬時,我家先祖便恍然大悟!。九龍司成立之後,梁一二定是在圖謀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件事如果敗了,所有和他有干系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牽連,這才先找個由頭,把當年的老部下盡數轟走。這一樁苦肉計,可瞞過了所有人!那時我家先祖便立下毒誓,傾盡身家性命,也要為梁大人翻案,報答他這份苦心恩眷!”

    梁辛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心里琢磨著,姓曲的這位先祖好像挺愛發毒誓的︰“我家先祖,他圖謀的是什麼大事?真的是謀反?又為何要反?”

    小白臉輕輕眯了下眼楮︰“如果他真的謀反,我們還查個什麼?憑著梁大人的武功謀略,他若想當皇帝,便絕不會等到大洪江山穩固之後再謀事!”

    梁辛聽的不是很懂,不過也能明白千戶的意思︰“風習習說他的本領很高,你又說他勢力很大,若真是冤案,即便打不過,難道還逃不得麼?”

    小白臉緩緩的搖頭,說道︰“這些事情是真正的皇家機密,當年的卷宗早已被銷毀,罪名是謀反,但究竟犯得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曲家世代,都在暗中調查著梁一二的案子,他們在朝中也有人脈,家里世代為官,先後任職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九龍司、翰林史館,甚至還有一位曲太老爺,在患病之後引刀自宮,進宮去做太監……可根本就什麼都查不到。

    曲千戶正說著,梁辛踏上了半步,上身挺直對著他認認真真的跪了下去,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對方像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呵呵笑道︰“當年你我兩家的先祖肝膽相照,現在咱們這些後人,也犯不著弄這些俗禮,實話實說,這些年姓曲的雖然辛苦,但也沒干成什麼大事。”

    曲千戶把梁辛放到身邊︰“我叫曲青石,以後你我便兄弟相稱!”跟著猶豫了一下,又對柳亦笑道︰“只有自己人的時候,你也別大人長千戶短的了。”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神色里各自大喜。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對你說明白。”曲青石好像又有點後悔,沒等那哥倆喊出‘青石大哥’,就岔開了話題︰“這些年里,我家代代都在查案,卻沒怎麼去護著梁大人的後人,你可知為什麼?”

    梁辛黯然嘆氣︰“因為關注也沒用,梁家的罪太大,現在能是個普通罪戶已經是最好結果了。除了翻案之外沒別的法子讓我們脫罪,如果你們對我家太過關照,還會引起朝廷的注意,那時不僅自身難保,也會牽連到我家。”

    一旁的柳亦點頭笑道︰“梁指揮使的後人,總有幾分機靈勁的!”

    曲青石也放聲大笑︰“不錯!不過沒太關注,也不是不關注,我家早在三百年前,就在長平城留下一支後裔,雖然大事不行,小事上也總是有些關照的,這三百年里,給你們梁氏後人找罪戶女子配婚時,專挑好生養、子孫福相,總算保著梁家的血脈傳承……”

    梁辛眨巴著眼楮,有點不知道說啥了。

    “當然,那些事情不歸我管,我也不太了解。”曲青石又補充了一句︰“你的身份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後來見到風習習,又查了你的戶籍,這才一清二楚。”

    “大人……大哥……還是大人吧,這件事情還是有蹊蹺!”柳亦一邊琢磨著,一邊開口︰“罪戶之律雖然苛酷,但只是對那些殺人、劫掠、匪暴等這些民罪,梁大人的身份、資歷和勢力都是明擺著的,如果要治他的罪,應該斬草除根才對,怎麼會還要留下他的血脈?”

    曲青石哼了一聲︰“梁大人在朝野間聲望頗高,又是開國元勛,朝廷要留下他的一份血脈,一來昭示天恩寬宏;二來安撫人心!”

    礦洞中一時間沉默了下來,曲青石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你現在想這些還早,先想辦法活著出去再說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礦洞中那些剛剛被點燃不久的火把油燈, 的一聲盡數熄滅了,梁辛和柳亦不約而同的一跺腳,同時道︰“又來!”

    跟著兩個人都挺自覺,不用吩咐就一左一右跳到了曲青石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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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石雙煞

和上次一樣,又是一盞微光從曲青石的身前緩緩亮起,不過這次他沒引弓,光芒來自他腰間的銀首人俑燈。.這柄靈燈,是曲青石冒著項蟾蠻的狂攻,從自己的行囊中取來的。

    尺余長的銅燈,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個臉色痛苦的銀色人俑,在人俑的頭頂,頂著一枚赤紅色的火捻,在礦洞內黑暗驟降的時候,人俑燈無火自亮,悄無聲息的撐起了一蓬幽幽青光,把三個人盡數籠罩。

    梁辛大奇,沒想到曲青石手里還有這樣的寶貝。

    曲青石此刻也是一臉的竊喜,回過頭對著身後兩人低笑,雖然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中年模樣,可眉宇間那份少年人的得意卻醒目的很︰“這是青墨送我的寶貝,平時我都放在行囊中舍不得拿出來……你們干什麼?”

    梁辛和柳亦兩個人動作完全一致,也不顧得上下尊卑,情急之下一起伸手去捂他的嘴巴。

    曲青石不僅沒閉嘴,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盞燈是青墨師門的寶貝,叫做‘幽冥不見’,光影籠罩之處,陰喪邪煞便察覺不到我們,放心說笑,無妨!”

    這下另外兩個人全都大大的放下了心,柳亦對著梁辛嘿嘿的笑道︰“青墨小姐是大人的親妹妹,自幼天資縱橫,被東海乾的仙長看中,收入門下。”

    東海乾指的是東海之濱的仙川乾山,乾山道是一個極富盛名的修真門宗。

    一提到妹妹,曲青石的臉上盡是暢快與自豪的神色,正想再得意幾句,倏地臉色一沉,同時對梁辛和柳亦也打出了噤聲的手勢。

    梁辛緊閉嘴巴,借著幽幽靈燈向四周望去,一望之下,只覺得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狠狠一顫,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再也不敢稍動!

    啪啦,啪啦……輕響里,礦洞里的碎石費力的翻滾了起來,先前死在礦洞中的人,無論是九龍青衣還是項蟾蠻人,都笨拙的站了起來,有的少了半邊腦袋,有的沒了一只肩膀,有的胸膛塌下出一個大洞……

    他們姿勢都無比怪異,垂著手、彎著腰、低著頭,頭發披散著耷拉下來,慢慢的從喪命之處,向著坑洞盡頭那方玉璧‘走’去。每‘人’的身後,都拖著一條渾濁的紅漿血線

    按照他們的姿勢,他們只能看見自己的膝蓋。兩只腳也不是在走,而是軟弱無力的蹭在地面上。

    梁辛覺得心髒都快從嗓子里跳出來了,這時曲青石倏地冷笑了一聲︰“不用怕,不是詐屍,是背屍!”

    琢磨著曲青石的話,再仔細看那些屍體,梁辛恍然大悟,每一具屍體的身下,都有一個佝僂小鬼抗著,不過這些小鬼的身體都是半幻之行。靈燈的光芒微弱,不仔細看的話不容易瞧出來。

    曲青石面色如霜,捧著靈燈緩緩跟在了一群背屍小鬼的身後,低聲喃喃自語︰“屍體也吃?看來是餓得緊了。”

    走得距離石壁近了些,就瞧得更清楚了,除了那些正背著屍體的,石壁前面還有大群的小鬼,正在面無表情四處亂轉。

    不過這些小鬼在游蕩時,也會避開地面中裸露的凶煞石脈。

    梁辛也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側頭問身邊的柳亦︰“先前兩個大營,都是被小鬼們拖進玉璧之後給吃掉了?”

    柳亦看著不遠處密密麻麻的鬼物,只覺得頭皮發麻,苦笑著回答︰“若非如此,還能怎樣?”

    走在最前的小鬼,抗著一具項蟾蠻的屍體靠近玉璧,玉璧光潤的表面,就好像變成了個肥皂泡似的,微微凝起一陣漣漪,沒發出一絲響聲,就把屍體吸了進去,那個小鬼卻留在外面,又繼續游蕩。

    梁辛吸溜了一口涼氣︰“不是小鬼吃人,是玉璧吃人……玉璧放出小鬼幫它找、找肉?”曲青石點點頭沒說話,而是仗著靈燈的掩護,悄悄走近一小群小鬼,梁辛心里惴惴不安,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

    在跟了片刻後,曲青石突然伸出腳用力一踢,嘩啦啦的碎響里,把身前兩三丈的墊腳木盡數掀飛,跟著拉起兩個同伴迅速後退。

    木板掀翻,凶煞石脈裸露出來,幾個小鬼猝不及防,一下子全都摔倒在石脈上,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吸干成一具皺巴巴的枯屍。

    其他的小鬼卻恍若未聞,繼續四處游走。

    梁辛這才明白了曲青石的意思,低聲道︰“玉璧和石脈,果然是兩回事!”小鬼是玉璧的‘手下’,可依舊會死在石脈上。

    曲青石點點頭,又躡手躡腳的領著兩個同伴,繼續去害小鬼。

    梁辛輕問︰“如果玉璧和石脈撞上了,哪個會贏?”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這個事太玄,沒人能說得清楚。

    時間不長,小鬼們再也找不到‘肉’,便紛紛鑽回了石壁中,礦洞里的燈火再度復燃,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曲青石一共害死了七八十頭小鬼,把腳下的木板面踢得坑坑窪窪,很有些意猶未盡的嘆了口氣,把靈燈再度掛回腰間,走向玉璧小心的探索起來。

    梁辛和柳亦兩個人對望一眼,急忙跟在他身旁。

    正如先前那個發現玉璧的青衣統領所說,玉璧和石脈之間,彼此並不相連。

    玉璧極大,眼前這個寬數百步的玉面,只是它的一部分,上、左、右三面都沒入了山體之中,唯獨下面,是懸空而立,距離罪民挖掘出地面有大約一尺的距離,看上去就像一面被架起的鏡子。

    凶煞石脈則是一路斜下,藏入地下深處,兩件絕世邪物之間,相隔一掌寬的距離。

    曲青石觀察的無比仔細,尤其是玉璧沒入山體的接縫處,看他的意思是在琢磨,能不能讓玉璧掉下來,和凶煞石脈踫撞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搖頭放棄了,想要玉璧落下,除非把周圍的山岩盡數打碎。

    倒是梁辛,看著玉璧和石脈之間的那道縫隙,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在自己的腦海中飄來飄去,可卻偏偏抓不住關鍵,想的自己憋悶之極,不過看到曲青石和柳亦都已經不再去看石脈,他也就懶得再想了。

    這座巨大的玉石邪物,只有‘熄燈’之後才會吃東西,現在看上去、摸上去,都正常的很,除了玉中瓖嵌的那斑駁一片的凌亂衣衫……

    現在,梁辛已經從玉璧、蠻人和先祖往事這一連串的震愕中平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四周,黯然嘆了口氣︰“沒有出路,堅持不過幾天。”他心里開始格外想念風習習,還有風習習懷里那些好吃的。

    曲青石笑了笑︰“也不一定就會被困死。這座鬼玉璧如此邪門,在它後面也許另有天地呢。”

    說話之間,曲青石突然抽出佩刀,運足全力,向著玉璧狠狠一刀,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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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自為之

當,一聲銳響,火星四濺。.

    曲青石手中的精鋼寶刀被甭卷了刃口,再看玉璧,連一抹刀痕都沒有。

    柳亦伸著舌頭嘆道︰“好結實!”憑著曲青石的力道和佩刀的鋒利,就算是個銅鼎,估計也能被他劈開,可玉璧卻毫發無傷。

    曲青石也苦笑搖頭︰“陽壽弓也未必能炸碎它,不過……”說著,他把目光飄向梁辛,示意他來接下話題,臉上盡是鼓勵的神色。

    梁辛用力思索,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緩緩抬頭迎上了曲青石的目光︰“不過個啥?”

    曲青石立刻就洩了氣,沒好氣的回答︰“不過玉璧也有柔軟的時候!”

    柳亦也想到了這一層,從旁邊點點頭︰“不錯,小鬼抓人,只要往玉璧里輕輕一送,人就進去了,要對付玉璧,最好趁著它作祟、柔軟時……”

    曲青石恩了一聲︰“下次玉璧作祟,以陽壽弓擊之,但願能打碎這頭怪物!”

    梁辛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柳亦也神色復雜,曲青石對他們用力一揮手︰“我意已決,多說無益!青絲烈之後,再來一次白發烈,我還承受的了,不會死人的!”

    跟著,曲青石把陽壽邪弓恭恭敬敬的擺在身前,盤膝坐倒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了。柳亦帶著梁辛從礦洞里又轉了一圈,除了一些清水之外,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東西了,兩個人也坐在曲青石身後。

    梁辛對先祖心懷憧憬,對梁一二當年親手創建的九龍司更是好奇,柳亦現在也把他當成小兄弟,低聲給他講解︰“九龍司,分設天、地、人三院。其中,天字院負責皇室衛戍和皇家支脈的案子;地字院糾察百官、監視軍政;人字院分派各大州府刺聽民聲。”

    九龍司三院中,若論實力,自然是負責皇家衛戍的天字頭最雄厚,地字頭次之,人字頭再次之。

    這次負責開山破煞的,都是九龍司人字頭的青衣,曲青石則是九龍人字院中屈指可數的幾位高手之一,特意被指揮使調來壓陣。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閑聊著,只等下一次玉璧再‘開飯’,其間梁辛還跳起來,把自己這四年里練得太祖長拳耍了一趟。

    練過拳之後梁辛就後悔了,現在玉璧還沒動靜,他先餓了……

    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天,梁辛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糊糊的睡著了,剛夢見風習習笑嘻嘻的把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柳亦輕輕的搖醒。

    梁辛迷糊了一下,才想到自己境地,急忙爬了起來,再看周圍整個礦洞都沉陷在濃稠的黑暗里!

    柳亦手里捧著正散發著幽光的靈燈,輕輕的對梁辛說︰“玉璧又放小鬼們出來了。”

    話音剛落,身邊的曲青石爆發出一聲怒喝︰

    “白發,烈!”

    陽壽邪弓絞弦嗡顫,細若發絲的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燦燦金弧,向著玉璧激射而去!

    可這如風疾火烈般的一箭,在勁銳的破空聲里,竟然毫無凝障的鑽入了玉璧,就此消失不見……

    神箭沒入了玉璧,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凶狠的炸裂開來,玉璧也絲毫無礙,依舊聳立在眾人面前。

    倒是那些小鬼被這一箭驚到了,面目陡然猙獰了起來,盡數加快了腳步,在礦洞中來回亂跑亂跳,想要找出是誰發射冷箭。

    梁辛又等了片刻,手心里緊張的滿是冷汗,終于確認了,這奪去曲青石一半陽壽的一箭竟然沒有一點效果。

    曲青石已經變成了一個耄耋老者,原本清秀的面容被丑陋的皺紋遮掩,眼楮更是渾濁成了一片,在他的臉上赫然出現了一枚枚灰白惡心的老人斑,聲音也變得蒼老渾濁︰“玉璧放出小鬼的時候,會變得虛不受力,那一箭穿過去了,白射了。”

    開口之際,一股死氣沉沉的老人味緩緩彌漫,就連那口潔白的牙齒,現在也殘缺不全,焦黃難看了。

    梁辛的臉色連連變化,因為曲青石轉眼衰老而難過,也因為無法對付玉璧只有困死在此處而沮喪,情不自禁的伸手扶住了曲青石,輕聲勸道︰“沒事,再想其他辦法,你先坐下歇息……”

    曲青石老了。

    人也似乎遲鈍了起來,身體微微佝僂著,皺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伸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塊紅色的泥巴,隨即悶喝了半聲,身上的衣衫盡數碎裂,露出滿是皺褶的衰老身體。

    梁辛不明所以,柳亦卻神色惶急,伸手拉住了曲青石的胳膊︰“大人,你……你要作甚!”

    曲青石肩臂輕擺,震開了柳亦的手,渾濁的笑道︰“玉璧是成精的邪物,不管它身體有什麼特殊之處,總會有顆血肉之心!碎之,妖物必死。我進去找,你們等著就好!”說著,用掌力化開紅泥,開始仔細的在身上塗抹起來。

    梁辛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曲青石見從外攻擊無效,竟然是要鑽進玉璧,去找妖物的那顆血肉之心!

    “我料這玉璧中,應該是無邊的戾氣傷人,”曲青石不等兩個同伴再開口,陡然加快了語速道︰“我有罡氣護體,再用紅泥封住人氣,在戾氣中也能堅持上一會,不必擔心,更不必搬出這副兒女之態!”

    別說梁辛現在還是個孩子,就連久歷生死的青衣柳亦心里都亂成了一片,兩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是忙不迭的叫著‘不可,不可!’,一左一右攔在曲青石的面前。

    曲青石把紅泥塗滿全身後,把用剩下的紅泥封住了耳鼻,語氣霍然變得冰冷無比︰“柳統領聽令!”

    柳亦雙目通紅,咬著牙沒吭聲。

    曲青石繼續道︰“按住梁辛,不許他妄動!待會若有了出路,你把他送到我家,對我爹言明一切!”言罷,把最後一抹紅泥抹在嘴巴上,反握陽壽邪弓,對著梁辛輕輕點頭,隨即縱躍而起,風一般掠向玉璧!

    梁辛目裂悶吼,身子卻被同樣表情猙獰的柳亦死死按住,不能稍動。

    曲青石身法極快,從大群的鬼怪間穿插而過,他沉息屏氣,又用紅泥封身,小鬼們對對他似有察覺,但又難以捕捉,一個個在原地轉圈,神色無比迷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曲青石便沒入了玉璧中,再沒了一絲聲息……

    梁辛只覺得心口憋悶到了極點,每過一霎,心髒便要沉上一份,等了一會之後,玉璧里毫無動靜,正想回頭去看柳亦,柳亦突然把嘴巴湊到了他的耳邊,低聲道︰“大人回不來,我去拼了,你好自為之。”

    跟著梁辛覺得脖頸上的大筋被人重重一捻,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當梁辛再度睜開眼楮的時候,正看到柳亦的身影一閃,沒入玉璧之中。

    在梁辛的身邊,那盞靈燈正散發著幽幽青芒,把他籠罩了起來,略一琢磨梁辛就明白了,柳亦雖然擊昏了自己,但也許是心思散亂,也許是怕傷到自己,這下出手沒能拿捏好力道,只讓他昏迷了片刻就又醒了過來。

    再仔細看看周圍,梁辛的心一下子涼透了……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小鬼們已經放棄了尋找食物,開始聚集著後退,緩緩回到了玉璧中!

    只怕再等上片刻,當小鬼們全都回到玉璧中,玉璧便會再度凝成實質,那時曲青石和柳亦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被堵死在其中。

    曲青石、柳亦,礦洞絕境,邪祟玉璧……還有那句‘我去拼了,你好自為之!’

    擎著靈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脖子上的大筋一跳一跳的,整個身體還在麻木里,梁辛卻恍恍惚惚的發現,就算想拼命他都沒資格,憑著自己的力氣只配送死。

    梁辛哇的一聲大哭,明白自己必死無疑之後,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同歸于盡!

    就在‘同歸于盡’這四個字從心底閃過的時候,梁辛打了個冷顫,剛剛在觀察玉璧與石脈縫隙時,腦子里那個模糊的念頭猛的清晰了起來。

    好自為之?

    不如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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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同歸于盡

梁辛握著靈燈也不管臉上的鼻涕眼淚,就那麼哇哇的大哭著,一路歪歪斜斜的沖向玉璧!

    小鬼們被靈燈遮眼,根本察覺不到他,徑自退回玉璧,梁辛也不知道這一路上究竟撞到了幾個鬼物,就那麼歪斜著沖到玉璧和石脈的縫隙間,扔掉銀首人俑燈,左右雙手,分別按向兩件亙古邪物!

    左手沒入玉璧,左耳霍然炸響了鬼哭狼嚎、陰雷轟蕩;

    右手扶住石根,右眼中卻看到了無盡墳塋、漫天冤魂。。

    梁辛的辦法簡單到了極點,同處在苦乃山下的玉璧與石脈,都是惡煞凶靈,彼此卻並不相交,平時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可如果他們兩個連在一起呢?用自己把他們連在一起。

    果然,兩件邪物在被梁辛的身體連到一處之後,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虐戾的嘶嗥,都躁動了起來,梁辛只覺得好像有無數輛裝滿巨石的大車,分別沿著自己的左右雙手,硬生生的擠進血脈,浩浩蕩蕩碾過五髒六腑,最終在自己胸膛一次又一次,轟然相撞!

    梁辛看自己‘奸計得逞’,即便身體難受的無法忍耐,還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咯咯的笑出了聲,滿口鮮血的說了一句︰“誰能贏?誰贏我就給誰吃!”

    就在兩件邪物滾滾相斗的同時,玉璧中蒸騰起一道青色的霧氣,而石脈中氤氳出一條灰黑的煙霞,就好像兩條蛟龍,在半空中略略停留之後,各自搖頭擺尾,彼此糾纏著,把梁辛層層圍裹,從遠處望去,梁辛仿佛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繭子之內。

    與體內張牙舞爪的巨力相反,無論是青霧還是黑煙,在掠過身體時,梁辛就感到一陣清涼,極大的抵消著身體欲裂的苦楚。

    梁辛覺得自己活不久矣,心里反倒踏實了,一邊感受著煙霞的撫慰,一邊挺有點納悶,在琢磨了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這對邪物似乎是天生的對頭,不知多少年里近在咫尺卻無法相斗,現在終于有了機會一拼高下,生怕這個‘小戰場’會禁不住巨力灰飛煙滅,所以一邊廝殺,一邊還騰出些力量護住他的身體。

    最近這幾年里,梁辛經歷過的怪事不少,唯獨眼前這件最匪夷所思,不過此刻不能稍動,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玉璧奈何不了石脈,漸漸變得焦躁起來,巨大的身體開始收縮、膨脹,就好像一只惡心的大胃囊,在顫抖中,突然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干嘔,旋即,一片鋪天蓋地的血肉骨骼,猛的從玉璧中潑灑而出!

    淋灕的血漿、森森的白骨,其間還夾雜著一團團惡心的毛發,在落地後全都變成了呲牙咧嘴的小鬼,揮舞著利爪獠牙,嗷嗷嘶吼著砸碎腳下的木板,撲向裸露出來的凶煞石脈。

    小鬼一踫到石脈,便會化做枯屍,可小鬼們前僕後繼,看上去就像瘋狂的螞蟻,根本不理自己的死活,只求能咬上一口,撓上一爪!

    梁辛本來已經閉目等死,但是玉璧一開始‘嘔吐’,便立刻睜大了眼楮,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那些小鬼,果然,在玉璧第三次噴出血骨的時候,赤身的曲青石和柳亦,也被噴了出來,他們身上都塗著一層紅泥,站在青灰色的百鬼叢中異常醒目。

    兩個青衣現在變成了紅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礦洞里擠滿了暴躁的小鬼,驚濤駭浪般一不停的撲向石脈,沒多少工夫,干枯的鬼屍就鋪滿了地面,而凶煞石脈終于有些堅持不住,猛的動了起來,好像被斬斷的壁虎尾巴,開始瘋狂的跳躍、甩動,所過之處山石崩裂,被抽中的小鬼四下亂飛,落地時已經盡數枯萎……

    根本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玉璧吐出的小鬼越來越少,石脈的掙扎也漸漸無力,護體的煙霧逐漸稀薄,體內彼此爭斗的力量也愈發渺小……終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礦洞中只剩下無邊的漆黑。

     !悶響。

    身體中的壓力突然消散,梁辛身子一軟,摔倒在地昏睡了過去。

    ……

    咕咕咕咕,一陣古怪的響聲,輕輕的流進了耳鼓深處,梁辛醒了。

    腦子里昏昏沉沉的,過了一會梁辛才回想起剛剛經歷的生死大險,趕忙睜開了眼楮,沒想到一張大臉,正貼在自己的眼前,驚駭中純粹是本能的身體一挺,跳了起來。

    眼前那張大臉反應無比迅捷,電光火石之間躲開了他的頭槌。視線拉遠之後,梁辛恍然發現,大臉也沒那麼大……柳亦賊眼忒忒,正望著梁辛壞笑。

    柳亦身旁,老頭曲青石正襟危坐,臉孔一如既往的那麼臭,不過眼神里卻充滿了好奇,正上下打量著他。

    梁辛一看他倆還活著,巨大的喜悅霍然從心中升騰起來,從腳後跟到頭發,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只毛孔,都在興奮地開闔!

    從小到大,對他正眼相看的,只有四個人,丑母、風習習,再有便是不苟言笑的曲青石和賊眉鼠眼的柳亦,他們沒死,梁辛高興,更高興的是自己竟然也還活著。

    梁辛一跳起來,柳亦立刻向後退了兩步,擺著手笑道︰“你可別過來抱我……別、別……”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梁辛一把抱住了。

    柳亦怕傷了他,不敢用力掙扎,苦笑著直搖頭。

    放開了大黑胖子之後,梁辛望向曲青石,後者嚇了一跳,趕忙抄起陽壽邪弓︰“別抱,成何體統!”

    梁辛才不管那套,雙臂大張著向他跑過去,可跑了兩步之後突然站住了腳步,眼神里盡是疑惑︰“你的褲子……”

    曲青石已經擦掉了身上的紅泥,著上身,穿著條破破爛爛的褲子,問題是這條褲子,梁辛看著眼熟。

    回頭再看柳亦,光著兩條腿,上身披著件瘦小的破衣衫,勒得身上肥肉都鼓鼓囊囊的,不過中土漢服上衣都頗為長大,剛好掩住了不雅之處……

    涼風習習,梁辛恍惚里覺得自己有點冷,情不自禁的伸手往身上一摸…...

    礦洞里猛的響起了一聲稚嫩的尖叫,梁辛氣急敗壞的指著兩個九龍青衣︰“你們、你們偷我衣服!”

    不久之前︰

    曲青石和柳亦幾乎同時甦醒,洞子里一片狼藉,鋪滿鬼怪的干屍,玉璧和石脈則化成了齏粉,一對孽物神形俱滅,梁辛在一旁呼呼大睡。

    兩個九龍青衣驚奇不已,在靜下心神之後,又都別扭起來——兩位青衣在塗紅泥的時候,都發狠似的把自己的衣服扯碎了,平時衣冠整齊的上下級現在相向,說不出的尷尬。

    哥倆扭捏了片刻之後,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飄向了還在昏睡的梁辛……還是曲青石先開口︰“他還是個孩子,光著也正常。”

    柳亦點頭︰“是啊,孩子就應該光。”

    曲青石咳嗽半聲︰“我要褲子!”

    “謹遵大人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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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荒谷伏兵

梁辛搶不回自己的衣褲,氣哼哼的坐在地上,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終于撲哧一聲都樂了,幾乎異口同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柳亦嘴快先說了自己的情形,他進入玉璧之內,仿佛置身冰窖,針扎般的陰冷下連一彈指都沒能堅持到,很快就喪失了知覺;曲青石的情形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歸根結底他也只是個凡人,根本無力與玉璧中凝結流轉的戾氣抗衡,根本來不及去找妖心就昏厥了。。

    九龍青衣的紅泥不是凡品,幸虧他倆都用其封住了生竅,否則煞氣攻入,等不及梁辛趕來就會喪命。

    梁辛這邊的事情就復雜的多了,眉飛色舞的連比劃帶說,總算把前後經過盡數說清。

    兩個青衣好手聽的目瞪口呆,以身體為媒,將玉璧和石脈相連,這個想法簡單到了極點,同時也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說穿了,這種事也許傻子都能想到的,也許老江湖琢磨一輩子也悟不出,就是隔著一層窗紙,只看當時能不能福臨心智。

    而兩個邪物,仿佛前生的冤家,一經接觸之下便不死不休的惡斗,更還要分出力氣護著‘戰場’,以防不能打出個你死我活,偏偏又勢均力敵玉石俱焚,這些究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還是極致的巧合,現下里誰也說不清,除非先弄明白玉璧和石脈都是什麼來頭。

    曲青石下下,仔細的打量著梁辛,看上去和以前沒有絲毫的分別,過了半晌才皺起眉頭︰“你現在……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梁辛舉手投足,甚至還耍了兩式太祖長拳,感覺上沒有什麼不妥。

    曲青石搖頭不語,眉宇間滿是疑惑,又對柳亦使了個眼色。

    柳亦嚇了一跳,剛忙搖頭︰“這個……不好吧?萬一他……屬下會有性命之憂。”

    曲青石板起臉孔︰“你不去,難道要我這把老骨頭去試?”

    梁辛聽的一頭霧水,眨巴著眼楮問︰“你們說啥呢?”

    話才剛落地,柳亦驀地欺身而近,捉住梁辛的肩膀,一個背摔把他重重的貫在了地上,跟著利落的拍拍手︰“大人,試完了,還那樣!”

    梁辛氣急敗壞的從地上跳起來︰“你干啥!”

    共歷大劫之後,梁辛打從心眼里對曲、柳二人親密了起來,沒有尊卑上下,沒有貴賤高低,就好像都是罪戶大街上的娃娃那樣,這種感覺讓梁辛舒暢無比。

    曲青石的表情很有些納悶,喃喃的嘟囔了句︰“不應該啊!”

    梁辛的這番經歷,無論從武者、修真、甚至邪魔外道,哪個角度來看,都應該是一個極大的造化,身體會變得無比強韌、力量也由此磅礡……

    可現在的梁辛,還是凡人少年一個,而且還沒穿衣服。

    柳亦當然明白曲青石的心意,搖頭笑道︰“他能活下來,已經是梁大人在天有靈了,其他的事情,都等出去再說。”

    這時,又是一陣咕咕咕怪響,傳進了三個人的耳朵,梁辛愣了愣,這個聲音分明是從自己肚子里發出來的……

    柳亦哈哈大笑道︰“這小子是餓醒的!”

    曲青石也不禁莞爾,扶著陽壽邪弓站了起來︰“走吧,玉璧已碎,有了出路!”說著,當先邁步,向著原先玉璧的位置走去。

    直到此刻梁辛才看到,玉璧被毀掉之後,從它身後,赫然現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坑道,雖然不算寬敞,但足夠容納他們通行!

    梁辛等人先前挖掘凶煞石脈,一路進入了山根地下,而眼前的坑道,則是蜿蜒向上,空氣也算清新,看樣子這條坑道真的通往地面。

    大難不死,更逃生有望,梁辛覺得渾身都是力氣,趕忙跟在曲青石的身後,走進了玉璧後的坑道,嘴里還不忘質問柳亦︰“你剛才為啥摔我?”

    坑道不算寬敞,不過也足夠三個人魚貫穿越,柳亦實在受不了梁辛喋喋不休的責問,跑到最前開路去了。

    坑道的岩壁上,縱橫交錯到處都是刀削斧鑿般的傷痕,就連梁辛也能看明白,這條坑道,是被人用浩然巨力一下一下開鑿出來的。

    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梁辛步履沉重,就連頭前引路的柳亦,都開始額頭冒汗,終于,極遠處透出了隱隱的光亮!

    三個人都霍然大喜,彼此攙扶著,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向著坑洞的盡頭連滾帶爬的跑去,離洞口越近,光亮就越明顯,這這份光卻並不明媚,朦朧的很,跟著梁辛恍然大悟,現在外面應該是黑天,透入洞口的,是星月之光。

    就在他們氣喘吁吁,滿臉希望的沖到礦洞盡頭的時候,走在最前的柳亦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外面有人結陣!”

    洞口之外站著幾條人影,看似散亂實則錯落有致,顯然踏住了某種陣勢,正等著里面的人出來。細數之下,洞口外一共九個人。

    礦洞狹小,又是一路斜挑向上,此刻驟然遇敵,三個人心里都叫苦不迭,現在的情勢對他們不利到了極點,對方別說動手,就扔下幾塊石頭他們也受不了。

    柳亦身體伏低,反手藏刀,全身蓄力隨時準備撲擊而出。

    曲青石則悶喝中揚起陽壽邪弓,手掌雖然蒼老干枯,卻依舊堅如磐石,穩穩扯滿弓弦,開口正要斷喝,可在看清外面那些人之後,卻極意外的咦了一聲,手中的長弓,也不由自主的向下微斜。

    借著疏朗的月光,梁辛從兩位同伴的身後向外望去,只見洞口之外的九個人,身材都頗為矮小,身體佝僂著,看樣子應該都是老者。再看他們的穿著,卻無比眼熟︰

    身穿墨魚袍、臂橫停風盾,腰挎繡春刀,頭頂上的艷陽遮大帽壓得極低,看不清面孔。他們雙手都籠在袖中。

    這九個埋伏在洞口的佝僂老者,赫然都是曲青石的同僚,大洪九龍司轄下精兵青衣衛!

    梁辛再把目光投向遠處,洞口之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方圓足有數百丈。

    柳亦也看清了對方的裝束,略略一愣之下,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九龍司人字院飛魚統領柳亦在此,外面的兄弟,用命牌說話!”說著,伸手撤下了脖子上掛著的一方嬰兒巴掌大小的銅牌,對著外面晃了晃。

    外面的青衣卻一言不發,死死踏住封堵的陣勢,連姿勢都不曾稍動。

    柳亦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喝道︰“我家大人曲千戶也在此,還不快快表明身份!”

    對方依舊沉默不語,柳亦回頭看了曲青石一眼,待後者點頭後,突然換了一副語氣,對著外面笑呵呵的說︰“這黑燈瞎火的,外面的諸位是看不清兄弟的命牌吧,這好辦!”說著一揚手,把自己的命牌擲了出去。

    旋即一抹燦燦的金輝從梁辛身旁炸起,剎那里奪取了所有人的視力,柳亦則暴喝一聲,手握繡春刀快若狸貓,向著洞口攔住出路的九個青衣老者撲去!

    曲青石身後是自家歷代費勁心力想要匡護的梁家後人,又見對方堵住洞口敵意彰顯,心中便顯出了殺機,示意柳亦動手,同時挽起邪弓,以璀璨的光華奪下對方的視力,掩護柳亦偷襲。

    柳亦連環九刀快若奔雷,不過一眨眼里,九個青衣老者就都被他砍翻了,這時柳亦才愕然驚呼︰“他們都是死人……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年!”

    九個青衣老者中刀,既沒有慘嚎更沒有流血,而是發出一陣喀拉拉的輕響,盡數跌倒、散落在地。

    他們屍體散落在地上,根本沒沒有血肉,全都是些灰白色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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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吃肉是福

坑洞的出口摍摟摓撂,嶉嶄嵺嶁是一處山盆谷底,方圓數百丈寸草不生。周遭群山環繞榥榷槌榱,槃榣榥榷也不知道有沒有縫隙出路。

    九個佝僂老者結陣堵住洞口,站著死去熂熉熗熅,塴塹塾墐早已化作枯骨,不知死了多久。

    三個終于逃出生天的人菣萒蓑蒜,僎僦僣僛還顧不上欣喜,就被眼前的異響驚呆了。

    梁辛吸溜著涼氣銍鉹銂鉾,銍鉹銂鉾相比滿地的枯屍,他倒是更驚訝九龍青衣的衣料,這九個人的血肉早已腐爛殆盡,都變成了骨頭架子,可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淋日曬之下,他們的衣袍都絲毫無損。

    曲青石打量著身邊的這些屍體,灰白斑雜的眉毛皺成了一團,淡淡的說︰“我可不知道,咱們九龍司還有過九位前輩,死在苦乃山的谷底!”

    柳亦站在旁邊,仔細打量著山谷里的形式,嘴里回答道“這件事應該沒有卷宗,被刻意隱瞞了。否則九個青衣衛一起失蹤,朝廷都一定會追查下去。”

    曲青石刻意栽培梁辛,轉頭望向他︰“你怎麼看?”

    梁辛一邊琢磨著,一邊開口︰“不知多少年之前,有九青衣衛在此處與敵人廝殺,最後敵人逃入了這座山洞,九位青衣好手則結陣封住了洞口……”說到這里,梁辛突然長大了嘴巴,臉上的神色盡是錯愕。

    曲青石知道他在想什麼,含笑點頭︰“不錯,這九個青衣和敵人的實力,都強橫得很啊!”

    要知道梁辛他們逃生而出的坑洞,是被人力開鑿而成的,那個敵人最後還有力量砸山壁中硬生生的開鑿出一條深邃的坑洞,可他寧願挖山逃生,也卻不敢再和九位青衣老者對敵,雙方的實力可見一斑!

    現場一目了然,當時惡戰的情形不難判斷,不過曲青石的臉色可不好怎麼好看,柳亦更是喃喃的低語︰“九龍司里,什麼時候還有過這麼一群高手?!”

    梁辛在一旁推斷的上癮了,沒注意他們的表情,接著絮絮叨叨的說︰“敵人逃生的坑洞,最終消失在玉璧處,他……是被玉璧吞掉了?嘿嘿,前人挖井後人喝水,這麼算起來,還真要謝謝這些青衣前輩,把敵人逼進大山,給咱們挖出了一條活路!”

    說著,梁辛對面前那些屍體躬身行禮,嘴里還念念有詞,都是拜年時的吉祥話。

    柳亦呵呵的笑了,不再理會梁辛,開始檢查山谷中的屍體,俯身隨手撿起一枚頭骨,突地驚呼了一聲!曲青石立刻飄身而至︰“怎了?”

    柳亦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捧起手中的頭骨,聲音有些微微發顫︰“這……這個不是人,是、是只猴子!”

    借著月光,柳亦手中的頭骨比著普通人要癟上許多,眉骨高聳、顏部凸出、下顎粗壯,兩顆犬牙又尖又長,就連梁辛也能看得出,這枚頭骨是猿猴的。

    他們走出礦洞的時候正值深夜,那九具枯骨又都頭戴大帽,自始至終掩住了臉孔,三個人都沒太去注意他們的長相,直到此刻才發現,大帽之下藏著的,竟然是一顆猴子頭骨!

    曲青石的眼中也同樣充滿了驚駭,顧不得再和梁辛多說什麼,對著柳亦一揮手,兩個人立刻從屍骨中忙碌穿梭,仔細檢查了起來。

    梁辛不肯閑著,跟在兩個青衣高手身後,一驚一乍的也挺忙……

    忙碌了半晌之後,堵著坑道出口那九具枯骨都被檢查過,這九具骸骨生前,根本就不是什麼佝僂老者,他們全是大個的猴子!

    三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里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九個穿著青衣戰袍的猴子?而且是早已死了多少年,屍體化作枯骨、猶自結陣堵住坑洞的猴子!這事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柳亦又從九堆猴子屍骨中翻翻撿撿,干澀的笑了起來︰“猴子……他們都有命牌,是貨真價實的九龍青衣!”說話之間,手里拿著幾塊命牌,借著月光仔細觀看。

    一會功夫,柳亦就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向了曲青石,顯然又有了匪夷所思的發現︰“大人,咱們九龍司里,除了天、地、人之外,還有其他的院子麼?”

    曲青石接過命牌,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梁辛也湊個腦袋過來看,猴子的命牌看上去和柳亦的一樣,黑黝黝的不知什麼材料制成,雖然不沉但足夠堅硬,命牌正面九條栩栩如生的怒龍,盤繞著一個洪字,正是九龍司的標記,背面則是一個兩個大字‘搬山’,旁邊還銘刻著一行清晰的小字︰

    九龍司轄下搬山院青衣力士天猿

    九只猴子的命牌,都是這般。

    梁辛忍不住望向曲青石道︰“怎麼又多出了個搬山院,專門管猴子的?”

    曲青石臉色迷惑,緩緩的搖頭︰“我從未聽說過這個搬山院!”跟著,他用手指在命牌上仔細的摩挲了片刻,又補充道︰“這些牌子都是真的,材料、雕法都假不了的,暗記也沒錯。”

    梁辛啼笑皆非︰“九龍司搬山院,猴子老爺?”

    柳亦不再繼續去搜索,而是跪坐在一具骷髏青衣前喃喃自語,好像在禱告著什麼,梁辛好奇,正要湊過去聽他念叨啥,不料柳亦緩緩伸手,‘啪’的一聲脆響,掰斷了骷髏架子上的一根肋骨,先湊到鼻子下面仔細嗅了嗅,隨即放進嘴里小心的咀嚼著……

        的聲音,聽得梁辛毛骨悚然。

    一會功夫柳亦就把骨渣啐出來,回頭對曲青石說︰“驗不太準,不過這些猴子應該都死了兩百年以上!”

    說完,柳亦站了起來,一樣一樣的數著可疑之處︰“九個猴子青衣,莫名其妙的搬山院,死了兩百多年……還有這個山谷,寸草不生!”說著,他苦笑搖頭︰“他們在這里干什麼?天、地、人三院上至天子下到百姓都已經管到了,搬山院又是干什麼的?”跟著,又補充了句︰“有什麼事是必須猴子來做的?”

    曲青石呼出了一口濁氣,吩咐道︰“等天亮,徹查山谷!”

    柳亦還沒來及答應,梁辛的肚子就咕咕咕的怪叫起來。

    柳亦哈哈大笑︰“梁辛,你到底在肚皮里養了幾只蛤蟆?”

    曲青石也笑道︰“等天亮便會有吃的了,稍安勿躁!”跟著解下腰間的靈燈‘幽冥不見’,拿在手里擺弄著,臉上盡是心疼。

    這柄靈燈在玉璧、石脈雙煞惡戰中被損壞,人俑的腦袋被砸碎了一半,已經失了效用,曲青石甦醒之後,還是把它撿回來帶在了身邊。

    梁辛聽說天亮就能開飯,心里踏實了,他餓的難受,躺了會也睡不著,干脆爬起來坐到柳亦身邊︰“柳爺,剛才您在礦洞里摔我……”

    柳亦嚇了一跳,小眼楮睜圓了瞪著他︰“你又來提它,還有完沒完!”

    梁辛趕忙搖頭,笑嘻嘻道︰“不是問你為啥摔我,對了,到底為啥摔我……”隨即看柳亦臉色不善,趕忙又把話題扯回來,雙手比劃著︰“你剛才捏住我肩膀,到底怎麼一甩,就把我摔了?”

    柳亦這才明白,梁辛這次是學本事來了,也笑著回答︰“那是揉摔之技,據說傳塞北大草原。”

    曲青石從絕境中逃生而出,雖然眼前的事情讓他疑惑不已,但心情還是不錯,從旁邊笑道︰“在人字院里,論摔跤,柳亦穩坐頭一把交椅。”

    柳亦笑得居然有點靦腆︰“咱這不是身子肥壯嘛,練習揉摔之技佔便宜。”說著伸手一拍梁辛的肩膀︰“想學?”

    梁辛大喜點頭,一個胖子一個孩子,就在星月之下,嘻嘻哈哈的練起了凡人民間的揉摔之術,給荒僻的苦乃山谷底之中,添了不少熱鬧……

    梁辛是個男孩子,天性喜歡這種摔跤、較力的玩意,他不算天賦異稟,不過也有些機靈勁,再加上有四年的長拳功底,學的倒是一板一眼。

    不知不覺里,天光放亮,苦乃山里漸漸活躍起來,頭頂上隱隱傳來啾啾啼鳴,夜里棲息的林鳥皆盡醒來,振翅翱翔。

    曲青石仰著頭眯著眼,踅摸了片刻之後,突得伸指一彈,一粒小石子掛著尖銳的破空聲激射而去,無比準確的打下了一頭不知名的鳥兒,柳亦大聲喝彩,曲青石微微一笑︰“自幼習射,這點準頭還是有的!”

    梁辛歡呼跑跳著去把那只摔得幾乎散架的大鳥撿來,滿心歡喜的笑道︰“想不到還有肉吃!”

    柳亦呵呵笑道︰“這幾天先委屈一下,等出了山,我帶你去吃真正的好東西!”

    梁辛搖頭︰“不委屈,有肉吃就是福氣!”

    柳亦的笑容不怎麼厚道,神秘兮兮的湊近他問︰“生肉也算?”

    梁辛愣住了,片刻之後大驚失色,有肉沒錯,可山底谷地只有石頭、屍體,他們根本沒有取火之物……

    柳亦哈哈大笑,接過大鳥,手腳麻利的將生血引入已經喝空的水壺,跟著退毛、去膛……很快一只大鳥就被他撕成一條條細嫩的紅肉,先盡數捧到了曲青石的跟前。

    曲青石拎起一條嫩肉,放到嘴里細細的咀嚼,吃的無比緩慢,過了半晌才吞下三四條肉,又舉起水壺抿了一口生血,這才推開食物,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柳亦對梁辛小聲的說道︰“身在絕地,吃些生肉也沒什麼,大人吃得慢是是細嚼之下,生腥的味道會漸漸變成甜香,不過你要是受不了,就囫圇的吞下,好像我這樣。”

    說著黑胖子抓起一條生肉扔進嘴巴,秉住呼吸胡亂嚼幾下,抻著脖子吞咽了下去……

    梁辛愁眉苦臉,雖然饑餓難耐,對生肉也沒有一點食欲,不過為了活命,還是捻起一塊,放進了嘴里,一嚼之下,一股濃烈的腥羶直沖咽喉,梁辛趕忙用柳亦的法子,拼命把肉吞了下去,再吃了四五條之後,胃口都開始抽筋了,站起來跑到一旁不再吃了。

    可片刻之後,吃過生肉的梁辛就覺得心跳如雷,腦子里莫名其妙的傳來轟轟的亂響,五髒六腑都說不出的難受,好像有冰針攢刺,又好像被烈火燒灼,忍不住悶悶的呻吟了一聲。

    曲青石和柳亦各自驚訝,看梁辛的樣子好像是中毒了,可他們兩個人卻一點事都沒有。

    柳亦趕忙扶住梁辛,往他的嘴里灌了些清水,梁辛這才緩緩的回復了正常,煞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紅潤。

    曲青石皺著眉頭︰“這孩子,吃不得生肉?”跟著略帶無奈的笑道︰“還挺嬌氣,柳亦,干活了,干完活趕緊出山!”

    柳亦答應了一聲,立刻忙碌起來,曲青石也不再擺架子,每一具猴子的屍體都被仔細搜索,隨身物品全被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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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搬山青衣

柳亦好像一只肥胖的兔子,在屍體叢中縱躍往來,曲青石則好像閑庭信步似的游走,每一具猴子骸骨都要被他們翻來覆去的查看半晌……

    這時候梁辛也恢復正常,那股可怕的難過已經消失了,而且肚子也不餓了,興致勃勃的跑過來幫著一起給猴子骷髏搜身。。

    忙碌良久之後,柳亦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洞口那九具站立的猴子屍體,沒中毒沒外傷,死的時候屍體不倒,穩穩守住陣勢,看上去……他們應該是力竭而亡。”

    曲青石微微一點頭,追問了一句︰“他們的隨身之物里,有沒有找到青衣錦繡?”

    柳亦搖頭,神色中還是那股濃濃的疑惑︰“我仔細看過,沒有!”跟著又低聲對一旁傻愣愣的梁辛解釋了下,錦繡是啥。

    九龍青衣內部傳令,上級會將任務書寫在一方特質的錦緞上,下屬攜帶錦緞令狀,按照任務的級別,可以調用相應的青衣人手。情形緊急之下,錦繡甚至還可以調用各州府轄下官兵。任務完成後,執行者再將錦緞交回上級復命。

    這道錦緞令狀,就叫做‘青衣錦繡’。所有出來執行任務的青衣,首領都應該帶著一份。

    梁辛知道了什麼叫‘青衣錦繡’,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這九只死了許久的搬山院猴子青衣,隨身物品極少,只有刀劍武器、療傷藥粉、命牌和早已干涸的水壺,甚至連干糧都沒帶。

    柳亦長出了一口氣,指著那九只猴子搖頭苦笑︰“這樣的猿猴……肯定不是普通的畜生,恐怕他們都是精怪!”

    屍體上沒有太多的線索,曲青石、柳亦商量了幾句,他們推測的情形,幾乎和梁辛先前的判斷相同,九只搬山院的猴子青衣在這里與敵人廝殺,苦戰之後敵人挖山逃走,猴子們則結陣封住了洞口。

    最終那個敵人把洞子一路挖到了玉璧,人也消失不見,連屍體都沒留下,無疑是被邪門玉璧給吞掉了,倒是這條坑洞留了下來,成了梁辛三人的逃生之路。

    至于猴子為什麼不再追擊,而只是堵住了洞口;敵人逃跑為何要挖洞,而不攀山奪路,這些疑點暫時沒法解釋,曲青石也不會去瞎猜,梁辛倒是興致勃勃的猜了一會,不過啥也沒猜出來。

    另外天亮之後,三個人又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在谷底的中央,地面上有個海碗大的小洞,小洞的切口平潤,好像是用模具打磨出來的一般,周圍的地面已經有些琉璃質,顯然打這個洞子的人用到了高深的火鍛之術。

    這個小洞深不見底,柳亦憑著現在手上的家伙,根本測不出這個洞有多深,更不知它通到哪里。

    此刻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梁辛餓的前心貼後心,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去吃那生肉,好容易堅持到干完了活,眼神可憐巴巴的,瞅著兩位青衣大人。

    曲青石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捻起了一條生肉,仔細咀嚼、吞下,這才吩咐道︰“柳亦,探路吧,先離開這里,再找司所的所在。”

    梁辛神色擔憂︰“項蟾蠻出現的詭異而且勢大,恐怕你們設在礦井的司所已經被摧毀了……”

    曲青石卻搖搖頭︰“不是找我們的司所,而是他們的!”說著,伸手一指地面上那些屍體。

    梁辛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這些猴子青衣隨身只帶兵器靈藥,連個隻果香蕉的都沒帶,這麼算起來,在附近會有個九龍司據點。

    柳亦這時笑嘻嘻的捧過來一件完好的青衣墨魚袍,當然都是從猴子身上扒下來的︰“這些天猿力士的身材矮小,大人和我都穿不上,倒是你剛剛好!”梁辛覺得渾身雞皮疙瘩亂竄,趕忙擺手。

    柳亦不由分說,一把把衣服塞進了梁辛懷里︰“光著滿處跑,成何體統,你可別墜了梁大人的風範!”跟著頓了頓,口中又調笑道︰“梁爺,您現在也不是一般人了,您老見過鬼、摸過煞、光著吃過鳥,也不差再多穿件死人……死猿衣服!”

    曲青石也淡淡的插口︰“山中陰涼,你又沒什麼功底護身,穿上吧!”

    梁辛一咬牙,開始穿衣服……天猿力士比起普通的猴子,體形要大上許多,不過比起成年人還是要矮小不少,給梁辛穿它們的衣服,倒也正合適。

    要穿就全套,束帶登靴,跨刀橫盾,穿戴整齊之後柳亦幫他把頭發束了起來,又用蘸水的布條給他擦了把臉。曲青石退後幾步打量著他,呵呵的笑道︰“別說,咱們青衣的墨魚袍,穿起來就是威風!”

    梁辛的長相普通,臉膛挺黑眼楮不大,五官上沒太多可取之處,和普通的山村少年沒太大區別。不過這幾年練功吃肉,不僅身體調養的不錯,神色里也有了些武人的氣勢,目光還算清澈明亮,現在皂袍蟒靴左刀右盾,著實有幾番殺氣騰騰。

    柳亦也從一旁點頭︰“不錯……你別傻樂,一樂就完了。”

    梁辛想扳臉,可怎麼也繃不住……

    趁著天光猶在,三個人不再耽擱,開始尋覓離開山谷的出路。

    山谷不算太大,可四周盡是陡峭的山崖,巨大的山石尖銳嶙峋,如狗牙突兀參差,恐怕靈猴都無法攀登。

    在山谷的周圍,橫七豎八的林列著許多猙獰巨石,阻住了他們的視線。

    梁辛心里著急,他急得是餓的難受,想出去就能找柴生火烤肉;倒不害怕沒有出路,谷里一百多具屍體,這些人總不能是從懸崖上跳下來的,總能找到條出路。

    曲青石帶著梁辛,在荒谷中挖掘了一只大坑,把九只猴子青衣的屍骨安葬。

    青衣衛本來就有辯向、尋路之術,柳亦因為輕功卓絕,平時專司刺探、追蹤,更是個中高手。

    柳亦沿著山盆邊緣上縱下跳,時不時就被巨大的山石擋住身影,一直忙活到天黑才回來復命,在巨石之後,他前後找到了兩條路。

    找到了出路固然可喜,不過梁辛等人的心里更加疑惑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個‘敵人’為何寧願費力打洞,也不肯奪路而逃。

    兩條路中,一條相對平坦些,看樣子像是山洪傾瀉的河道,而這座山谷在不知多久之前,應該是山內的一座小湖。不過周圍的山體似乎坍塌過,古河改道沒入地下,這座山中湖也因此枯竭。

    另外一條,干脆就不能叫做路,只能算是地震時留下的一道山間裂隙,崎嶇難行自不必說。

    “不過在這條小路上,”柳亦對曲青石稟報著︰“在入口處,有些小石碎裂的不對勁,看起來應該是那些猴子青衣趕來時心情緊張,全身灌力踩踏所致。屬下覺得,小路是這些前輩們的行軍之路,沿途查找,應該可以找到他們的司所。”

    柳亦精通探路行軍之術,即便時隔幾百年,也還是發現了小路上的可疑之處!

    曲青石揮揮手︰“那便循著小路走!”

    三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曲青石把九只猴子的命牌都收入懷中,就此上路。

    柳亦在頭前引路,曲、梁二人跟在他身後,小路艱險難行自不必說,不過有兩個青衣高手照顧著,梁辛總算還能勉強跟上,在走了一段路之後,曲青石突然開口,對著柳亦說︰“小柳,這些猴子青衣不在卷宗,現在的九龍司里根本沒人知道他們曾經出現過,足見他們的來歷是機密大事,咱們現在追查下去,已經犯了忌諱,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有殺身大禍!你三思而行。”

    柳亦身形沒有稍停,一邊探路一邊笑著回答︰“我這條命早就是你的了,不用多說,我心里有數。”

    曲青石一笑,神色間也不見有什麼感動,淡淡的說︰“等找到司所,你我結拜兄弟。”

    柳亦先是驚喜,跟著突然神色古怪的大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

    梁辛從旁邊眼巴巴的看著這兩個人,心里都是羨慕,琢磨著自己要提出來也跟著去結拜,會不會被人家轟走。

    曲青石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卻岔開了話題︰“梁辛,你可知,我為什麼要追查這些搬山院天猿力士的來歷,為何明知道小路難行還執意要這樣走?”

    梁辛愕然,聽曲青石的意思,尋找這些‘搬山院青衣、天猿力士”的來歷,是為了給自己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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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利器寡婦

曲青石也不再賣關子,對他說︰“九龍司成立三百余年,卷宗清晰、職責明白,天地人三個院子,做的每一樁大事都有案可查,只有梁大人那時的卷宗,都消失不見……”

    在九龍司中,千戶雖不是小官,但也並不是真正的核心,普通的千戶也許未必了解太多,不過曲青石卻不同。.

    曲氏一脈在三百年中,處心積慮調查梁一二的案子,像九龍司這樣的關鍵的衙門,始終在他們密切的關注之中,可以說,自從大洪開國以來九龍司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唯獨不清楚的,也僅僅是梁一二任期之內的事情。

    曲青石在初見猴子高手屍體的時候,就幾乎斷定,這些人都與梁大人是同一時期的九龍司‘官員’。

    昨夜里柳亦嘗骨斷代,這種法子不甚準確,也只能推斷出猴子屍體死了兩百年以上,既然是兩百年以上,自然也可能是三百年之前!

    最後,曲青石輕聲道︰“可見當年,九龍司一共有四個院子,天、地、人之外,還有個搬山!”

    這個搬山院轄下的青衣至少有一部分是猴子精怪,究竟是用來管什麼的;他們又曾經都執行過什麼任務;為什麼在梁一二死後就被取消了編制……此刻就連梁辛也明白,這個九龍司搬山院,和自家先祖梁一二的案子,有著脫不開的干系!

    三個人低聲交談著,腳下不停的趕路,崎嶇的山隙小路也漸漸的開闊了不少,柳亦在最前面探路,常常會在走上一陣之後,突然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身邊的石頭,再仰首望天確定方向,跟著帶上同伴繼續前行。

    梁辛知道這是青衣衛特殊的本領,也不多問什麼,就老實巴交的跟在他們身後,時不時揉揉已經快要造反的肚子……

    從黃昏開始,一直走到第二天破曉,他們早已離開了荒僻的山谷,進入了連綿不盡的山巒之間,現在是清秋時節,山上的草木正最後的茂盛著,山蟲歡鳴,夜梟長啼,要不是梁辛餓的想要吃草,這番通宵達旦的山間夜行,倒別有些韻味。

    走在最前的柳亦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回過頭對兩位同伴說︰“終于找到路引了!搬山青衣的司所,和咱們相距不遠!”

    梁辛睜大眼楮用力的踅摸,卻沒能從草木之間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柳亦笑道︰“九龍司的秘密哨點周圍,都會設置路引,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你就別白費力氣了。”

    梁辛挺好學,笑道︰“我看不懂,你教給我唄……”話還沒說完,曲青石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壓著他伏在了長草之間!

    一直笑嘻嘻的柳亦也臉色一變,身子比靈猴還要更靈活,兩三下竄上了身邊的一棵大樹,隱入了茂密的枝葉中。

    片刻之後,不遠處草木搖動,一個碩壯的身影進入了梁辛的視線;項蟾蠻!

    一頭項蟾蠻四肢著地,緩緩的在山間爬行,目光里充滿警惕,正一邊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一邊轉動頭顱,不停尋索著。

    梁辛看只有一頭項蟾蠻,心里略略松了口氣,這種蠻族雖然厲害,可一頭兩頭應該無妨,不料這時樹上的柳亦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快走!”

    幾乎就在怪叫響起的同時,曲青石抓住梁辛一躍而起,身形快的好像一陣疾風,與樹上的柳亦一起向著西方撲去。隨即怪嘯聲從四面八方了接連響起,數不清的項蟾蠻從周圍的密林中現身而出,怪叫著向他們撲來!

    曲青石暴喝中,揚手將繡春刀狠狠擲出,正中先前那頭項蟾蠻的左眼,碩壯的蠻族慘叫了一聲撲倒在地,四肢拼命的亂扒,卻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這些項蟾蠻行走毫無聲息,又有驚人的視力與嗅覺,早就發現了他們三人,正在悄悄包圍他們的時候,其中一只被曲青石發現。

    不過這些蠻人也狡猾之極,那頭項蟾蠻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蹤,便假裝覓食,想引開三個人的注意,讓同伴繼續完成包圍。可曲、柳二人又豈是等閑之輩,發現破綻之後仔細觀察,旋即洞悉了敵人的打算,立刻跳起來就跑。

    幾百頭項蟾蠻轟轟縱躍,如影隨形,瘋狂的追趕著。

    三個人趁著蠻族還沒完成包圍就沖了出來,大胖子柳亦一邊發力狂奔,一邊氣急敗壞的怒道︰“項蟾蠻怎麼會跟來這里!”

    曲青石也咬牙切齒,滿臉的恨意︰“去司所!”

    柳亦應了一聲,按照路引的指示,領著曲青石急行,一直跑到兩人氣喘吁吁,柳亦終于大喝道︰“就在前面!”

    梁辛循著柳亦小棒槌似的手指望去,在眼前的密林深處,影影綽綽的矗立著一棟大屋,仿若一頭蟄眠的巨獸,一動不動的伏在那里!

    片刻的功夫他們沖到大屋跟前,柳亦雙手撐住大門,微微用力下吱呀一聲,漆黑的大門應聲而開!

    和大洪治下所有的官司衙門一樣,大屋門後便是一座寬闊敞亮的廳堂,陽光透過密林,斑駁的灑落,廳堂里的一切破敗不堪,到處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一具九龍青衣打扮的枯骨趴伏在地,早已化作骷髏的頭顱卻還勉力的抬著,黑洞洞的眼窩,注視著大門的方向。

    梁辛仔細看了看,這具屍體是人的,不是猴子。

    此刻項蟾蠻的嘯叫清晰可聞,距離他們也不過里許之遙,正浩浩蕩蕩的沖向司所。

    進屋之後,兩個青衣立刻忙碌起來,柳亦脫下長袍,拼命的撢除地面上重重的灰塵,口中則喃喃的數著什麼,很快找到了一面青磚,喜道︰“是這里了!”說著用力一掀,把那塊二尺見方的青磚掀到了一旁。

    青磚下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凹槽,曲青石把梁辛扔到一邊,從懷里摸出了一枚猴子的命牌,啪的一聲,把它拍入凹槽之內,隨即,扎扎扎的機括聲連環響起,曲、柳二人都是神色大喜。

    那些攻入密林的項蟾蠻仿佛也嗅出了危險,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身體趴伏在地面上,警惕的望著四周……

    曲青石則帶著梁辛、柳亦兩人,站在門f,嘴角凝著陰狠的笑意,冷冷看著外面。

    柳亦對梁辛解釋︰“九龍司設在險地的司所或者暗哨,都會在周圍布置機關,發動之下,便是銅牆鐵壁!”

    短暫而窒息的沉默之後,驟然嗖嗖的破空聲大作,梁辛只覺得眼前銀光激閃,一瞬間里無數三尺長的銀亮細梭,從大屋周圍的密林中爆發而起,敵人根本不及反應,就被打成了血肉篩子!

    剩下的項蟾蠻大驚失色,嗷嗷慘叫著,在箭雨中倉皇逃竄。

    梁辛看的目瞪口呆,先前在礦井前的惡戰中,項蟾蠻的身體結實到無以復加,百煉鋼刀都難傷其分毫,可現在,在這些銀梭之下,他們全都變成了豆腐渣。

    柳亦面目猙獰,口中卻哈哈大笑,高聲的喝罵著︰“打得好!蟾蜍蠻子,今天老子的晚飯就烤你們的肉來吃!”

    曲青石也面含笑意,眼中滿滿的都是報仇的痛快,低聲對梁辛解釋︰“這些機括上裝的,都是咱們九龍司秘制的破甲利器。細梭的一點鋒簇,都是由鐵精銅髓煉制而成,別說項蟾蠻只是皮糙肉厚的血肉之軀,就是鐵甲重騎,也抵擋不住。”

    梁辛點點頭,可神色中還是有些疑惑,曲青石明白他的意思,搖頭嘆氣道︰“我那些兒郎們,當然也有這種破甲的勁弩,不過平時只是看著罪戶干活,誰也不會把這麼沉的東西隨身背著,項蟾蠻來的太突然,根本來不及取出勁弩……若真要擺好陣勢,憑著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蠻子,想要攻殺一個青衣千人衛,那是做夢!”

    幾句話的功夫里,密林中的禁制已經發動完了第一輪,跟著又是扎扎扎的機括聲,第二輪暗弩開始絞弦。

    項蟾蠻在林子里丟下了上百具屍體,暫時不敢靠近了。

    梁辛暗贊九龍司的禁制工藝了得,時隔三百年再度發動竟然還有如此威力,不過轉眼一想,就連他們的衣服都那麼結實,機括自然更加堅韌。

    柳亦又盯了外面一會,這才回頭拍了拍梁辛︰“跟我來!”說罷,引著他向後堂跑去。

    前後相差三百年,不過九龍司對司所的建造格局似乎沒怎麼改變,這座司所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柳亦帶著梁辛,輕車熟路的左拐右拐。

    梁辛這時候又發現了異常之處,這座司所佔地極大,建在密林中央,雖然破敗陳舊,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可卻沒有野藤草蔓,更沒有蜘蛛結網。

    柳亦看出了他的疑惑,語氣間有些得意洋洋︰“在山間、林中建立司所,最煩的就是毛毛草草和螞蟻蚊蠅,所以青衣會在司所周圍種下些藥粉,把草木蟲豸都驅趕出去。不用擔心,這些藥粉不會傷人。”

    梁辛咋舌道︰“什麼藥粉這麼犀利,都三百年了還有效?”

    “這道靈藥的方子,據說是從川西九頂山一個姓溫的用毒世家求來的。”說著,柳亦領著他走入後院中的一座方方正正的巨大地窖。

    地窖之中一片狼藉,刀槍甲冑被扔的滿地都是,一口口大箱子也都被人打開了,歪歪斜斜的散落著,柳亦看到眼前的情形,明顯吃了一驚︰“邪門!器庫重地會被人抄家?”

    梁辛這才明白,這里是司所囤放武器的所在。

    柳亦快步走到地窖盡頭,左敲敲右摸摸,跟著雙臂抵住牆壁吐氣開聲用力一推,扎扎的悶響里,牆壁翻轉開,又露出了一間暗房。

    暗房中沒有刀槍,只有一口口被石蠟密封的大箱子。

    柳亦這才松了口氣,呵呵笑道︰“幸好,這些寶貝還在!”跟著走上前去,費力的揭開一口箱子的頂蓋頂蓋,只見一排黑色的勁弩浸泡在煤油中。

    柳亦大喜笑道︰“便是它們了,九龍利器,勁弩破甲,是名‘寡婦’!”

    梁辛搔著後腦勺笑了︰“寡婦弩?這個名字古怪的很。”

    “這種弩下,再厚的衣甲也一穿而過,打仗的男人死了,家里便只剩下了寡婦,這個名字不是古怪,是狠毒!”柳亦嘴里說話,手也不閑著,一連撈起幾把‘寡婦’,又抱了一大捆箭,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梁辛也跟著出力干活,可拿了弩箭才知道,這些利器沉重的驚人,憑著他的力氣,也就能拿上一把弩,十幾支箭。

    等他們回到前廳的時候,曲青石卻坐在地上皺著眉頭發愣,看他們回來,先露出了個苦笑︰“項蟾蠻圍住了外面,聽叫聲,人數是越來越多了。不過我聽說蠻人夜盲,等到天黑咱們便突圍。”

    跟著,他岔開話題,伸手一指地上的那具青衣枯屍︰“你們猜,這個人是什麼身份?”

    梁辛臉色驟變,倒吸了一口冷氣,嘴唇哆嗦著猜道︰“是……我家先祖,梁一二?”

    “放屁!問你們他是什麼身份,沒問你他是誰!”曲青石罵街的時候,表情也是風輕雲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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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草鞋沒號

密林之外,項蟾蠻的怒吼此起彼伏,聽起來很有‘兩岸猿聲啼不住’的味道,其間它們又試探過幾次密林禁制,按照蠻人首領的想象,既然一有人攻入,機括利箭就會發動,那派出一次只要一個人便會引發全部禁制。。

    殊不知,九龍司的銀梭機關制作的巧妙無比,密林之中的地面遍布著無數個觸發點,一個觸發點對應一支暗弩,觸一點只能引來一箭。

    連續派了七八個敢死者,都被一箭射殺,大片的禁制根本不動。

    蠻人不敢再試,重重圍住密林,不敢攻入又不甘心散去,只有嗷嗷厲嘯著來發洩心中的怒火。

    司所中的三個人,除了不懂機關術的梁辛心驚肉跳之外,曲、柳兩人根本無動于衷。

    片刻之前梁辛剛猜了個終極答案,曲青石不敢讓他再瞎蒙,手里擺弄著一塊命牌︰“這位死在司所中的大人,是位指揮同知也是搬山院的官員!”

    九龍司轄下青衣單獨編制,自上而下設指揮使一人,執掌全司事物;指揮同知三人,分別執掌天、地、人、三院;指揮同知之下還有指揮僉事、千戶、百戶、統領、力士等職。

    指揮同知在九龍司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

    梁辛無知,滿臉的無所謂,柳亦的神情可著實驚訝,問道︰“這位,就是搬山院的大掌櫃?”

    曲青石緩緩點頭︰“在山谷里,咱們先前想找的那份青衣錦繡,就在他的身上!”說著,把一塊折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扔給了柳亦。

    柳亦接過去之後,打開掃了一眼,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無數小字,駭然道︰“怎麼這麼多字!”跟著目光落在落款處的朱色大印上,又忍不住驚呼︰“梁一二?是梁大人的諭令!”

    曲青石嗯了一聲︰“這封青衣錦繡,正是出自梁大人之手,任務只有一個,可諸般條件卻寫的明明白白,照我估計,這位指揮同知接令時,並未見到梁大人,所以梁大人才把要留意的地方逐一寫明,以便讓屬下明晰情勢。”

    柳亦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錦繡,居然嘿嘿嘿的笑了︰“這個……梁大人文武雙全,錦繡上的文書也寫得駢四儷六,讀起來可愁煞我這個老粗了,我就算看過,也還得麻煩大人講解。”

    曲青石失聲而笑,罵了句︰“不學無術啊!”跟著把青衣錦繡上的密令,混合著他的猜測與理解,緩緩的講了出來。

    這位指揮同知,名叫靳難飛,身為九龍司指揮使大人轄下,四大檔頭之一,統領搬山院。

    這次奉指揮使梁一二之命,靳難飛親自趕赴苦乃山,會同這座司所中的天猿高手,一起去狙殺一名土行巨妖!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柳亦還是忍不住低低的哼了一聲︰“搬山院的靳大人,對付的是妖怪?山谷里打洞逃跑的那個敵人,是個妖怪?”

    中土靈秀,修天者極多,自然也少不了精怪、妖魔、鬼靈,不過無論修士還是妖魔鬼怪,比起凡人都要強壯可怕得太多,大洪雖然兵強馬壯,但畢竟是凡人的朝廷,從來不敢管修士或者妖怪的事情。

    天下里常常會有修士惡斗,殃及凡人的事情,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趕上的人也只能自認倒霉,官府管不了,也不會去管。

    九龍司網羅人間才俊,其中有不少都有天賜神力,若論起實力,未必對付不了低階修士、普通精怪,不過朝廷不願節外生枝,明令禁止他們去查涉及修士、鬼怪的案子。

    讓梁辛和柳亦覺得既意外,又隱隱有些振奮的是,梁一二大人當年,麾下不僅有猿猴精怪做手下,而且他還敢對厲害妖怪下殺手。

    曲青石對著他們兩人點點頭,繼續講解著這份青衣錦緞。

    青衣錦緞上,梁一二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大多說的這個土石妖怪的可怕之處。

    說到這里,曲青石頓了一下,笑了︰“這名妖怪叫什麼錦繡上不曾提及,咱們姑且把他叫做草鞋吧。”

    ‘草鞋沒號’,中土戲言,指的就是無名氏。

    草鞋是土行的絕頂妖仙,在一年前便進入苦乃山,因為他發現了一條邪戾的凶煞根脈,而這條凶根也是土行石屬,草鞋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將凶根的土行法力奪下來歸為己用。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兩個人就算是項蟾蠻,現在也能猜到,草鞋要對付的凶根,就是自己這小半年里不停挖掘的石脈。

    青衣錦繡中,反復囑托靳難飛,要對付草鞋,一定不能讓他逃入山岩,草鞋是土行的精怪,一旦遁身大山,便如魚得水,再也難以對付了。

    梁辛這下子總算融會貫通,為何草鞋放著大小兩條山路不逃,偏偏要開鑿坑洞,躲進大山里去。

    最後,密令中寫的明白,最好是能夠殺掉草鞋,如不成則爭取困住他一些時日,最壞的結果,是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奪取凶煞根脈的法力。

    說到這里,曲青石伸手指了指地面,語氣中很有些唏噓︰“剛剛我檢查這位靳大人屍體的時候,發現他臨死前,在地面上留了兩行字,不過被灰塵覆蓋了,之前咱們沒有發覺。”

    梁辛循著曲青石的手指望去,只見青磚上指痕深刻,赫然刻著兩行小字︰

    天猿九轉,舍命結陣封堵妖人于苦乃山根,靳難飛幸不辱命。

    重傷之下生機已斷,趕回司所只為赴約,宋紅袍未至,有負大人,死不瞑目!

   前面的事情,隨著錦繡密令和靳難飛的第一句留言,在梁辛的腦海中逐漸清晰了起來︰

    那座荒僻山谷之下,就是凶煞根脈的根本所在,所以會寸草不生;

    草鞋不知通過什麼法術找到了凶根,山谷中的琉璃小洞,想來就是他為了奪取煞根法力而打通的;

    梁一二命令手下去阻止此人,錦繡上基本沒提到煞根,看來梁一二的目的也僅僅是要誅殺草鞋;

    一場惡戰之下,草鞋被打得夠嗆,卻最終還找機會沖進了山壁;

    錦繡囑托,一旦草鞋進山便不可追擊,九位天猿便結陣封住了洞口,雖然沒能當場殺死草鞋,但退而求其次,他們不僅已經破壞草鞋奪取煞根法力的圖謀,還把他封堵在苦乃山山根之下;

    按照靳難飛的第一句留言來理解,除了他之外,最後九位猴子高手,為了結陣把草鞋封印在山底,動用了舍掉性命的法術。在結界成功的時候,這九只天猿就已經死了,再強的法術,也會有個期效,三百年後施法之人身化枯骨卻猶自站立,但他們布下的結界之力已然消失,所以梁辛等人才能循著礦洞,逃到了地面上。

    可靳難飛的第二句留言,他們就無論如何也參不透了。

    “重傷之下生機已斷,趕回司所只為赴約,宋紅袍未至,有負大人,死不瞑目!”梁辛又把靳難飛的第二條留言仔細的念了一遍,這才抬頭問道︰“宋紅袍……是個人名?”

    曲青石點點頭︰“等回去了,先看看還能不能查到這個人再說吧!”

    說完,曲青石頓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梁辛,神色里多了些笑意︰“另外,剛剛我還想到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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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磨刀霍霍

梁辛少年心性一聽說有‘趣事’,立刻就來了興致,柳亦坐在旁邊,一邊鼓搗著勁弩‘寡婦’,也做出了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曲青石的神色略顯倨傲︰“那位草鞋先生,在搬山院的追殺之下,逃進了苦乃山根,最終他挖的坑道消失在玉璧之前。先前咱們以為,他是被玉璧吞掉了,不過現在我倒覺得,他沒被玉璧吞掉。”

    梁辛聽的有些迷糊,雖然明知道曲青石很快會給出答案,可還是捧了一句︰“那他去了哪里?”

    曲青石臉色滿足,慢悠悠道︰“草鞋沒被玉璧吞掉,因為草鞋就是玉璧!”跟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如果是這樣,那麼有兩件事就好解釋了!”

    跟著,也不等別人再發問,徑自向下說道︰“第一,玉璧與石脈被連接之下,立刻惡斗到一起,甚至為了能分出生死勝負,不惜要消耗力氣來保住‘戰場’,這兩個邪物之間,必定有過生死大仇!”

    喀嚓一聲,胖子柳亦裝好了第一只寡婦弩,跨在背上,跟著大笑點頭︰“有道理!先前草鞋在山谷打洞想要奪去石脈的法力,石脈凶根早就吃過他的苦頭,現在有了機會報仇,自當拼命!”

    曲青石呵呵一笑,繼續道︰“第二,如果玉璧不是草鞋所化,那背後的那條坑道,也未免太巧了些!苦乃山那麼大,草鞋哪里不好挖,卻偏偏挖到玉璧的所在。”

    事情正如曲青石所料,三百年前草鞋突遭九龍司搬山院的高手狙殺,一番苦戰之後,雖然重創了敵人,可自己也到了強弩之末,勉強逃入大山。

    草鞋本身就是靈石成精,進山之後不僅能將山勢與自己連為一體,而且挖洞的速度極快,甚至比奪路而逃還要更方便,只不過他傷得太重,最後也沒能逃出升天,而是在山根深處傷勢爆發,現出了玉石妖身,從此休養生息,一睡三百年。

    曲青石雖然不懂什麼天道、法術,不過憑著一份聰明才智,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梁辛望向他的目光滿是崇敬,自從他們挖到玉璧妖怪的時候,曲青石連番決斷,武功強膽色足心思更是縝密,好像這天底下根本沒什麼事情能難住他。

    曲青石看了他一眼,呵呵的笑了︰“你也不錯,把玉璧和石脈連起來,我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跟著,伸出胳膊,從柳亦那里取過三根銀梭弩箭,隨手插在了地面上。

    柳亦一見大喜,語氣中也沒有了原先上下級的刻板︰“結拜兄弟?你一直不提,還以為你後悔了,我也不好意思提……”

    曲青石哈哈大笑︰“你我連番歷險,現在還差最後一關,此刻結拜,剛剛好!”

    他的大笑由丹田爆發,裹扎了渾厚的內力,一時之間把密林外的蠻族嘶吼盡數壓了下去!

    笑聲中,曲、柳二人並肩而跪......

    片刻後,曲青石斜眼望向一旁滿臉羨慕、欲言又止的梁辛,皺眉道︰“干啥呢?”

    梁辛搓著手心,問了句傻話︰“我該干啥?”

    柳亦伸手捉住梁辛的腕子,稍一用力就把他拉到身邊,按著跪在旁邊,一指那三根寡婦箭,喝道︰“磕頭!”

    梁辛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快樂,從小肚子直沖天靈蓋,喜悅的無以復加,長大了嘴巴,聲音卻比蚊子還小︰“我……罪戶……”

    話還沒說完,曲青石白眉一軒,低喝道︰“住口!我管你是罪戶還是紈褲……”

    梁辛咕咚一個頭就磕在了地上,把曲青石的長篇大論砸斷了,老頭的神色挺憋屈,一番豪邁之言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柳亦嘿嘿笑著小聲說︰“其實要從梁大人的身份論起,只有我才是高攀的。”

    跟著三個人報上姓名、父母、籍貫、生辰八字,這時曲青石的身體突然一哆嗦,緩緩的側過頭,斜忒著柳亦,神色不怎麼慈祥︰“怎麼……你比我大一歲?”

    柳亦恭恭敬敬的回答︰“小時候為了能進九龍司,瞞報了兩歲。”

    “……”

    天下間的結拜都是一個樣子,柳亦、曲青石、梁辛三人以箭為香,也不過多了一份殺伐之氣!

    結拜之後,老大柳亦和老三梁辛各自歡喜,只有白胡子曲老二悶悶不樂……憋了一會功夫之後,三個人突然一起放聲大笑。

    柳亦第一次當上了老大,興奮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喜滋滋的走到梁辛跟前,問道︰“老三,你姓梁名辛,可有別字?”

    梁辛苦笑著搖搖頭︰“我出身罪戶,能有個名字就不錯了。”

    柳亦一聽梁辛現在無字,高興的跟什麼似的︰“困境之中,做兄長的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便給你冠個字!我說一個字,老二說一個字,湊起來就是你的別字,可好?”跟著回頭拍了拍曲青石︰“老二,昂?”

    曲青石不想胖子柳亦那麼快就進入角色了,愣了愣才知道他是跟自己‘昂’,搖頭笑罵︰“他才十二,取什麼字!大洪習俗要到二十歲再冠字成年。不過……”

    曲青石似乎是覺得柳亦這個提議倒不錯,兩個做哥哥的給小兄弟取個字號做見面禮倒也不俗,繼續道︰“雖然冠字還早,不過倒是可以取個別號,以後即便分開,心里也會有份念想。”

    梁辛自己也挺開心,議定之後,柳、曲兩位哥哥就開始琢磨著給他取個別號,偏偏柳亦花樣多,一定要和曲青石背背相做坐,各想一字,事先不得串議,說是這樣才能附和天意,大吉大利。

    又是一番亂哄哄的爭論,到了最後還是依了柳老大的意思,兩個青衣高手背向而作,各自在地上寫出了一字。

    柳亦寫的是個‘磨’字,把梁辛叫過來,正容道︰“我只是個粗人,看不出你的天賦究竟如何,不過你我共患難之下,倒也能察覺到你有幾分聰明靈氣,這個‘磨’送給你,盼著你日後能多加磨礪、不畏辛苦,遲早有成才之日!”

    梁辛動容,認真點頭,再繞到二哥曲青石跟前的時候,只見地上寫的是個刀字。

    曲青石也有自己的道理︰“自梁大人而下三百年,你歷代先輩都蒙受犎},淪為罪民,男子立世有恩還、有仇報,這個‘刀’字,寫的便是你的仇!以刀為號,昂立天地。”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里有些發懵了︰“那我的別號,就、就叫磨刀了?梁辛、梁磨刀?”

    柳亦哈哈大笑︰“完了,以後不是個樵夫就是個屠夫!”

    ……

    三個人說說笑笑,曲青石還是老樣子,淡淡的偶爾一笑,柳亦忙忙碌碌的給勁弩調弦裝箭,同時仔細給梁辛講解這種利器如何使用。寡婦配三箭,可以連珠而射,也可以逐一射擊,這種弩箭威力雖大,但射程不算太遠,充其量只有四十步的樣子,近戰威力極強,但因為太過沉重,所以青衣一般也不會隨身攜帶。

    憑著柳亦的力氣,在裝箭的時候,也要把四肢全都用上,才能繃緊絞弦。

    曲青石把一把勁弩端在手中,對著外面作勢瞄準,開口對梁辛說︰“說實話,這種弩在單兵手中威力有限,畢竟只有三射,不過你可以想象,如果千人操弩,十個百人輪番而射,會有怎樣的威力!便是神仙也要退避三舍。”

    說著,把手中的勁弩給梁辛挎在了背上,梁辛一負重,立刻覺出餓來了。

    他們從無名荒谷出發走了一夜,好容易等到天亮,還沒來得及收集柴火烤肉就遭遇蠻族,其後又是斷案又是結拜,忙忙碌碌直到現在,也只喝了幾口水。

    柳亦取出了那只裝了鳥血的水壺遞了過來︰“你吃不得生肉,就喝一點這個,天黑後突圍,少不得又是一番跋涉,現在多喝一口,到時便能多跑一陣!”

    梁辛剛一伸手,水壺卻被曲青石搶過去了,後者笑道︰“糊塗,生血過了一天多的功夫,早就凝固了!”說著,雙手把壺夾住,催動內力去化開壺里的血塊,同時皺著眉頭望向柳亦︰“為什麼會遇到項蟾蠻?是不是巧得有些說不過去了?”

    就在搖頭之際,外面陡然安靜了下來,蠻族的怒嘯盡數消失,毫無征兆的寂靜,瞬間充斥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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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其利斷金

梁辛和柳亦幾乎同時跳起來,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回事?”

    曲青石則要鎮靜的多,長身站起,把手里的水壺塞給了梁辛︰“趕快喝幾口,外面的情形不明,先把力氣攢下再說!”

    這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清清爽爽的笑聲,聽起來好像清風拂過竹林的感覺︰“你們三個,都是從礦洞中逃出來的?”跟著,腳步聲響起,一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緩緩的穿過密林,向著司所走來。。

    林子里的勁弩機關卻沒有一絲反應!

    細看中年人的腳下,看似行走實則足不沾地,每一步落下後,其實都和地面留著薄薄的一隙,所以不會觸發機關。

    梁辛此刻也看出了中年人的腳下玄機,一顆心直線向下沉︰雖然低了些可對方明明白白是飄過來的,若非鬼魅妖邪,便是修天之士!

    曲青石站在門口,看著對方一步步的走進,白眉微微一挑,略帶幾分驚訝︰“修士?你是誰?”

    中年人咧嘴,露出一排焦黃的牙齒,笑道︰“眼力不錯。我的名字叫做竹五。”

    司所中的柳亦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內心的驚駭,干笑了兩聲道︰“竹五?那竹一二三四六七八呢?”

    柳亦不過是隨口胡說,不料竹五卻一本正經的搖搖頭︰“沒有六七八,我們兄弟只有五人。”

    柳亦立刻追問︰“那其他人呢,在哪里?”

    竹五走到密林邊緣就站住了腳步,距離司所不過三五丈的距離,耐心極好的回答道︰“他們沒來,苦乃山里的這點小事,我自己統御著項蟾蠻,足矣了。”

    一向淡漠的曲青石突地大怒,已經松弛的臉皮都微微的抽搐,那些灰白的老年斑都仿佛活了似的,顯得異常可怖,聲音也又低又啞,透著壓抑不住的戾氣︰“小事?整整一個青衣千人衛,還有上萬罪民,一萬多條性命,小事?”

    竹五咦了一聲,似乎覺得曲青石的憤怒很沒有道理,皺眉道︰“不過是些凡人的性命罷了,我倒覺得,朱離弟子那十九條性命,來的還會更貴重些。”隨即,他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既有些疑惑,更有些不耐煩︰“我不明白,你們三個凡人,就算手腳麻利些,又怎麼可能從礦井中逃生而出呢?”

    先前他懷疑有修士幫助三兄弟逃生,埋伏在附近等著他靠近,所以才耐著性子,一邊和曲、柳二人問答不休,一邊用靈識仔細搜索周圍,此刻已經確定,這座司所里除了眼前三人之外再無敵人,所以立刻翻臉,森然道︰“礦井里到底出了什麼事,原原本本的說給我聽,便能死的痛快些。”

    曲青石皺眉,揚了揚手中的邪弓,恨聲道︰“狂妄!”

    竹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話說的還算坦誠,但語氣間卻充滿了輕蔑︰“這把弓的威力很強,即便是我也有所忌憚。可是……你開弓的速度太慢。在我面前,你根本就沒機會拉弓!就在你舉起弓的空子里,我有把握殺你!你若不服大可以試試,不過我勸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密林中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弩弦崩顫,不知道多少枝銀梭激射而出,林子里的勁弩機關盡數發動!竹五大吃了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凌空馭氣而至,根本沒有觸動機關,這密林中的機括為何還會發動。

    一直躲在司所中不肯現身的柳亦,此時正把大腳踏在司所中的機括中樞上,獰笑道︰“木頭腦袋的東西!”

    九龍司的機關禁制設計巧妙,除了在密林中有無數觸發點之外,還能通過司所中的中樞大閘來盡數發動,敵人就算是飛進來,也難逃亂箭攢射。

    竹五幾乎氣瘋了,氣急敗壞的怪叫了一聲!猝然遇襲之下心意陡轉,只見數十柄翠綠色的青竹小劍,從他的大袖中嘶鳴振起。他的修為頗為了得,林中的勁弩雖然鋒銳,但只要他放出法寶,盡可無礙。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一大片青竹小劍躍出時還威風凜凜,但剎那之後,忽然好像喝醉了似的,亂哄哄的左搖右晃著, 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以竹五的實力,曲、柳二人雖強,但也絕不是他的對手,只不過他對陽壽邪弓也頗有些忌憚,心思主要都放在曲青石的雙手上,不料先是激弩亂射,跟著自己的法寶甫一放出,就立刻和他失去了聯系。

    竹五又驚又怒,氣的心都快炸開了,更是被四處亂飛、好像過境蝗蟲似的勁弩射得方寸大亂,丟了法寶之下,急忙催動真元,雙臂化作兩截枯黑的焦木,用力揮舞著擋開弩箭。

    哆哆哆哆……仿佛暴雨敲擊屋瓦的聲音,竹五的枯木臂渾不受力,足以擊穿重甲的利箭也無法穿透他的雙臂,竹五則一邊抵擋著機關,同時奮起身形向著司所之內撲去!

    曲青石大笑了一聲,趁著竹五手忙腳亂,咬牙舉起了陽壽邪弓,倏然身邊一團疾風掠過,大胖子柳亦已經手提繡春刀,勢若奔雷般從他身邊沖過,毫不猶豫的迎向正飛撲而至的竹五,嘴里卻哈哈大笑著︰“你等我死了再拉你那把破弓!”

    跟著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梁辛也嗷嗷怒吼著從他身邊經過︰“破弓……”

    竹五臉色青黃,機關射出的利箭盡數被他的焦木臂化解,不過箭矢雖然沒能戳進胳膊,可鋒簇上蘊含的勁銳力道也讓他難受無比,剛剛突破箭陣,正想唱咒施法制住敵人,就見眼前銀光訕笑,肥壯的柳亦當空壓下,向著自己的頭頂就是一斬。

    修士修煉,不外煉器、修身這兩項,一旦丟了法寶,就相當于被砍斷了一手一足,不過即便如此,竹五還有一身霸道的木行真元,只要邪弓不起,他還是穩操勝券。

    面對當頭一刀,竹五怒聲斷喝︰“找死!”,刻不容緩中伸手捉住了柳亦的手腕。

    不料柳亦的另一只手不知怎麼一晃,從背後竟然摸出了一把‘寡婦’,跟著‘   ’連珠三箭,射向了竹五的面門。

    竹五差點被嚇死,他的真元遍及全身,但功力最弱的地方就是面門,情節中腦袋急晃,最終也只躲開了兩箭,第三箭從側面洞穿了他的臉頰,撕下了血淋淋的一塊面皮,直接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竹五躲過了滅頂之災,左手握住柳亦的手腕,右手握拳,向著柳亦的心口狠狠擊下,他有把握,這一拳足以洞穿這個黑胖子的身體。

    就在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象拳頭穿透血肉之軀的興奮時,第二道身影電射而至,跟著只覺得右手手腕一緊,一柄黝黑色的長弓在自己面前古怪的一轉,弓弦已經纏住了手腕!

    從禁制發動到竹五撲出密林,不過是一彈指的功夫;柳亦先斬後射更是電光火石的一剎,而此刻,曲青石也已飛身殺到!

    曲青石本想發動‘不歸人’,以命搏命和敵人同歸于盡,不料兩個結拜兄弟都瘋子似的沖向敵人,這一箭無論如何也無法射出,干脆收弓縱躍撲向敵人。他的身法和柳亦在伯仲之間,比梁辛要快上太多,後發先至超過了磨刀老三,以弓弦裹住了對方的奪命一擊,總算救下了柳亦的小命。

    竹五沉聲怒吼,真元之力灌注雙拳,陽壽邪弓吱吱哀鳴,勉力相抗,柳亦卻發出了一聲慘叫,被對方捏住的手腕發出可怕的悶響,骨頭徹底被捏碎,這只手已經廢了!

    而此刻梁辛終于趕到,尖聲的怪叫里奮起一拳,啪的一聲正砸在敵人的臉上!

    喀!手指間傳來劇痛,梁辛用盡全力的一拳,差點折斷了自己的骨頭,敵人卻根本沒事。

    竹五臉上沒事,心里卻氣的快要炸開了……

    竹五功法了得,何時吃過凡人的虧,就算普通的修士遇到他也只有哀求或者逃走的份,可今天連番被暗算,直恨得七竅生煙,左手用力一甩,把柳亦肥大的身體狠狠貫了出去,跟著揚起手掌,向著梁辛的頭頂狠狠拍下。

    手掌未至,勁風已起,梁辛只覺得仿佛一座大山向著自己壓了下來,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只有閉目等死,不料身邊的曲青石吐氣低吼,猛然放開邪弓,雙手並攏十指交叉成錘,在刻不容緩之間,迎上了竹五的鐵掌,同時一腳把梁辛踢了出去。

     !轟然悶響,曲青石鮮血狂噴,人就好像一根釘子,被竹五一掌砸進了地面,直沒胸口!

    竹五桀桀怪笑,右手想要想要抬起補拳打死曲青石,不料一發力間卻極不靈便,低頭一看,右拳仍被邪弓的弓弦纏繞著。

    邪弓斜跨在曲青石的身上……曲青石的手雖然放開了陽壽,可卻用身體背負邪弓,依舊死死牽制著敵人的右手。

    右手一時無法使用,可他還有左手!

    中年修士左手成鑿,正要向著曲青石的天靈鑿下,眼前突然一黑……剛剛扔出去的胖子柳亦又撲了回來,他的右臂軟綿綿的扭曲在一旁,左臂卻夾著一根剛剛被自己撞斷的碗口粗的大樹,挾著呼呼的風聲,向著敵人的額頭砸了過去,嘴里根本不成語調的喝罵︰“活不了,一起死!”

    那棵樹雖然粗大,可在竹五眼中,威力比著牙簽也未必能強多少,他的腦袋害怕勁弩只銳,卻不怕洪木之力,不過竹五也是人,是人就有本能反應,當頭頂受到威脅,左手完全是本能反應的抬起來,擋住了柳亦砸下來的樹木,嘎啦啦的響聲里,仿佛裹雜著風雷的樹干四分五裂,柳亦也受到巨力反震,重重的摔倒在地。

    可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左手時,梁辛第二次撲了回來,舉著拳頭又砸向了竹五那張殘臉。

    竹五來不及收拳,脖子一沉,直接用腦袋砸向了梁辛的拳頭,凡人終歸是凡人,竹五篤定頭槌之下,那只小小的拳頭只有被捏成骨渣肉屑的份,可期待中的拳骨碎裂聲並沒有響起,傳進耳朵的,是 ! ! !三聲弩弦震顫!

    梁辛的另一只手,也和剛才的柳亦一樣,從背後摸出了一把‘寡婦’……

    在被勁弩射中之前,竹五貨真價實的噴出了一口鮮血。

    一樣的當,一眨眼之間自己上了兩次。

    連珠三箭!

    第一箭,正中竹五的嘴巴,寡婦的鋒銳與勁射,把竹五的滿口白牙一箭射碎!

    第二箭,依舊是嘴巴,毫無障礙的穿過了他的舌頭、咽喉,最終挾著紅白相間的喉管,從他的脖子後面激射而出。

    第三箭……射到竹五的肚子上了,寡婦太沉,梁辛剛舉起來又放下了,第三箭扎在竹五的肚子上,只入肉兩寸。

    轟!泥土炸碎,曲青石的下巴、胸口上還塗滿鮮血,人已經掙扎著躍出,抽出腰間斜跨的繡春刀,毫不留情的向著竹五的身體扎去;歇斯底里的怒罵中,剛剛摔在地上的柳亦踉踉蹌蹌的沖過來,撿起自己的刀子,看也不看的向著敵人亂砍;吼著不知是笑還是哭的怪叫,梁辛丟掉勁弩,也抽出了刀子……

    三個人全都瘋了!

    老大柳亦右手腕骨盡碎。

    老二曲青石大口嘔血,內髒受傷。

    老三梁辛梁磨刀…….沒啥事。

    三個凡人直到此刻,狂刺修徒!

    可直到三個人都筋疲力盡,全都摔倒在地,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已經變成了血葫蘆,全身真元幾乎盡散的竹五,卻還活著。

    竹五修行的是木行道法,生命力極其頑強,雖然傷的極重,但總還有一口氣在,當然,動是動不了了,勉強還算活著。

    在密林外的項蟾蠻也發覺主人遇險,一時間盡數暴躁了起來,淒厲的怒嗥著,一次次向著密林中瘋狂沖鋒,也幸虧九龍司禁制連綿不絕,一次發動之後便走箭崩弦,每一柄暗弩都能夠發射七次,牢牢扼住密林,不讓蠻族越雷池一步!

    蠻族幾次強攻未能建功,平白死了數百人,暫時停止了攻勢,依舊死死的圍困住林子,無比的躁動。

    三兄弟知道蠻族跨不進密林,根本不理會對方淒厲的尖嘯,彼此面面相覷,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恍惚,幾乎不敢相信,他們三個凡人合力,竟然真的擊敗、擊傷、擊潰了一個修士,而且這個修士看起來,修為還不低!

    梁辛呵呵的傻笑著,漸漸恢復了清醒,滿眼關切的望向兩位兄長。

    曲、柳二人各自搖頭,前者神情冷清,後者小人得志,各自說了一句“傷無礙。”“死不了!”

    梁辛這才放下心,心有余悸的回想著不久前的惡斗,疑惑道︰“竹五的法寶,為什麼不好用了?”

    激戰慘烈,可無論是林子里的機關爆發、還是三兄弟同心協力,都有一個關鍵的前提︰竹五的青劍法寶,剛一放出來就失效了。

    曲青石卻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沉聲說道︰“恐怕,搬山院的司所,除了弓弩機關之外,還有限制修士釋放法寶的禁制!”

    梁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道︰“搬山院!”跟著又指了指好像個破口袋似的堆在地上的竹五︰“這個人還沒死,怎麼辦?”

    柳亦哈哈一笑︰“沒死正好,老子還有話要問他!”說著,費力的爬起來,用沒受傷的胳膊拖著竹五,踉踉蹌蹌的走進了司所。

    曲青石的神情似乎很開心,對著梁辛微笑道︰“只要不死,就算不能說話,柳亦……咱家老大也能逼出口供!”

    竹五顯完了自己的本領,現在輪到柳亦讓他嘗嘗九龍青衣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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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前因後果

梁辛興致勃勃的想要跟著柳亦一起去審問竹五,


結果剛跟進司所就被哄了出來。.

    看著梁辛滿臉的不甘和好奇,曲青石依坐在司所門口,勸道︰“你最好別看,否則以後你幾天都吃不下飯去!”

    梁辛幾乎沒受傷,現在倒沒什麼不適,不過劇烈活動之後肚子里更是餓的發慌了,跑過去扶著曲青石坐正,猶豫了一下之後伸手幫他去捏肩膀。

    曲青石撲哧一聲就樂了,雙肩一聳震開了梁辛的手,笑罵道︰“跟熊瞎子拍樹似的,還是算了吧……”

    老大柳亦把竹五拖入司所的刑房,開始催施酷刑逼供;

    林外的項蟾蠻不肯散去,又不得而入,只有不停地仰天長嗥。偶爾有些脾氣暴躁的蠻人,再也耐不住性子沖入了密林,跑步上五步便被激弩射殺,橫屍于地;

    梁辛小心翼翼的幫著曲青石拭去身上的血跡,兩個人口中討論著這兩天的經歷,從未聽說過的九龍司搬山院,不僅有猴子精怪當差,還敢于獵殺妖孽,就連設在苦乃山的司所,也有屏蔽修士法寶的禁制……

    不多時,竹五嘶啞的慘叫聲,就從司所中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也不知道柳亦用了什麼手段,竹五的慘叫中蘊含的痛苦自不必說,更一聲比一聲高亢淒厲。每次梁辛都以為他的叫聲大到了極限,可片刻後,猛的又會拔高一大截,到了最後,慘叫聲幾乎變成了穿雲裂石的銳響,聽得梁辛直冒冷汗。

    一直等到了黃昏時分,柳亦才從司所中走了出來,竹五被他鎖在了刑房中。

    梁辛立刻跳起來迎上去,曲青石也神情關切,低聲問︰“怎樣?”

    柳亦哈哈一笑,大包大攬的說道︰“問明白了!礦井的事情,都是這個王八蛋所為!”

    苦乃山發現凶煞石脈,此事天下皆知,並不是什麼秘密,從皇帝征召罪戶開山破煞之日起,竹五便統御著項蟾蠻潛伏在側,等著罪戶們挖開山根,找到凶煞石脈的根源。

    梁辛笑呵呵的追問︰“這個竹五也和草鞋一樣,想要奪取凶煞石脈的法力?”

    不料柳亦卻搖了搖頭︰“不是!竹五此行,是奉了兄長之命,找到凶煞根脈,然後從根脈處敲下來一小塊凶石,帶回去。”

    五行之中,巨木克厚土,這個竹五修行的是木行道法,臨行前又被授以奇術,只要找到石脈的根源,他就有辦法敲下來一塊石頭帶回去。

    至于要這一小塊凶石來做什麼,竹五就不知道了。

    本來開山破煞,是個曠日良久的大工程,所有人都明白,短時間內不可能挖到石脈的根源,可罪戶們在礦井中挖出了玉璧……

    玉璧作祟,放出小鬼傷人,竹五是高深的修士,幾乎立刻就察覺到,礦井中傳來了一陣土行妖法的靈元震蕩。竹五大吃一驚,還以為這麼快就被罪民挖到了石脈的根源,當時他怕凶根會被破壞,也不及細想,就此催動項蟾蠻攻擊礦井。他自己則去對付駐守苦乃山的十九位朱離修士。

    等竹五將十九位朱離修士殺死,再趕回礦井的時候,曲青石已經帶著梁辛、柳亦炸毀了入口,逃入山根深處。

    竹五氣得暴跳如雷,當場撕碎了七八頭項蟾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何這麼快就挖到了石脈的根源,更沒想到,數千實力強橫的蠻人,沒能拿下礦井,竟然讓最後幾十名九龍青衣引爆火雷,炸塌了入口。

    曲青石搖頭苦笑,恐怕竹五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根本就是誤會了,把玉璧的妖氣,當成凶根出現的靈元震蕩,不過玉石雙煞都是土行的妖怪,其間的差別倒也不易分別。

    礦井坍塌,是整個半側大山掩埋了下來,竹五就算本領再大,短時間里也不可能挖出通路,一時間也彷徨無計,就此離開他是萬萬的不甘心,可賴著不走也不是辦法。

    就在竹五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一股劇烈的靈元震蕩,從大山深處爆發開來!

    這股震蕩,正是梁辛舍身接引雙煞、玉石兩個巨孽生死相搏之下產生的。

    當時洞口坍塌,雙煞惡斗的戰場竹五不得而入。不過,那條凶煞石脈的根種在偏荒山谷之下,傾力相斗時,山谷中也靈力激蕩。

    竹五發現了山谷的異常,大喜之下立刻帶領著蠻族趕去山谷,在行軍時正趕上梁辛、曲青石三人出谷,這才打了一場遭遇戰。

    當時那股靈元震蕩早已消失不見,竹五生怕丟了尋找凶煞石脈的線索,便命令蠻人捉住三個幸存者,自己則繼續趕路,前往石脈凶根所在的山谷。

    竹五興沖沖的趕到山谷,結果又是一場空歡喜,石脈已經和玉璧同歸于盡,灰飛煙滅。一無所獲之下,他又返回大山,與蠻族匯合,想要捉拿三兄弟,了解礦井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想到最終折在了三個凡人的手中。

    柳亦一口氣說完了事情的經過,曲青石和梁辛直聽得面面相覷,他們自己的經歷就足夠離奇了,哪想到身後還有個大高手竹五跟著瞎撲騰。

    不過苦乃山之事,除了神秘的搬山院之外,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樁樁因果相連,至此已經真相大白。

    “另外,還有一件事,咱們以後要多加些小心,竹五的四個兄弟,個個都是神通廣大的修士,”柳亦喘了兩口粗氣,繼續道︰“這還不算,他們五兄弟之上,另外還有高人,嘿,以後有的麻煩了!”

    可竹氏五兄弟之上的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就連竹五也不知道,所有的命令都來自于竹大,竹五甚至連大人物的面都沒見過。

    曲青石點點頭,追問道︰“那他們五兄弟自己的洞府,他總會知道吧?”

    柳亦嘿嘿笑道︰“這個自然,已經問好了!”

    過程雖然大致弄明白了,可案子卻還沒了解,曲青石心思狠辣,雖然明知不是對手,不過也不甘心等著對方找上門來報仇,此刻心里已經在思索著如何反擊、不給對方出手的機會了。

    柳亦的右手被捏碎,算是徹底廢了,再也沒有復原的可能,此刻被傷藥鎮住,雖然不怎麼疼痛,但心里的恨意濃稠無比,對著兩個結義兄弟嘿嘿的陰笑道︰“我剛才從下面找了些火油,潑在竹五身上了,等天黑突圍的時候,先點把火燒了他,木行,火克木,看他還能活?”

    曲青石搖頭苦笑︰“火克金,金克木!”

    柳亦單手猛揮︰“連金都能克,更甭說木了。”

    梁辛從旁邊用力點頭,給大哥助威。

    曲青石呸了一聲,哭笑不得的罵了句︰“一個比一個不學無術!”跟著抬頭看了看天色,此事西山日薄,已經看不到太陽的蹤跡,只有天片的一蓬余輝,還在勉強支持著。

    曲青石略顯費力的站起來︰“準備下,等天黑,趁蠻人夜盲我們突圍。”

    梁辛正想點頭,不料密林外不停嘯叫的蠻族,突地再度閉上了嘴巴。

    柳亦和梁辛各自大吃一驚,難道竹五還有幫手、項蟾蠻還有第二個領袖?曲青石卻笑了,輕輕松松的說︰“沒事,還有一記不歸人!”隨即長身站起,用力拉開了陽壽邪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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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之外,天色漸漸暗淡,項蟾蠻也越來越焦躁,幾個首領更是聚在一起大聲爭吵著……正亂成一團的之際,背後忽然傳來了 的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砸在了地上。

    蠻人首領回頭一看,一只身材與普通少年差不多的大猿猴,正面目陰森的望著他們!

    猿猴的毛色湛清,雙目橙黃,直立的身體微微佝僂著,一條火紅色的大尾拖在身後,尤其刺眼,仿佛隨時都會有燒起一道火焰。

    隨即,   的落地聲不絕于耳,一只又一只猿猴,從遠處的山林中躍出,火紅色的大尾在半空里劃出條條血痕!

    這些火尾猿一躍之下,便是數十丈的距離,甚至讓人分不清它們究竟是在飛還是在跳,一向以彈跳自豪的項蟾蠻個個面色驚駭,情不自禁的後退幾步,閉上了嘴巴。

    火尾猿的數量並不多,全部落地後,也不過百余頭,聚在一起默不作聲,冷冷的看著圍困密林的蠻族。

    項蟾蠻,似人非人,不僅皮糙肉厚、狡猾多智、力大驚人,更保留著自荒山惡水中代代繁衍的最大本錢︰預知危險!

    山林中猛虎嘯月,百獸聞聲皆不敢稍動……現在就是這樣,火尾猿未開口,未動手,相比之下身材矮小,可在它們的注視下,項蟾蠻心驚肉跳,全都原地僵立,誰也不敢再動一下。

    過了不知多久,一群火尾猿終于移開了目光,其中一只對著蠻人輕輕揮了揮爪子,示意他們離開。

    項蟾蠻只覺得身體一輕,終于恢復了行走的能力,片刻前連自己生死都不放在眼前的凶狠早已蕩然無存,俯低身體四肢著地,嗚嗚的低鳴著轉眼逃散。

    猿猴們根本不再看他們一眼,而是一動不動的望向了密林之內……

    密林中央的三兄弟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梁辛端著弩,曲青石挽著弓,柳亦繼續蹲在司所中的機關總閘旁,等著敵人進入林子時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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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火尾天猿

嘩啦啦啦…...密林中枝葉搖擺,一道道身影穿梭如電,在大樹的枝椏間飛快的縱躍著,沖向司所。。

    闖入者身法快的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梁辛只能勉強看到,那些湛清的身影之後還拖著一條火焰般的紅痕。

    曲青石自幼習射,目力比起梁辛要強的多,不久後終于看清了闖入者的模樣,趕忙回頭對著司所中的柳亦大喊︰“且慢發動禁制,攻進來的不是蠻人……也不是修士!”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百余頭火尾猿已經穿過密林,盡數匯聚到司所門前的空地上,橙黃色的眼球上下轉動著,仔細打量著曲青石和梁辛。

    柳亦也拎著一柄寡婦跑出來,與兩個兄弟並肩而立,他看猴子的眼神,比著猴子看他們的可要好奇的多了,低聲說︰“他們……身材和天猿力士一樣。怎麼回事”

    曲青石不敢撤掉邪弓,即便他應變極快,現在也有點發懵,用肩膀一撞梁辛︰“去問問。”

    梁辛嘴巴動了動,回答的結結巴巴︰“問、問誰?”

    話音未落,忽然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從他們身後的司所中傳來,聽起來就好像鐵鍋鋪搬家似的,叮叮當當無比的吵鬧。

    曲青石的邪弓對準火尾猿不敢分神,梁辛和柳亦趕忙端著勁弩回頭,一看之下哥倆一起怪叫了半聲,司所之內,正有一大堆寡婦勁弩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搖搖晃晃的向著他們跑來……

    梁辛覺得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一起爆炸了,心里念叨了一句搬山院的司所果然了不起,連勁弩都成精了。

    小山似的‘寡婦堆’,大搖大擺的從三兄弟身邊經過,一直跑到猴群中,好像頭巨無霸的鼻涕蟲似的,收縮、膨脹、微微喘息了兩下之後 的一聲轟然炸碎!

    足足一百多把寡婦勁弩四散崩飛,直到此刻三兄弟才看清楚,‘寡婦堆’里還埋著一頭身材尤其高大、比起柳亦也毫不遜色的火尾巨猿。

    巨猿的腰里,還掛著一只青色的大葫蘆。

    其他的猿猴也紛紛縱躍而起,每頭猴子都自半空里抓住一只勁弩,落地之後雖然還是板著一張猴臉,但眼神里的欣喜、好奇、躁動、躍躍欲試等諸般神情已經躍然而出,再也無法掩飾。

    梁辛總算明白了,不是‘寡婦成精’,是巨猿不知何時潛入了司所,替同伴們去偷弩去了。

    巨猿把勁弩分發完畢並不停留,足不沾地又一溜煙的跑進了司所,壓根就沒瞅三兄弟一眼。

    柳亦吞了口口水,聲音干澀的問曲青石︰“這、這些弩,九龍利器,大洪國產,任由這些猿猴妖怪拿走……不妥吧。”

    曲青石的聲音比著柳亦還別扭︰“老三梁辛,他也是大洪國產,先護住他。”

    梁辛琢磨了琢磨,恍然大悟,他是罪戶,是朝廷的。

    亂響再度傳來,這次跑來的不是‘寡婦堆’,而是大捆的弩箭……片刻後,百余頭火尾猿都分了大大的一捆箭矢,集體冷冷的看了三兄弟一眼之後,板著臉退出了密林之外,只留下偷弩、箭的那頭巨猿。

    火尾猿來去如風,並不觸動密林中的機括,從來到走更未發一言,一個個臉色冰冷,都很嚴肅,一點也沒有猴兒的頑皮像,到更像裝模作樣不苟言笑的老夫子。

    梁辛哪聽說過這樣的猿猴,心里正驚奇忐忑的時候,突然從密林外爆發出了一陣歡呼,猴子們離開眾人的視線後立刻恢復了本性,嘻嘻哈哈的裝好勁弩,比劃著亂竄亂跳,互相射擊以此為樂。

    寡婦凶器,在這些火尾猿的手里,變成了有趣的玩具。

    留在司所門口的那頭巨猿,臉上居然閃過了一絲難為情,咳嗽了兩聲。

    三兄弟這才回過神來,哥仨趕忙一挺胸,都把手里的弓弩對準了他。

    巨猿的目光從三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停在了梁辛的臉上,高高凸起的嘴巴動了動,語調生澀的開口了,口吐人言!

    “回去告訴你家大人,這些弩箭我們拿去玩幾天,他便不會為難你們了。”

    巨猿的語氣異常生硬,聽上去好像天生耳聾的人在勉強開口發生,每個字的音調都不對勁,不過還可以勉強聽懂。

    梁辛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回答︰“我、我家大人……就剩一個老娘了,她不、不管的。”

    巨猿充滿詫異的啊了一聲︰“只剩兩個人了?還是娘倆?”

    梁辛忙不迭的點頭,心里琢磨著,還有個風習習,我可不能告訴你。

    旁邊的曲青石和柳亦可全都聽出了不對勁,即便情形詭異,他倆還是忍不住都樂了。

    柳亦管忙攔住還想廢話的梁辛,問巨猿︰“大人?你指的是哪位大人?”

    巨猿指了指梁辛,回答的擲地有聲︰“就是他娘!”

    柳亦這下也傻眼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啥,好在巨猿又吃力無比的問了梁辛一句︰“你娘是搬山院的掌櫃,還是九龍司的指揮使?”

    梁辛現在總算明白了,此大人非彼大人,剛才的對問對答純粹是擰了。跟著融會貫通,自己還穿著從偏黃山谷中得來的青衣戰袍,這頭猿猴精怪知道搬山院,把他當成了搬山青衣。

    巨猿看梁辛發呆,做出了個不耐煩的表情,揮著爪子追問︰“你們三個,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做梁辛的小子?”

    三兄弟盡數大吃了一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頭巨猿,竟然說出了梁辛的名字,更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曲、柳二人江湖老辣,胸中驚雷滾蕩但面色坦若平湖,梁辛可沒那麼鎮靜,一百斤的駭然全都掛在了臉蛋子上,巨猿倏地一探胳膊,一把抓住了梁辛,森冷喝問︰“說!”

    曲青石和柳亦兩人紛紛怒喝,看到梁辛被俘想要跳上去幫忙,巨猿只微微一揮手就把他們兩人打翻在地,司所門前正亂成一團之際,天邊最後一抹余輝終于消失了,而這時,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突然從梁辛的耳中響起︰“梁辛!你沒死!我就知道,閻王爺保佑,你沒死!”

    聲音怯弱卻驚喜,一個病癆鬼現身而出,飄上來一把抓住了梁辛,正是小鬼風習習!

    巨猿一愣之下放開了梁辛,嘿嘿的笑了兩聲︰“你就是梁辛?”

    梁辛哪還顧得上巨猿,連番巨變的驚駭早就被乍見親人的狂喜滌蕩一空,用力握著風習習的獨手,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恍然墜入夢中,直到半晌之後,才勉強恢復了清醒,看看兩位兄長,看看巨猿,最後又看看小鬼風習習,吶吶的問︰“到底、到底怎麼回事?”

    跟著,梁辛又低低的驚呼了一聲︰“老叔,你咋了?”

    現在風習習,身上、臉上,都爆起了一個個可怕的傷口,蒼白的皮膚裂開,露出紅白相間的筋肉,看上去仿佛整個人剛剛摔入了沸水中,被嚴重的燙傷了。

    風習習裂開嘴巴,做出了一個丑陋的笑容,想要說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

    巨猿走上前,雙手結成法印,輕輕點在了風習習的額頭,輕聲說︰“梁辛安然無恙,你靜心調養,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了!”

    風習習吃力的點點頭,眼神始終沒離開梁辛,片刻之後空氣里一陣抖動,就此消失不見。

    巨猿與風習習相識,自然是友非敵,三兄弟都松一口氣,梁辛想要追問經過,巨猿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嘬唇打出了個響亮的呼哨,很快一頭背箭挎弩的火尾猿從外面躍進來,爪子里捧著一堆肥美的桃子,神情嚴肅的放在三兄弟跟前。

    三兄弟大喜過望,道了聲謝就抓起桃子,好歹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下,滿嘴甜蜜芬芳……

    六個桃子下肚,梁辛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恭恭敬敬的對著巨猿施禮︰“老前輩,究竟怎麼回事?”

    巨猿大模大樣的受了梁辛一禮,這才怪聲怪調的開口︰“苦乃山天猿,三百年前受梁一二恩惠,曾經答應過要為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九個天猿高手加入九龍司搬山院,平時駐守苦乃山,隨時聽奉梁一二差遣,但只能是苦乃山之內的差事。天猿曾經立誓,世世代代不離開苦乃山一步。”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山谷中的九位猴子青衣,來歷總算清楚了。曲青石的心思最細膩,不肯放過任何一條線索,皺眉追問︰“天猿為什麼立誓不肯離開苦乃山?”

    巨猿不耐煩的搖頭道︰“這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跟著挑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替梁一二看守這座司所,除了搬山青衣之外,不許外人進入。”

    梁辛琢磨了一下,不解的問道︰“那……你們平時都守在司所附近?怎麼現在才來?”

    巨猿搓著手心嘿嘿的笑了︰“這里荒了三百年,我們守了一陣,看都沒人來過,就、就……”

    梁辛順了順肚皮,又摸起了一個桃子,鍥而不舍的追問︰“就怎麼了,說啊?”

    曲青石、柳亦竊竊偷笑。

    “就玩忽職守了!”巨猿一咬牙,掉著書袋說了實話。

    苦乃山天猿守護司所幾十年,後來耐不住寂寞,就跑回老巢了,只是時不時的過來瞧一眼,不過他們回來與其說是來看看司所是否無礙,倒不如說來找玩具,囤積武器的地窖里一片狼藉,就是他們翻騰的。

    梁辛不顧兩個青衣滿眼的驚駭,又抓起了第八個桃子。

    柳亦小聲對著曲青石道︰“咱家老三,論吃飯還真是把好手!”

    好手梁辛笑容燦爛,望著巨猿︰“那第三件事呢?”

    巨猿卻搖搖頭,神情里盡是無奈︰“第三件事,一直沒能完成,引以為憾啊!”說著,浩然長嘆,蕭蕭風寒。

    柳亦嘿了一聲,笑道︰“第二件事你們完成的也不咋樣,您老就別嘆氣了,快說第三件事到底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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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上葫下蘆

巨猿扁了扁嘴巴,這才繼續道︰“第三件事︰有朝一日梁一二將家眷送入山中,天猿一脈要好生守護。”跟著,又搖了搖頭︰“只可惜,梁一二最終沒把家眷送來。”

    猿猴神色間的惋惜、難過、不甘,怎麼看怎麼不像真的,倒是黃眼珠里那份竊喜,顯得挺真誠。

    隨即他的神情一變,一下子慷慨了不少︰“不過今日老天爺又把梁一二的子孫送進大山,天猿總算有機會完成三百年前的誓言。”

    曲青石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有些猶豫,梁辛身份特殊,他們在苦乃山中的經歷又疑點重重,更惹上了厲害的修天對頭,以後的路不用說也是崎嶇難行。而天猿人數眾多,又神通廣大,比著那個竹五看上去還要更高明,如果把梁辛留在山里由他們代為照顧,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梁辛卻沒想到這些,徑自追問巨猿︰“你認得老叔……風習習?”

    巨猿點頭,他們當初承諾鎮守司所,雖然最後玩忽職守了,不過還是設下了一道法撰,只要有人闖入,天猿們在數百里之外的老巢也能立刻察覺。

    從梁辛等人一進司所,巨猿便知道有人來了,帶領一眾手下就此出發,不過猴性貪玩,也通過符撰反饋得知進入司所的是凡人,只是象征性的來看看,但心里也沒當回事,一路上游山玩水,跑了一天才到。

    再說風習習,他心里惦記著梁辛,雖然不敢靠的太近,可始終不肯遠離,他就守在大山附近,很快聽說苦乃山礦井出事的消息,小鬼就相發瘋般的在大山里拼命穿梭,想要尋找梁辛的下落。

    接連幾天尋找無果,心急火燎之下,在今天天明時已經失魂落魄,都忘了躲避驕陽,被陽光灼燒,傷的極重,倒在山中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魂飛魄散之際,恰巧猴子大軍路過。

    領隊的巨猿,三百多年前曾經見過梁一二,也見過那時侍奉在梁一二身邊的風習習,雖然時隔多年,還是通過小鬼臉上的金錢斑認出了他,馬上施法相救,總算保住了小鬼的性命。

    風習習也模模糊糊的記起了天猿,托付他們幫忙尋找梁辛,想不到在司所中,主僕相逢,這番悲喜滋味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了。

    梁辛關心風習習的傷勢,還沒開口,巨猿就傲然搖頭︰“雖然傷得重,不過已經被我用法術護住了魂魄,死不了的。這頭小鬼的修為差勁,先等他的傷勢盡數痊愈,我再把他送進大山陰眼中去修行一陣。”

    梁辛大喜,不住口的道謝。雖然不知道陰眼是什麼東西,不過也能明白對風習習肯定大有好處。

    巨猿大手一揮,全不當回事,吟詩似的朗誦了一句︰“故人之情猶在,小事何足掛齒!”

    這些天猿精怪天性頑皮,可當著外人的面非要裝模作樣,擺出得道高人的樣子,梁辛也見怪不怪了,又道謝了幾句之後,才問道︰“那您老……認得我家先祖?”

    巨猿雙目一瞪︰“那是自然!當年便是我爹與梁一二擊掌立誓,加入九龍司的九個天猿,就是我的九位兄長。”

    一直不曾出聲的曲青石終于站了起來,對著巨猿躬身施禮︰“晚輩曲青石,拜見前輩,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巨猿坦然受禮,臉上盡是前輩高人的表情,淡然回答︰“本座的名諱,上葫下蘆。”

    曲青石懵了,不知道巨猿究竟是叫葫蘆,還是叫上葫下蘆……

    天猿得天眷,自出生起便是帶著道行的精怪,在苦乃山中是數一數二的凶族,這頭巨猿已經三百多歲,名叫葫蘆。

    當年梁一二與天猿結盟時,葫蘆尚處幼年,三百多年之後,他已承父業,做了天猿的族長。

    曲青石不敢亂叫,繼續口稱前輩︰“請問前輩,可知道搬山院的來歷,還有梁大人的過往事跡?”

    葫蘆撇嘴,下唇長長的伸了出來,當年他們和梁一二,也僅僅是施恩、報答的關系,再加上時隔三百年,葫蘆對那些事情也不了解。

    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梁一二身負撼天之力,否則也不可能從強敵手中救下天猿一族。

    曲青石哦了一聲,神色中掩飾不住的失望。

    葫蘆覺得自己啥也不知道,很不高人,揮著爪子岔開了話題,望向梁辛︰“你家祖上,究竟在這里藏了什麼寶貝?”

    梁辛不明白葫蘆為何有此一問,微微琢磨了一下,霍然大喜,指著司所大聲說︰“這里有寶貝!”

    柳亦和曲青石同時笑道︰“總算想到了!”

    梁一二的要天猿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世代守護司所,如果司所里沒有要緊的東西,又何必守護。

    葫蘆被梁辛嚇了一跳,瞪著溜圓的眸子道︰“當然是有寶貝,問題是什麼寶貝?”

    梁辛哪知道是什麼寶貝,如果不是四年前風習習找上門去,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家祖上是誰,搖著頭笑道︰“找出來看看唄!”

    話音剛落,巨猿葫蘆突然哈哈大笑︰“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這三百多年里,葫蘆無時無刻不在琢磨著,梁一二當年究竟在司所中藏了什麼寶貝。天猿衷心守諾,偷些弓弩出去玩無妨,但是挖掘司所里的寶貝這樣的事卻不肯干,現在有梁家後人首肯,當然開心不已。

    葫蘆也不等梁辛再說什麼,仰天發出了一聲長嘯,正在林外嬉鬧亂叫的天猿們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即縱躍如風,回到了首領身邊,當著梁辛等人的面,一只只大猴子又滿臉鄭重,不苟言笑,行走站立中無比嚴肅。

    柳亦看葫蘆興致極高,有些不放心的問了句︰“找到梁大人留下的東西,當然歸梁辛所有。”

    葫蘆怪眼一翻︰“這是自然!我們若想獨吞,還用等到現在?還用等到梁辛點頭?”說完,又意猶未盡的掉一句書袋︰“小人之心!”

    柳亦也不當回事,嘿嘿訕笑中扭頭跑進了司所,尋寶去了。

    葫蘆趕忙一聲令下,百多只猿猴邁著四方步,儀態端莊的走進司所,優雅的搬搬桌子、挪挪椅子,看上去都跟舒雅貴婦似的。

    葫蘆氣的一跺腳︰“都別裝了,給我翻!”

    轟的一聲,貴婦們立刻變成了如狼似虎的抄家隊,只見一條條身影來回亂竄,匾額被砸開、桌椅被踹碎、地上的大方磚也被盡數掀翻……

    跟著,一聲慘叫傳來,鎖在刑房奄奄一息的竹五,被一頭路過的天猿順手給捏死了。

    梁辛也跑進去跟著瞎找,不多時又無比狼狽的逃了回來,司所中也藏著不少暗弩,在被大肆破壞之下,時不時就會激射而出,猿猴都是得了天眷的精怪,自然不怕這些機關,梁辛可受不了,不敢再留在險地。

    葫蘆還在努力保持風度,雖然滿眼羨慕,不過還是忍住沒和手下們一起去抄家,拉著曲青石和梁辛,詢問他們在苦乃山的經歷。

    梁辛口若懸河,時而皺眉時而大笑著,把事情的經過一一講出,曲青石偶爾淡淡的插上一兩句補充。

    葫蘆越聽越是動容,在梁辛手舞足蹈的說到自己以身為媒,引玉石雙煞惡斗,最終玉石俱焚自己卻安然無恙的時候,葫蘆終于再也忍不住,一伸手捉住了他的脈門,沉聲道︰“莫動,待我探查!”

    梁辛直覺得脈門一冷,一道火辣辣的力道侵入身體,沿著自己的血脈緩緩游走……

    曲青石明白葫蘆在做什麼,輕聲的說︰“老三這番經歷,應該是個極大的造化,玉石的法力以他的身體為媒,彼此爭斗、流轉之下,總會殘留些在他的身體里,不過我們先前試過,這孩子的力道沒有一點增長。”

    葫蘆搖了搖大腦袋,冷笑了一聲︰“你把玉石雙煞,想的也太簡單了!”說著,將那縷探力的妖元引回了身體,開始垂頭沉思。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在梁辛忐忑的盼望中,葫蘆終于抬起頭,開口說了句︰“玉璧、石脈,這兩頭土行的精怪還沒死!”

    曲青石和梁辛同時啊了一聲,瞪目結舌,想問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葫蘆繼續道︰“兩個怪物相斗之下,兩敗俱傷,形毀但神未滅,他們的元神猶在,只不過現在虛弱得很,在最後一點本源之力的保護下,已經沉沉睡去了。”

    曲青石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神情驚駭的追問︰“那這兩個怪物的元神……現在哪里?”

    葫蘆笑了︰“玉石雙煞以梁辛為戰場,到了最後元神也挾著本源法力,進入他的身體斗法……”

    梁辛的心都涼了,下意識的用雙手去捂住肚子,長大了嘴巴,喉嚨里  的悶響,此刻腦海里唯一浮現出的兩個字是︰懷孕?

    葫蘆放聲大笑,撿起一個桃子扔給梁辛︰“這小子沒點見識,不用擔心!”

    兩個怪物現在沒了身體,只剩下昏睡的元神和一份輔佐元神的本源法力,藏在梁辛的身體中,沒有幾百年的時間,這兩道元神根本無法甦醒,自然不會把梁辛如何。

    可以說,玉石雙煞的確是把一部分法力留在了梁辛的身體內,不過這份法力是他們的本源之力,緊緊護在元神周圍無法剝離,梁辛根本無法感受、更無法去使用。

    葫蘆大概解釋了幾句,最後說道︰“那兩個元神和輔佐元神的本源法力,雖然在你身體中,不過卻和你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既不會影響你什麼,更不會被你所用。歸根結底,你還是凡人一個,染病會死,重傷會死,就算沒病沒災,活個百十年陽壽盡了還是會死!”

    曲青石還有些不解,或者說是不甘心,替梁辛問道︰“玉、石的元神現在寄生在老三的身體里,老三一死它們是不是也就完了?這樣的話,它們應該要保住老三的性命才對。”

    葫蘆搖頭,不屑︰“梁辛又不是它們的爐鼎,兩個元神只不過適逢其會,就此睡在了他的體內,梁辛就算身化枯骨,它們也照樣睡在棺材里,沒關聯的!”

    梁辛點點頭,明白了葫蘆的意思,跟著問道︰“那……能不能施法把兩個元神驅趕出去?要不總是怪別扭的。”

    葫蘆再度搖頭︰“那樣做很容易傷到你,放心吧,你過你的好日子,絕不會和玉石的元神又半點牽連!”

    這時,正在司所里抄家的天猿們突然喧嘩了起來,一頭大猿手里捧著一只古香古色的玉匣,快步跑到了葫蘆跟前。

    老大柳亦從後面破口大罵著追趕了上來︰“尤那潑猴,明明是我找到的匣子,被你搶去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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