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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第一百零一章 臉不要了

硬皮不大,仿若‘屁股’。梁辛現在的‘北斗雙陣’是用全身打出來的,面積越小越不容易成功,不過他的這幾個關節已經足夠協調,想要在一只‘屁股上’打出陣法,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略作準備之後,梁辛對著正站在獠牙前的將岸點頭示意,隨即沉聲悶哼,身子好像只皮球般團起來,在急速的顫抖中啪啪連擊,兩座星陣在狹小的硬皮上轉眼勾連。

  巨力之下,肉眼可見的,那塊硬皮好像突然受到刺激的水母,身體猛的撐開,旋即一陣悶雷般的嘶吼,從土坤的身體深處跌宕而起!

  怪物的咆哮聲,挾著滾滾風雷一路噴湧,幾乎與此同時,一抹刺目的光亮霍然迸發在梁辛的眼前,正如乾爹將岸所料,刺痛之下,怪物猛的張開了嘴巴。

  冬日朗朗,轉眼擊碎身邊的黑暗。梁辛大喜過望,藉著土坤怪叫的氣流飛身而起,搶先一把抱住乾爹,兩個人一起撲向外面!

  梁辛抱著將岸,七盅星魂流轉不息,身體快若閃電,可就在他置身獠牙好縫隙間、堪堪便要衝出險境的時候,懷裡的老頭子突然一沉!

  枯乾消瘦的老頭子,仿佛在一剎裡變成了一座大山,以梁辛的四步大成之力都險些脫手,倉促中只有再拼出所有的力氣,怒聲斷喝到:“起!”,勉強拖住老頭,可撲躍的勢子卻一下子緩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耽擱,土坤已經反應了過來,巨口中那些鋒銳再牙齒,竟然盡數活過來似的,伸縮搖擺著,向著粱辛斬、刺而來。

  ‘紫薇’不能調用,否則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擾亂星魂,為了保住老頭子,七盅星魂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梁辛全身上下再沒一絲力氣可用,可此刻又陷入了土坤獠牙的‘刀陣’之內,轉眼就要被大卸八塊,

  梁辛根本沒有機會思考,咬牙切齒的抱住乾爹,完全是在靠著本能,調節著肌肉與關節,在極小的範圍內不停躲閃著,險之又險的躲過一道道獠牙的突襲,同時藉著身體的慣牲向外衝去。

  遠遠望去,獠牙伸縮斬刺,抱著義父的梁辛就好像一條隨時會被巨浪掀翻小丹,拼命的堅持著……就在這時候,將岸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夜梟似的怪笑,發瘋是似的,在梁辛的懷裡扭動了起來,同時雙手亂舞,一拳一拳接路不停的砸在了虛空之處。

  梁辛還來不及著急,卻突然發現:

  自己的撲躍,乾爹的怪叫、土坤的獠牙、甚至身邊的疾風,周遭所有的一切,竟都被將岸這一拳又一拳,砸的緩慢了下來!

  將岸勢若瘋魔,慘白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笑容,長長的鬍鬚與白髮朔風飛揚,雙拳亂舞,可他的拳越快,周圍的一切就越慢。到最後,雙拳化作了一蓬疾風,而這方圓十餘丈之內的時間,卻幾乎凝固了起來!

  將岸這才沉聲開口:“磨刀兒,你可知,當凡人突遇危殆時,往往會做出自己平時絕無法成功的動作,從而避過危險?”

  ,其實那便是……協調了,最本能的協調!筋骨皮肉,五官四肢,甚至發膚毛孔,盡數調動起來,組成最協調的姿勢,躲避危險,就如你現在這般!”說著,老頭子用手隨意指了指梁辛的身體幾處。

  時間緩慢了下來,卻並未凝滯不動,一切都還在緩緩的移動,梁辛隨著老頭的手指望去,只見自己的雙肩正並力撐開,帶動著頭顱情不自禁的前伸,從而躲過了一只‘慢慢’刺向自己後腦的獠牙。

  同時,他舟膝蓋微微上提,小腹隨之收縮,身體也佝僂了起來,一只獠牙擦著自己的後背掠過,而另一只獠牙正滑過小腹先前的位置……

  可這一切,都不是梁辛刻意指揮身體去做的,是他的身體,在危殆時,未曾通過心意指揮,爆發出的本能反應!

  而他能夠做出這些動作,固然與本能反應有關,也得蓋於將近一個月,用身體打星陣從而協調關節的苦練。

  將岸此刻的聲音,仿佛晃晃天雷,悶鈍而響亮的炸響在梁辛的耳旁:“我搾豐全力,施展‘天下人間’。一是為了讓你看看,為父耗盡數百年才練成的本領,二則是要你記住,現在身體中的感覺!”

一連串的事情,終於在粱辛的腦海裡連成了一條線!

  從打星陣開始,將岸便已經開始訓練梁辛的關節,片刻前他身體他突然變沉,為的是耗盡梁辛的力量,讓梁辛的身體再無所依靠;

  土坤甦醒,獠牙擊殺,粱辛來不及思考,身體這才調動起來,拼命的協調、躲避……

  人在危急時刻能爆發潛能,可逃生之後,便會徹底忘記,又恢復到平時的樣子。所以老魔頭才要拼勁全力,發動‘天下人間’讓一切都緩慢下來,點醒梁辛,讓他明白現在的狀態!
 

  不經意間,一切都比這剛才似乎快了些,將岸也加快語速:“要學天上人間,便要記住你現在的身體感覺,把這種只有本能時才能出現的協調,練成你的身法。只要泣一步成功了,你的實力更上層樓不說,也才有希望領悟你的天下人間!”

  放眼天下,能用這麼險惡的法子、為了教本領甚至將父子兩人的性命都置身險境的,就只有老魔頭將岸一個人!

  放眼天下,能在土坤的獠牙之間,能在絕學‘天下人間’之中,被點化受教的,就只有梁辛一個人!

  梁辛或許不確定自己的機遇究竟有多大,可是卻能明白將岸的一片苦心,甚至因為周遭的‘緩慢’都有些忘記了身處的環境,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著身體的動作,同時穩穩的控制住心念,不讓自己的意識去干擾身體,這一刻裡,他從身體的主人變成了一個‘旁觀者’觀察著、記憶著、思索著、感悟著……

  而將岸也不再說什麼,咬著牙,拼命的揮舞著雙拳,一拳一拳,打出他的天下人間!

  終於,怪物的咆哮聲再度響亮,將岸的拳頭無力垂下,一切又恢復了原狀,梁辛一驚而醒,伴隨著土坤的怪叫,也發出了一聲清冽的長嘯。

  怪叫窒悶而難聽,長嘯卻痛快淋漓,兩種截然不同卻同樣嘹亮聲音裹雜在一起,一路滾盪直透蒼穹!

  梁辛的身體,仿佛一只游戈於濁浪之間的銀魚,在上下突刺的獠牙中輾轉游戈。而將岸也恢復了原來的重量,梁辛悟到了乾爹想要教他的本能協調,也不肯再險地耽擱,兩三縱躍、閃躲之中,猛的竄出了怪物的巨口。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粱辛快若流星,在七盅星魂的支持下全力奔馳,而土坤的力氣只恢復了一小半,仍疲倦的很,再加上這頭怪物秉承土行之性,天性懶惰,從頭到尾它那只小眼睛都沒睜開過,現在兩只,小蒼蠅,逃跑,它也懶得去追,嘴巴一閉繼續睡覺。

  咆哮停止,天地間只剩梁辛的長嘯!

  粱辛辨明方向,向著鎮山方向縱躍狂奔,不久後到了一座小鎮上,打聽之下,將岸計算的時間果然誤差不大,現在正是臘月初一,距離臘月二十的三堂會審,還有九天時間。

  一個渾身惡臭滿身稀泥的人,背著一個渾身赤裸膚色慘白的老頭子,未免太有些驚世駭俗了,梁辛抓緊時間,張羅著和乾爹一起洗了個澡,又置辦來新衣、剃頭刮臉,尤其妙的是,梁辛的身上居然有錢。

  他從銅川日饞逃難的時候,百忙之中把所有的錢都帶在身上了,從那之後就始終錢不離身,天生財迷的性子,什麼時候也改不了。

  兩個人用了一點時間,煥然一新,將岸臉色依舊蒼白的嚇人,不過現在能看得清模樣了,老頭子長得頗為兇狠,眉毛稀疏,眼角斜吊,塌鼻梁薄嘴唇,看上去沒有一點宗師氣質,是那種潑皮遊俠的窮橫相。

  將岸為了點化義子,幾乎是冒死發動‘天上人間’現在連個普通老頭都不如,虛弱得要靠梁辛攙扶才勉強站立,看到梁辛有些驚訝於自己的長相,伸手摸著自己的老臉呵呵笑道:“都說過,最後一世裡,我那娘親長相不好,我自然也跟著醜陋。”

  梁 樑辛而笑,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嘀咕著:我娘長得也不好看,我這不是也生的不錯麼……

  本來他想就此就此趕路,可是在路過一間小飯館的時候,將岸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讒像,梁辛心裡實在不忍,扶著老頭進入了飯館。

  梁辛點了幾個菜,將岸大口吞咽,吃的滿頭大汗,特別是一盤番茄炒蛋,老頭將菜料吃乾淨不說,還要撕下饅頭,小心翼翼的抹著菜湯,一口口吃的貪婪而感慨……

  爺倆正吃著,突然咚的一聲,梁辛面前的盤碗翻飛,正來上菜的活計慘叫半聲,兩眼一翻就暈倒了,飯館裡的食客們聽到動靜回頭一看,立刻就想沒頭的蒼蠅一樣,紛紛跳起來哇哇怪叫著四散而逃!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魔頭將岸,也身子一揚,直接從長凳上掉了下去。

  梁辛的‘臉’掉下來了,砸的盤子亂響,菜湯四濺,這下可驚世駭俗,驚起一屋子食客……

  算算時間,從臉婆婆給他種臉到現在,剛好整整一個月!

  左右看看,伙計、掌櫃的全都嚇暈,小飯館裡空無一人,梁辛跳上櫃台,胡亂抓了臘肉鹹魚,還不忘隨手帶上一小壇老酒,跟著背起還在發愣的乾爹,也不要‘臉’了,撒腿就跑,認准鎮山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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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花樣百出

十九天,三千多里路,雖然有些緊張,但應該也能趕得及,梁辛本想用自己遊騎的身份調用大車,可將岸卻不同意,執意要求梁辛背著自己,靠兩條腿趕路。

  梁辛不會飛,不過在七盅星魂的幫助下,論速度遠超駿馬,當下也就遵從了老頭的意思。

  可一跑起來,老頭子就在背後不停的命令,時而要梁辛側著跑,時而要梁辛倒著跑,彎著腰跑、撅著肚子跑、甚至趴著跑、趴著但只許用一隻手跑等等,各種古怪姿勢層出不窮。

  梁辛明白,老頭子是在訓練自己身體的協調,他也不廢話,老頭怎麼要求他就怎麼跑,同時心裡時時刻刻的回想著與土坤獠牙周旋似的感覺,不管什麼姿勢,都在稍作調整、適應之後,便能虎虎生風的跑起來……

  到了傍晚時分,梁辛在乾爹的要求下,只用左腿邁步,好像個瘸子似的,一葳一葳得跑得飛快,將岸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背上,笑容裡滿是滿意:“磨刀兒,你可知,為什麼人學會了游泳之後,便一輩子忘不掉了?”

  梁辛也知道這事,有的人小時候學會游泳,可十幾年都不曾下水,再落水後照樣能遊得很好,不過其中的道理他就不明白了。

  將岸緩緩的給他解釋道:“這便是平衡了,你還理解不到,人的身體精密到可怕,許多事情他都會仔細記下。只要學會了游泳,落水時不用主人再去回憶究竟該怎麼遊,身體會自然去調整平衡,保證不會沉下去!而你在土坤獠牙間的經歷,也和游泳差不多,協調之下,身體會在每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中自己去尋找平衡,只要你能學會、練會,便再不會忘記了,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在從獠牙間拼命的時候,粱辛得到了將岸的點化,已經能夠領悟、體會真正的‘協調’現在所差的,也僅僅是苦練、加強、鞏固了,而訓練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中協調身體,找平衡。

  梁辛笑呵呵的點頭應承,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現在而言,他的適應能力、對古怪訓練的完成程度,遠遠超出了將岸最好的預估。

  當年謝甲兒為了做這些訓練,幾乎把自己摔成一灘爛泥。梁辛現在的進境能夠如此順利,歸根結底還是他在猴兒谷那五年上樹追打、下水逃跑的‘特訓’。

  將岸繼續給梁辛講著‘天下人間’的神通,他們現在所做練的這些身體本能的協調,是學習這門神通的第一階段。

  而修士們無法修煉‘天下人間’就是因為在道心的影響下,身體被忽視,在他們的眼中,元神和真氣才是最重要的,在主觀的長期控制下,身體會喪失最基礎的本能反應,真要遇到危殆,修士們第一反應永遠不是身體,而是真元的陡然激發。

  這樣並不是不好,只不過,練不了天下人間罷了。

  說到這裡,將岸又笑著把話題拉了回來:“天下人間的修煉,一共分作三階段,第一階段,便是我教過你的這些,將身體本能的協調練成你的身法!第二個階段,則是要,放棄,本源真氣;第三個階段,便是入世感悟,去悟出你自己的天下人間!”

  第一階段,就是梁辛現在正在練習的,讓身體真正協調,無時無刻都能保持平衡的狀態,練成之後,梁辛等於掌握了兩種力量:其一是身體,其二是真元。

  第二階段修煉,是要將真元與身體徹底融合。

  於修士而言,無論攻擊還是防禦,一切都是以真元為主導的,身體只是個累贅,甩不開,卻沒有什麼用處。

  而修煉天下人間的第二階段,則要舍去‘真元’這個概念,讓身體變成真正的主導。這個佔舍去,當然不是散功,而是要將真元徹底溶於血脈、筋骨、皮肉之中,成功之後,只有被真元強化的身體,而沒了單獨存在的真元。

  說到這裡,將岸笑道:“我所說的真元,指的是你的本源之力,並不是七盅星魂!”

  七盅星魂,對於梁辛而言只是附庸,它們與本源的區別,在概念上,前者是刀劍兵刃,而後者則是拳腳。

第一階段,身體真正協調、平衡,成功之後,靈活和反應、機變都會大幅提高,整個人的戰力也上了個新的檔次。

  第二階段,說穿了就是將真元扯碎,讓它們進入血脈而已,於戰力而言,並不會有一個質的飛躍,但是因為真元與筋骨皮肉徹底融合,會讓身體對外界的感知敏銳程度大幅提高。

  到了第三階段,就已經不再是修煉了,而是悟、感悟!只有身體的感知敏銳了,能夠隨時感知周遭的一切,才有可能悟出那份真正屬於身體的力量!

  所以要修行‘天下人間’最少要具備聲色境的真元,同時還沒有道心才可以。有道心之人修煉不了自不必說;如果是低階修士,真元不夠,融入身體之後感知也達不到要求,也是無法悟出神通的。

  將岸先悟出了‘來不及’,又通過‘來不及’悟出了快,所以他的天下人間,就是快!一切都慢了下去,只有他自己是快的,這便是他的神通了!


  梁辛聽的有些迷糊,忍不住回頭問道:“我要修煉的,不是您那種神通麼?”說話的時候,他在‘瘸著跑’同時雙手握拳,比劃著將岸施展‘天下人間’時的那種瘋打。

  將岸現在是爹,不是師父,早就沒了那股嚴厲勁,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伸出手照著梁率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傻小子‘來不及’是我悟出來的,所以我的‘天下人間’便只求一快!至於你,在完成了前兩個階段之後,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入世領悟了!”

  隨即,將岸收斂笑聲,淡淡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下人間!將來你有什麼成就,就看你自己去領悟了!”

  梁辛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天下人間’究竟會是什麼,還是個未知之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領悟了‘第一階段’又能打出‘北斗雙陣’,戰力大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此刻已經到了子夜時分,將岸的精神漸漸萎靡,梁辛就此止步,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生起火堆,取出他靠‘臉’換來的那些吃食,遞給老頭。

  老頭依舊吃相貪婪,在一頓狼吞虎嚥之後,摸著肚子笑道:“吃飽了!”跟著打了兩個響亮的飽嗝,可臉色卻突然陰沉了下來“磨刀兒,跟我說實話,你那師兄,是不是已經死了!”

  自從相識以來,將岸從來沒問過謝甲兒的情況,梁辛怕老頭傷心,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現在被突然提問,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將岸慘然一笑:“如果謝甲兒還活著,他現在便是天下第一人,你又怎麼會不對我提起他,說說吧,沒事的!”

  梁辛也不再隱瞞,把當年正邪之爭的過程、謝甲兒的下場等等全都說了一遍,在聽到粥甲兒自創天上人間的時候,老頭子明顯呆住了,他的‘天下人間’千人千樣各不相同,謝甲兒真領悟到什麼不同於‘來不及’的本領,不足為奇。

  可就衝‘天上人間’這個名字,絕對是一種境界的提升,這才是讓將岸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方。不過這種因為‘學術’的驚奇,很快就被巨大的悲愴擊碎,老頭子放聲大哭!

  梁辛嘴笨,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再加上他也是至性之人,看到乾爹難過,也只剩下陪著掉眼淚的份了,直到良久之後,將岸才擦乾眼淚,淡淡的說了句:“又是一個來不及。”隨即抹去眼淚,拉回了話題:“給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在土坤肚子裡的時候,梁辛只說了自己的功法來歷,其他的事情一概略過,到現在將岸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要趕往何處,去做什麼。此刻有了時間,就從梁風習習開始,梁辛把自己的身世、祖先的情況和所有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

  老頭聽的時而皺眉,時而驚訝,在得知了梁一二所為、宣葆炯和宋紅袍的事情之後,將岸搖頭感慨:“你家先祖,果然了得。

  可惜我被困在土坤肚子裡,沒機會結識他,否則聯手之下……哈哈,搬山,好得很啊!”

  將岸對什麼邪門尋找他之類的事情,完全不關心,反而對梁辛經歷中另外幾個地方有所關注,一個是草原上的大司巫,居然也識得老蝙蝠,這讓他驚訝不已,可梁辛問他老蝙蝠是誰,他又搖頭不語。

  第二件事則是小天猿的口水,將岸雖然學識淵博,可也不是包打天下的百曉生,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的來歷,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梁辛體內的‘北斗拜紫薇’。

  因為八股力量之間互相影響,所以梁辛要想實現天上人間的第二階段修煉,將本源真氣徹底溶於身體,一定會平添許多麻煩,至少要先將本源變得異常強大,不受星魂的影響才行。

  可反過來說,一旦身體和本源成功融合,那梁辛自己,豈不是變成‘紫薇’了,到那時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還真讓老魔頭有些好奇了。

  最後一件事,是在清涼泊時,梁辛的一道星魂被瑯琊奪走,結果因為北斗連心,妖女險些作法自斃,這也讓梁辛發現,自己的七盅星魂之一,能隨時從別人的身體中轉移、收回。

  將岸一點也不客氣的伸出手,抓住梁辛的手:“給我送過來一個!“

  梁辛也不多問,在心意驅動之下,錄離了一只星魂,小心的送入了將岸的身體。

  將岸閉上了眼睛,仔細感受著這股力量,片刻後又讓梁辛收了回去,呵呵的笑道:“這個東西,有點意思,不過得容我好好想想,不早了,睡覺!”

  第二天黎明,梁辛又背起了乾爹,在他的指點下,花樣百出的怪樣奔跑,同時回想著脫險時的感覺,按著這種感覺去控制身體,讓關節協調,讓身體平衡……

  三堂會審,近在眼前,就算妖女瑯琊信守承諾,梁辛還是要讓自己能更強一些,萬不得已時,說不得,是要帶著兩位義兄殺開條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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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小別重逢

鎮山,位幹京都西北九十甲,山不高,形不峭,但因坐落於中土中央,因而名揚天下,大洪開國後,太祖皇帝於此修建‘浩蕩台’以祭天,從此這座小山就變成了皇家祭祀的場所。

  北風呼號,滿山蒼黃,自山腰起一路排階而上直至山頂的‘浩蕩台’,卻在蕭瑟冬山中顯得愈發雄偉了。

  此時,已經是臘月十八,距離三堂會審只剩一天多些的時間了。

  這場官司由一線天長老會、乾山道宗與大洪朝,三方共審兇手,以確保真兇歸案,早在天下間傳得沸沸揚揚,尤其讓人震驚的是,遁世已久的‘五大三俗’,也派遣高手旁聽,而‘一線天’更是傳書天下,邀請各路修士、同道齊聚鎮山。

  五大三粗都派了人,大小門宗、各散修更是趨之若鶩,早早動身,從中土各處趕往鎮山,這幾天裡,鎮山周圍,到處都是劍光寶氣,不時有人從天而降……

  瑯琊依舊赤著雙足,懷裡抱著已經醒來、卻還無精打採的羊角脆,與幾個散修一起結伴上山,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當她也是個無名修士,誰也不去懷疑。

  正說笑間,瑯琊突然一皺眉,眉宇間閃過幾分不耐煩的神情……只見小汐白衣若雪,沿著石階緩步而下,清亮的眸子穩穩注視著她。

  羊角脆叫了兩聲,跳到地上步履蹣跚的迎向小汐。

  小汐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只是臉色更加蒼白了,左手仍舊扣在袖中,根本就不看羊角脆,徑自走到了瑯琊跟前。

  羊角脆無所謂小汐的無視,掉頭回來跟在小汐的身後,抓著她裙子就開始向上爬,嚇得小汐趕緊俯身抱起來了它。

  瑯琊眉目含笑,問道:“有事?”

  小汐徑直開口:“梁辛呢?”

  “死了。”瑯娜撅起了嘴巴,做出了不開心的表情。

  小汐的睫毛微垂,隨即又抬起,眼神更加清澈了:“你害的?”

  瑯琊揚手,全不講究的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精俏的臉上顯出幾分無奈:“也不能這麼算……不過也差不多。”

  路過的散修本來就來早了,正閒的牙疼,看見兩個漂亮姑娘好像要打架,紛紛止步,面目含笑注目而視。瑯琊回望,臉上報以微笑,一個一個數過人頭,把這些人都記在了心裡。

  小汐沉默了一會,這才微微一點頭:“三堂會審之後,我來找你。”

  瑯琊嘻的一聲就笑了:“等你!”

  小汐回頭欲走,瑯琊身子一晃攔住了她:“猴子還我!”,可就在這個時候,咕咚一聲,羊角脆自己從小汐的懷裡摔了下來,兩只大眼睛還牢牢的瞪住前方,過了片刻後才猛地發出了一聲怪叫,連滾帶爬的向著山下跑去。

  與此同時,一陣大笑聲響起:“乾爹,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羊角脆!“

  另外一個聲音蒼老,有氣無力的回答:“不是說是只小猴子麼,怎麼是個白裙子女娃娃……”

  大笑聲中,梁辛已經縱躍而至,俯身抱起了已經開始流淚大哭的羊角脆,一個勁的撓著小猴子的腦袋。

  瑯琊先是一愣,隨即歡呼了一聲,跳到梁辛跟前,幾乎和他四目相對,正想說話突然眼前一花,梁辛的身體一震,詭異的繞過了她,來到小汐:“你沒事了?”

  一切都太突然,小汐沒繃住,笑了,再繃,還是沒繃住,乾脆讓笑靨徹底綻放!

  將岸更是哈哈大笑,一點沒有宗師的氣派,大聲的贊道:“這個女娃娃長得好!不笑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小汐的臉上盪漾著笑紋,沒回答梁辛的問題,輕輕的說道:“活著就好,有事找你,隨我來。”

  梁辛痛快的一點頭:“好!稍等我片刻。”說完,又轉回到瑯琊身前。

  瑯琊沒空計較梁辛見面後不理她的事情,而是滿目驚異的上下打量著他,皺眉問:“你剛才的,什麼身法?到底怎麼回事?”

  她已是四步大成的境界,可憑著她的靈識和眼力,竟然沒看出梁辛是如何發力,便輕巧的繞開了她,如果梁辛趁勢偷襲的話,瑯琊未必會立刻吃虧,但必然變得被動無比。

梁辛那一繞,在瑯琊看來,詭異而從容,好像絕不可能,卻有好像理所當然。

  再聯想著兩個人的去清涼泊的目的、梁辛陷入蟲腹卻又活著回來,這讓本就聰明絕頂的瑯琊如何能夠不驚?

  瑯琊只覺得渾身都燥熱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住心底的驚駭,低聲追問道:“被你找到了?”

  梁辛笑呵呵的挺開心,沒理會她的問題,而是徑自問道:“救人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瑯琊回答:“師父還在南疆,根本不知道清涼泊的事情,後面那些安排他更不了解,現在都已經辦妥了。還是說說你吧。”

  梁辛松了口氣,說道:“等我兩位義兄脫罪,一定如實奉告。”

  瑯琊也笑了,輕輕挑起了眉角,帶出幾分妖冶,幾分挑釁:


  你不肯說,就不怕我當場反悔,不管你的事情了麼?”

  梁辛搖搖頭,笑的仍是一派輕鬆,說道:“這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的,總之我應承你,只要你出手幫忙,我便將實情奉上,絕不隱瞞半個字。”

  說著,梁辛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從懷裡摸索,片刻後竟然掏出了個蘋果,塞進了羊角脆的懷裡,小猴子抽抽嗒嗒的接過蘋果,張嘴就咬。

  隨即梁辛才再度望向瑯都:“你若不肯幫忙,我自己救人,死活不論,你都再休想得到一點天下人間的消息。

  這筆買賣簡單的很,至於那些要挾的話,以後不用說。”

  瑯琊輕輕皺眉,盯住了梁辛的眼睛,梁辛卻呵呵笑著,轉身走向小汐。

  小汐轉身而行,臨走時看了瑯琊一眼,目光之中少有的,帶了一絲喜滋滋的得意。

  兩個人剛走了幾步,瑯琊忽然從後面笑著喊道:“梁辛,你為我出生入死,我自然會幫你!”

  梁辛頭也不回的笑道:“有勞仙子了,多謝仙子了!“

  小汐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目光看著腳下,口中卻淡淡的問:“怎麼,你不叫梁磨刀,而叫梁辛麼?”

  梁辛又從懷裡摸出了個蘋果,不由分說塞到了她的手心裡,訕訕的笑著:“梁辛、梁磨刀都行,前面是本命,後面是別號。”

  小汐猶豫了一下,喀嚓一聲,咬了口蘋果,東北特產,蘋果脆,甜……

  兩個少年腳步輕快,梁辛嗅著小汐身上的清清香氣,心裡說不出的高興,一會問問她的傷勢,一會問問分別後的經歷,小汐雖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可耐心卻好了很多,對梁辛幾乎是有問必答,雖然沒有一句話超過五個字。

  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小汐引著梁辛從一條小路轉向後山,走了一會之後,松木愈發的茂密了起來,將岸呵呵的笑著,一點也不客氣的點破了周圍的情形:“好傢伙,埋伏著不少人呢!”

  梁辛也有所察覺,生怕乾爹誤會,趕忙解釋道:“應該都是自己人,大洪青衣向來如此。“

  將岸無所謂的搖搖頭,根本就沒當回事,再走了一段之後,周圍越發的僻靜了,小汐伸手一指,說:“到了!”

  梁辛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座帳篷,正建在冬枝枯木中,帳篷的門口,一個水缸般的肥壯大漢正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啃著一只羊腿,在他身邊擺著兩柄足有磨盤大小的宣花短斧。

  小汐走到近前,問吃肉的胖漢:“大人在麼?”

  梁辛只覺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小汐是遊騎,她嘴裡的大人,只有一個人!

  除了自己人之外,天底下唯一一個知道他是假遊騎的人!

  胖漢點頭,甕聲道:“在裡面,進去吧!”

  小汐對著梁辛伸手一引,掀開帳篷當先走了進去,梁辛猶豫了下,一咬牙跟上了小汐,路過胖漢的時候,乾爹將臣突然開口:“餵,好吃麼?給我來些!”

  胖漢大方,從羊腿上撕下一條肥肉,拋給了老頭子……

  帳篷之內,擺設簡單,只有一案、一椅、一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書案前低頭看書。小汐和粱辛進來他也不肯抬頭。

  小汐走到書案前一丈處站住腳步,輕聲道:“大人,梁磨刀來了。”

  大人似乎愣了下,放下書本,抬起頭望向梁辛。隨即對著小汐點點頭:“行了,好好休息。”

  這位大人看上去大約六十幾歲,鷹鼻鷂眼,面頰清瘦,臉上的皺紋不少,特別是眼角上,細密的仿若蛛網。

  小汐走後,兩個人互相打量了一會,還是那位大人先開口:“我姓石,石林。大洪九龍司,第二十三任指揮使。算起來的話……我算是你的頂頭上司。我聽程不嵐和小汐說了你的事情,驚奇的很,便讓小汐再見你的時候,帶你過來。”

  說著,石林大人突然笑了:“遊騎可不是一般的職位,我總得認識認識吧!”

  梁辛有點傻眼了,這一路上,他除了惦記著兄長安危就是用心練功,根本就沒想過,假遊騎會遇到真大人!

  石林伸出手,對梁辛道:“拿來,我看。”

  梁辛訕訕的把自己的命牌遞了過去,石林查驗之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喃喃的說道:“這牌子竟然是真的……你從哪得來的?”

  梁辛嘴唇嗡動,吶吶的憋了半晌,最終一咬牙,瞪大了眼睛望著石林:“您給我的啊,您忘了?!”

  石林可沒想到梁辛會耍無賴,先是愕立當堂,隨即哈哈大笑,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半晌之後才收斂了笑聲,再度開口,緩緩的問道:“梁磨刀,你本名叫做梁辛吧!”

  梁辛心裡一驚,小汐也是才剛剛得知梁辛的真名,之後根本沒機會向石林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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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八字戒訓

石林指揮使繼續說道:“你是梁一二的後代,梁辛!”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張床,對梁辛道:“坐吧。”

  梁辛也不客氣,放下猴子和義父,爺仨順著床坐了一溜,這才問道:“您怎麼知道?”

  “曲青石在我手下當差,腦子裡卻始終想著替三百年前的梁一二翻案,當我不知道麼?”

  九龍司自從成立以來,一共有過二十三位指揮使,這其中,石林的任職時間最長,從他三十八歲起至今,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坐了整整三十年,足見他精明了得。

  曲青石身負祖命,暗中為梁一二翻案,早就被石林看在眼中,只不過他也知道曲青石不可能查到線索,就沒有點破罷了。

  直到不久之前,出、柳二人被抓,石林隱隱感到,這件案子很可能和他們五年前苦乃山的經歷有關,隨即梁辛橫空出世。

  開始的時候,石林把梁辛當成了奸細,直到解鈴鎮之戰,石林才打消了疑慮,更從小汐、程七鏈子、黃瓜磨牙、聾青衣等人那裡確認,這個叫做‘梁磨刀’的假遊騎,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救曲青石、柳亦。

  九龍司立刻開始了大範圍的排查,結果很快查到,五年前,梁一二的後人作為罪戶,被謐役苦乃山,梁辛正在曲青石所在的大營,後來苦乃山發生慘案,只有曲柳二人逃生……

  查到這裡,石林哪還會不明白,當初倖存的還有一個梁辛,不知被曲青石藏在了何處,現在聽說曲、柳出事,立刻趕來相救。

  簡單的交代了兩句之後,石林也坐回到椅子上,望著梁辛道:“我聽小汐說,你聯絡了朋友,想要幫曲青石和柳亦翻案?打算怎麼做?”

  不料梁辛卻搖了搖頭:“現在還沒不能說的。”他的意思很明顯,信不過石林。

  石林也不以為意,微笑著岔開了話題:“對了,我這裡有你兩個朋友,你見一見,他們兩個知道一件天大的事!”說著,石林抬頭,對著外面吩咐了一聲。

  過不多久,帳蓬的門簾一挑,一黑一白、身材高挑、好像一對無常似的兩個人,點頭哈腰的走了進來,正是銅川時夾著‘日饞’開喪鋪的兩位掌櫃,莊不周,宋恭謹!

  銅川慘禍時,瑯琊的灰袍鐵面順手也救了他們兩個,後來青墨受傷,梁辛去找大司巫,就把他們留在了原地。

  邊關要塞被毀於一旦,這麼大的事,青衣就算再怎麼焦頭爛額,也要派人追查,這兩位掌櫃的就九龍青衣抓住,秘密送到了石林這裡。

  以莊不周和宋恭謹的為人,進了九龍司,立刻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不僅如此,石林還在無意間,從他們的口中的得知了一件大事!

  ‘黑白無常’這些日子過的提心吊膽,生怕因為知道銅川慘禍的真相,無端端的會被九龍司滅口,在見到梁辛之後,哥倆同時一愣,異口同聲的問道:“你也被抓來了?”

  隨即莊不周就反應了過來,梁辛認識瑯琊、認識東籬、宋紅袍、灰袍鐵面,背景大的不得了,不可能是被抓來的,剛忙擺出一副驚喜的模樣,搶上幾步:“梁掌櫃的,您還好?這些日子咱們可惦記著您老,還有曲老掌櫃的……”

  宋恭謹也繞過彎來了,不過他比莊不周略微實在一點,直接哭喪著臉對梁辛道:“您大人大量,別跟在計較銅川時的那點事,我們兄弟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高人啊!”

  梁辛看見他們兩個,還真有些開心的,心裡早就不計較銅川時的‘惡意競爭’了,甚至隱隱還覺得,小小一座日饞,起起落落,其樂無窮,這份滋味還是拜黑白無常所賜,當下笑而搖頭,卻沒多寒暄客氣,直接問道:“您兩位,還知道什麼大事,說給我聽聽!”

  莊不周偷眼望向石林,再得到許可之後,這才敢對梁辛開口:“您也知道,我們哥倆當年的老師,是位算命先生,不過恩師和我們不同,雖然靠著銅瓶裡的惡鬼指點,有些投機取巧,可他老人家對周易玄學,是真心的喜愛。”

  梁辛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麼,眉毛一挑追問道:“風水?”

莊不周立刻做出了又驚又喜的誇張表情:“不錯!他老人家擺的是算命攤子,可最癡迷的卻是風水之術!”

  宋恭謹從旁邊插口補充:“他不給人看宅邸穴位,是因為他鑽研的是大風水,於普通人沒有用。”

  黑白無常的師父,外號,劉半仙”其實水準很有限,但世上之事就是這樣,酵愛下棋的臭棋簍子隨處可見,劉半仙就是這樣的人物,他就喜歡鑽研玄學,但也的確鑽研不出來啥,和趙慶父子相比,雲泥之別。

  不過,劉半仙自己的水準不行,他卻養著一頭通陰陽、辯氣運、懂斷七的厲鬼。劉半仙喜歡研究大風水,自然也少不了和這頭喪物溝通,厲鬼曾經指點過他,想要看大風水,便要尋找‘通天之眼’之位,在‘通天眼’上勘察,天下靈元盡收眼底。

  看大風水,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要身處局外。

  就好像要觀測河流,就必須得在岸上的高點。如果勘測者也在河中,身隨水流,很難得出準確的結果。這便應上了一句俗語: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可這個道理說著簡單,實現起來卻困難,大風水指的是天地靈元的走向,整座中土都在這些靈元的覆蓋之下,只不過濃度有別,想要置身於局外去勘測它們,談何容易。


  而‘通天眼’指的便是中土間,永遠恆定,無論風水如何變化,也不會受到影響的位置,如果風水師能夠找到這個位置,天下風水變化盡收眼底!

  莊不周儘量把‘通天眼’解釋明白,可粱辛還是一頭霧水,苦笑著搖頭:“兩位掌櫃的還是直接往下說吧!”

  莊不周趕忙拉進正題:“我師父曾經問過那頭鬼,究竟哪裡才是通天眼,那個鬼回答:東海之濱,在日出時第一線陽光的映射之處!”

  日出之地,亙古不變,就算中土毀滅,太陽也照樣升起,所以每日裡第一線陽光投射的地方,實際上便是日出之地投映在中土上的坐標!

  日出之地不會變,那這個坐標也不會變,所以這個地方,便是一處‘通天眼’了!

  莊不周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師父找了許多年,終於確認,這個‘通天眼’就在乾山臨海的一處峭壁上!”

  可惜劉半仙雖然確認了‘通天眼’的位置,但乾山是道家重地,豈容凡人隨便窺探,劉半仙始終也沒能親自到‘通天眼’去看一看,引以為憾,到老至死也常常念叨不休,由此黑白無常也知道了這個事情。

  梁辛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悶氣,轉頭望向了石林指揮使,沉聲道:“這次……事情大了!”

  石林臉色陰冷,緩緩的點了點頭!

  乾山的案子,在脈絡上終於清晰了:

  國師通過無數項工程,改變了天地靈元的走勢;

  修真門宗、洞府受到了影響,靈元稀薄之下修煉進度緩慢;

  正道修士都被拖慢了進度,不由得五大三粗不重視,便在東海乾的通天眼位置,修建望天台,實際上這座台閣是用來觀測天地靈元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又為什麼會變化;

  為了避免天下修士的恐慌,五大三粗並未公布真相,大家都還以為望天台是東海乾自己蓋著玩的,實際上,這座台閣的老闆是高高在上的八大天門;

  國師改變大風水,又不想被修真道發現,乾脆砸掉了半座懸崖,連通天眼一起毀掉了。‘通天眼’的位置,必須是天然造化,現在那座懸崖被人為損壞,第一縷陽光的映射之地,已經做不得準了。時至此刻,梁辛完全確認,兩位義兄是被冤枉的,這件大案的元兇,必定是國師;

  東海乾被炸,對於五大三粗而言,不外乎是兩種結果:一是凡間的朝廷要對付修真道;二是邪道中人混入了朝廷。無論哪種結果都是他們不能接受的,所以這一次,五大三粗大動干戈,不僅邀請天下修士共審嫌犯,自己也派出高手下山,這個態度再明顯不過了:查出真相,出手剿滅;

  國師通過某些渠道或者手段,探知了曲、柳二人在苦乃山的經歷,所以才會誣陷他們。國師的目的很明顯,要把這件案子辦成‘私人恩怨’什麼通天眼望天台,一切都是巧合,曲青石和柳亦殺了南陽真人,怕東海乾發現真相報復,所以才提前動手,炸掉他們。

  不久之前,梁辛在銅川時,自瑯琊的口中得知東海乾被炸,做夢也不會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可怕!

  不是複雜,而是可怕!這件事的背景太大了!

  石林也不避諱黑白無常,沉聲道:“這件事,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即便明知兇手是國師,明知國師坑了曲青石和柳亦,明知國師要趁機除掉九龍司……我也無法出手反擊,只能坐以待斃!”

  莊不周和宋恭謹對望了一眼,哥倆的臉都灰了,乾山案的內幕,國師和九龍司的博弈,這些事情哪是他們哥倆有資格聽的,石林說的越多,他們倆就死的越瓷實,到了現在,莊不周也豁出去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石林:“我不明白,把你推斷出來的這些事情,在三堂會審時全部兜出去,九龍司不就保住了!”

  話音剛落,石林霍然大笑,卻沒有一絲歡愉之意:“改變天下風水的工程,雖然是國師門下主持,但每一項都有朝廷的批文,是為公!曲青石柳亦與東海乾結仇,是為私!炸東海乾這件事,引公而起,修真道便會與朝廷開戰;引私而起,只要砍了兩個娃娃的腦袋,嘿,嘿嘿,九龍司被國師拔掉,朝廷沒事,凡間沒事;九龍司抖出實情,朝廷被毀,凡間大亂……,連人間都沒有了,還談什麼九龍司!”

  莊不周還不死心,堅持道:“找我看,兩個國師多半是邪道中人,咱們若能揭穿他們的老底兒,那朝廷便是被奸人蒙蔽……”

  石林繼續大笑著,搖頭道:“揭穿他們?有證據麼?我們說出推斷,國師大可以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朝廷而為,最後還不是開戰?“

  大笑中,石林的聲音僵硬而無奈,一揮手,將那塊遊騎的牌子扔給了梁辛,淡淡的說:“事到如今,我已無能為力,所以才請你來,想聽聽你的辦法!”

  梁辛接過遊騎的命牌,卻依舊搖頭:“事情機密,現在還不能說。”

  跟著,他又望向了石林:“我會盡力而為!不過這塊牌子是別人的,遲早要還回去,如果這趟差事我幸不辱命,你要再給我一塊一模一樣的!”

  石林穩穩的點頭:“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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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臉不要了

硬皮不大,仿若‘屁股’。梁辛現在的‘北斗雙陣’是用全身打出來的,面積越小越不容易成功,不過他的這幾個關節已經足夠協調,想要在一只‘屁股上’打出陣法,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略作準備之後,梁辛對著正站在獠牙前的將岸點頭示意,隨即沉聲悶哼,身子好像只皮球般團起來,在急速的顫抖中啪啪連擊,兩座星陣在狹小的硬皮上轉眼勾連。

  巨力之下,肉眼可見的,那塊硬皮好像突然受到刺激的水母,身體猛的撐開,旋即一陣悶雷般的嘶吼,從土坤的身體深處跌宕而起!

  怪物的咆哮聲,挾著滾滾風雷一路噴湧,幾乎與此同時,一抹刺目的光亮霍然迸發在梁辛的眼前,正如乾爹將岸所料,刺痛之下,怪物猛的張開了嘴巴。

  冬日朗朗,轉眼擊碎身邊的黑暗。梁辛大喜過望,藉著土坤怪叫的氣流飛身而起,搶先一把抱住乾爹,兩個人一起撲向外面!

  梁辛抱著將岸,七盅星魂流轉不息,身體快若閃電,可就在他置身獠牙好縫隙間、堪堪便要衝出險境的時候,懷裡的老頭子突然一沉!

  枯乾消瘦的老頭子,仿佛在一剎裡變成了一座大山,以梁辛的四步大成之力都險些脫手,倉促中只有再拼出所有的力氣,怒聲斷喝到:“起!”,勉強拖住老頭,可撲躍的勢子卻一下子緩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耽擱,土坤已經反應了過來,巨口中那些鋒銳再牙齒,竟然盡數活過來似的,伸縮搖擺著,向著粱辛斬、刺而來。

  ‘紫薇’不能調用,否則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擾亂星魂,為了保住老頭子,七盅星魂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梁辛全身上下再沒一絲力氣可用,可此刻又陷入了土坤獠牙的‘刀陣’之內,轉眼就要被大卸八塊,

  梁辛根本沒有機會思考,咬牙切齒的抱住乾爹,完全是在靠著本能,調節著肌肉與關節,在極小的範圍內不停躲閃著,險之又險的躲過一道道獠牙的突襲,同時藉著身體的慣牲向外衝去。

  遠遠望去,獠牙伸縮斬刺,抱著義父的梁辛就好像一條隨時會被巨浪掀翻小丹,拼命的堅持著……就在這時候,將岸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夜梟似的怪笑,發瘋是似的,在梁辛的懷裡扭動了起來,同時雙手亂舞,一拳一拳接路不停的砸在了虛空之處。

  梁辛還來不及著急,卻突然發現:

  自己的撲躍,乾爹的怪叫、土坤的獠牙、甚至身邊的疾風,周遭所有的一切,竟都被將岸這一拳又一拳,砸的緩慢了下來!

  將岸勢若瘋魔,慘白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笑容,長長的鬍鬚與白髮朔風飛揚,雙拳亂舞,可他的拳越快,周圍的一切就越慢。到最後,雙拳化作了一蓬疾風,而這方圓十餘丈之內的時間,卻幾乎凝固了起來!

  將岸這才沉聲開口:“磨刀兒,你可知,當凡人突遇危殆時,往往會做出自己平時絕無法成功的動作,從而避過危險?”

  ,其實那便是……協調了,最本能的協調!筋骨皮肉,五官四肢,甚至發膚毛孔,盡數調動起來,組成最協調的姿勢,躲避危險,就如你現在這般!”說著,老頭子用手隨意指了指梁辛的身體幾處。

  時間緩慢了下來,卻並未凝滯不動,一切都還在緩緩的移動,梁辛隨著老頭的手指望去,只見自己的雙肩正並力撐開,帶動著頭顱情不自禁的前伸,從而躲過了一只‘慢慢’刺向自己後腦的獠牙。

  同時,他舟膝蓋微微上提,小腹隨之收縮,身體也佝僂了起來,一只獠牙擦著自己的後背掠過,而另一只獠牙正滑過小腹先前的位置……

  可這一切,都不是梁辛刻意指揮身體去做的,是他的身體,在危殆時,未曾通過心意指揮,爆發出的本能反應!

  而他能夠做出這些動作,固然與本能反應有關,也得蓋於將近一個月,用身體打星陣從而協調關節的苦練。

  將岸此刻的聲音,仿佛晃晃天雷,悶鈍而響亮的炸響在梁辛的耳旁:“我搾豐全力,施展‘天下人間’。一是為了讓你看看,為父耗盡數百年才練成的本領,二則是要你記住,現在身體中的感覺!”

一連串的事情,終於在粱辛的腦海裡連成了一條線!

  從打星陣開始,將岸便已經開始訓練梁辛的關節,片刻前他身體他突然變沉,為的是耗盡梁辛的力量,讓梁辛的身體再無所依靠;

  土坤甦醒,獠牙擊殺,粱辛來不及思考,身體這才調動起來,拼命的協調、躲避……

  人在危急時刻能爆發潛能,可逃生之後,便會徹底忘記,又恢復到平時的樣子。所以老魔頭才要拼勁全力,發動‘天下人間’讓一切都緩慢下來,點醒梁辛,讓他明白現在的狀態!
 

  不經意間,一切都比這剛才似乎快了些,將岸也加快語速:“要學天上人間,便要記住你現在的身體感覺,把這種只有本能時才能出現的協調,練成你的身法。只要泣一步成功了,你的實力更上層樓不說,也才有希望領悟你的天下人間!”

  放眼天下,能用這麼險惡的法子、為了教本領甚至將父子兩人的性命都置身險境的,就只有老魔頭將岸一個人!

  放眼天下,能在土坤的獠牙之間,能在絕學‘天下人間’之中,被點化受教的,就只有梁辛一個人!

  梁辛或許不確定自己的機遇究竟有多大,可是卻能明白將岸的一片苦心,甚至因為周遭的‘緩慢’都有些忘記了身處的環境,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著身體的動作,同時穩穩的控制住心念,不讓自己的意識去干擾身體,這一刻裡,他從身體的主人變成了一個‘旁觀者’觀察著、記憶著、思索著、感悟著……

  而將岸也不再說什麼,咬著牙,拼命的揮舞著雙拳,一拳一拳,打出他的天下人間!

  終於,怪物的咆哮聲再度響亮,將岸的拳頭無力垂下,一切又恢復了原狀,梁辛一驚而醒,伴隨著土坤的怪叫,也發出了一聲清冽的長嘯。

  怪叫窒悶而難聽,長嘯卻痛快淋漓,兩種截然不同卻同樣嘹亮聲音裹雜在一起,一路滾盪直透蒼穹!

  梁辛的身體,仿佛一只游戈於濁浪之間的銀魚,在上下突刺的獠牙中輾轉游戈。而將岸也恢復了原來的重量,梁辛悟到了乾爹想要教他的本能協調,也不肯再險地耽擱,兩三縱躍、閃躲之中,猛的竄出了怪物的巨口。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粱辛快若流星,在七盅星魂的支持下全力奔馳,而土坤的力氣只恢復了一小半,仍疲倦的很,再加上這頭怪物秉承土行之性,天性懶惰,從頭到尾它那只小眼睛都沒睜開過,現在兩只,小蒼蠅,逃跑,它也懶得去追,嘴巴一閉繼續睡覺。

  咆哮停止,天地間只剩梁辛的長嘯!

  粱辛辨明方向,向著鎮山方向縱躍狂奔,不久後到了一座小鎮上,打聽之下,將岸計算的時間果然誤差不大,現在正是臘月初一,距離臘月二十的三堂會審,還有九天時間。

  一個渾身惡臭滿身稀泥的人,背著一個渾身赤裸膚色慘白的老頭子,未免太有些驚世駭俗了,梁辛抓緊時間,張羅著和乾爹一起洗了個澡,又置辦來新衣、剃頭刮臉,尤其妙的是,梁辛的身上居然有錢。

  他從銅川日饞逃難的時候,百忙之中把所有的錢都帶在身上了,從那之後就始終錢不離身,天生財迷的性子,什麼時候也改不了。

  兩個人用了一點時間,煥然一新,將岸臉色依舊蒼白的嚇人,不過現在能看得清模樣了,老頭子長得頗為兇狠,眉毛稀疏,眼角斜吊,塌鼻梁薄嘴唇,看上去沒有一點宗師氣質,是那種潑皮遊俠的窮橫相。

  將岸為了點化義子,幾乎是冒死發動‘天上人間’現在連個普通老頭都不如,虛弱得要靠梁辛攙扶才勉強站立,看到梁辛有些驚訝於自己的長相,伸手摸著自己的老臉呵呵笑道:“都說過,最後一世裡,我那娘親長相不好,我自然也跟著醜陋。”

  梁 樑辛而笑,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嘀咕著:我娘長得也不好看,我這不是也生的不錯麼……

  本來他想就此就此趕路,可是在路過一間小飯館的時候,將岸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讒像,梁辛心裡實在不忍,扶著老頭進入了飯館。

  梁辛點了幾個菜,將岸大口吞咽,吃的滿頭大汗,特別是一盤番茄炒蛋,老頭將菜料吃乾淨不說,還要撕下饅頭,小心翼翼的抹著菜湯,一口口吃的貪婪而感慨……

  爺倆正吃著,突然咚的一聲,梁辛面前的盤碗翻飛,正來上菜的活計慘叫半聲,兩眼一翻就暈倒了,飯館裡的食客們聽到動靜回頭一看,立刻就想沒頭的蒼蠅一樣,紛紛跳起來哇哇怪叫著四散而逃!

  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魔頭將岸,也身子一揚,直接從長凳上掉了下去。

  梁辛的‘臉’掉下來了,砸的盤子亂響,菜湯四濺,這下可驚世駭俗,驚起一屋子食客……

  算算時間,從臉婆婆給他種臉到現在,剛好整整一個月!

  左右看看,伙計、掌櫃的全都嚇暈,小飯館裡空無一人,梁辛跳上櫃台,胡亂抓了臘肉鹹魚,還不忘隨手帶上一小壇老酒,跟著背起還在發愣的乾爹,也不要‘臉’了,撒腿就跑,認准鎮山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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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花樣百出

十九天,三千多里路,雖然有些緊張,但應該也能趕得及,梁辛本想用自己遊騎的身份調用大車,可將岸卻不同意,執意要求梁辛背著自己,靠兩條腿趕路。

  梁辛不會飛,不過在七盅星魂的幫助下,論速度遠超駿馬,當下也就遵從了老頭的意思。

  可一跑起來,老頭子就在背後不停的命令,時而要梁辛側著跑,時而要梁辛倒著跑,彎著腰跑、撅著肚子跑、甚至趴著跑、趴著但只許用一隻手跑等等,各種古怪姿勢層出不窮。

  梁辛明白,老頭子是在訓練自己身體的協調,他也不廢話,老頭怎麼要求他就怎麼跑,同時心裡時時刻刻的回想著與土坤獠牙周旋似的感覺,不管什麼姿勢,都在稍作調整、適應之後,便能虎虎生風的跑起來……

  到了傍晚時分,梁辛在乾爹的要求下,只用左腿邁步,好像個瘸子似的,一葳一葳得跑得飛快,將岸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背上,笑容裡滿是滿意:“磨刀兒,你可知,為什麼人學會了游泳之後,便一輩子忘不掉了?”

  梁辛也知道這事,有的人小時候學會游泳,可十幾年都不曾下水,再落水後照樣能遊得很好,不過其中的道理他就不明白了。

  將岸緩緩的給他解釋道:“這便是平衡了,你還理解不到,人的身體精密到可怕,許多事情他都會仔細記下。只要學會了游泳,落水時不用主人再去回憶究竟該怎麼遊,身體會自然去調整平衡,保證不會沉下去!而你在土坤獠牙間的經歷,也和游泳差不多,協調之下,身體會在每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中自己去尋找平衡,只要你能學會、練會,便再不會忘記了,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在從獠牙間拼命的時候,粱辛得到了將岸的點化,已經能夠領悟、體會真正的‘協調’現在所差的,也僅僅是苦練、加強、鞏固了,而訓練的最好方式,莫過於在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中協調身體,找平衡。

  梁辛笑呵呵的點頭應承,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現在而言,他的適應能力、對古怪訓練的完成程度,遠遠超出了將岸最好的預估。

  當年謝甲兒為了做這些訓練,幾乎把自己摔成一灘爛泥。梁辛現在的進境能夠如此順利,歸根結底還是他在猴兒谷那五年上樹追打、下水逃跑的‘特訓’。

  將岸繼續給梁辛講著‘天下人間’的神通,他們現在所做練的這些身體本能的協調,是學習這門神通的第一階段。

  而修士們無法修煉‘天下人間’就是因為在道心的影響下,身體被忽視,在他們的眼中,元神和真氣才是最重要的,在主觀的長期控制下,身體會喪失最基礎的本能反應,真要遇到危殆,修士們第一反應永遠不是身體,而是真元的陡然激發。

  這樣並不是不好,只不過,練不了天下人間罷了。

  說到這裡,將岸又笑著把話題拉了回來:“天下人間的修煉,一共分作三階段,第一階段,便是我教過你的這些,將身體本能的協調練成你的身法!第二個階段,則是要,放棄,本源真氣;第三個階段,便是入世感悟,去悟出你自己的天下人間!”

  第一階段,就是梁辛現在正在練習的,讓身體真正協調,無時無刻都能保持平衡的狀態,練成之後,梁辛等於掌握了兩種力量:其一是身體,其二是真元。

  第二階段修煉,是要將真元與身體徹底融合。

  於修士而言,無論攻擊還是防禦,一切都是以真元為主導的,身體只是個累贅,甩不開,卻沒有什麼用處。

  而修煉天下人間的第二階段,則要舍去‘真元’這個概念,讓身體變成真正的主導。這個佔舍去,當然不是散功,而是要將真元徹底溶於血脈、筋骨、皮肉之中,成功之後,只有被真元強化的身體,而沒了單獨存在的真元。

  說到這裡,將岸笑道:“我所說的真元,指的是你的本源之力,並不是七盅星魂!”

  七盅星魂,對於梁辛而言只是附庸,它們與本源的區別,在概念上,前者是刀劍兵刃,而後者則是拳腳。

第一階段,身體真正協調、平衡,成功之後,靈活和反應、機變都會大幅提高,整個人的戰力也上了個新的檔次。

  第二階段,說穿了就是將真元扯碎,讓它們進入血脈而已,於戰力而言,並不會有一個質的飛躍,但是因為真元與筋骨皮肉徹底融合,會讓身體對外界的感知敏銳程度大幅提高。

  到了第三階段,就已經不再是修煉了,而是悟、感悟!只有身體的感知敏銳了,能夠隨時感知周遭的一切,才有可能悟出那份真正屬於身體的力量!

  所以要修行‘天下人間’最少要具備聲色境的真元,同時還沒有道心才可以。有道心之人修煉不了自不必說;如果是低階修士,真元不夠,融入身體之後感知也達不到要求,也是無法悟出神通的。

  將岸先悟出了‘來不及’,又通過‘來不及’悟出了快,所以他的天下人間,就是快!一切都慢了下去,只有他自己是快的,這便是他的神通了!


  梁辛聽的有些迷糊,忍不住回頭問道:“我要修煉的,不是您那種神通麼?”說話的時候,他在‘瘸著跑’同時雙手握拳,比劃著將岸施展‘天下人間’時的那種瘋打。

  將岸現在是爹,不是師父,早就沒了那股嚴厲勁,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伸出手照著梁率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傻小子‘來不及’是我悟出來的,所以我的‘天下人間’便只求一快!至於你,在完成了前兩個階段之後,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入世領悟了!”

  隨即,將岸收斂笑聲,淡淡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下人間!將來你有什麼成就,就看你自己去領悟了!”

  梁辛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天下人間’究竟會是什麼,還是個未知之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領悟了‘第一階段’又能打出‘北斗雙陣’,戰力大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此刻已經到了子夜時分,將岸的精神漸漸萎靡,梁辛就此止步,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生起火堆,取出他靠‘臉’換來的那些吃食,遞給老頭。

  老頭依舊吃相貪婪,在一頓狼吞虎嚥之後,摸著肚子笑道:“吃飽了!”跟著打了兩個響亮的飽嗝,可臉色卻突然陰沉了下來“磨刀兒,跟我說實話,你那師兄,是不是已經死了!”

  自從相識以來,將岸從來沒問過謝甲兒的情況,梁辛怕老頭傷心,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現在被突然提問,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將岸慘然一笑:“如果謝甲兒還活著,他現在便是天下第一人,你又怎麼會不對我提起他,說說吧,沒事的!”

  梁辛也不再隱瞞,把當年正邪之爭的過程、謝甲兒的下場等等全都說了一遍,在聽到粥甲兒自創天上人間的時候,老頭子明顯呆住了,他的‘天下人間’千人千樣各不相同,謝甲兒真領悟到什麼不同於‘來不及’的本領,不足為奇。

  可就衝‘天上人間’這個名字,絕對是一種境界的提升,這才是讓將岸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方。不過這種因為‘學術’的驚奇,很快就被巨大的悲愴擊碎,老頭子放聲大哭!

  梁辛嘴笨,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再加上他也是至性之人,看到乾爹難過,也只剩下陪著掉眼淚的份了,直到良久之後,將岸才擦乾眼淚,淡淡的說了句:“又是一個來不及。”隨即抹去眼淚,拉回了話題:“給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在土坤肚子裡的時候,梁辛只說了自己的功法來歷,其他的事情一概略過,到現在將岸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要趕往何處,去做什麼。此刻有了時間,就從梁風習習開始,梁辛把自己的身世、祖先的情況和所有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

  老頭聽的時而皺眉,時而驚訝,在得知了梁一二所為、宣葆炯和宋紅袍的事情之後,將岸搖頭感慨:“你家先祖,果然了得。

  可惜我被困在土坤肚子裡,沒機會結識他,否則聯手之下……哈哈,搬山,好得很啊!”

  將岸對什麼邪門尋找他之類的事情,完全不關心,反而對梁辛經歷中另外幾個地方有所關注,一個是草原上的大司巫,居然也識得老蝙蝠,這讓他驚訝不已,可梁辛問他老蝙蝠是誰,他又搖頭不語。

  第二件事則是小天猿的口水,將岸雖然學識淵博,可也不是包打天下的百曉生,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的來歷,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梁辛體內的‘北斗拜紫薇’。

  因為八股力量之間互相影響,所以梁辛要想實現天上人間的第二階段修煉,將本源真氣徹底溶於身體,一定會平添許多麻煩,至少要先將本源變得異常強大,不受星魂的影響才行。

  可反過來說,一旦身體和本源成功融合,那梁辛自己,豈不是變成‘紫薇’了,到那時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還真讓老魔頭有些好奇了。

  最後一件事,是在清涼泊時,梁辛的一道星魂被瑯琊奪走,結果因為北斗連心,妖女險些作法自斃,這也讓梁辛發現,自己的七盅星魂之一,能隨時從別人的身體中轉移、收回。

  將岸一點也不客氣的伸出手,抓住梁辛的手:“給我送過來一個!“

  梁辛也不多問,在心意驅動之下,錄離了一只星魂,小心的送入了將岸的身體。

  將岸閉上了眼睛,仔細感受著這股力量,片刻後又讓梁辛收了回去,呵呵的笑道:“這個東西,有點意思,不過得容我好好想想,不早了,睡覺!”

  第二天黎明,梁辛又背起了乾爹,在他的指點下,花樣百出的怪樣奔跑,同時回想著脫險時的感覺,按著這種感覺去控制身體,讓關節協調,讓身體平衡……

  三堂會審,近在眼前,就算妖女瑯琊信守承諾,梁辛還是要讓自己能更強一些,萬不得已時,說不得,是要帶著兩位義兄殺開條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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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小別重逢

鎮山,位幹京都西北九十甲,山不高,形不峭,但因坐落於中土中央,因而名揚天下,大洪開國後,太祖皇帝於此修建‘浩蕩台’以祭天,從此這座小山就變成了皇家祭祀的場所。

  北風呼號,滿山蒼黃,自山腰起一路排階而上直至山頂的‘浩蕩台’,卻在蕭瑟冬山中顯得愈發雄偉了。

  此時,已經是臘月十八,距離三堂會審只剩一天多些的時間了。

  這場官司由一線天長老會、乾山道宗與大洪朝,三方共審兇手,以確保真兇歸案,早在天下間傳得沸沸揚揚,尤其讓人震驚的是,遁世已久的‘五大三俗’,也派遣高手旁聽,而‘一線天’更是傳書天下,邀請各路修士、同道齊聚鎮山。

  五大三粗都派了人,大小門宗、各散修更是趨之若鶩,早早動身,從中土各處趕往鎮山,這幾天裡,鎮山周圍,到處都是劍光寶氣,不時有人從天而降……

  瑯琊依舊赤著雙足,懷裡抱著已經醒來、卻還無精打採的羊角脆,與幾個散修一起結伴上山,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當她也是個無名修士,誰也不去懷疑。

  正說笑間,瑯琊突然一皺眉,眉宇間閃過幾分不耐煩的神情……只見小汐白衣若雪,沿著石階緩步而下,清亮的眸子穩穩注視著她。

  羊角脆叫了兩聲,跳到地上步履蹣跚的迎向小汐。

  小汐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只是臉色更加蒼白了,左手仍舊扣在袖中,根本就不看羊角脆,徑自走到了瑯琊跟前。

  羊角脆無所謂小汐的無視,掉頭回來跟在小汐的身後,抓著她裙子就開始向上爬,嚇得小汐趕緊俯身抱起來了它。

  瑯琊眉目含笑,問道:“有事?”

  小汐徑直開口:“梁辛呢?”

  “死了。”瑯娜撅起了嘴巴,做出了不開心的表情。

  小汐的睫毛微垂,隨即又抬起,眼神更加清澈了:“你害的?”

  瑯琊揚手,全不講究的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精俏的臉上顯出幾分無奈:“也不能這麼算……不過也差不多。”

  路過的散修本來就來早了,正閒的牙疼,看見兩個漂亮姑娘好像要打架,紛紛止步,面目含笑注目而視。瑯琊回望,臉上報以微笑,一個一個數過人頭,把這些人都記在了心裡。

  小汐沉默了一會,這才微微一點頭:“三堂會審之後,我來找你。”

  瑯琊嘻的一聲就笑了:“等你!”

  小汐回頭欲走,瑯琊身子一晃攔住了她:“猴子還我!”,可就在這個時候,咕咚一聲,羊角脆自己從小汐的懷裡摔了下來,兩只大眼睛還牢牢的瞪住前方,過了片刻後才猛地發出了一聲怪叫,連滾帶爬的向著山下跑去。

  與此同時,一陣大笑聲響起:“乾爹,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羊角脆!“

  另外一個聲音蒼老,有氣無力的回答:“不是說是只小猴子麼,怎麼是個白裙子女娃娃……”

  大笑聲中,梁辛已經縱躍而至,俯身抱起了已經開始流淚大哭的羊角脆,一個勁的撓著小猴子的腦袋。

  瑯琊先是一愣,隨即歡呼了一聲,跳到梁辛跟前,幾乎和他四目相對,正想說話突然眼前一花,梁辛的身體一震,詭異的繞過了她,來到小汐:“你沒事了?”

  一切都太突然,小汐沒繃住,笑了,再繃,還是沒繃住,乾脆讓笑靨徹底綻放!

  將岸更是哈哈大笑,一點沒有宗師的氣派,大聲的贊道:“這個女娃娃長得好!不笑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小汐的臉上盪漾著笑紋,沒回答梁辛的問題,輕輕的說道:“活著就好,有事找你,隨我來。”

  梁辛痛快的一點頭:“好!稍等我片刻。”說完,又轉回到瑯琊身前。

  瑯琊沒空計較梁辛見面後不理她的事情,而是滿目驚異的上下打量著他,皺眉問:“你剛才的,什麼身法?到底怎麼回事?”

  她已是四步大成的境界,可憑著她的靈識和眼力,竟然沒看出梁辛是如何發力,便輕巧的繞開了她,如果梁辛趁勢偷襲的話,瑯琊未必會立刻吃虧,但必然變得被動無比。

梁辛那一繞,在瑯琊看來,詭異而從容,好像絕不可能,卻有好像理所當然。

  再聯想著兩個人的去清涼泊的目的、梁辛陷入蟲腹卻又活著回來,這讓本就聰明絕頂的瑯琊如何能夠不驚?

  瑯琊只覺得渾身都燥熱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住心底的驚駭,低聲追問道:“被你找到了?”

  梁辛笑呵呵的挺開心,沒理會她的問題,而是徑自問道:“救人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瑯琊回答:“師父還在南疆,根本不知道清涼泊的事情,後面那些安排他更不了解,現在都已經辦妥了。還是說說你吧。”

  梁辛松了口氣,說道:“等我兩位義兄脫罪,一定如實奉告。”

  瑯琊也笑了,輕輕挑起了眉角,帶出幾分妖冶,幾分挑釁:


  你不肯說,就不怕我當場反悔,不管你的事情了麼?”

  梁辛搖搖頭,笑的仍是一派輕鬆,說道:“這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的,總之我應承你,只要你出手幫忙,我便將實情奉上,絕不隱瞞半個字。”

  說著,梁辛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從懷裡摸索,片刻後竟然掏出了個蘋果,塞進了羊角脆的懷裡,小猴子抽抽嗒嗒的接過蘋果,張嘴就咬。

  隨即梁辛才再度望向瑯都:“你若不肯幫忙,我自己救人,死活不論,你都再休想得到一點天下人間的消息。

  這筆買賣簡單的很,至於那些要挾的話,以後不用說。”

  瑯琊輕輕皺眉,盯住了梁辛的眼睛,梁辛卻呵呵笑著,轉身走向小汐。

  小汐轉身而行,臨走時看了瑯琊一眼,目光之中少有的,帶了一絲喜滋滋的得意。

  兩個人剛走了幾步,瑯琊忽然從後面笑著喊道:“梁辛,你為我出生入死,我自然會幫你!”

  梁辛頭也不回的笑道:“有勞仙子了,多謝仙子了!“

  小汐的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目光看著腳下,口中卻淡淡的問:“怎麼,你不叫梁磨刀,而叫梁辛麼?”

  梁辛又從懷裡摸出了個蘋果,不由分說塞到了她的手心裡,訕訕的笑著:“梁辛、梁磨刀都行,前面是本命,後面是別號。”

  小汐猶豫了一下,喀嚓一聲,咬了口蘋果,東北特產,蘋果脆,甜……

  兩個少年腳步輕快,梁辛嗅著小汐身上的清清香氣,心裡說不出的高興,一會問問她的傷勢,一會問問分別後的經歷,小汐雖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可耐心卻好了很多,對梁辛幾乎是有問必答,雖然沒有一句話超過五個字。

  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小汐引著梁辛從一條小路轉向後山,走了一會之後,松木愈發的茂密了起來,將岸呵呵的笑著,一點也不客氣的點破了周圍的情形:“好傢伙,埋伏著不少人呢!”

  梁辛也有所察覺,生怕乾爹誤會,趕忙解釋道:“應該都是自己人,大洪青衣向來如此。“

  將岸無所謂的搖搖頭,根本就沒當回事,再走了一段之後,周圍越發的僻靜了,小汐伸手一指,說:“到了!”

  梁辛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座帳篷,正建在冬枝枯木中,帳篷的門口,一個水缸般的肥壯大漢正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啃著一只羊腿,在他身邊擺著兩柄足有磨盤大小的宣花短斧。

  小汐走到近前,問吃肉的胖漢:“大人在麼?”

  梁辛只覺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小汐是遊騎,她嘴裡的大人,只有一個人!

  除了自己人之外,天底下唯一一個知道他是假遊騎的人!

  胖漢點頭,甕聲道:“在裡面,進去吧!”

  小汐對著梁辛伸手一引,掀開帳篷當先走了進去,梁辛猶豫了下,一咬牙跟上了小汐,路過胖漢的時候,乾爹將臣突然開口:“餵,好吃麼?給我來些!”

  胖漢大方,從羊腿上撕下一條肥肉,拋給了老頭子……

  帳篷之內,擺設簡單,只有一案、一椅、一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書案前低頭看書。小汐和粱辛進來他也不肯抬頭。

  小汐走到書案前一丈處站住腳步,輕聲道:“大人,梁磨刀來了。”

  大人似乎愣了下,放下書本,抬起頭望向梁辛。隨即對著小汐點點頭:“行了,好好休息。”

  這位大人看上去大約六十幾歲,鷹鼻鷂眼,面頰清瘦,臉上的皺紋不少,特別是眼角上,細密的仿若蛛網。

  小汐走後,兩個人互相打量了一會,還是那位大人先開口:“我姓石,石林。大洪九龍司,第二十三任指揮使。算起來的話……我算是你的頂頭上司。我聽程不嵐和小汐說了你的事情,驚奇的很,便讓小汐再見你的時候,帶你過來。”

  說著,石林大人突然笑了:“遊騎可不是一般的職位,我總得認識認識吧!”

  梁辛有點傻眼了,這一路上,他除了惦記著兄長安危就是用心練功,根本就沒想過,假遊騎會遇到真大人!

  石林伸出手,對梁辛道:“拿來,我看。”

  梁辛訕訕的把自己的命牌遞了過去,石林查驗之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喃喃的說道:“這牌子竟然是真的……你從哪得來的?”

  梁辛嘴唇嗡動,吶吶的憋了半晌,最終一咬牙,瞪大了眼睛望著石林:“您給我的啊,您忘了?!”

  石林可沒想到梁辛會耍無賴,先是愕立當堂,隨即哈哈大笑,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半晌之後才收斂了笑聲,再度開口,緩緩的問道:“梁磨刀,你本名叫做梁辛吧!”

  梁辛心裡一驚,小汐也是才剛剛得知梁辛的真名,之後根本沒機會向石林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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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八字戒訓

石林指揮使繼續說道:“你是梁一二的後代,梁辛!”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張床,對梁辛道:“坐吧。”

  梁辛也不客氣,放下猴子和義父,爺仨順著床坐了一溜,這才問道:“您怎麼知道?”

  “曲青石在我手下當差,腦子裡卻始終想著替三百年前的梁一二翻案,當我不知道麼?”

  九龍司自從成立以來,一共有過二十三位指揮使,這其中,石林的任職時間最長,從他三十八歲起至今,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坐了整整三十年,足見他精明了得。

  曲青石身負祖命,暗中為梁一二翻案,早就被石林看在眼中,只不過他也知道曲青石不可能查到線索,就沒有點破罷了。

  直到不久之前,出、柳二人被抓,石林隱隱感到,這件案子很可能和他們五年前苦乃山的經歷有關,隨即梁辛橫空出世。

  開始的時候,石林把梁辛當成了奸細,直到解鈴鎮之戰,石林才打消了疑慮,更從小汐、程七鏈子、黃瓜磨牙、聾青衣等人那裡確認,這個叫做‘梁磨刀’的假遊騎,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救曲青石、柳亦。

  九龍司立刻開始了大範圍的排查,結果很快查到,五年前,梁一二的後人作為罪戶,被謐役苦乃山,梁辛正在曲青石所在的大營,後來苦乃山發生慘案,只有曲柳二人逃生……

  查到這裡,石林哪還會不明白,當初倖存的還有一個梁辛,不知被曲青石藏在了何處,現在聽說曲、柳出事,立刻趕來相救。

  簡單的交代了兩句之後,石林也坐回到椅子上,望著梁辛道:“我聽小汐說,你聯絡了朋友,想要幫曲青石和柳亦翻案?打算怎麼做?”

  不料梁辛卻搖了搖頭:“現在還沒不能說的。”他的意思很明顯,信不過石林。

  石林也不以為意,微笑著岔開了話題:“對了,我這裡有你兩個朋友,你見一見,他們兩個知道一件天大的事!”說著,石林抬頭,對著外面吩咐了一聲。

  過不多久,帳蓬的門簾一挑,一黑一白、身材高挑、好像一對無常似的兩個人,點頭哈腰的走了進來,正是銅川時夾著‘日饞’開喪鋪的兩位掌櫃,莊不周,宋恭謹!

  銅川慘禍時,瑯琊的灰袍鐵面順手也救了他們兩個,後來青墨受傷,梁辛去找大司巫,就把他們留在了原地。

  邊關要塞被毀於一旦,這麼大的事,青衣就算再怎麼焦頭爛額,也要派人追查,這兩位掌櫃的就九龍青衣抓住,秘密送到了石林這裡。

  以莊不周和宋恭謹的為人,進了九龍司,立刻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不僅如此,石林還在無意間,從他們的口中的得知了一件大事!

  ‘黑白無常’這些日子過的提心吊膽,生怕因為知道銅川慘禍的真相,無端端的會被九龍司滅口,在見到梁辛之後,哥倆同時一愣,異口同聲的問道:“你也被抓來了?”

  隨即莊不周就反應了過來,梁辛認識瑯琊、認識東籬、宋紅袍、灰袍鐵面,背景大的不得了,不可能是被抓來的,剛忙擺出一副驚喜的模樣,搶上幾步:“梁掌櫃的,您還好?這些日子咱們可惦記著您老,還有曲老掌櫃的……”

  宋恭謹也繞過彎來了,不過他比莊不周略微實在一點,直接哭喪著臉對梁辛道:“您大人大量,別跟在計較銅川時的那點事,我們兄弟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高人啊!”

  梁辛看見他們兩個,還真有些開心的,心裡早就不計較銅川時的‘惡意競爭’了,甚至隱隱還覺得,小小一座日饞,起起落落,其樂無窮,這份滋味還是拜黑白無常所賜,當下笑而搖頭,卻沒多寒暄客氣,直接問道:“您兩位,還知道什麼大事,說給我聽聽!”

  莊不周偷眼望向石林,再得到許可之後,這才敢對梁辛開口:“您也知道,我們哥倆當年的老師,是位算命先生,不過恩師和我們不同,雖然靠著銅瓶裡的惡鬼指點,有些投機取巧,可他老人家對周易玄學,是真心的喜愛。”

  梁辛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麼,眉毛一挑追問道:“風水?”

莊不周立刻做出了又驚又喜的誇張表情:“不錯!他老人家擺的是算命攤子,可最癡迷的卻是風水之術!”

  宋恭謹從旁邊插口補充:“他不給人看宅邸穴位,是因為他鑽研的是大風水,於普通人沒有用。”

  黑白無常的師父,外號,劉半仙”其實水準很有限,但世上之事就是這樣,酵愛下棋的臭棋簍子隨處可見,劉半仙就是這樣的人物,他就喜歡鑽研玄學,但也的確鑽研不出來啥,和趙慶父子相比,雲泥之別。

  不過,劉半仙自己的水準不行,他卻養著一頭通陰陽、辯氣運、懂斷七的厲鬼。劉半仙喜歡研究大風水,自然也少不了和這頭喪物溝通,厲鬼曾經指點過他,想要看大風水,便要尋找‘通天之眼’之位,在‘通天眼’上勘察,天下靈元盡收眼底。

  看大風水,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要身處局外。

  就好像要觀測河流,就必須得在岸上的高點。如果勘測者也在河中,身隨水流,很難得出準確的結果。這便應上了一句俗語: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可這個道理說著簡單,實現起來卻困難,大風水指的是天地靈元的走向,整座中土都在這些靈元的覆蓋之下,只不過濃度有別,想要置身於局外去勘測它們,談何容易。


  而‘通天眼’指的便是中土間,永遠恆定,無論風水如何變化,也不會受到影響的位置,如果風水師能夠找到這個位置,天下風水變化盡收眼底!

  莊不周儘量把‘通天眼’解釋明白,可粱辛還是一頭霧水,苦笑著搖頭:“兩位掌櫃的還是直接往下說吧!”

  莊不周趕忙拉進正題:“我師父曾經問過那頭鬼,究竟哪裡才是通天眼,那個鬼回答:東海之濱,在日出時第一線陽光的映射之處!”

  日出之地,亙古不變,就算中土毀滅,太陽也照樣升起,所以每日裡第一線陽光投射的地方,實際上便是日出之地投映在中土上的坐標!

  日出之地不會變,那這個坐標也不會變,所以這個地方,便是一處‘通天眼’了!

  莊不周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師父找了許多年,終於確認,這個‘通天眼’就在乾山臨海的一處峭壁上!”

  可惜劉半仙雖然確認了‘通天眼’的位置,但乾山是道家重地,豈容凡人隨便窺探,劉半仙始終也沒能親自到‘通天眼’去看一看,引以為憾,到老至死也常常念叨不休,由此黑白無常也知道了這個事情。

  梁辛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悶氣,轉頭望向了石林指揮使,沉聲道:“這次……事情大了!”

  石林臉色陰冷,緩緩的點了點頭!

  乾山的案子,在脈絡上終於清晰了:

  國師通過無數項工程,改變了天地靈元的走勢;

  修真門宗、洞府受到了影響,靈元稀薄之下修煉進度緩慢;

  正道修士都被拖慢了進度,不由得五大三粗不重視,便在東海乾的通天眼位置,修建望天台,實際上這座台閣是用來觀測天地靈元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又為什麼會變化;

  為了避免天下修士的恐慌,五大三粗並未公布真相,大家都還以為望天台是東海乾自己蓋著玩的,實際上,這座台閣的老闆是高高在上的八大天門;

  國師改變大風水,又不想被修真道發現,乾脆砸掉了半座懸崖,連通天眼一起毀掉了。‘通天眼’的位置,必須是天然造化,現在那座懸崖被人為損壞,第一縷陽光的映射之地,已經做不得準了。時至此刻,梁辛完全確認,兩位義兄是被冤枉的,這件大案的元兇,必定是國師;

  東海乾被炸,對於五大三粗而言,不外乎是兩種結果:一是凡間的朝廷要對付修真道;二是邪道中人混入了朝廷。無論哪種結果都是他們不能接受的,所以這一次,五大三粗大動干戈,不僅邀請天下修士共審嫌犯,自己也派出高手下山,這個態度再明顯不過了:查出真相,出手剿滅;

  國師通過某些渠道或者手段,探知了曲、柳二人在苦乃山的經歷,所以才會誣陷他們。國師的目的很明顯,要把這件案子辦成‘私人恩怨’什麼通天眼望天台,一切都是巧合,曲青石和柳亦殺了南陽真人,怕東海乾發現真相報復,所以才提前動手,炸掉他們。

  不久之前,梁辛在銅川時,自瑯琊的口中得知東海乾被炸,做夢也不會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可怕!

  不是複雜,而是可怕!這件事的背景太大了!

  石林也不避諱黑白無常,沉聲道:“這件事,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即便明知兇手是國師,明知國師坑了曲青石和柳亦,明知國師要趁機除掉九龍司……我也無法出手反擊,只能坐以待斃!”

  莊不周和宋恭謹對望了一眼,哥倆的臉都灰了,乾山案的內幕,國師和九龍司的博弈,這些事情哪是他們哥倆有資格聽的,石林說的越多,他們倆就死的越瓷實,到了現在,莊不周也豁出去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石林:“我不明白,把你推斷出來的這些事情,在三堂會審時全部兜出去,九龍司不就保住了!”

  話音剛落,石林霍然大笑,卻沒有一絲歡愉之意:“改變天下風水的工程,雖然是國師門下主持,但每一項都有朝廷的批文,是為公!曲青石柳亦與東海乾結仇,是為私!炸東海乾這件事,引公而起,修真道便會與朝廷開戰;引私而起,只要砍了兩個娃娃的腦袋,嘿,嘿嘿,九龍司被國師拔掉,朝廷沒事,凡間沒事;九龍司抖出實情,朝廷被毀,凡間大亂……,連人間都沒有了,還談什麼九龍司!”

  莊不周還不死心,堅持道:“找我看,兩個國師多半是邪道中人,咱們若能揭穿他們的老底兒,那朝廷便是被奸人蒙蔽……”

  石林繼續大笑著,搖頭道:“揭穿他們?有證據麼?我們說出推斷,國師大可以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朝廷而為,最後還不是開戰?“

  大笑中,石林的聲音僵硬而無奈,一揮手,將那塊遊騎的牌子扔給了梁辛,淡淡的說:“事到如今,我已無能為力,所以才請你來,想聽聽你的辦法!”

  梁辛接過遊騎的命牌,卻依舊搖頭:“事情機密,現在還不能說。”

  跟著,他又望向了石林:“我會盡力而為!不過這塊牌子是別人的,遲早要還回去,如果這趟差事我幸不辱命,你要再給我一塊一模一樣的!”

  石林穩穩的點頭:“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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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雷雲追襲

根據九龍司的消息,區青石和柳亦現在就被關押在浩蕩台之內,由兩位國師親自看押,整座台閣也早被司天監的人控制住,嚴加把守,九龍青衣根本插不上手。

  後天的三堂會審,對於修士而言是完全公開的,梁辛打算跟在散修人群中見機謀事,又閒聊了幾句之後,梁辛便告辭離開,自始至終沒有提及過他和瑯琊救人的計劃。

  後天,梁辛和琅琊的圖謀是絕對的機密,事關兩位義兄的生死,指揮使石林只是初次見面,梁辛當然還談不上信任。

  指揮使門口的那個肥壯漢子見他們出來,急忙對著將岸大叫:“老頭,還吃羊腿不?”說著,抬手把一只剛剛烤好的羊腿扔了過來。

  將岸大喜,接過羊腿笑道:“好小子,老夫欠你一條羊腿!你叫什麼。”

  肥壯漢子把滿是油膩的大手在墨魚袍上抹了抹,甕聲回答:“我叫子傾!”

  梁辛和乾爹都有點發愣,想不到這麼個邋遢胖漢居然還有個如此文雅的名字,對望之下失聲而笑。

  小汐站在不遠處,並沒有過來,而是對著梁辛微微點頭,說道:“後天再見!”說話之間,抬手拋過來一件事物。

  梁辛接到手裡一看,竟然是一只羊角脆!此刻已經是初冬時節,這種甜瓜早就下了季節,也只有特權者才有可能會耗費重金來保存,不過高官大員誰也不會去吃羊角脆,可見小汐為了弄這個東西,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小猴子大聲歡呼,搶過來抱在了懷裡,說什麼也不肯撒手了,梁辛笑著對小汐揮了揮手,也沒再多說什麼,背著乾爹抱著猴子,轉身離去。

  將岸伏在梁辛的背後,一邊啃著羊腿,一邊對他說道:“這個指揮使,倒是懂得用人。”

  梁辛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明白石林的確是沒辦法了,國師做下了這樁天大的案子,抓曲青石和柳亦頂缸,順便還要扳倒始終和他們作對的九龍司,可國事為重,石林全沒辦法反擊。

  石林已經知道了銅川府的事情,還以為梁辛的身後趴伏著極大的實力,這才會想要借助於他,在帳篷裡,石林把話說得很清楚,要翻案,還不能把國師改變風水的事情抖出來。

  救人是梁辛本來就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會拒絕石林。

  將岸自然早就了解了梁辛的計劃,現在看幹兒子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有些擔心,提醒道:“你和瑯琊的計劃不錯,既能救人還能把朝廷從麻煩里拉出來,不過妖女不可信,你還是小心些。”

  梁辛回過頭對老頭子說:“無妨的,瑯琊要是不食言最好,如果她臨時變卦,我便在會審時說出天下風水變化的真相!”

  將岸皺眉:“怎麼說來說去,又把話給說回來了,這樣做的話修真道便會和朝廷開戰了,人間大禍臨頭!”

  “左面是天下人的死活,右面是我哥哥們的性命,棄左選右,也沒什麼可猶豫的!”說話的時候,梁辛的眼角直跳,跟著又補充一句:“把兩位義兄換成您老,我也一樣。”

  將岸愣了愣,隨即放聲大笑!

  現在的鎮山,修士隨處可見,不過現在來的大都是三山五嶽的散修和小門宗,‘五大三粗’、‘一線天’、‘九九歸一’和另外一些有名大派都還沒來。

  梁辛也沒再去找瑯琊,隨便尋了個地方安頓下來,運行功法鍛鍊真元。

  這些日子裡,他的修煉,是三個方向齊頭併進。

  其一是將岸傳授的身體協調之術,他已經悟到了身體本能的協調,身法大幅提高,不過距離最好的程度依舊差距不小,還需苦練。

  其二是北斗星陣,頭、肩、拳、膝七發連擊,勾連星陣,比起原來單純以拳頭打星陣,現在的打陣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完全可以用來攻擊對手。

  第三則是鍛鍊本源,本源強大了,便不會再受星魂的影響,不僅是為了施展‘北斗拜紫薇’的陣法,也是為了實現‘天下人間’第二階段做準備。

  轉眼月上中天,鎮山雖然不高,但山上異常寒冷,北風咆哮翻卷,枯枝朽木被吹得搖擺不停,不停的發出嘩嘩的哀鳴,梁辛收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將岸正抱著羊角脆烤火,小猴子的懷裡還抱著那顆羊角脆不捨得吃,時不時湊到鼻子跟前聞聞香氣,滿臉的饞像。

  梁辛往火堆裡添了些枯枝,和義父閒聊了一會,說來說去不外乎是兄長的案子、國師的圖謀等等,正低聲閒聊中,梁辛突然皺起了眉頭,凝神思索了片刻之後一躍而起,對著義父道:“我要去浩蕩台,見我兩位義兄!”

  將岸嚇了一跳:“找死去是吧?兩個國師都是六步高手!”

  梁辛苦笑搖頭:“剛才突然想到的,現在的情形,對於朝廷而言,一個應對不慎便是滅頂之災,我是怕兩個國師抬出大義來勸我兩位兄長……認罪!”

  將岸雖然是個老魔頭,但一生之中都醉心於道,論起心思心機反而不如梁辛,在反應了片刻之後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件案子關係著人間禍福,如果國師對兩位義兄擺明事情,柳亦或許還不好說,可區青石多半會為了大義咬牙認罪,要真是這樣,梁辛和琅琊的計劃再怎麼周密,也成了枉費心機!

  這可不是件小事,老魔頭雙眉緊鎖,沉聲道:“憑你現在的修為,絕無法瞞過六步修士而潛進去,而且,說不定國師會寸步不離你那兩個義兄……還有,浩蕩台樓閣上百間,你知道他們被囚禁在哪裡麼?”

  將岸越說,梁辛的臉色就越黑,可等到老頭說完之後,梁辛卻樂了,說了句:“您老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將岸看他還是要去,趕忙顫巍巍的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老頭子自從脫險之後,始終沒能恢復力氣,他已經被困的太久,雖然有靈藥續命,可身體機能嚴重退化,想要恢復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所以這次三堂會審,他幫不上梁辛什麼忙。

  梁辛也不知道哪來的信心,全不在乎的搖搖頭,笑得滿臉輕鬆:“不用,決不會有事!”說完轉身就走,將岸追不上他,百忙之中把兩個羊角脆一起扔給了梁辛:“帶上猴子,被發現了就讓它啐你!”

  梁辛要不接,羊角脆非摔下山崖去不可,趕忙身子一晃接住了它,羊角脆猶自緊抱著自己的寶貝疙瘩……

  浩蕩台!

  九十九座偏殿,八座大殿,六座正閣,正中一座大洪台,寓意大洪永治,八荒六合,天長地久!當年洪太祖驕傲不遜,不拜神不信仙,于鎮山之上修建這片神廟,與其說是為了祭天,倒不如說是為了向青天宣告,中土之上,帝王人間!

  只可惜後代不爭氣,迷戀長生篤信仙法,把修士高高捧奉於頭頂……

  淒冷寒山,一座座大殿鱗次櫛比,沿著山勢層層遞進,仿佛一頭亙古神獸,穩穩端坐與呼嘯的寒風之中,睥睨天下!

  梁辛站在浩蕩台半裡處,仰望著這一片雄偉到讓自己發慌的神殿,正要有所行動時,突然一個動聽而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梁辛,不可造次!”

  話音落處香風飄搖,瑯琊已經躍到了他的身旁,毫不忌諱的牽住他的手,想要拉他遠離此處,低聲道:“你要進去只有死路一條,後天的三堂會審,就算曲青石和柳亦認罪,等咱們發動之後他們也大可翻供,別枉送了性命。”

  梁辛站著沒動,側目望著瑯琊:“你怎麼知道的?”

  瑯琊展顏而笑,帶著幾分自豪:“也不怎麼難猜了!”雖然她不像梁辛那樣了解乾山被炸的真正背景,不過也猜出了大概的經過,更料到梁辛有可能會夜探浩蕩台,去找他的兩位兄長。

  現在的梁辛,已經從‘石脈’直接升級到‘天下人間’,瑯琊當然不容他去送死,所以趕來阻攔他。

  梁辛卻毫不領情,微微一掙甩開了瑯琊的手,莫名其妙的說了句:“羊角脆也是我的親人的。”

  瑯琊張著小嘴,微微愣了片刻,隨即又嘻嘻一笑:“被你猜到了!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找你方便,不會傷人……也不會傷猴子。”

  鎮山雖然不大,但畢竟也是做正經的山川,瑯琊來阻攔自己不足為奇,可又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找到他了。梁辛心有懷疑,再回溯往事,瑯琊每次要找他似乎都容易的很,自己身上恐怕被她種下了‘銘心刺’一類的法術,可白天的時候,瑯琊見到自己又無比的驚訝,以梁辛的心思,又如何猜不到,是小猴子被她做了手腳。

瑯琊撅起紅紅的嘴唇,口中嘟囔著什麼,伸出兩根手指,好像捉蟲似的在羊角脆身上一捏,只加一顆綠色的草芽出現在她的指尖,草芽在扭曲掙扎了片刻後便枯萎成灰。

  羊角脆滿臉戒備的瞪著瑯琊,在確定她不是來搶‘羊角脆’的之後,明顯松了口氣。

  瑯琊拍了拍手,擺出了一副氣悶的模樣:“現在好了,以後再也找不到你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只白玉雕琢的鈴鐺,硬塞到梁辛手中:“這個你拿著,只要在中土之內,你有事就捏碎它,我就算正拜堂成親也會趕去救你!”

  妖女又笑了:“要是有一天,你手裡的這只鈴鐺無端響起的話……”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估計你也不會來救我!”

  白玉鈴鐺,觸手溫潤,梁辛沒多說什麼,把它收進了懷裡,瑯琊見他收下鈴鐺,似乎一下子高興起了,再度拉起梁辛做事欲走,想要離開這片危險之地。

  可梁辛還是沒動,搖頭道:“兩位義兄不能認罪,否則咱們太被動了。”

  瑯琊微怒,嗔道:“你進去就是送死,不僅救不了人……”

  她正說著半截,梁辛突然哈哈一笑,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陡然提聲大喝!

  “大哥,二哥,老三來了,這場官司咱能贏,莫聽禿驢胡說!切記,不可胡亂認罪!”

  七蠱星魂滾滾運轉,將梁辛的聲音送入雲霄,一時間睡獸碎夢,寒鴉亂飛,整座鎮山都被驚醒,隨即一陣笑聲遠遠傳來:“知道了!”

  聲音蒼老,卻帶著幾分無論如何也抹之不掉的陰狠味道,正是曲青石的回答!

  曲青石還能提起呼喝,看來並沒受太多的苦。梁辛放聲大笑,回過頭對著瑯琊一挑眉毛:“傳句話,也不一定就要進去的!”

  瑯琊的確沒想到,梁辛居然還有這種急智,先是愕然,隨即也咯咯的笑出了聲,正想跟著附和兩句,不料梁辛的臉色陡然一變,抬手將她狠狠的擲了出去,而自己則仿若箭矢,向著相反的方向暴退。

  隨即,刺眼的強光劃破夜空,把寒山、神廟都映出一片模糊的狠戾!

  黑暗的天空中,一片雷雲風馳電掣,追向梁辛!

  紫蛇妖嬈,穿梭于雷雲之間,頃刻消失又轉眼出現,只在眼中流下一道道斑駁的殘像!

  與此同時,一個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自浩蕩台中響起:“邪道妖人,擾亂視聽,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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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臘月二十

突然出現的,並不是一道神雷,而是一片雷雲!

  梁辛開始時想逃,可很快發現自己縱躍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雷雲的追襲,乾脆站住了腳步……

  雷雲壓在梁辛的頭頂,似乎是在戲弄獵物的惡獸,並未急著劈落神雷,而是開始緩緩的旋轉起來,一層層紫弧在雷雲中閃過,兇戾得讓人窒息!

  瑯琊剛剛被梁辛甩到一旁,此刻才剛剛跳起來,俏臉上滿是焦急與恐懼,有心幫忙,可這道雷雲,絕不是她能抵禦的,饒是妖女機變百出,此刻也只有乾著急的份。

  終於,雷雲一震,刺目的強光震裂長空,十餘道神雷轟然綻放,宛若天神的銀鞭,狠狠擊落。遠遠望去,連串的閃電交織成網,必殺梁辛。

  雷法一動,梁辛也動了!

  梁辛的動作詭異而醜陋,時而肩膀緊縮、時而手腳亂甩,甚至有時候還在學‘瘸子跳遠’,可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剛好避開自天空劈落的雷法,看上去險到了極點,偏偏卻連一根汗毛都不曾受傷。

  天上的雷雲方圓十餘丈,卻仿佛蘊含了萬道天雷,毫不停歇,層層劈落;而梁辛也突然被,‘萬獸附體’,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層出不窮,每每於千鈞一髮之際,總能夠躲開被天雷滅頂的厄運!

  遠處的瑯琊呆立當堂,眸子裡盡是駭然,即便猜到梁辛必有奇遇,可她也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正發生的一切。

  那些醜陋的動作,在銜接之中順暢而連貫,看得久了,竟然透出了些從容的味道,好像他不是在雷法中躲避、逃命,而是在晃晃天雷之中圖騰狂舞!

  雷聲盪緩,滿山皆驚,散修們驚疑不定,有些謹慎之人已經取出法寶,凝神遠望著浩蕩台的方向。

  九龍司大營中,青衣們臉色沉穩,不發一言各自守住崗位;負責守衛指揮使帳篷的胖漢子傾滿臉猙獰,拎著自己的兩把巨斧,躁動的走來走來;小汐眉頭微皺,眉角輕輕的跳著,清麗的小臉上鋪滿了虐戾。

  後山的將岸卻根本不去看遠處盪漾的雷光,老頭子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身前的篝火,嘴裡卻不自覺的喃喃念叨:躲得過,別死啊。

  而此刻的梁辛,早已將外物摒棄,心思裡一片空明,全副精神溶入了身體,要做的,也僅僅是躲過這一道天雷,然後靜靜等待著下一次危機的降臨,再躲……

  心思轉圈,將身體的本能化作身法,不管天塌地陷,我只當在猴兒谷裡繞樹!

  即便是快若閃電的天雷道法,在擊中自己之前也有徵兆一一當激雷成形時,身上的汗毛都被其吸引,微微晃動,這微小到幾乎難以察覺的變化,就是梁辛躲避天雷的風向標。

  身體做出的反應,比著他的靈元真氣要快上一線,這一線,就是他活命的關鍵!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也只有梁辛自己心裡明白,他每一次躲避,實際都是在神雷擊落之前。若等天雷落下時再躲,他的身法再快三倍也只有死路一條。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在遠處失神觀戰的瑯琊卻感覺仿佛過了寒暑四季般漫長,身處雷雲之下的梁辛,根本就忘了時間的存在!

  羊角脆早就嚇傻了,雙眼緊閉,一隻手拼命抱著梁辛的脖子,另一只緊緊接住自己的香瓜,估計心裡正在後悔,早知如此,應該先把它吃掉才對……

  終於,轟鳴隱沒,在最後一串尤其粗大的神雷斬落凡塵之後,雷雲消散於無形。

  梁辛也站住了腳步,抬頭看看天空,又轉頭看看娘都,目光突然一轉,滿臉猙獰的瞪向浩蕩台,縱聲長嘯:“王八蛋,再來啊!”

  瑯琊狠狠的一跺腳,罵道:“傻子,還不快跑!“

  梁辛這才一驚而行,驚駭的怪叫中,兩人一個上山,一個下山,撒腿就趴……,浩蕩台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暢快的大笑,正是曲青石!柳亦也在笑,不過他的本事小,沒辦法把自己的笑聲送出來,可哪又有什麼關係,柳黑子照樣手摀肚皮,笑的眼淚橫流,對著他們兄弟身前不遠處的兩個和尚笑著罵道:“禿驢,我那兄弟豈是你們能殺的!”

曲青石、柳亦兩人被國師親自抓走,並沒有受到虐待,甚至連武功都沒被廢去,只不過被玄鐵鍊鎖住了雙腳。

  他們兩人被關在浩蕩台西側,象徵著六合之西的白虎閣中,也正如所有人猜測的那樣,由兩位國師親自看押。

  柳亦繼續笑著:“兩位國師,你們也聽我兄弟說的話了,勸我們認罪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大洪朝兩位國師是一對師兄弟,師兄法號麒麟,看上去已入耄耋之年,牙齒都掉的精光,乾癟的嘴唇凹陷,滿臉都是深深的皺紋,連光禿禿的頭皮也不例外;

  師弟法號千煌,四十幾歲的模樣,身體微胖,長的珠圓玉潤,白麵無須,丹剛出手施展雷法,想要置梁辛於死地的就是他。千煌煩透了柳老大的聒噪,抬手一揮,曲青石和柳亦兩人同時悶哼,昏了過去。

  十二月二十日馬上就要到了,兩位國師肩負重任,從不曾離開犯人半步,這麼多天裡一直平安無事,可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人明目張膽的跑到浩蕩台門口對著囚犯喊話。

  千煌身負六步逍遙境的修為,精擅雷法,梁辛那點修為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不過為了殺一做百,他還是喚出了一道雷雲。

  雖然不是全力出手,可這道雷雲就連五步初階的高手也抗不過,卻不料被對方的古怪身法盡數躲過,隨即逃之天天……

  麒麟和尚老的好像隨時都會死掉,輕輕的嘆了口氣:“看守犯人要緊,不用去理會那些小妖怪了,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千煌和尚雙掌合十,恭聲道:“謹遵師兄教誨。”

  隨即,兩個和尚各自打坐,再沒有一言半語的交談,兩位青衣陷入沉睡,整座浩蕩台陷入漆黑與寂靜之中……

  梁辛生怕還有雷雲追殺自己,不敢停留半步,轉身逃離浩蕩台,可沒想到剛跑了兩步,腳下發軟一個狗啃泥就摔在了地上。直到摔倒在地,他才發現自己全身酸軟,身體好像要散架似的,全沒了一絲力氣。

  剛丹那一場對抗,身體發揮到淋漓盡致,前後不過盞茶的功夫,卻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梁辛深吸了口氣,勉強爬起來,看看浩蕩台中已經安靜了下來,心裡稽稍松了口氣,踉踉蹌蹌的跑向後山,去找乾爹去了……


  第二天,又有大批的修士趕到,可修真正道中的主要力量依舊沒有現身,這倒沒什麼奇怪,大門宗自然有大門宗的氣派,和凡間朝廷會審凶犯,又何必早早的趕來等著。

  瑯琊也好,青衣也罷,都不曾再來找梁辛,梁辛也樂得清靜,昨夜那場激鬥,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場恰到好處的辦練。于雷光交錯之間,梁辛對身體的控制更上層樓,只不過這種訓練,一個應對不慎,就會死於葬身之地的訓練,最好別太頻繁。

  羊角脆天性通靈,在昨晚的雷暴之中,就已經悟出了‘天下人間’來不及,的大道,回來之後立刻吃掉了自己的香瓜。

  白天安寧,晚上也格外清靜,所有人都早早休息,養足精神等著明天的大戲開鑼!

  梁辛卻用功不輊,靜 坐在乾爹身邊,催動真元運轉心法,他自己也沒數究竟轉了幾個大周天,只知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微白,身前的篝火已殘,義父將岸正裹著毯子呼呼大睡,小猴子也擠在老頭的被窩裡,從毯子印跡上,能夠清晰的看到它高高撅起的屁股……

  等到天色大亮,梁辛抱著小猴,背起乾爹,一起趕赴浩蕩台,等到了地方一看,山坡上早已人滿為患。

  鎮山的事情凡人躲避還來不及,沒有誰敢來看這個熱鬧,現在在場的都是修天之人。

  修真道上太平了幾百年,正道休養生息,大小門宗、散修多如牛毛,這一場三堂會審,一線天早已傳訊天下,邀請各路修士共做中正,這個面子任誰都要給,這場熱鬧更是一定要來看,各個門宗,宗主帶著心腹高手、弟子,三山五嶽,散修呼朋喚友結伴而行,此刻聚在浩蕩台之前的,足足有數千人。

  只不過,八大門宗、一線天、九九歸一和其他一些有名號的大門宗將至,提早趕來的修士們誰也不敢賣弄神通浮在半空,全都老老實實的站在地面上。

三堂會審,定於辰時、日禹之刻,修士們早都停止了交談,個個神態嚴肅,靜立於浩蕩台前,鎮山之上一片肅穆,梁辛張望了一會,看不到瑯都的蹤跡,當下也不再費力尋找,背著爹抱著猴擠進了人樣。

  修士裡拳養靈獸的大有人在,可今天的場合特殊,他們全都把靈獸封在結印中,誰也沒有放出來,現在看著梁辛模樣古怪的擠進來,人人側目,情不自禁的錯動腳步,離他遠點,免得一會等高人駕臨,還以為自己和這個怪小子是一夥的。

  距離辰時還有多半個時辰的時候,吱吱呀呀門軸響動,浩蕩台的朱紅巨門緩緩打開,兩位國師之一的千煌和尚出現在眾人眼前,躬身道:“會審之刻即至,還請諸位仙家進入浩蕩台中等候,貧僧千煌,恭迎諸位法駕!“

  措辭客氣,語氣和藹,可聲音卻直透雲霄,在半空裡反覆回盪,久經不散。

  梁辛立刻認出了他的聲音,回頭對他乾爹告狀:“前天夜裡,就是他用雷法轟我!”

  將岸大模大樣的點點頭:“知道了!”

  大群的司天監官員、差役在頭前引路,修士們當然不會像搶菜的凡人那樣一擁而入,秩序都好得很……

  皇家神廟,氣宇恢宏,,樑辛在修士之中,一路沿階而上,穿過層層疊疊的樓閣台宇,向上走了足足有數裡之遙,眼前豁然一亮,一座巨大的平台豁然出現在他眼前!

  平台半人高矮,卻足足方圓百丈,正圓形,由大塊的青玉鑲砌而成,四周雕刻著祥雲靈山,千萬福瑞,正是浩蕩台的中心:大洪台。今天的三堂會審之處,便是這裡力

  現在進場的修士們自知沒資格上台,紛紛散開,圍著高台環繞而立。

  大洪臺上,已經搭起了三座審台,並無主次之分,呈三足鼎立之勢。兩位國師並肩而立,對著台下躬身施禮,自然少不了一番恭敬客氣。在場的修士本來誰也不把兩個國師放在眼中,可前夜中那片雷雲的威力有目共睹,不少老成者都收起了輕視之心,趁著正主未至,也拱手還禮,打上幾句哈哈。

  終於,一陣鐘聲浩蕩,響遍山巒,辰時已至!

  就在鐘聲敲響的同時,天空裡霍然響起一陣靈鳥長鳴,只見 紫嫣紅各色豪光,交織成一道長虹,從天角盡頭撲卷而至,直直映射到大洪台中,旋即一片仙樂之聲隱隱從天空傳來,百多名器宇軒昂的修士,妾催動法寶,或駕馭神獸,裹盪著煌煌天威疾飛而至。

  這便是仙家氣派,與凡間朝廷三堂會審,又豈能提早到場?

  麒麟和尚踏上一步,對著趕來的重要人物躬身施禮:“弟子麒麟,恭迎諸位上仙法駕!”

  提前到場的修士們也趕忙躬身施禮,亂亂哄哄的各自發喊,反正誰也聽不清他們喊得是什麼……

  祥光一斂,雲霞盡散,天空又恢復了湛湛青藍,那些修士都已經落在高台之上。梁辛看的又羨慕又頭大,雖然明知是大場面,可一下子跳下來一群人,他可分不清誰是誰,看看左右,瑯琊不在,這次可沒人給他指點介紹。

  這一群人,除了五大三粗和一線天的人之外,主要都是‘九九歸一’和另外十幾個僅次於他們的大門宗首腦,因為地位崇高,因而得以與八大天門派來壓陣的高手同行。

  那些隨行之人早有默契,落在高臺上,對著幾個重要人物施禮告罪,便下了大洪台,融入散修之中。

  一轉眼,高臺上便只剩下了十幾個人,一個滿面紅光的胖老道踏上兩步,開口道:“貧道木劍,一線天長老會天字執事,拜見諸位同道!”

  一線天八位長老,列成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席位,其中以天字位為主執,這次三堂會審,一線天的八位長老齊至,不過總不能八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起來審案子,所以大小事宜,都由這個天字執事代表。

  木劍說完,一線天裡的其餘七位長老也各用三言兩語報上身份,隨即退到了一旁。不久前金玉堂的顧碎死在銅川,那個位置又被補齊。

  一線天退開之後,一個身著寶藍道袍的矮小老道,踏上幾步,比起木劍態度要恭謹的多,對著台下一躬及地,這才開口:“貧道朝陽子,東海乾山道掌門,乾山之事天下皆知,老道便不在多嘴學舌,只求諸位念在同道之誼,主持公道。朝陽子感激涕零!”說完,帶領著身後的幾位弟子,又是深深一揖。


  隨後,又有兩個人彼此客套著,你謙我讓的走上台前,一個穿金戴銀渾身富貴的大胖子推讓不過,當先開口,對著台下笑道:“在下顧回頭,在金玉堂九位護法中列位第七,今日得見諸位前輩高人,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說完,便仰頭大笑,果然是一副開心無比的模樣。

  另一個人是個三十歲左右,少婦模樣的女子,長相一般,但口鼻圓潤,透著一股端莊之氣,對著台下微笑點頭,說話之間卻比著顧回頭還要更客氣:“晚輩秦孑,出身離人谷,見過諸位仙家!”說著,萬福施禮。

  一旁的顧回頭哈哈笑著說道:“秦大家貴為離人谷三大祭酒之首,還要自稱晚輩,可著實太客氣了。”

  台下的修士們不敢議論,但人人心中都有些驚疑,‘五大三粗’久不出世,這次三堂會審能驚動他們,已經走了不得的大事了。可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雖然只有兩家派了人來,但來人的身份卻如此尊貴!

  一個護法,一個祭酒,都是僅次於掌門的重要人物。

  表明身份之後,顧回頭繼續笑道:“這次恭大家與在下,受八大門宗所托,來聽一聽這堂案子,事關重大我們不敢獨斷專行,這才通過一線天的弟子傳書天下,廣邀同道共做公證!待會審案時,有哪位有位異議,都可開口發言。”

  秦孑也跟著微笑開口:“不過諸位還要講個先後順序,如果有什麼話說,就請上台來講,若是都在台下開口,這麼多人……這堂案子可就沒法審了。”

  一眾修士都跟著哄笑,梁辛卻聽的眼角直跳,這麼多人,誰都可以上台說話?那就是說誰等開審之後,誰都能跳上去對著兩位義兄指手畫腳去審上兩句?想到此,梁辛已經模稜起眼睛,虎視眈眈從人群裡看開去,好像恨不得要先把敢上台的揪出來痛打一頓。

  “另外,”秦孑頓了頓之後,又說道:“趁著這個機會,還有件事要和大家交代一下,等審過了案子,還請大家再稍等片刻!”

  說完,兩個重要人物對望了一眼,彼此點點頭,也退開了。

  趴在梁辛身後的將岸滿臉的不耐煩,終於忍過了前面的一派嘮叨,兩眼放光的笑道:“哈,好戲開鑼!”

  因為顧回頭和秦孑現身,台下的修士們除了還禮之外,誰都不能說話,此刻正一片安靜,老頭子突然怪笑了一聲,惹得不少人都側目而視。將岸哪會管這些‘閒雜人等’,倒是梁辛,翻著大眼珠子一個一個的回瞪,忙的不亦樂乎。

  一線天的天字執事木劍老道,對著兩位大洪國師道:“三堂會審,一線天與東海乾已至,請問國師,朝廷一方,又誰來出審。“

  麒麟和尚顫顫巍巍的回答:“便由我們師兄弟,代表朝……”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從山下遠遠的傳遞了上來:“大洪天朝,熙宗皇帝陛下駕臨鎮山,凡我大洪子民,速來迎接聖駕!”

  哄的一聲,鎮山上下,亂成一團!

  現在的鎮山上不全是修士,別的不說,浩蕩台中,司天監的差官上千,後山上,還藏著個青衣大營,這些都是大洪子民,駕前太監喊得明白,全都得下山去迎駕。

  無論是司天監還是九龍司,誰也沒想到皇帝會親自來摻和這件事,兩位國師面露驚訝,對望了一眼之後,麒麟對著千煌和尚無奈道:“我帶人去接駕……你留下看守犯人,多加小心。”

  大國師麒麟對著天下修士告了個罪,帶著大群的司天監官員,亂哄哄的向著山下跑去,剛跑了沒兩步,正遇上指揮使石林領著一大群青衣烏泱下山。

  國師與指揮使,本來是生死仇敵,此刻見面之下卻都面露苦笑,帶著自己的隊伍下山去接駕。

  尤其指揮使石林,心裡驚疑不定,京師重地,九龍司世代經營,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會立刻得知,可這次皇帝親赴鎮山,自己竟然沒有收到一星半點的消息!

  神廟之中,現在只剩下一大群修士,彼此相顧……大洪臺上的高手,表情倒沒什麼變化,這些人最差的也是五步高手,心境如山,巋然不動。

  梁辛回頭,對將岸道:“爹,要不咱也下山看皇帝去?”

  將岸伸手向著著樑辛後腦勺拍了一下:“皇帝有什麼好看!那天晚上打你的和尚現在落單了。”

  跟著,乾爹對著留守的二國師千煌喝道:“前天晚上釋放雷雲的,便是你麼?“

  千煌抬頭,望向將岸:“你是哪個?“

  梁辛也迎上了千煌的目光,雙方對望之下,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又盯住和尚看了一會這才恍然大悟,這個千煌,只用一隻眼睛看著自己!

  千煌的雙目,竟然能夠分別獨立,左眼盯著梁辛,右眼盯著將岸。

  梁辛突然想笑,心裡琢磨,要是自己和乾爹分開,一向左一向右,千煌該怎麼辦……

  乾爹將岸又把目光望向金玉堂和離人谷派來壓陣的兩大高手:“我與這和尚有私仇,想趁現在的空子算算舊賬,你覺得怎樣?”

  秦孑一笑,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顧回頭:“一切都由顧先生做主。”

  顧回頭打了個哈哈:“我們倆只是受門宗差遣來聽聽案子,諸位前輩的私事可不敢干涉。”

  將岸嘿嘿一笑,又望向了天字執事木劍老道:“一線天呢?”

  木劍笑的挺客氣:“咱們修道之人,切磋比試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線天雖然愛管閒事,可多少也有些自知之明,不會插手的。”

  麒麟、千煌以前只是無名的散修,外人只道他們道心不穩貪慕人間富貴,所以躲在皇宮裡為帝王煉不老丹,誰也不會去注意他們。

  可隨著乾山被炸,兩位國師也被推到了前臺,五大三粗當然會對他們有所懷疑,現在將岸要找幹煌的麻煩,對於一線天等人而言,是個最好的試探,自然不會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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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打死勿論

千煌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白淨的臉龐中,略略有些無奈,而更多的卻是慈悲之意,對著將岸合十施禮,聲音清淡:“既然是切磋,便請定下規矩吧。”

     將岸大笑:“上陣父子兵,我們一起上,剩下的隨便你。”

     梁辛聞言一愣,隨即感覺肩膀一緊,乾爹的手穩穩的抓住了自己。

     “打死勿論?”千煌姿勢不變,只有眉梢微微一挑。

     “死而無憾!”將岸繼續笑著,話音剛落,梁辛猛然覺得身上的汗毛微微一緊,立刻一步跨出。旋即強光奪目,一道兒臂粗天雷從天而降,正砸在他先前的落腳之處!

     這一擊,滿堂皆驚!

     這一道落雷,威力足以將五步修士初階擊成重傷;而千煌和尚根本不曾做法施咒,只憑心意便在瞬間裡凝成了這道法術!

     顧回頭和秦孑各自皺眉,對望了一眼,千煌和尚實力驚人,固然出乎意料,可讓這兩大高手更意外的,背著個爹抱著個猴的梁辛,竟然能在刻不容緩之間,避開這奪命一擊!

     這就好像一只蝸牛突然長出翅膀飛起來,從而躲過了一頭獵豹的撲擊……

     梁辛哇哇怒叫,身子一晃撲向高台。

     千煌早知梁辛的身法玄妙,神情不變雙手結印,向著天空輕輕一扣,雷雲又現!對付梁辛,只要雷雲便足夠了,二國師不能在五大三粗面前暴露真實修為,心裡打定主意,最多只用到五步實力。

     梁辛不用抬頭就知道又是雷雲,撲躍在半空裡的勢子,全不合道理的詭異一轉,又兜回來一頭扎進了人群中。

     在場的修士,誰也沒想到會這樣,氣的紛紛怒罵,同時向著四下里散開,千煌也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合攏手印,控制住雷雲。將岸則哈哈大笑,對著梁辛罵道:“沒點出息,上去打!”

     只見梁辛的勢子又是一震,復而撲向高台。

     一次撲躍,半空之中兩次掉頭轉向,卻始終未動真元,這樣的身法,饒是修士們見多識廣,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千煌刻意隱瞞實力,這片雷雲比著前天夜裡那片還要小一些,其間蘊藏的雷法自然也少了一點,可當一道道雷霆綻放開來的時候,聲勢卻不遑多讓。

     他算的精準,這次梁辛身上多背了個大活人,身法必然會受到影響。

     千煌卻不知道,正是因為前夜的雷陣洗禮,梁辛對協調、平衡的理解上又有突破,此刻雖然背著義父,但身法卻更加純熟,此刻不僅是在雷雲下左躲右閃,甚至還在舉足跨步中,向著他一步步逼近!

     雷聲轟鳴,數千人卻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瞇起眼睛,於電閃雷鳴之中,仔細盯著梁辛的身法,有資格來浩蕩台的修士們無一不是有識之士,誰都能看出梁辛的身法雖然醜陋,可效率卻極高,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關節互相配合,於不可能之間,就那麼怪裡古怪,又從容不迫的穿稜去雷霆之間。

     而一些高階修士的神情,要愈發的凝重,他們全都能看得出,梁辛雖然身負聲色境真元,可在眼前的這番拼鬥中,依靠的完全是身體,他的真元根本就沒有調動!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梁辛是在以一個凡人之力,來對抗著足以重創五步修士的雷法神通!要是這種本事在凡人中普及,那修士們趁早別再中土呆了。

     當然,這種想法有些偏執,梁辛的身體在以前的修煉中,已經被真元改造、提高了很多,普通人不可能有粱辛這麼強的身體。

不過,事情的本質是不會錯的,這場拼鬥到現在為止,梁辛靠的,只是自己的身體!

     雷電激盪,將岸的頭髮都狠狠直立,羊角脆也乍起了滿身的絨毛,雙眼緊閉,偶爾撩開一道縫隙向外一撇,又趕忙閉眼……

     梁辛越跑越從容,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雷法發動時全憑身體去察覺,一雙眼睛就緊緊盯著千煌,努力的向他靠近著……雖然梁辛還沒想好,等靠上去了之後自己要幹什麼,動用七蠱星魂去打星陣麼?那身法就維持不住了。

     眼看著敵人步步逼近,千煌皺了下眉頭,似乎驚訝于梁辛的進步,雙手是一翻,新的手印之下,又一道雷雲凌空而現!

     兩道雷雲並攏重疊,雷法的威力陡增一倍,梁辛怪叫了一聲,身子一轉又想往人堆裡撲,台下的修士們也不傻,一看他又要回來,呼啦啦的四下散開。趴在背後的將岸哭笑不得,笑罵道:“笨小子,別忘了你還有的爹!屏氣凝神,全身放鬆,一切都隨著我來動!”

     話音落處,乾爹將岸的身體倏然抖動了起來!

     梁辛不管天上的雷雲,不管身邊的閃電,再不使一絲力氣,全身都鬆弛了下來,仿佛變成了一只木偶,一切全憑將岸做主。

     一代魔頭,真元盡喪,可身體還在,他參悟本能而煉成的身法還在,此刻須發飛揚,仰頭望著天空豐的兩道雷雲,滿臉都是狂放的笑容,肩膀、後背、四肢都在飛快的抖動著,帶著梁辛一起突圍,一瞬間裡,他們的身形快了不知多少倍。

     身形依舊怪異,可因為速度的激增,大洪臺上陡然升起了一陣陰森的鬼魅氣息,他們的動作已經化作了一連串黑色的光華,一閃、一閃、一閃!

     在觀戰修士的眼中,只有這三次閃沒,粱辛父子便已衝透雷雲。

     梁辛將猴子翻手交給乾爹,七盅星魂陡然流轉,暴喝之中四肢大張,撲向了正滿目驚異的千煌和尚。

     一切都發生在轉眼之間,片刻前梁辛馬上就要被雷法吞滅,而可此卻撲躍而起,千煌雖然意外,但六步修為反應如電,眉角輕跳之中,雙手一盤,低聲喝道:“障。”

     只見一片巴掌大的綠葉,凌空而現見風陡長,轉眼化作一道巨天的綠色屏障,擋在了千煌跟前,而梁辛卻撲躍不停,幾乎是一頭趴在了綠葉障之上,隨即星力連擊,一連串,二十一擊!

     早在到達鎮山之前,梁辛就靠著乾爹傳授的身法,連打星陣又得以突破,一月、二月、三月,三座大陣,二十一枚漣漪轉眼勾連。

     尤其妙的是,現在的拳陣由全身激發,速度比著原來提高幾倍,已經完全可以用來當做攻擊敵人的手段了。

     一、二、三月,北斗指東,天下皆春!

     三陣合一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清甜春趣轉眼瀰漫,台下觀戰的修士之豐,定力稍差者甚至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舒閒懶散。

     旋即,巨力爆發

     千煌不是輕敵,只是不想暴露真正的實力,他的綠葉障,也不過是件抵擋五步初階修士全力一擊的普通法寶。

      樑辛老頭子的身法詭異,在逃命時或許管用,可說到打,還是要靠真正的力量。單以將岸而論,就算他的身法速度再快,能夠衝過雷雲,但沒有力氣,無法發動神通,也根本傷不了千煌和尚。

     所以千煌雖驚卻不亂,粱辛的真元擺在那裡,這是做不了假的事情,不過只是個勉強夠到聲色境的修為,這件綠葉障足夠他打上一百年,可誰又能想到,這小子三步修為、四步之力、而打出的拳陣,卻是五步中階的全力一擊!

五步初階的防禦法寶,對上五步中階的傾力攻擊,綠葉障只來得及發出半聲哀鳴便轟然散碎!

     哄的一聲,驚呼四起,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天下間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千煌和尚也猝不及防,被巨力掀起重重跌到瞭高台邊緣。

     台下的修士們,再望向粱辛的眼神也都在不知不覺裡變化了……古怪的身法,古怪的拳陣,在眾人眼裡,梁辛就是個怪胎。

     千煌和尚站起來,雙手合十,對著著樑辛微躬身:“兩位施主神通了得,和尚望塵莫及,認輸了。”

     梁辛還以為他又要發動雷法,忙不迭的往旁邊一跳,結果什麼幫沒有,二國師寧可認輸,也不願顯露六步之力。

     此刻,瑯琊正躲在人樣中,俏臉上隱藏不住的興奮,這一戰雖然短暫,可粱辛顯露的實力,比著不久前絕對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就算騎上金翅大鵬鳥,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裡,進步如此迅猛。除非……天下人間!

     一想到“天下人間”瑯琊的五臟六腑都有些發癢了,關於救人、翻案的一切她都已經佈置妥當,能不能成事,就看天意了,等著梁辛下台,她便要靠上去,在得到功法前寸步不離他的左右。

     按照瑯琊對他的了解,既然二國師認輸了,梁辛多半會傻笑幾聲,就此下台。

     可現在,梁辛絲毫沒有下台的意思,而是指著散落於四周的綠葉障殘骸笑道:“我是用北斗星陣打碎這件寶貝的……在鄞州兔幾丘,我也用這個神通對付過海棠和尚。”

     二國師的眼皮低垂,聞言後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卻沒多說什麼。

     梁辛卻不依不饒,扳起了手指一個一個的數道:“海棠、鈴鋒、琉璃、鏗鏘、白毫……還有個體兵郎,你的這些弟子,人人不得好死。”

     千煌和尚抬起頭,露出了個笑容,淡淡的說了句:“都是些好孩子,死了可惜了。”卻依舊沒有動手的意思。

     梁辛哪是報前夜的雷雲之仇那麼簡單,他是在找二國師的麻煩。他是想激怒千煌。

     妖女不可盡信,想要救兩位兄長,就不由得他不多做一份安排、多加一層保險,只要能逼出千煌的真實修為,待會的那場官司裡他便佔據上風。

     石林、梁辛、瑯琊甚至莊不周,都能猜出國師是邪道的高手,改變氣運就是為了拖住正道的後腿,可關鍵是他們拿不出證據。無法證明國師是邪修,那國師就是朝廷的人,所做的一切皆為公事,改變天下風水的也從邪道變成了朝廷。

     可若是能逼出千煌真正的修為呢?一個逍遙境的大宗師,又怎麼可能貪慕人間富貴。

     對於修道者而言,逍遙境是一道分水嶺,六步之下只能算是修士,而六步之後便是宗師境界了。如果不算‘五大三粗’這八大天門,放眼整個修真道,修煉者多如牛毛,而真正能夠達到逍遙境的宗師,‘九九歸一’加在一起,一共也只有五個。

     五大三粗派駐一線天長老會的弟子,無一例外都是五步大成的修為,一旦其中有人突破到逍遙境,就會被門宗召回,換人頂替。

     換個角度來看,達到逍遙境的修士,已經有資格成為天道的一部分了。

     逍遙境的國師?不屬於任何正道門派的六步修士?負責調查乾山慘案的大宗師?

     只要能逼出國師的修為,便不由得一線天、五大三粗這些人不懷疑了。

另外,梁辛也曾經想過,兩個國師偷改氣運,會不會和東籬先生、宋紅袍一樣,都是先祖留下的暗棋,可最終他還是否定了這個念頭,因為兩個國師殺起青衣來,毫不忌憚!

     逼得千煌和尚露出真本事,這是梁辛的小算盤,先不管事情後續如何發展,都要先把國師真正的修為逼出來再說。等國師一發飆,他就往秦孑和顧回頭身後去教……

     只不過他原來想的是等審案開始,再想辦法找麻煩,可他老爹卻提前發動,要給兒子報仇。

     可惜,異便是在乾爹的幫助下,他也無法逼出千煌真正的實力。

     梁辛數過了國師六個慘死的弟子,千煌卻依舊無動於衷,逍遙境的道心,根本就不是他能夠理解的。

     梁辛似乎有些無奈,嘆了口氣,最後望向千煌:“解鈴鎮裡的人,是被我救了下來,他們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已經知……”

     話還沒說完,蒼穹中猛的滾過一連串的悶雷,宛若暴雨前的憋悶,一股讓人心神不宇的強大威壓,瀰漫張揚。

     千煌和尚不知何時已經飄身在半空,正眉頭微皺,側頭望著梁辛:“你這孩子腦筋不好,想要尋死,何必羅里囉嗦的說前面那些事,直接說解鈴鎮便可以了”

     在和尚身後,烏雲滾盪!

     顧回頭瞇起了眼睛,秦孑則雙手背負挺起了胸膛,一起抬頭望向了半空裡的千煌,不過卻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千煌依舊沒有動怒,可解鈴鎮、趙慶父子的事情,卻絕不容粱辛在這裡說出來,而此刻,他蓄勢待發的,只是五步大成的神通,當著五大三粗的面,‘六步’這個雷池,他決不能跨。

     梁辛見識淺薄,分不清五步大成和六步的區別,但是單憑身體的感覺,他就明白自只絕不可能躲討千煌和尚這一擊,就算心裡有什麼妙計,也得先把小命保住了再說,當下想也不想,撒腿就往秦孑和顧回頭那裡跑。

     不料這兩個來自八大天門的高手同時對自己一笑,身形一晃竟然飛上了半空,根本不去護他。

     兩大高手要看千煌的真正本領,又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手阻攔。

     大洪臺上的其他修士,也紛紛施展身法,全都飛躍到空中,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一線天的木劍還在呵呵的笑道:“事先約定,打死勿論,沒人可以插手!”

      樑辛算萬算,卻漏了一個足以致命的關鍵,臉色蒼白一片。為救義兄,事情敗了,死便死,可身後還有個被困千年才剛剛重返人間的乾爹。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把老頭放下獨自去迎敵,不料將岸笑著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笨小子,別忘了你還有的爹!”說著伸出了雙手,右手的袖子在羊角脆的嘴巴上一抹,左手則穩穩的抓著粱辛的手,沉聲道:“拿來!”

     漫天烏雲滾盪,觀戰的修士們情不自禁的向後退開,瑯琊眼看著‘天下人間’要遭雷劈,急的咬碎了銀牙。

     悶雷聲忽然擴大了千萬倍,一道足有磨盤粗細的金色激雷,自半空裡撲躍而出,向著梁辛狠狠劈落!

     而於此同時,大洪臺上響起了一聲夜梟般的怪笑!乾爹將岸,突然挺直了腰板,就從梁辛的背上一步跨出,仿佛腳下有著一架無形的樓梯,凌空蹬高了一步,抬手,出拳,穩穩打在了粗豪的閃電上。

     勢無可當的天雷,竟真的被老魔頭的一拳,砸得頓住了!

     怪笑不停,跨步不停,出拳不停!聲聲大笑裡,老魔頭衣袂獵獵,一步步走上半空,而他的拳也越打越快!也許是老頭子的拳頭太快了,以至于觀戰之人都產生了一個古怪的錯覺:那粗豪的閃電……變慢了?

先前還宛若怒龍、搖頭擺尾的粗大閃電,此刻好像被抽掉了筋骨的蛇子,就那麼凝在半空,愣愣發呆。

     千多年前,天下人間震驚海內,可老魔頭出手只為印證功法,專挑正道中的絕頂高手約戰,所有的對手都已化為枯骨,所以,天下人間,雖然盛名不衰,但是真正認識這道神通的人卻幾乎沒有,此刻老魔頭大顯伸手,觀戰的修士們只覺得不可思議,卻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他的身份。

     只有瑯琊的眸子晶亮,一眨不眨的盯著半空。

     身處將岸拳風之內的千煌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被一股自無法想像的力量禁錮住了!從裡到外,一切的一切都被禁錮,真元流轉的速度,比著蝸牛還慢,即便他想爆發真正的力量也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化身神魔的老頭子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樑則盤坐在地,摒心靜氣,甚至都不抬頭看一眼頭頂上的對峙,他在集中全部的精神,來壓制身體中煩躁不已的星魂,六道星魂。

     片刻前父子雙手相握,梁辛把一道星魂度入將岸體內,老魔頭悍然發動‘天下人間’。憑得就是這一道星魂的力氣!

     七道星魂之間彼此聯繫,將岸想要借用一道星魂發動神通,粱辛就必須壓制住自己身體中的其他六只。

     將岸已經一千年沒打人了,此刻當著天下修士的面,滿身桀狂比著天上的烏雲還要更洶湧,在定住閃電與敵人之後,大步走到千煌跟前,左手揮揚……啪,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全場!

     同樣傳遍全場的還有將岸的怪笑:“我兒子,豈是你能打的!”

     千煌不能動彈,連眼神都在,天下人間,之中被輊桔,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將岸。

     一記耳光之後,將岸又好像心疼眼前這個白麵和尚似的,抬起右手,將袖子上蹭到的羊角脆口水……小心翼翼的抹到了千煌的臉上。

     跟著,老頭子笑的就像剛堵了鄰居家煙囪的頑童,又得意又高興還帶著幾分害怕,一溜煙的跑回到到樑辛後背上,伸手將星魂之力換給了兒子,不住口的催促道:“快跑,往哪躲你最有經驗……”

     梁辛不用再控制星魂,仰頭脖子挪動腳步,直到確定自己就在千煌和尚腳底下,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此刻,天下人間的勁力猶在,千煌和尚不能稍動,可誰也沒注意,他的雙眼已經變得血紅。

     大群的修士,包括顧、秦二人都在納悶,梁辛父子好像避雨似的,跑到千煌和尚的正下方,究竟是在做什麼。

     顧回頭咳嗽了一聲,對著粱辛父子點頭笑道:“想不到啊!老子英雄兒好漢,兩位算得上是修真道上的天才奇葩!敢問老爺子和小兄弟怎麼稱呼,師承何處,以後大家多親近!”

     將岸抬頭笑呵呵的回答:“我們爺倆都是無名散修,修為麼,您老也能看得出來,淺薄的很,依仗的就是些江湖門道,出其不意佔了國師的便宜,純粹是運氣。

     梁辛也抬起頭,附和著笑道:“運氣,就是運氣!”

     另一個高手秦孑皺眉,在她看來,梁辛笑容總有些使壞的味道……

     顧回頭知道眼下也不是問話的時候,笑了笑又扯開了話題:“我看您二位站位講究,忍不住還想多嘴問一年,您這是想要踏住什麼陣法……”

     梁辛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把周圍數千人都鬧懵了,而就在此刻,一聲淬厲的巨響,始終停在半空的那道閃電轟然劈落於空地,將岸的‘天下人間’之力盡數消散。

     千煌和尚目眥盡梨,仰天發出一陣淒厲的長嗥,旋即,本就不算清朗的天空一下子黑暗了起來,如墨汁般的烏雲從四面八方集結而至,被怒火徹底燒燬神智的千煌妖僧,拼出了全部修為,嘶聲怒吼間,萬道雷霆迸發!

     剛才見梁辛父子必死,卻飛上天空袖手不救的顧回頭、秦孑,終於明白梁辛在笑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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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三堂會審

一聲仿佛天崩地裂的巨響之下,千萬道驚雷同時綻裂而出!

     千煌原本白淨平和的臉膛早已扭曲了,口中時而狂笑,時候嚎啕,無數紫蛇猙獰搖擺,映襯在他身後,遠遠望去,被世人視做神明、被皇家奉若仙佛的二國師,此刻正化身狂魔,揮手向處便是天雷傾瀉!

     和其他人一樣,千煌沾上了羊角脆的口水,也轉眼發狂,苦心隱藏的六步修為盡數爆發,喚出煌煌天雷,漫無目的的四處亂打。

     先前不管梁辛死活,飛到天上看熱鬧的一群修士首當其衝,兩個來自五大三粗的高手嚇得同時怪叫了半聲,任他們再怎麼心機深沉,也猜不到千煌和尚會發瘋。猝不及防之下,被突然降下的雷法打了個手忙腳亂,顧回頭更是被一道神雷砸了個正著,以他的修為雖然受傷不重,可滿臉黑灰、頭髮焦糊總是免不了的。

     地面上更是亂了套,六步修為的全力轟擊對普通修士而言,無異於天塌地陷,被掃上一點都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一時間誰也顧不上禮儀身份了,各自撐起法寶,全力發動身法,哄得一聲,就像一樣被驚起的麻雀,亂喳喳的向著四面八方散去。

     顧回頭挨了一記雷法,還以為千煌刻意偷襲,怒喝之下手掐仙訣,便要喚出法寶迎敵。

     秦孑卻一把拉住了他,皺眉道:“這和尚瘋了,根本就是亂打一氣!”

     一經提醒,顧回頭也看出了不妥,照著千煌現在的打法,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耗盡真元。

     顧、秦二人在五大三粗之中也是身居高位的強者,論修為比起千煌要強上一截,可現在和尚是個瘋子,完全不計後果的亂打,想要制服他非大費一番手腳不可,與其如此還不如等他自己力竭。

     兩大高手苦笑著對望了一眼,誰也不去管千煌,各自施展神通,護住在場的普通修士。

     顧回頭的法寶,是一把巨大的金劍,所過之處雷光被盡數斬斷,正催動得起勁的時候,無意中看見梁辛父子正站在千煌的腳下,一起抬頭笑呵呵的望著他。

     要不是情勢危急又心有顧忌,顧回頭真狠不得指揮金劍去把那爺倆的笑臉給戳碎了!

     兩大高手出手,護住了台下的眾多修士,先前和他們一起飛到半空的一線天、東海乾早就跳下去,再加上千煌和尚的道法,大都沒有準頭,所以場面雖然狼狽,不過總算沒什麼傷亡。

     可周圍的大殿、神閣沒人保護,轉眼被神雷砸了個亂七八糟,眾人驚魂稍定,又三三兩兩的議論了起來。

     癲狂之下,千煌的實力盡數暴露,甚至因為發瘋亂打,表現出來的聲勢比著他的真實修為還要更高一些。

     一個六步逍遙境的國師?這可是普通修士們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的,繼而對他的身份、目的暗中猜測,正議論紛紛的時候,突然一陣佛偈傳來,一道人影凌空飛至,圍住還在揮盪神雷的千煌層層打轉,速度快若疾風。

     不片刻,就已經看不出來者的人形了,只見一團灰色彩子越轉越快,好像一團旋風般,而千煌打出的雷法,也盡數被‘旋風’吸斂,再無外洩。

     一眾修士又都驚駭了起來,要知道每一道雷法都是千煌傾力而為,可來人不用神通,只憑身法便將其消餌,這份修為未免有些駭人聽聞了!

     這麼一會的功夫裡,修士們就驚訝了好幾次,不是他們的道心不夠堅定,而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出乎意料了。

     梁辛仰頭看看來人,皺眉問:“是大國師?”憑他的目力,還跟不上對方的身法,不過對方的身份倒不難猜口既然二國師的修為已經暴露,大國師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

將岸神通不再,可眼力依舊,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那個老和尚。”

     顧、秦二人各自瞇起了眼睛,目中精光閃爍,牢牢盯住半空。

     又過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大,雷神越來越小,天空中的烏雲也漸漸稀薄,終於,在半空裡的千煌和尚輕輕一顫,雙目恢復了清明,滿眼疑惑的望向四周,跟著身體一軟,自天上跌落。

     大國師麒麟揮動大袖,將師弟裹住,低聲問道:“可還好?”

     千煌搖搖頭:“脫力了,而且……被逼出了真力。”說著,伸出手,費力的向著梁辛父子一指。

     麒麟老和尚緩緩飄落于大洪臺上,先從懷中取出一枚青丹給千煌服下,運轉真元探查之下,發現他只是脫力,並未受傷,這才緩緩嘆了口氣,微微笑道:“你且休息,萬事有我,無礙的。”

     說完,麒麟抬起頭,把渾濁的眸子望向粱辛父子,看上去幾乎快要千裂開的眉心,不易察覺的微皺,他也想不明白,憑著梁辛父子的修為,怎麼可能給師弟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打量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兩位是什麼人,與我師弟相拼,又為的什麼。”

     梁辛笑著回答:“是私仇,事先就約好打死勿論,八大天門、一線天和天下同道共為見證。”

     麒麟回頭,望向來自八大天門的兩個高手。

     離人谷秦孑笑面不語,顧回頭迎著麒麟的目光,淡淡的岔開了話題:“沒想到,兩位國師都是逍遙境的大宗師,以前可一直失敬了。”

     麒麟低下了頭,片刻後才再度抬頭,沒再多說什麼,甚至還對著梁辛露出了個滿是慈悲的微笑,扶著師弟退後了兩步。

     幾乎與此同時,先前在山下宣布聖上駕到的那個太監聲音,從不遠處再度響起:“大洪天朝,熙宗皇帝陛下……”

     這次還沒喊完,另外一個笑呵呵的聲音就打斷了他:“閉嘴吧,大洪台眾仙齊聚,諸位仙家面前,你再這麼大呼小叫,可真要羞煞聯了!”

     話音落處,一個黃袍中年人腳步輕快,跨過朱紅大門,走進了大洪台前的角道中。

     梁辛知道來的是皇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一見之下心裡無比的失望,什麼華蓋、玉輦、金錢、吾仗一樣也沒有,傳說裡的帝王排場全沒見到。

     眼前的皇帝,甚至連傳說中的卷雲冠都沒帶,就用一根絲帶箍住髮髻,黑靴白襪,寶藍腰帶,全身上下唯一能說明他是皇帝的,也就那件四團螻龍的明黃長袍了。單看打扮,比起青衣衛還不如……

     洪熙宗三十幾歲的樣子,中等個子身體微胖,面色白淨,沒什麼氣度,反而好像成天睡眠不足似的,眼窩深深的陷了進去。

     熙宗在甬道身後只跟了三個人,一個彎腰駝背但卻精神矍鑠的老太監,一個十三四歲、低眉順眼的小宮娥,他倆應該是熙宗的貼身奴僕,第三個人梁辛認識,正是九龍指揮使石林。

     石林跟在皇帝身後,臉上都是苦笑,估計是上山的時候受了訓斥。他也算是近臣,這裡修士雲集,自然要護在皇帝身邊。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梁辛大感無趣,隨即才想起來自己還在高臺上,一溜煙的跑了下來混入修士中,站定之後只覺得一陣熟悉的香氣飄來,側頭一看,妖女瑯琊正站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瑯琊並沒有過來相認,眼睛盯著皇帝,嘴角卻對著梁辛抿起了幾枚笑紋。

     熙宗皇帝長得平庸,更沒有一點帝王威儀,進來之後眉目含笑,表情友好親善,甚至還帶著一點刻意壓制的羨慕。

乾爹伏在梁辛的背後,嘿嘿冷笑了兩聲,雖然沒說什麼,可那份鄙夷卻明顯的很,梁辛本來也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熙宗如此也正常的很,他的架子本來就是擺給凡人看的,對著一群早已斷滅凡情,催動飛劍便能千里殺敵的修士,他擺出氣派也沒人搭理,反而更丟人。

     不僅如此,梁辛還想的深了一步,表面上看,皇帝現在好像個鄉下佬,滿臉含笑腳步輕捷,可實際上呢?

     這場三堂會審,來的最晚的就是他!甚至連時機都拿捏的恰到好處,眼看就要開堂的時候,他才讓太監喊了那麼一嗓子。

     九九歸一、一線天、甚至五大三粗,還不是都在等他,想到這裡,梁辛忍不住笑了,熙宗皇帝在他眼裡,也顯得精神了許多。

     不管洪熙宗表現的如何謙遜,畢竟他的身份是人間帝王,總要有一番應酬,一線天的木劍笑呵呵的迎上來,自我介紹之後,又把在場的重要人物一一引見,洪熙宗滿臉的歡笑,自稱晚輩,眉宇間掩飾不住的開心,看樣子他倒是真心嚮往天道。

     木劍也壓根沒提皇帝來遲的事情,一場熱熱鬧鬧的客套之後,笑著說:“陛下,辰時可早就過了。”

     熙宗立刻說道:“速速開始審案!”說著,揮著袖子吩咐道:“帶上人犯,這便開堂!”

     木劍笑容不變,點了點頭,問道:“三堂會審,本來是東海乾,一線天和朝中的幹員三方……”

     熙宗看著平凡,但腦筋的反應卻快,不能他說完就點了點頭:“本來,我請國師代為審案,不過思量之下,天下仙家齊聚大洪台,這件案子又牽連重大,聯……晚輩不敢怠慢,連夜起來只為親自審理此案!”

     說著,熙宗抬起頭,望向大洪臺上的大國師麒麟和尚。

     麒麟和尚笑了,深刻的皺紋被笑容撕扯著,好像隨時都會裂開,雙手合十道:“陛下英明神武,能躬親此案最好不過。”說完之後,輕輕的嘆了口氣,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梁辛在一旁看著,就算他在愚笨也能察覺到,皇帝和國師之間,有些不對勁了,忍不住先回過頭和乾爹對望了一眼,再低下頭,又和羊角脆對望了一眼。

     熙宗見國師同意,當即大喜,也不用攙扶,撩起袍子下襬,快步登上大洪台,嚇得身後的老太監、小宮娥忙不迭伸手從後虛扶,石林二話不說直接跟了上去。

     事先架設好的三座審台位置不錯,沒有毀在千煌的雷法之下,因為是三足鼎立平等排位,也不用謙讓位置,熙宗隨便找了一座臺子坐下,兩個內侍站在他身後,指揮使石林則身體微躬,側立在一旁。

     一線天和東海乾也分別落座,顧、秦二人早就表明只是來聽案,並不入座,而是並肩站在台下。

     坐定之後,皇帝身後的老太監長吸了一口氣,正想吐氣開聲昭告‘群臣’熙宗趕忙回過頭來瞪著他,低聲叱喝:“閉嘴!”

     噗哧一聲,站在老太監身邊的小宮娥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想起眼前的場合,小臉蛋紅了。

     大國師麒麟和尚走到大洪台中央,對著眾人點點頭,緩緩開口:“天下修士、人間帝王,共聚浩蕩台,所為何事大家早已知曉,便不再贅言,帶人犯吧!”

     梁辛本以為還會有一番冗長的說辭才能開始審案,沒想到國師直接就開堂帶人犯,不由得精神一振。

     片刻後腳步聲響,柳亦和曲青石被帶上大洪台,梁辛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比起幾個月前,兩位哥哥其實沒什麼變化,柳亦又黑又胖,曲青石滿頭白髮,可梁辛就是忍不住想掉眼淚。


     以曲、柳二人的見識,見到了龍袍又哪會不認識皇帝,再說剛才外面喧喧嚷嚷,發生的事情早被他們猜出了大半,整肅衣衫口稱萬歲,對著熙宗叩拜。

     柳亦更是加了一句:“陛下明鑑,微臣冤枉啊……”

     梁辛一下子就樂了,幾個月不見,大哥雄風不減當年!

     熙宗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唱戲麼?告禦狀麼?你若無辜,便不會有事,國師或許冤枉了你,可全天下的仙人還會冤枉你麼?“說著賜他們平身,跪著說話總嫌不方便。

     麒麟和尚神色不變,但臉色卻隱隱的黯淡了些。

     三堂會審,驚動天下,三道審台後坐著的都是風雲人物,雖然氣勢都大的驚人,可也有一樣好處:頭面人物自然有頭面人物的風度,公堂上不會有逼供一說。

     也就是這檔案子情形特殊,否則把犯人交給九龍司,有什麼冤直早就審明白了。

     一線天的木劍老道,也不再說廢話,徑直問道:“六月二十,東海乾觀日台被炸,這件事,你們可清楚麼?”

     問完話,過了半晌,不料曲青石和柳亦不理不睬,只低頭對著皇帝,連看都不看木劍一眼。

     麒麟和尚本來是主審之一,現在變成了司儀,總不能讓場面這麼尷尬著,咳嗽了一聲開口道:石,曲大人,柳大人,這件案子有天下修士共做中正,若有話便不妨說。”

     曲青石頭也不抬,淡淡開口:“我是朝廷命官,雖有嫌疑卻未落罪。朝廷審,自當如實奉告,旁人問,我說不著。”

     梁辛在台下聽著,笑的更開心了,臺上那個落魄卻不失魂,倒霎卻還窮橫的,是他二哥!

     熙宗側頭望著九龍司的大老板石林,居然呵呵的笑了:“好傢伙,這是埋怨我這個皇帝,把自家的臣子推出去讓外人審問,嘿,你手下的青衣,個個都是狠角色!”

     咕咚一聲石林就跪下了,曲柳二人也趕忙連稱不敢。

     熙宗天生好脾氣,不愛動怒,揮了揮手道:“諸位仙家問你們什麼,你們便答什麼,太計較反而會丟了朝廷的顏面!”

     曲青石這才轉頭望向木劍老道:“你說的事情,與我無關,曲某一介凡夫俗子,沒有這麼厲害的手段。”

     柳亦自然隨聲附和,木劍也不以為意,搖頭道:“乾山出事之後,我們托請朝廷代為尋找兇手。”

     曲青石一笑,說道:“明白了”老道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你們是兇手,不是我說的,而是你家朝廷說的,我只問真兇,至於指控、辯白,你們自己去搞。

     跟著,曲青石轉頭望向國師:“便請國師拿出證據吧。是非曲直,總不能空口無憑。”

     麒麟和尚點點頭還沒說話,梁辛突然開口道:“且慢!”說著,身子一飄跳上了台。將岸這次沒跟著,抱著羊角脆在台下笑呵呵的看熱鬧。

     梁辛上台,當然有話要說,可他心裡更想的是,在這個場合裡,和曲青石、柳亦在一起。這場官司,他有打算,有準備,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其間的凶險絕不容小覷。

     有了凶險,便並肩而立,好像五年前在苦乃山,一起殺竹五,一起殺南陽!

     麒麟和尚微微皺眉,可還沒開口,台下的顧回頭便說道:“咱們有言在先,天下修士共做中正,任誰都可以跳上台去說話的,這位小兄弟自然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石林也湊到皇帝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熙宗哦了一聲,對著粱辛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番,跟著站起來,對著一線天和東海乾笑道:“這個少年也是個差官,一直在跟這件案子,喚他上來只為瓣明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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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麒麟和尚

拳頭大小的石頭,青黃色,表面光滑圓潤,沒有一分稜角,看上去和剛從溪水中撈上來、擦乾淨的鵝卵石沒有一絲區別。

  細看之下,石頭上還些古怪的紋路。

  麒麟和尚收斂了笑聲,正色道:“諸位還請稍安勿躁,來看老和尚變個戲法。”說著盤腿坐在地上,把‘鵝卵石’放在跟前,隨即用力一搓,石頭立刻在他面前飛快的轉動了起來。

  麒麟不慌不忙,又從懷裡摸出了兩件事物,左手上是一方柔軟的絲帕,右手上是一柄普通的粗糙木銼。

  鵝卵石飛轉不停,麒麟就把木銼和絲帕輕輕的摀在石頭上,同時雙手也微微顫抖著,不停的調整自己的力度,隨即石頭中便發出了一陣古里古怪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有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鳥在用力叫似的,嘰嘰喳喳雜亂不堪。

  麒麟雙目微閉,側耳傾聽著,長長的耳垂偶爾顫動一下,過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之後,才終於笑了一聲:“便是這裡了,諸位請仔細傾聽!”

  說話之間,雙手上的動作幅度也隨之加大,片刻的嘈雜後,一個凜然的聲音轟然炸響在半空之中!

  “若悟道便要斬斷凡心,若悟道便要滅盡凡情,青墨,你懂了麼?”

  接下來的聲音很模糊,聽不清楚,好像有個稚嫩的女聲在哀求什麼。

  隨即凜然之聲再度響起:“曲青石,你已是耄耋老者,來日無多,可青墨卻天資異稟,金光大道就在她腳下,你真要誤她成仙麼?”

  ……

  “我替青墨斬斷凡情,此刻她自然會記恨我一時,可當她領悟天道之後,便會發現今天裡的塵世情懷,不過是螻蟻並須、蟲豸廝磨,根本不值一提。到了那時,她便會謝我今日所為了。”

  ……

  梁辛一聽之下,先是覺得有些耳熟,而片刻之後,腦子裡哄得一聲悶響,這塊石頭會學舌!

  它正把五年前,苦乃山九龍司所前,南陽真人要替青墨斬滅凡情、殺曲青石的對話重複出來,南陽的聲音、語氣甚至每一字句都一模一樣!

  不過這塊石頭發出的,只是當時南陽真人的聲音,其他人的聲音都被‘錄’得嘈雜不看,根本聽不出來說什麼。

  梁辛跟著‘南陽’的聲音,一步一步的追溯往事。不經意間回頭,發現他的兩位義兄也在低頭傾聽,而曲青石的嘴角上,甚至抿起了一絲微笑,仿佛根本都忘了目前的困境,已經完全沉浸在那段同生共死的往事裡。

  先是指點青墨、隨即與曲青石辯駁、最後笑言讓曲青石隨便動手,南陽真人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絲毫不差,其間更多次點出了青石、青墨兄妹的名字。

  ‘南陽’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個不死不休,本來就是不死不休!你們隨便動手,念在青墨的情分上,便讓你死而無憾。”

  梁辛知道,這句話之後,自己就搶過了曲青石的邪弓……

  果然,過了一陣,石頭裡又傳出了一陣神通碰撞的暴鳴聲。

  至此,麒麟和尚停下了雙手:“五年前,乾山道宗南陽長老與四名弟子,被奸人龔殺於一座早已荒棄的九龍司所前,和尚在那座司所中仔細檢查,雖然沒能發現直接的線索,可是卻被我意外的找到這塊‘長舌’寶石!”

  傳說在兩千多年前,前朝的礦工將天下聞名的玉礦‘蜀藏’開採得一乾二淨,最終在玉礦的盡頭發現了三塊靈石。

  這三塊石頭質地堅硬,非金非木,形質完全相同只不過身上的紋路有所差別,後來經高人瓣別,三塊石頭之中,第一塊石頭,有留聲之用,它的紋路能夠保存聲音,取名‘長舌’。第二塊石頭,有錄形之用,它的紋路能夠記錄周圍發生的影像,取名‘冷眼’。至於第三塊石頭,到最後也沒有人能看懂上面的紋路,更無法猜測它的用途,最終被前朝皇帝笑著起了個名字,叫‘糊塗蛋’。

  後來因為戰亂,‘長舌冷眼糊塗蛋’下落不明,就連國師也沒想到,竟然從苦乃山廢棄的司所中,發現了其中的一塊,‘長舌’。

梁辛忍不住苦笑,不是因為眼前的案子,而是因為那座古怪的司所!那其中的秘密,實在也太多了些,靳難飛死前留言、梁一二親筆錦繡、被放了顆人頭的玲瓏玉匣,能夠遮蔽修士法寶的禁制,現在又多出了一塊能夠留聲的‘長舌’。

  當年三兄弟和天猿曾經仔細投索司所,可誰也沒留意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長舌寶石能夠記錄聲音,當時在司所中發生的一切,都被錄進了寶石,只要能將其還原,苦乃山的案子便會真相大白了!”麒麟和尚的臉上,已經顯出了微微的笑意:“和尚這幾年裡苦心鑽研,總算找到了些還原聲音的法門,剛剛便賣弄了這門雕蟲小技。”

  這時梁辛突然笑了,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長舌’中還原出來的聲音,沒頭沒尾,就是從南陽要替青墨斷滅凡情開始,到梁辛動手結束,而且其間,只有南陽的聲音能夠聽得清楚,其他人無論是大喊、怒吼或者哭罵都嘈雜到無法辨認。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麒麟和尚沒掌握真正還原聲音的法門。

  南陽真人為了‘驚醒’青墨,是以真元關注於聲音之中,當時他說的這些話,宛如滾滾天雷震耳發聵,遠遠超過其他人的音量,所以此刻才能勉強被‘長舌’還原出來。最後梁辛射出一箭,南陽便受了重傷,說話的力氣也小了,憑著麒麟的法子,就無法還原了。

  麒麟和尚不理會梁辛笑什麼,只是徑直向下說:“這便是證據了。五年前,南陽真人為了讓弟子悟道,要替她斬滅凡情,曲青墨忤逆叛師,憑著他們家傳的邪弓,與曲青石合力襲殺南陽真人。至今,曲青墨也下落不明,不知被曲青石藏在了何處。”

  “五年間,東海乾一直盡力尋找曲青墨,憑著修真正道的手段,曲青墨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遲早有被找出來的一天,到那時苦乃山之事便會真相大白。”

  說到這裡,麒麟陡然冷笑了一聲,聲音霍然宏闊:“所以,曲青石趁著東海乾的工程,偷運火雷,想要一舉毀掉乾山道宗,從此一勞永逸。柳亦與曲青石一同逃出苦乃山,份屬同謀。”

  東海乾掌門朝陽,目光陰森,冷冷的盯著舟、柳二人。

  一線天的木劍微笑不語,問國師要過那塊‘長舌’,仔細的端詳著,好像這堂案子根本與他無關。


  熙宗皇帝也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樣子,不置可否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把目光望向了梁辛。

  梁辛趕緊點頭,這才開口道:“國師,您老打錯了官司了吧?這塊石頭裡傳出來的聲音,和今天這堂案子根本便是兩回事。”

  麒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心:“老衲說過,南陽遇害與東海乾被炸,雖是兩宗慘禍,卻是同一宗案子。先有前因,才有後果。老衲的手上,還有證人和證言,都能證明曲、柳二人是如何偷運火雷,打洞鑽井,最終炸掉了觀日台,只不過差官大人先前說過,這些證言單獨而論不足為證,現在,兩件事相互印證,總不會錯了。”

  梁辛一直等他說完,才擺手笑道:“這話是怎麼說的,您拿出這塊‘長舌’寶石,哪是要告曲青石,分明是在告東海乾造反。我一個字一個字聽得清楚,南陽真人為了幫弟子斷滅凡情,要殺朝廷命官……按大洪律,殺朝廷命官便等若造反,誅九族的大罪!”

  話音剛落,東海乾掌門就冷哼了一聲,眸子裡精光暴射,望向梁辛。

  熙宗似乎也嚇了一跳,趕忙對梁辛揮手道:“此事另當別論,仙家行事不能以凡間律法而論。”

  梁辛答應了一聲,繼續道:“陛下寬宏,不予追究了。”跟著,轉頭望向曲、柳二人:“你們兩個怎麼說?”

  曲青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都是笑意:“那塊石頭,所說的事情分毫不差,我本已拉開了邪弓,可最終被仙家風度折服,青墨也被仙師恩情感動,就此化干戈為玉帛,青墨回到師父身邊,告別之後,我們便離開了此處。”

  柳亦正色道:“我可以證明。”

 撲哧一聲,熙宗身後的小宮娥又笑了,跟著臉又紅了。皇帝回頭瞪了她一眼。

  麒麟冷曬,淡然道:“狡辯!”

  梁辛卻鄭重的說:“可信!”跟著,也不容旁人再說什麼,便朗聲道:“曲青石家傳邪弓‘陽壽’此物威力龐大,可主人畢生只能用三次,是名青絲、白髮、不歸人!此事所知者眾,做不的假的!”

  指揮使石林從一旁點頭:“不錯,這把邪弓的名堂,知道的人不少。”

  梁辛一笑,繼續道:“‘長舌’轉述,南陽真人曾親口說曲青石已是‘耄耋老者,來日無多’,曲青石今年壽數幾何?”

  曲青石抬頭回答:“三十又二,有戶籍可查。”

  梁辛越說,越覺得自己變成了辦案的差官,語氣都不知不覺的威嚴了:“南陽見到你時,你不過二八之齡……”

  正說著半截,曲青石就陰測測的糾正:“二八指的是十六歲,不是二十八歲。”

  梁辛剛入戲,就被二哥的一句話給打回了原形,騷眉搭眼的點點頭,這才繼續道:“那時你二十八,南陽卻說你是個老頭子?”

  “在苦乃山中連番遭遇強敵,不得已之下,我兩度發動陽壽,被奪去了絕大的壽數,在見到南陽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梁辛大笑:“這便走了!見到南陽之前,你便用過了兩次邪弓,如果再用邪弓對付南陽,你便會死掉!現在你活著,還有人說你殺了南陽,除非你只憑自己的身手,打敗、殺掉南陽。”

  說完,梁辛轉頭望向麒麟和尚:“曲青石和柳亦,靠著繡春刀,殺了五步修士南陽真人,還有四個修為了得的弟子,國師,你信麼?”

  麒麟和尚深吸了一口氣,沒理會梁辛,而是望向曲青石:“你若不曾殺害南陽真人,為何在出山後,要瞞去你曾到過荒棄司所之事?”

  曲青石和柳亦在出山之後,曾經被各方勢力盤問,哥倆統一口徑,把一番謊話編的滴水不漏,其中也根本不曾提到過苦乃山九龍司所的事情。

  兩位兄長從來都沒跟他提過出山之後是如何編的謊話,梁辛心裡一驚,隨即不等曲青石開口,就搶著冷笑道:“那只是對你瞞去了此事!九龍司的差官,又何須對旁人明言一切?更何況那座荒廢司所事關機密,其間的詳情,曲、柳二人早已呈報給指揮使大人!”

  石林眼見梁辛‘越辯越勇’,臉上已經漸漸浮現起了笑意,等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笑紋立刻變成了煞紋,頭皮都快抽筋了。

  果然,熙宗轉頭望向了他:“是麼?”

  石林咬著牙回答:“是!這件事亂無頭緒,微臣還在追查,未查出真相之前,不敢打擾皇上。”

  梁辛耍完小心眼,趕忙冷笑幾聲來掩飾心慌,望著國師道:“曲青石和柳亦二人,沒殺、也不可能殺的掉南陽真人,國師,您的前因都做不得數了,還提什麼後果”、

  這時候,一個站在東海乾掌門身後的紅臉老者,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朝陽真人卻對著他緩緩搖頭,製止住了他。

  一線天的天字執事木劍,和和氣氣的笑了:“這位差官大人,依你所言,國師抓錯了人?”

  梁辛點頭:“兇手另有其人。”說著,又邁上兩步,和柳亦、曲青石並肩而立,笑容里多了些旁人看不明白的味道,有些發壞,還有些熟人、親人間才會有的挪揄:“這兩個青衣,死了也就死了,不足惜……,不過若因此放過了真兇,才是大事!”

  木劍笑問:“那真兇又是誰?“

  梁辛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不答反問:“一個多月前,鄞州銅川府被通天神通夷為平地,這件案子轟動極大,小人斗膽問一句,老神仙可知其內情?”

  木劍神色不變:“這件事,一線天早已和朝廷解釋過了,有邪道妖孽作祟,將銅川變作人間煉獄,將滿城百姓煉成傀儡,不得已之下天門出手,屠滅了此處。”

  梁辛最近一直疲於奔命,根本顧不得這件事,不過他心裡明白,這麼大的事情,修真道是一定會給朝廷一個交代的,甚至連其中的說辭都能猜得大差不差,跟著點頭道:“便是如此了,小子只是凡夫俗子……”

木劍呵呵的笑出了聲:“小大人過謙了,賢父子一出手,可就逼出了二國師的真本事,一線天列位長老,可都沒這個能耐。”

  梁辛笑的挺不好意思:“我們也是勉為其難,不得已而為之,不過這是後話,一會再說。”跟著又把先前的話題扯了回來:“小子不敢揣測仙家玄奧,不過這幾百年裡天下太平,仙道固然昌盛,妖人也在休養生息,說不定他冉已然按捺不住了,這才有了東海乾和銅川的慘禍。”


  木劍一挑眉毛,把臉上的笑容帶的都是一抽:“東海乾是邪道妖人炸的,這句話就是三歲的孩子也能說的出,總要有些依據的。”

  梁辛哦了一聲,卻沒在理會木劍,而是望向了麒麟和尚:“國師,曲青石和柳亦,應該已經洗脫嫌疑了吧?”

  麒麟側頭,表情很奇怪,似乎是……饒有興趣,就那麼默默的望著梁辛,過了半晌之後,漸漸露出了個笑容,模稜兩可的笑道:“好吧,就依你了,是我抓錯了人!”

  梁辛的聲音突然響亮了起來,幾乎是高聲斷喝:“那為何還要鎖著他們!”說著,七盅星魂湧動,運力之下抬手扯斷了兩位兄長手上的鎖鍊。

  三兄弟對望一眼,盡在不言中!

  曲青石、柳亦脫田,對熙宗跪拜謝恩,直接離開了大洪台,出門之後自有青衣上來照顧,直到兩位兄長立場,粱辛才望向麒麟。

  麒麟和尚不等他開口,就回過頭,對始終不曾開口的二國師千煌笑道:“疑凶沒有了,案子卻還要繼續審下去的!差官大人接下來,便要發難嘍!”

  千煌冷哼,而麒麟繼續道:“下面,這位小差官就要問我,為什麼要把黑鍋扣在曲、柳二人的身上。我便會回答,我的確是誤以為他們便是真兇。而小差官多半還會要辯駁。”說著,麒麟有些僵硬的轉頭,望向了梁辛。

  大洪臺上情形,陡然詭異了起來,梁新青不自禁的後退了兩步,對方是大宗師,要是不害怕,他就不是人了。

  一直到後腰撞上了‘龍書案’,梁辛才站住了腳步,勉強笑道:“不錯,這件案子,國師辦的太上心了些,甚至把鄞州里那些跟隨曲青石、柳亦公幹的青衣都要殺掉滅口。案子處處透著蹊蹺,國師也算是修天之士,天下正道同氣連枝,國師應該盡心幫東海乾找出真兇,而不是急著找一個替罪羔羊來”

  麒麟笑的很舒服,又回過頭對千煌道:“看,我說的不錯吧,小差官不簡單啊!我還能說什麼?我只好說,我受朝廷禮遇,如果交不出兇手雙方開戰,於心不忍。不過……我可是逍遙境的大宗師啊,又怎麼可能看重朝廷的恩惠!接下來,小差管如果膽子夠大的話,多半還會問我師承何處,以六步中階修為為何要藏身朝廷……”說著,老和尚好像徵詢似的,看了看梁辛。

  梁辛苦笑搖頭:“我只要把前面的事情說清楚便可以了,最後那幾句話,自有一線天、八大天門去問你,用不著我了。”

  麒麟和尚點點頭,繼續笑道:“其實,從師弟被你逼出了真本領,這場官司就不用打了!我這些日子的辛苦,也都白費了。”

  “還有……皇帝突然來鎮山,搶了我的主審之位,恐怕也是得到了些風聲吧?”

  跟著,麒麟抬起頭望向熙宗:“陛下,剛剛在山下接駕的時候,我便告訴你,浩蕩台中,修士雲集,看上去好像仙境,可實際上卻是個險境,你卻執意上來。“

  自從上山以來,熙宗就一直神情浮躁,而此刻卻沉穩了下來,並不與麒麟對視,淡淡回答:“天下修士雲集於此,你還要行兇麼?”

  話音落處,一直在台下的顧回頭、秦孑兩人飄身上台,而梁辛卻撒腿向台下跑去。指揮使石林見了雙眉緊皺,低聲喝道:“回來,護駕!”

  梁辛頭也不回的往台下跑:“我爹在下面……”

  而就在此刻,麒麟和尚霍然發出了一聲森森冷笑,揚起枯瘦的雙手,撲向熙宗!

  二國師千煌休息了半晌,也恢復了不少力氣,與師兄同時發難,雙臂一振,半空裡雷霆滾盪,攻向顧、秦二人!六步高手之間的生死相搏,根本不用去理會什麼一線天、東海乾這些還處在玄機境的修士。

五大三粗派來壓陣的兩個高手早有準備,顧回頭哈哈大笑,雙手捏動劍訣,金色的巨劍凌空而現,鋒銳過處紫弧層層斷落,而他本人則快若疾風,撲向了千煌。

  秦孑身形曼妙,輕盈的一轉中,濃郁的香風回盪,千百只碗口大小顏色各異的牡丹花凌空而現,看似緩慢,但飄擺之間卻盪起催魂奪魄的呼嘯聲,從四面八方向著麒麟和尚蜂擁而至!

  眼看著麒麟和尚就要被花陣裹住,整座鎮山都是猛的一跳,一頭金光燦燦的怪獸,突兀的從空氣中衝了出來,張牙舞爪的撲向秦孑。

  怪獸的體型並不算龐大,也不過雄獅大小,可卻長著龍頭、鹿角、獅眼、虎背、熊腰、蛇鱗、馬蹄、牛尾,分明是一頭麒麟!

  任誰也想不到,麒麟和尚,竟然真的豢養了一頭麒麟靈獸!乍見之下,秦孑驚得粉臉煞白,在顧不得攻擊國師,忙不迭喚回花陣護著自己,轉眼間與靈獸鬥成了一團。

  麒麟和尚冷笑,他是逍遙境中階,實力與秦孑不相上下,可他還有一頭與自己實力相當的麒麟靈獸!

  仿佛是為了享受親手扭斷皇帝脖子的美妙感覺,麒麟和尚並未召喚神通,但速度卻快若閃電,撲向熙宗,無論是老太監,還是指揮使石林,根本都來不及反應,他們的目光甚至都跟不上對方的身法,可就在和尚那雙幹巴巴的手,堪堪便要摸到熙宗脖子的瞬間裡,一雙白裡透紅的小手,毫無徵兆的出現,迎上。

  四隻手立刻糾纏在一起,愛笑愛臉紅的小宮娥正站在熙宗跟前,嘴角掛著冷笑!

  咕咚一聲,熙宗仰頭摔倒,滿臉驚駭,嘴裡卻情不自禁的問道:“國師,朕待你不薄,縱然翻了臉,你自己逃掉也便走了,為何還要殺我!”

  而此刻,梁辛也叫苦不迭……本來正要跑向台下,結果一群六步宗師猝然發動,他正好被裹進了秦孑與麒麟靈獸的滾滾惡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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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煉化身法

顏六色的光華閃動,直接被卷進了秦子與靈獸麒麟的戰團裡。

無數朵碗口大小的牡丹花匯聚成流,層層流轉,裹出了一道方圓十餘丈的小天地,秦孑不停叱喝,在自己鈞花陣之內與麒麟打成一團,顧回頭、秦孑和小宮娥都在刻意壓制著劇戰的波及範圍,分作三個戰團,各自為戰,並無神通外溢。饒是如此,其他的修士們還是低呼一聲,各自撐開法寶呼啦啦的向後飛退,熙宗皇帝也被老太監和石林架著,一溜煙的跑了。

大洪台四周轉眼開闊,只有將岸孤零零的站在台前,懷裡抱著羊角脆,死死盯住了秦$的花陣。片刻之後,清香的氣息飄盪,一個少女快步走到了將岸身邊。

來的不是瑯琊,而是小汐。

汐的眸子裡滿是虐戾,望著臺上的花陣,口中問道:“你不出手救人麼?”小汐剛剛沒有隨著指揮使去接駕,一直躲在附近監視大洪台,梁辛父子硌與千煌動手,都被她瞧在眼裡。

老頭子日光不動,沉聲答道:“救不了,也不能救!”

汐沒說話,光潔的額頭上凝出了幾道煞紋,右手一抬,五指如鉤向著自己的左肩戳去,她又要解開自己的左手的封印!可她的右手才剛剛抬起來,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從她身後出現,在她脖頊大筋上輕輕一扭,小汐的臉上升起了一份古怪的神情,回頭看了一眼,這才雙目一閉身體軟倒。

指揮使石林站在她身後,伸手扶住了她。石林護駕離開後,自己又趕回來,正看到小汐要上台立刻出手干預。

指樣使身後,還跟著柳亦和曲青石兩人,他們得知梁辛被圍「無論如何也要跟來。

石林扶著小汐,臉色陰沉,問將岸:“梁辛沒事吧?”

自始至終,將岸一直盯住臺上,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不理不睬,聞言頭也不回的罵道:“滾開,少來煩我。”

石林皺眉,沒再說什麼,扶著小汐快步離開了險地,只留下梁辛的三個親人。

現在的將岸,身體裡沒有一絲力氣,能自己站穡都已經是勉強了更毋論出手去救人,不過老頭子自問,就算他魔功盡復,他也不會跳到臺上去救人。

將岸邪道出身,縱然五世為人道心盡喪,可骨子里那份邪佞、偏執卻是無論如何也抹之不去,二十天前他就敢冒著生死大險,在土坤的牙齒之間去點化梁辛。而現在的情形,與當時頗有幾分相似之處,既是劫數,也是造化,只看寶貝兒子能不能活著出來!正身處戰團中的梁辛,心裡既不想劫數,也不想造化,他只想罵娘!罵秦$的娘,罵麒麟的娘,也罵牡丹花的娘……

秦孑身為離人谷三大祭酒之首,修為已經達到了逍遙境中階,靈獸麒麟比著她也不遑多讓,這一人一獸之間甫一開戰便是全力出手,花陣之外香風燻染,可花陣之內卻是凶險殺機!如果這兩個怪物之中的任一個,向著梁辛出手,梁辛便只有魂飛魄散的份,可現在的情形,花陣之內各色神通舞動,都是春$與麒麟之間的對抗。

花陣中的神通,沒有一個是打向他的;可即便是被神通挾趙的風雷,只要被掃中便無幸理。

這就好像,梁辛正駕著一葉孤舟在暴潮中航行,擎天巨浪一座接著一座,整座大海都***了,他又怎麼可能不受牽連。不過那些巨浪不是專門來砸小舟的,它們自有去處,但卻因為其勢浩大,會把周圍的一切都吸引過去。

濁浪翻滾,如果小舟隨波逐流,便會被帶到巨浪中去,要想保住性命,梁辛便只有把住舵,體會小浪之間的力道、紋路,從其間尋找出路,避開那些翻天巨浪。

梁辛閉上眼睛,全副精神都與身體相溶,仔細的捕捉著那些自身邊翻滾而過的浩蕩風雷,不僅僅是去躲避,還要去‘摸索,它們的流向,進而判斷出下一道神通會從何而來、經過何處。

 孑與麒麟實力相當,這一架打起來,短時間內根本分不出勝負,而離人谷的花陣自有獨到之處,一旦成型之後便隔絕外息自成天地,梁辛就在這座小天地裡,身心合一,揣摩著、躲避著!血液流淌的速度,已經提高了幾倍,充斥到每一寸肌肉之間,為身體提供著最大的能量;每一只毛孔都在有條不紊的開闔著,小心翼翼的探查著周遭的氣、勢;每一分心思都在轉動,通過身體傳來的感覺推演著下一次危機,繼而將指令四下傳遞,提前規避……

不知過了多久,梁辛突然一驚而醒,依舊閉著眼睛,可臉上卻顯出了一個真真正正的開心笑容!他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二十天前他領悟身體的‘本能協調”隨後是趕路時的訓練,又在饋山中兩次對抗千煌的雷雲神通,可那時,所依靠的,主要還是是務體本能的反應,躲避雷霆時他的心思會轉動,但卻不敢去干擾身體的行動。

可這次不同,千百道神通從身邊經過,有的毫無徵兆突然躍出,有的在半空裡猛然陡轉,有的會在相撞之後改變線路……

花陣中的情形,要比這千煌雷雲中直來直去的雷法要複雜的太多,單靠身體已經無法應付,自己必須先要判斷,再指揮身體提前躲避……

以往是身體為主,心思為輔;而這次,是心思為主,身體為輔!在陷入花陣之前,每次施展乾爹傳下的身法,梁辛都會有一種‘旁觀者&的感覺,可現在,真真正正又變成了自己的主人,梁辛終於明白了,‘要讓這種身體的本能協調,變成自己的身法,這句話的意思了。

被動與主動的逆轉,讓梁辛大喜過望,當心思做主之後,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清明、透徹了起來!不久前面對雷雲時,他就好像摸索著走獨木橋,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掉下去,可是卻不能控制步伐,本來可以三步就是完,但小心翼翼的身體一定要邁著小碎步,走上十幾步;而此S,1,當思維與身體統一之後,效率比著原來明顯要高出許多……當家作主的感覺妾好,梁辛是個至性之人,心中難過眼圈會紅,現在高興了,臉上樂成了一朵花。

至此,梁辛終於睜開7眼睛,甚至有些貪婪的真著眼前的一切!應付千煌「曾的時候,他即便睜著眼睛,也是個‘睜眼瞎子”對周切視而不見,只求身體能‘專心致志、0現在則不然,眼睛與身體一起捕捉著兩強激鬥中的‘勢”讓他的身法更加輕靈、快捷、高效!不僅如此,梁辛甚至有把握,能在施展身法的時候,協調身體從而打出聖陣反擊。當然,這要看對手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泰孑與麒麟使如兩頭雄鷹,自半空裡打得翎羽翻飛,梁辛卻仿佛化身彩蝶,隨著兩只猛禽的搏鬥而上下翻飛,看上去好像隨時會被涅滅,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而彩翼搖盪中,因為那份從容而更顯妖冶!乾爹的‘天下人間&,一共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要將身體本能化作身法。梁辛于土坤獠牙間被點醒,于千煌的雷雲下提高,最終在花陣中悟道。

天下人間對修習者有著苛刻的要求,可修煉的過程,重在了領悟。

梁辛有五年的猴兒谷功底,又先後經過土坤、雷雲和花陣的淬煉,要說稀奇,是他的經歷稀奇,他能在二十天中領悟第一階段,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秦孑的修為了得,而麒麟似乎後力不及,在纏鬥良久之後,已經漸漸處於下風,被越來越多的牡丹花裹住,左突右衝卻難以脫困。

梁辛笑呵呵的看著那麒麟,他討厭和尚,自然對麒麟也沒什麼好印象。在看了一陣之後,梁辛突然哈的一聲笑出了聲。

秦孑的壓力已經小了很多,轉頭望向梁辛笑問:“傻小子,先是愁眉苦臉,隨後閉眼傻樂,現在睜開眼睛了,怎麼還在傻笑。”

梁辛手腳一抖,身子飄開三丈,躲開了從麒麟嘴巴裡噴出來的一只火球,芙著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跟菜刀也差不多!”

能修煉到逍遙境的,哪一個不是天!聰明絕頂、心思靈秀,秦孑在愣了愣之後,也笑出了聲:“還沒被這麼多神通芫花了眼,居然能看出這點來。的確是和菜刀差不多,不過威力大了些,聲勢嚇人了些。

潑皮對打,舞刀執棒,一刀子砍中了掉塊肉 (和諧?)~!!~~~,  
一gun子砸著了起個包,神通又何嘗不是如此,縱然威力大了十萬倍,也不過是要想方沒法打掉敵人,我這一刀子砍了你,同時躲開你那一棒子,我便贏了。

神通和菜刀,在凡人看來天差地別,前者是仙家道法,後者是凡人混橫,可實際上本本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說來說去,只是旁觀者的眼界差異罷了。

鬥的是法,可打的還是架!秦孑手腳不停,繼續喚起神通、指揮花陣圍攻麒麟,口中卻對著梁辛笑道:“你今天在我的花陣裡悟了透出了身法,打算怎麼謝我?”

梁辛被她氣樂了:“差點被你們害死,還謝你?”

這時麒麟突然怒吼了一聲,奮起餘力瘋狂反撲,秦孑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只倉促道:“你出去吧!”說著雙臂撐開,做懷抱狀,口中連連催動法訣,花陣陡然縮小了一倍,傾盡全力將各色道法神通,向著麒麟砸去。

梁辛只覺得身體一輕,隨著花陣縮小,自己已經置身於轉團之外。

脫身之後,還沒來得及看清周遭的情形,耳朵裡就聽到嗡的一聲……遠遠圍在四周觀戰的修士們,見梁辛竟然活著離開了花陣,情不自禁的低聲驚呼!台下的將岸哈哈大笑,對著梁辛怪叫道:“磨刀兒,可悟出了?

修士們都躲在極遠處觀戰,大洪台四周空空蕩蕩,便只有他老爹、兩位義兄,三個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裡,梁辛心裡感動,同樣放聲大笑:“總算沒辜負了乾爹!”說話之間,身形一閃,已經躍到了三人身邊。

將岸自是開心大笑,曲青石則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梁辛,其間嘴角幾次上翹,看來是想笑,最終都被他用力繃住,最後點點頭:“辛苦你r噗”

白頭髮小白臉最後還是沒忍住,刻意壓制的笑聲剛從喉管裡湧出來的時候,還是咕咕的怪響……

柳亦擺足了大哥的架勢,獨手重重的拍著梁辛的肩膀,嘴唇哆嗦了半天,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而此時,臺上的三個戰團只剩下秦孑的花陣,兩個國師與小宮娥都不知去向,顧回頭臉色鐵青,身後巨劍高懸,正為秦孑壓陣。

將岸把猴子塞進梁辛的懷裡,輕車熟路的爬上他後背,連聲催促著:“快走快走,隨便漏出個神通咱都受不了,離這遠點。”

梁辛撒腿就跑,兩個兄長跟在他身邊,柳亦三言兩語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二國師乏力,不是顧回頭的對手,這倒沒什麼稀奇,而大國師修為精湛,全力施展之下,竟蔟也打不過那個小宮娥,苦苦支撐了一陣之後,不過兩位國師雖然落敗,但是卻逃了。

大國師的靈獸被圍在花陣中走不脫,麒麟和尚乾脆捨掉了它”

隨後小宮娥回到了皇帝身邊去護駕,顧回頭留在大洪臺上替秦孑壓陣。他們三個人都是宗師毛手,各自為戰之下,除非落敗不敵,否則別人也不好插手。

梁辛聽的直撇嘴:“就讓他們跑掉不去追麼?”

背後的將岸冷笑:“兩個妖僧用的是千里隱遁的稀世神符,一旦施術成功,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會落腳在哪裡,根本沒得追。就是誰都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稀奇的逃命寶貝,所以才被他們鑽了空子!”

梁辛吐了口悶氣,這下倒好,忙活了半天正主,居然被正主逃跑了,以後免不得又是連串的麻煩。

將岸明白他的想法,嘿嘿的笑道:“不用擔心,那種神符雖然靈妙,可是是要靠吞噬本源才能發動的,兩個和尚就算逃了性命,也會功力大損,沒有百十年的功夫休想恢復,照我看,麒麟和尚會直接跌下一兩個層次,千煌和尚麼,能保住肉身便是他家祖宗積德了!”

現在,臺上的戰鬥再怎麼激烈也沒看頭了,就算把那頭麒麟殺了燉湯,除了解饞也沒有一點用處了。

幾個人腳步奇快,不多時就已經遠離大洪台,身邊都是被千煌發瘋時轟得焦糊殘斷的宮閣神廟,梁辛生怕躲得不夠遠,還想再往外走走,背後的-椅岸卻咦了一聲,伸出手,向著他們身側一指。

梁辛循著乾爹的手指望去,只見瑯琊坐在一個角落中,臉色發灰,全身都在簌簌發抖,正抬眼頭。

妖女的笑容早沒了往日的靈動:“梁辛,只有幾句法,耽誤你片刻。

現在的梁辛,有身法有拳陣,實力遠遠超過了瑯琊,自不怕她在耍弄什麼心機,略作猶豫之後,把猴子交給曲青石,把乾爹交給柳亦。

柳黑子肥壯,趴在他背上舒服些……

早在解鈴饋之前,梁辛就和瑯琊達成協議,前者要救兄長,後者則要引修真正道去對付她的師父。

瑯琊的計策,說起來很簡單,她的師父苦心經營多年,在不少正道門宗裡,都埋了臥底,其中有兩個門宗的臥 r,一直由瑯琊負責聯繫。

這兩個門宗地位尊崇,與東海乾一樣,位列‘九九歸一&。

從瑯琊與梁辛達成協議之後,她便假借師尊諭令,命兩個門宗中的臥底悄悄佈置,起運大批炸 藥進山,只等自己的號令一到,便會引爆。

一直以來,瑯琊用以要挾梁辛的,便是臥底發動的時機了。想要幫曲、柳脫罪,就必須在三堂會審之前、之間,讓臥底發動。試想,疑犯已經被捕,可還有‘爆炸案&發生,那曲青石、柳亦兩人就算不能脫罪,嫌疑也會大大的降低。

之所以瑯琊會選擇在三堂會審時發難,一來是為了與梁辛的協議,二來是三堂會審搞得聲勢浩大,這時候動手,無疑於邪道抽了五大三粗一記耳光,八大天門為了維護尊嚴必然全力出手。

瑯琊自己還有一個真正的心腹死士,這個死士自然也是邪道中人。

原先的計劃中,這個死士也會在三堂會審時,揭出瑯琊師父的老底。

其實,若單純是為了打擊師父,瑯琊根本不用弄這麼多玄虛,直接讓死士站出來交代說明一切便好了。瑯琊弄出這麼多把戲,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讓梁辛幫她,得到‘天下人間,。

角落裡的瑯琊,背靠殘牆,雙腿曲起,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憐,見梁辛走過來,瑯琊勉強一笑,從長袖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見之下,梁辛便技起了眉頭!原本白皙水嫩的右手,就好像剛剛攥炸了一只大洪火雷似的,血肉模糊之間,蔓延著片片焦糊,五狠手指都要麼露出森森白骨,要麼變得扭曲可怕,掌心上更有個黑色的窟窿。

瑯琊的聲音裡滿是痛楚,對梁辛道:“本來,在你質問麒贈和尚的時候,我就捏碎了木鈴鐺,傳訊臥底動手。,可是……鈴鐺上傳來怪力毀了我的手。”

跟著,瑯琊又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敲了敲額頭:“忘了你不懂神通了,道理便不解釋了,會這樣只有一個原因:臥底已死,師父在他們的木鈴鐺上加持了法術。說到底,師父回來了,我的事情敗露了。而且,我的心腹死士沒能趕來,多半也死在了師父手上。”

提到這個死士,瑯琊的眼圈居然紅了。

瑯琊勉強對著梁辛笑了笑,輕輕呵出了一口氣:“幸虧你能幹,要是照著原先的機會,你那兩位兄長可救不出耒。”

梁辛輕輕呼出了口悶氣,世事難科,想做什麼最終靠的還是自己,這個道理他已經驗證過不止一次了,淡淡開口道:“你現在去大洪台,去找一線天或者五大三粗……”

不等他說完,瑯琊就搖了搖頭:“我是邪道中人,落到他們手裡,比落在師父手裡,也沒什麼區別的。”

梁辛不怎麼擔心她,從始至終,他對邪道那些狗咬狗的事情都沒什麼好印象,正道不近人情,可當年南陽至少還是自以為為了青墨著想,邪道比起正道還要不堪,搖頭道:“那你也有法子,把你所在門宗的事情通知正道,五大三粗還是會傾力去對付你師父。”

瑯琊苦笑搖頭:“你太小看我師父和邪宗了,這些年裡邪道小心謹慎,早就準備好了多少種應變的辦法,我師父既然敢出手用木鈴鐺懲戒我,便已經做好了我會去告密的準備了!”

著,瑯琊的眼睛似乎亮了些:“這裡畢竟有五大三粗壓陣,師父不敢追過來,一會我便要開始逃跑了。不過,估計躲不了一輩子,遲早會被師父抓回去。所以,你要好好練功啊!”

梁辛愣了愣,失聲笑道:“怎麼,你還指望我去救你?”

瑯琊滿臉認真,用力的吞點頭:“你一定要去救我!”

完,看梁辛滿臉的不以為然,妖女微微蹙眉,好像有些失落,隨即又長出一口氣,把煩惱統統拋了出去,笑道:“師父抓住我,也不會立刻殺掉我的,他已經知道我去過了清涼泊,自然會逼問我‘天下人間&的事情,到時候你若不去救我,我受刑不過,只好把你供出來了。

妖女的話剛說完,梁辛的身旁猛的響起了一聲冷簞-,空氣顫抖中臉蕃蕃突兀現身。

瑯琊對著臉婆婆露出了個笑容,這才再度望向梁辛:“師父抓到我的時候,我便會捏碎那只白玉鈴鐺,其後,就算我被師父抽筋剝皮、刮骨熬油,也會等足你一個月!這一個月裡,你一定要找到我,救我。

完,妖女又對著梁辛用力點頭:“一定一定,說好了,一個月!”跟著,又笑了起來,扶著牆壁站起,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

“別怕,我要一心逃跑,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合被抓到的!我跑的越久,你的本事便會越大!”

臉婆婆哼了一聲,森然道:“萬事有我,不用和這傻子廢話,我們走!”說著,一拉瑯琊的胳膊,又抬起頭深深的看了梁辛一眼,達才絕塵而去,轉眼消失。

梁辛又回到乾爹身邊,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將岸氣的只啐口水:“邪道三大首領之一?怕他個屁!等你那只白玉鈴鐺響起來的時候,你要想救人,老子跟你一起去;你要不喜歡那丫頭咱就只當沒聽見,看誰敢找上門來!嘿,邪道?能比我還邪?”

梁辛也笑了,這時候,指樣使石林匆匆的跑來,一把抓住梁辛的胳膊::“快跟我走,皇上要見我……還有你!”

梁辛一愣,小聲問道:“皇上找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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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微臣不敢

熙宗暫時在浩蕩台週邊,一座還算完整的神殿中休憩,梁辛隨著指揮使快步趕去。

     大殿前的空地上,青衣衛層層侍立,也不知道是皇帝從京裡帶來的天字院,還是指揮使埋伏在鎮山的精銳。

     內臣通報,皇帝宣召,梁辛學著石林的樣子,躬身彎腰,一溜小碎步進入大殿。

     一直走到臨時架設的龍書案之前,石林整肅衣衫高呼萬歲,正要下跪,熙宗揮了揮手,說道:“免了,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吧。”小宮娥和老太監肅立皇帝身後。

     初冬時節晝短夜長,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天光暗淡,本就毫無生氣的大殿中,更顯得陰森了。偌大的一座神殿中,算上剛剛進來的兩個青衣,一共也只有五個人,空空蕩蕩的讓人有些心慌。

     梁辛偷眼去看皇帝,也許是大殿陰晦,熙宗全沒了白天與修士周旋時的親和,而是淡淡的透著幾分煞氣,正坐在書案後愣愣出神,仿佛在想著什麼,並沒有馬上去理會兩個青衣。

     書案上,青花鸚鵡牡丹爐中,龍誕香氤氳飄渺……

     過了一會,熙宗才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又恢復了生氣,饒有興趣的望向梁辛:“九龍青衣,遊騎粱辛?梁磨刀?”

     梁辛學著話本上的記載,趕忙躬身:“微臣不敢。”琢磨了琢磨,覺得也沒啥不敢的,自己本來就叫這名字。

     熙宗神情不變,繼續道:“九龍司轄下三大院、同知、僉事、鎮撫、千戶……數萬青衣衛各歸其屬,唯獨遊騎游離各道序列之外,只聽指揮使調遣,青衣遊騎是非常位,便只有非常人居之,梁愛卿弱冠之年,手段卻犀利的很。”

     照往常,梁辛一般是傻笑兩聲,隨後脖子上的羊角脆鄭重點頭,可這次羊角脆在殿外二哥懷裡,梁辛又不知道該說啥,只好又重複了遍:“微臣不敢。”

     熙宗搖了搖頭:“不用總是不敢,你敢追查司天監,敢殺國師弟子,敢逼千煌動手,敢與麒麟激辯,這把膽色,放眼大洪也找不出幾個了。”

     梁辛突然覺得和皇帝說話挺省心的,又朗聲說道:“微臣不敢!”

     熙宗轉頭望向石林:“我說什麼,他都是用,微臣不敢,來應付,這種萬金油的手段,是你教的吧!”

     石林趕緊躬身:“陛下言重,微臣不……不會!”

     熙宗哈哈大笑,再度望向粱辛:“梁愛卿不用拘束,朝中臣子中竟有你這樣的賢良之才,聯只有歡喜之心!”說完頓了頓,又趕忙補充了句:“不許再說微臣不敢!”

     梁辛樂了,還沒想好不說不敢說什麼,熙宗又揮了揮手,對身後的大太監吩咐道:“看座!”

     老太監答應一聲,撒腿就向外跑,梁辛挺客氣,對著經過身邊的老太監小聲道:“站著就好,不用忙。”

     等不多時,老太監就抱著兩只繡墩跑回來,梁辛坐的穩當,根本沒注意指揮使只用屁股蹭著一點繡墩邊緣就坐。

     熙宗這才對梁辛再度開口:“你這趟差事做的很好,不過聯還有件事不明白。”

     說著,熙宗的雙手搭在書案上,身體微微向前,語氣中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一乾二淨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熙宗語氣低沉,梁辛卻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想也不想的回答:“都是指揮使調度有方,微臣只是聽命行事。”

     石林的臉又黑了,在心裡破口大罵,忙不迭的站起來:“微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不過……”

指揮使為人老辣,雖然也不明白皇帝的話,但總能猜到大致與今天的案子有關,在略略停頓之後重新開口,滿面惶恐,可語氣認真:“人字院鄞州僉事曲青石,或許在心性上有幾分陰鷙,可為人重義,盡忠職守,對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否則微臣也不會予以重任。”

     熙宗沒說什麼,示意石林繼續說下去。

     “憑著微臣對他的了解,曲青石就算真的與東海乾有什麼恩怨,要報仇的話,也不會陷朝廷手兩難之境。臣篤定,曲青石不會是乾山案的元兇,所以才先後派遣三名遊騎,其中兩人都被妖僧座下的高手重傷,只有梁磨刀……”

     熙宗搖搖頭:“有功則賞,現在就不用訴苦了。”說著,他又望向梁辛:“你是怎麼發現國師是妖人的?”

     國師篡改中土風水的事情,石林未提,粱辛自然也不會多說,只是回答道:“我在免幾丘,為了護著一些要被司天監滅口的差官,與妖僧首徒海棠和尚鬥了一場,結果發現這個和尚身負玄機境修為。弟子都是五步修士,妖僧的修為更不用說了,這便可疑的很了。”

     說著,梁辛擺出了個得意的笑容:“其實,自始至終我也不知道國師到底是不是真兇,我不過是抓住這點可疑不放手而已。”

     看樣子,皇帝還不知道國師改變天下靈氣的事情,少了這個關鍵,自然分辨不出梁辛在說謊,熙宗看著兩個青衣沉默了一會,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如此說來,便是巧合了?”跟著他自己又搖搖頭,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不是巧合,嘿,九龍司果然不是好惹的!”

     石林額角見汗,再也坐不住了,躬著身子,小聲說道:“陛下,微臣愚鈍,不敢胡亂揣摩……”

     不等他說完,熙宗就哈的一聲大笑了出來:“愚鈍不愚鈍,聯還不知道麼,石愛卿不用太謙虛了吧!”隨即也不等石林再說什麼,就轉回頭,對著身後的小宮娥笑道:“還是請齊大家來說說吧!”

     無論是誰,只要能擊敗麒麟和尚,都當得起‘大家’這兩個字。

     梁辛細看之下,小宮娥的臉蛋紅撲撲的,臉上掛著些少女的羞赧,可眉宇間卻凝著一份無論如何也抹之不掉的從容,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匯集在一張臉上,卻絲毫不嫌突兀、矛盾。

     小宮娥腳步輕移從熙宗的身後繞出來,對著梁辛和石林輕聲道:“卸甲山城,六祥瑞,嘉禾齊青。”

     卸甲山城六大祥瑞,分別是白狼、赤兔、蒼鳥、紅燕、嘉禾、芝草。這是六個人,在門宗內的地位,相當於長老一職,只不過稱呼上特別了些。

     齊青的身份,與大洪臺上的顧回頭、秦孑一樣,都是八大天門中的重要人物。

     梁辛和石林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滿腹的心竅,齊青的身份一確定,他們便基本明白怎麼回事了。

     東海乾被炸,五大三粗派下來查案的高手,早已與熙宗勾連,將目標鎖定在國師身上。先前東海乾與朝廷的對峙、一線天出面和稀泥等等,都是迷惑真兇的障眼法。

     於五大三粗而言,輯拿真兇固然重要,可更要緊的是找出天下靈元被改變的關鍵,並將其恢復。所以才串通熙宗,將追捕凶犯的重任交給兩位國師。

     國師出手對付輯拿曲青石、柳亦的整個過程,齊青一直在一旁窺測,一來為了能夠確定兩個和尚的黨羽;二來,國師要辦鐵案,同時還要掩藏自己、消除證據,這其間難免會露出破綻。

     說到這裡,齊青微微皺眉,望向兩個青衣:“最近這段時間,我們一直跟住了同師和他座下的那些弟子,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

梁辛的臉沉了下來,自鄞洲到鎮山,一路之上,梁辛幾度與國師弟子相遇、苦戰,大批青衣無辜慘死,五大三粗只在一旁窺探、看熱鬧。

     齊青沒注意粱辛的表情,而是繼續道:“唯獨解鈴鎮,當時是一位指夕道宗的師兄負責跟蹤、追查,可這位師兄在無意間得罪了一個厲害的隱修,一番拼鬥之下,錯過了解鈴鎮的事情。”說著,把詢問的目光望向了兩位青衣。

     梁辛懶得理他,可石林也沒說實話,根本不提趙慶和暗樁,只把解鈴鎮說成個普通小鎮:“國師座下五大弟子不知為何圍攻解鈴鎮,粱磨刀恰巧路過,見妖僧為虐,傳出玉令召集附近青衣,惡戰之後,國師的幾個弟子伏誅,可解鈴鎮也被屠滅,來付援的青衣更是傷亡慘重。”

     齊青點了點頭,向下說道:“兩個妖僧行事縝密,我們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至於今天的三堂會審,本來是要想當著天下修士的面,當場輯拿這對妖僧的。”

     梁辛點點頭:“結果讓妖人跑了,明知他們兩個是六步高手,你們就派來三個人抓,沒反被妖僧打敗就算不錯了。”

     齊青絲毫不以為意,對著梁辛回以苦笑:“八大天門之中,五道宗三俗門,三個俗家門派的人都已經現身,那五個道宗又怎麼可能不派人來。”

     梁辛這才知道……五大三粗,一共派出了八個高手,以八敵二,本以為是萬無一失了,可誰也沒想到,麒麟和千煌的身上,竟然還帶著傳說中的寶貝,當著所有人的面逃掉了。

     五個隱藏在暗中的道宗高手當然不會在跳出來丟人,暗中隱遁而去,在方圓千里內開始仔細撥索。

     說完之後,齊青伸出小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蛋,呼出了口悶氣:“事情便是如此了。”

     這次三堂會審,八大天門出手,雖然重創了兩個妖僧,可實際上卻一敗塗地,不僅沒能抓到人,更沒能找出天下靈元變化的原因。

     梁辛呵呵的笑了,搖著頭說道:“弄出這麼多噱頭,還不如一開始就抓了那兩個妖僧逼供。”

     “誰說不是呢……”齊青滿臉的無奈:“不過,邪道上的人天性兇頑,被抓之後多半會有防不勝防的法子來自盡,而且,這場三堂會審,也是有名堂的。”

     今天的三堂會審,熱鬧隆重,與其說是請天下修士工作中正來審犯人,倒不如說是‘五大三粗’聯手發動雷霆一擊,當場擒拿兩個妖僧,以揚刀立威。

     齊青淡淡的說道:“最近這十幾年裡,常常有些邪道上的妖孽作祟,八大天門不出世已久,這次我們現身,既是為了震慴妖邪,也是為了凝聚人心!”說完,齊青轉身又回到了皇帝身後。

     梁辛本來還有些納丹,打完了妖僧,齊青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轉念一想也就明白,齊青還要一樁一樁的來核查這些年裡,兩個國師辦過的每一件公事,以期找出與天下靈元被改變的線索。

     梁辛心底冷笑,麒麟和乾煌改變中土風水,用的是水滴石穿的慢功夫,一項一項小工程,最終撼動了大風水,而這些工程沒有一件是國師親辦的,想要查出來談何容易!

     這時候,一陣歡快的木鈴聲,從齊青的身畔響起,齊青仔細傾聽的片刻,對著熙宗微笑道:石,秦師姐已經降服了那頭畜生,今日我現身出手,現在諸事落定,總要去和天下同道打個招呼的,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等熙宗點頭,身形一閃飄然而出。

     一直等齊青離開了大殿,熙宗才望向兩個青衣,問道:“現在,你們明白了?”

梁辛嘆了口氣,苦笑著點頭,回答道:“明白了,其實,咱們……微臣就算不追查,今天國師也難逃公道,我們咬住國師不放,根本是白費力氣。”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再回想大洪臺上的情形,一線天也好,皇帝也罷,的確誰也沒把曲青石、柳亦當做疑凶去質問,他們偶爾開口,也都是把話題不冷不熱的指向國師。

     在回想自己這幾個月裡,連番苦戰,歷經生死,無論是兔幾丘、解鈴鎮,還是與妖女合謀、鼻赴清涼破,所有的一切居然都是自尋煩惱,不過撿了個乾爹,落下了一身好本事倒是貨真價實的。

     熙宗卻搖頭而笑:“也不能這麼說,你今天的這場忙碌,雖然於救人無益,可是卻給聯掙出了一份大大的面子!嘿,要知道,八大天門追查國師,是機密中的機密,而大洪青衣,也和他們一樣,循著線索找到了真兇!這份凡人的手段,也讓那些仙家們瞧瞧!”

     梁辛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今天的表現,倒的的確確在天下修士面前,給自己、給乾爹、給兩位義兄、給先祖留下的九龍青衣,掙下了一份任誰也不敢小覷的榮光!

     至於朝廷的臉面,順便罷了……

     有臣子能幹如此,表現毫不遜色於修士中的高手,熙宗自然龍顏大悅,在褒獎了幾句之後,笑呵呵的賜了梁辛‘六品護衛常使’,御前帶刀,賞青林長刀。

     梁辛有點不明白,回頭看看石林,心說這就從青衣變成御前侍衛了?

     石林趕忙低聲喝道:“快謝恩!”

     護衛使是正經的六品侍衛,可護衛常使則是個閒職,平時該幹啥幹啥,就是多了個御賜的名頭,至於青林長刀,就比著繡春刀又長出三寸三分,也是個象徵。不過,無論是官銜,還是長刀,都只能是御賜,雖然不能算是見官大三級,但也是極高的榮譽了。

     這邊正忙碌著謝恩,突然一陣洪浩的歡呼聲,從大洪台的方向傳來,也知道天門裡的高手想修真道宣布了什麼好消息。

     熙宗興致很高,也不急著去打聽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和粱辛著實又閒聊了一會,這才揮手屏退兩人。

     兩人剛走了幾步,熙宗又喚住了他們,對著石林道:“這十幾年裡,朝廷開闢海運,卓有成效,不過海匪也鬧得越來越兇了,特別是東南的福陵沿海,不僅商船遭劫,現在連官船都不保險了。地,是大洪的地,海,也是大洪的海,你們青衣也不能光在地上跑,海上的事情,也是該管的,派能人!”說完,再度揮手,屏退了他們。

     等離開了大殿,梁辛才知道自己還是青衣遊騎,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石林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問他:“你可知,我為何要隱瞞國師慕改風水之事?”

     梁辛撇嘴,冷曬道:“管他邪道正道,國師改了風水,對凡間是好事,當然不能說出去,否則修士們又要改回去。築好的堤壩要炸掉、修出的大路要被掩埋,幾十年裡的工程要在幾個月裡還原,這可不是小事。”

     石林點點頭:“你說的這是其一,其二則是,國師雖然是主謀,可真正去築壩修路的,卻是大洪朝的各級官員,事情若是張揚開,牽連到數百官員,那時朝政何在?而且……國師門生,也未必就不是好官,要慢慢考察替換的。”

     說完,石林側頭盯住梁辛:“你今天風頭太盛,我怕以後修真道上還會有人找你,風水的事情,即便死,也不能說的。”

     梁辛點頭答應,跟著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風水的事情,皇帝知道麼?”

     石林一笑,低聲回答:“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陛下都曾仔細的問過我,可自始至終,卻根本沒有和我說過‘解鈴鎮’這三個字,你說他知道不知道。”

     解鈴鎮那場惡戰,最後鬧出來的動靜極大,不僅整個小鎮煙消雲散,到最後連大洪鐵騎都被引來,這麼大的事情,熙宗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他卻沒問。

     沒問,便等若告訴了石林:沒有這件事。沒有那個人。

     石林的語氣,很有些清淡:“熙宗陛下,一代雄主!這件案子裡,國師對曲、柳下手,九龍司鬧得雞飛狗跳,陛下只是在旁邊看著,又何嘗不是想敲打敲打我這個青衣大老板!”

     梁辛不知道說啥,有心拍拍石林的肩膀,又覺得有點不合適。

     石林繼續感慨著:“大洪國運昌盛,每一代都是賢主明君,而且一代更勝一代啊!”

     這倒是實話,三百年間,大洪朝一共二十四位皇帝,除了從第二任開始篤信仙道之外,歷代洪皇都勵精圖治,而且很明顯的是,繼任者比起上一任,會更優秀,現在的中土,靈秀富足,早已遠遠的超過前朝最鼎盛時。

     感慨了兩句,石林搖頭笑道:“扯得遠了,梁磨刀,你真的要做青衣遊騎麼?”

     梁辛愣了愣,跟著放聲大笑,最後又壓低了聲音:“我怕要是我不做,你都交不了差!”連熙宗皇帝都已經見過了,石林這個青衣遊騎,已經‘弄假成真’了。

     石林也樂了:“你手裡那塊遊騎的牌子,你先用著,等你下次進京的時候,我再帶你去鑄造新牌,另外,有機會,把你這塊命牌的主人,帶來見我。”

     梁辛嚇了一跳,搖頭笑道:“我勸你,最好還是別見他。”

     石林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也沒有追問,而是莫名其妙的岔開了話題:“你認識不少高人,這些人裡,應該有身負大神通的吧?我指的是……回天之術。”

     梁辛皺眉:“要救誰?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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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魔頭做主

小汐!”石棒的聲音低沉。

     啊!梁辛脫口驚呼,怒喝:“小汐怎麼了?”

     小汐的‘睚眥手’不僅會傷敵,也會反噬主人。

     平時‘睚眥手’被秘法封印,而這種封印,只有第一次最靈驗,能夠完全鎮住這份惡力。

     第二次再封印的時候,只能封住‘睚眥手’的八成力量,剩餘的兩成,會不停的流轉,慢慢摧垮主人的身體,現在的小汐,雖然還沒有到強弩之末的境地,但壽數絕超不過一年了。

     梁辛這纔明白,為什麼當初,小汐會說面對高手,她只能同歸於盡,而不是戰成平手。

     回想解鈴鎮惡戰之後,小汐雖然還是冷冰冰,可對梁辛已經少了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任誰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一年,恐怕都不會、不願再桎梏著自己了!

     梁辛的臉色陰睛不定,不停的盤算著,石林雖然是凡人,但說一句‘手眼通天’絕不誇張,連他都束手無策,足見小汐的傷勢嚴重。說到救人,他倒真的認識一個手段高明的奇人 大司巫。

     可一想起大司巫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粱辛的心就一個勁的向下沉,上次全靠著自己湊巧手邊就有一只實心瓶,大司巫才答應出手救青墨,而這次呢,自己要靠什麼去換回小汐的性命?

     梁辛乾脆搖搖頭,想把煩惱甩出去,他本來就是打算,等三堂會審一結束,便立刻趕去草原看青墨,有什麼事都等見到大司巫再說。

     說不定,冷冰冰的黑袍司巫一見冰冷冷的白衣小汐,愛才之心大起,免費出手;

     說不定,到了草原時乾爹已經魔功盡復,把大司巫打了一頓,大司巫就高高興興的同意救人了……想到這梁辛忍不住笑了,有什麼事,都等見了面再說吧,事情只要有希望,便有可為。

     梁辛笑的不怎麼好看:“讓小汐跟我走,我試著想辦法。”

     石林點頭,隨即岔開了話題:“那對無常鬼,他們知道風水之事,留不得的。”

     梁辛嚇了一跳,搖頭道:“我帶走,保證不會洩露風水的事情,放心吧。”

     石林似手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微微一笑:“便依你,其實,這兩個人知道的事情,重的很,留下來也未必就是壞事!”不光是通天眼、中土風水,莊不周和宋恭謹還是銅川慘禍中的幸存者,當初東籬先生的‘仙禍’,他們可聽了個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積德,黑白無常一輩子渾渾噩噩,可所知之事,隨便拿出來一樣,都會引來朝廷、修真道的追殺和滅口!

     說起東籬先生的‘仙禍’,石林又問粱辛:“東籬公布出來的,修真道上的那幾十樁案子,你怎麼看?”

     梁辛搖了搖頭,自從銅川被毀,他就開始疲於奔命,為了青墨和兩個義兄忙碌奔走,根本沒有想過這個事情,不過,因為這些案子、南陽和瑯都,他對修真的正邪兩道,早就沒了一點好印象。

     “我對梁大人,絕無詆毀之意,這點你要明白才好!”石林先墊了句話,這才繼續道:“但是梁大人佈置宣葆炯,去引出這場仙禍,行事上有些偏執了,千百年前正邪惡戰,攪得中土民不聊生,如果現在修真道再亂起來……比著當年的慘禍恐怕也不遑多讓!大洪盛世,天下安昌,隨便問問哪個凡人百姓,也只求能這樣過下去,千萬不要亂啊。”

     石林又嘆了口氣:“梁大人手段通天,也許他有什麼辦法,既能讓修士內鬥,又不會牽連凡間,可你我都沒有這個本事的。”

說完之後,石林目光炯炯,望住梁辛:“所以,仙禍這個事情,你要給我交待一句,我才能放心。”

     說實話,梁辛是第一次去用心想這個事情,對千修士無視凡人死活,他義憤填膺,可對於宣葆炯抬手誅殺修士,也心有戚戚。在琢磨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修士從不想凡人死活,你怎麼看。”

     石林實話實說:“修士的力量遠超凡人,又斷滅凡情,他們不是不把凡人當人,而是不把自己當成人了,這就好像……凡人殺牛宰羊,不用顧忌,踩過個螞蟻窩,看也不看,一個道理的。”

     梁辛瞇了下眼睛,雙眉緊鎖:“怎麼你也會這麼想?”

     石林苦笑:“那我應該怎麼想?”

     “交流。因為能交流,所以便不對勁了。”梁辛的臉色很不好看:“如果牛羊能操著你老家的口音,和你說說笑笑,如果螞蟻見你踏足過來,驚慌失措的提醒你小心,你會怎麼樣?”

     石林先是愕然,隨即深深的吸了口氣,也瞇起了眼睛。

     梁辛聲音低沉:“我沒什麼見識,只是覺得,修士參悟天道,和凡人讀書習武一樣,都算是份上進之心。

     為求長生斷滅凡情,不再把自己當人,也無可厚非。可錯在,你可以不把自己當人,但不能不把別人當人!修士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是爹娘生養,第一口奶是娘給的,第一句話是爹教的,第一本書是先生指點的,即便不論這些,他們修道之後,不用吃飯了,不用睡覺了,可那些‘仙家樓閣’是誰給建的?他們煉法寶用的銅精鐵髓是誰開採的?他們穿的衣服布料是誰紡織的?門宗甲的蠟燭、神像、蒲團甚至桌椅板凳,哪一樣不走出自凡人工匠之手?”

     說著,梁辛停頓了一下,直到石林點頭,才繼續道:“修真,沒錯。可修真之後自以為高人一等,錯了。斷滅凡情,有情可原。可斷滅掉的不只是凡情,連實情都一起斷滅掉了,就死有餘辜了!”

     石林一笑:“實情?有意思的說法,實情就是……修士仍在人間,自己卻不肯承認!”

     梁辛點頭:“不錯,這就是實情。”

     石林嘆了口氣,雙手背後挺起了胸膛,毫不掩飾臉上的森冷:“所以呢?你要追著梁大人的志願,無論如何也要毀掉修真道?寧可凡間生靈塗炭,天下大亂!”

     不料梁辛卻搖了搖頭:“也不是,修士視凡人如草芥,視若無物,錯的離譜;可凡人把修士當做蟲豸,動輒殺之,也是不對的,說到底,能彼此交流,便沒有牛羊螻蟻,都是人!”

     說完,梁辛笑了:“扯得太遠了,我要去見青墨,我要想辦法救小汐,現在管不了別的,東籬先生的仙禍麼,你放心,當初他就和我說過,他們搬山,是為了我家先祖,我家先祖搬山,是為了中土百姓!”

     石林皺眉:“你說的什麼啊!”

     梁辛大笑:“反正仙禍這個事情,我還沒想好,我答應你,要是有一天我想好了,做之前肯定會先來找你商量!”

     石林沒再說什麼,喚過手下開始安排梁辛等人的行程。

     梁辛這才回到乾爹和兩位義兄身邊,先低聲把大殿上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隨即拉開話題,把自己出山之後直到現在的事情,以及青墨受傷的始末,都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當然沒敢說青墨喜歡柳亦。

     曲青石全身上下都冒起了暴氣,目光虐戾,最後卻搖頭長嘆:“只盼著大司巫真有本事救人才好!”

     柳亦安慰道:“咱們兄弟都在鄞州當差,誰不知道草原上的巫士神奇,大司巫答應出手,無妨的!”

兩位義兄翻案脫罪,官復原職,另外還得了兩個月的假期,這一趟自然要跟著梁辛一起去看青墨。

     幾個人正聊著,黑白無常和小汐都過來了,另外與梁辛一起從免幾丘一路轉戰,最終喇下的六個聾子青衣也來了,奉石林的命令,以熊大維為首的六個青衣,以後便跟著梁辛了。

     梁辛又驚又喜,而曲青石與舊部重逢,當然也有一番唏噓。

     黑白無常一到,還是和以前一樣,和這個打招呼,給那個請安,對著眾人絮絮叨叨的客氣個不停,別人都嫌他們兩個聒噪,唯獨乾爹將岸,皺著眉頭,始終把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

     在老魔頭的目光下,兩位喪鋪掌櫃的越笑越僵硬,哥倆的眼神也開始遊散起來,四下亂飄著,將岸突然冷哼了一聲,雙手探出,在他們的眉心飛快的敲了幾下。

     只聽兩人同時慘叫了一聲,隨即全身顫抖,一層青黑色,肉眼可見的從他們的皮膚上蔓延開來,沒用一會功夫,兩個人全都變成了陰慘慘的死人模樣!

     梁辛哪想到的乾爹會突然出手殺人,來不及阻攔,一時間愕立當堂。

     柳亦看得直打冷顫,忙不迭的向旁邊擠去,努力離他們遠些,苦笑著對將岸說:“老爺子,他們得罪您老了?出手就要了他們的小命。”

     將岸冷笑著搖頭:“不是我傷他們,是他們以前幾十年裡終日與鬼為伴,早被陰氣侵染卻不自知,我不過是把他們身體裡的陰氣激起來,看看還有救沒救!”說著,頓了頓:“上次在指揮使帳篷見到他們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不過當時大事當前,顧不上管他們。”

     黑白無常現在就是副死人的樣等,可是五感還在,神智未失,全身都冰冷僵硬,好像被凍在冰塊了的感覺,聞言後嚇得魂飛天外,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將岸繼續搖頭:“戾氣燻染,病入膏盲,我是救不了了,不過,草原上的大司巫,修行的喪門巫術,也許有辦法!”

     梁辛一聽,踏實了,又多了兩個去看病的!

     過了一陣,大車準備妥當,一共三架馬車,小汐自己一乘,黑白無常一乘,梁辛父子兄弟四人一乘,六名聾子青衣騎馬相隨。

     雖然沒有任務在身,可六個聾子青衣依舊一絲不芶,一人遠在頭前三裡探路,一個綴後二裡斷後,其餘四人護在左右。一行人就此上路,一路向北,趕往草原。

     愛屋及烏,將岸對曲青石、柳亦兩人也印象不錯,四個人在車裡談談說說,倒也融洽的很,在聽說了小汐的情況之後,將岸皺眉沉思,良久不語。

     柳亦從旁邊瞎出主意:“睚眥手作祟,砍掉它不不就好了,丟一隻手牟,總比丟掉小命來的刮算!”說著,還得意洋洋的甩了甩自己的斷手。

     隨即,將岸的臉上又顯出了思索的神情:“小汐的毛病,就出在睚眥之力上,睚眥,嗜殺好鬥,奪盡天下!這股力道見到什麼都要去奪,甚至連主人的身體也不例外,要想治癒,就要想辦法把睚眥惡力從小汐的身體裡剝離出去……”說著,將岸搖搖頭,他明白理論,但實際上如何才能把小汐的力量從身體剝離,卻還不傷害小汐,他暫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柳亦見眾人都沉默不語,呵呵笑著岔開話了話題,扯天扯地的閒聊,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自己被國師抓走之後威武不屈,痛斥妖僧誤國,照著他的說法推斷下去,大洪臺上根本不用梁辛出手,自己光靠一張嘴,就能把國師麒麟和千煌說的無地自容,當著天下修士的面橫刀自刎。

老魔頭聽的哈哈大笑,隨即一拍梁辛的肩膀,說道:“坐對面去,我有話說。”

     四個人本來兩兩對坐,這下變成了三兄弟做成一排面著將岸。一直在老魔頭懷裡撅著屁股睡覺的羊角脆,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跳過去和三兄弟坐成一排。

     將岸這才緩緩開口:“柳亦、曲青石,你們是磨刀兒的兄長,論起來,我總算是個長輩,現下裡有件事,老頭子要和你們交代清楚!”

     梁辛心中一喜,乾爹見識通天手段驚人,現在把兩位義兄也當成了晚輩,不用說,肯定會有大好處。

     三兄弟挺直身板,正容端坐,羊角脆莊重點頭,示意將岸繼續。

     老魔頭先看了梁辛一眼,又望向了曲青石,最後卻把目光停留在了柳亦的臉上,沉聲道:“不光你們三兄弟,還有草原上的那個叫曲青墨的小丫頭,和磨刀兒一起長大,又為了救他險些丟了性命,她的事情,老夫一定會管。

     雖然還沒見過面,可她已經是老夫的青墨兒了!”

     曲青石神情茫然,柳亦面色迷惑,梁辛卻猜到了老頭子要說什麼,嚇得張開就要阻攔,將岸呵斥道:“閉嘴!”目光依舊牢牢盯著柳亦:“你可知,我那青墨兒,自幼便喜歡你,小小的一顆心肝全都系在你的身上,臨死之時,只想能見見你!”

     柳亦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話是說給老三的吧?老頭怎麼光盯著我,他別斜視吧?

     這時,老魔頭突然問了句:“柳亦,結婚了沒?”

     柳亦腦子裡嗡的一聲,下意識的搖搖頭。

     “柳亦啊,我聽磨刀兒說,青墨兒長相恬怡,身份和本領更不用廢話,此刻你們父母都不在身邊,老夫又是你們的長輩,便做主定下這件事了!”

     老魔頭說完,得意一笑,琢磨了琢磨,笑的更開心了。

     三兄弟卻如遭雷亟,全都呆坐當堂,柳老大失魂落魄,曲老二瞠目結舌,梁老三啞口無言,只有羊角脆神色沉穩,緩緩點頭……

     片刻之後,曲青石的身上又冒起了寒氣,緩緩的轉過頭,先望向梁辛:“青墨真的喜歡柳亦?”

     梁辛趕緊點頭:“這個錯不了……”本來還想再多說兩句,結果感覺二哥的眼神像刀子,趕緊閉上了嘴巴。

     曲青石長長地吸氣,又把眼神轉向柳亦,柳老太現在還張著大嘴,看樣子能把曲青石吞下去似的。

     迎上上老二的目光之後,柳黑子明顯身體一顫,就那麼張著大嘴,嗚哩嗚嚕,模模糊糊的說了句什麼,誰也聽不懂。

     曲青石白眉一軒:“……”他也不知道該說點啥。

     柳亦翻轉雙手,左手按住白己的後腦勺,右手對著下巴一托,這才把嘴巴閉上,梁辛愣了愣,隨即明白了,老大剛才下巴脫臼了。

     柳亦的表情,已經複雜得亂了套,愕然有之,恐懼有之,驚喜有之,隱隱的還藏著那麼一點點得意,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太,同樣瞪著曲青石,就那麼過了半晌,抽動著嘴角,做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訕訕的小聲道:“這孩予,不,這姑娘,她的心思我竟然全不知道……我長她十五歲零七個月又九天。。。。。。”

曲音石冷笑:“你算得還真清楚!”

     老魔頭將岸一揮手,繼續大包大攬,問柳亦:“哪來那麼多廢話,你就說,你喜歡青墨兒麼?”

     柳亦嘿嘿訕笑:“這個……若不提的話我可從來沒想過,提起來了,突然覺得、覺得歡喜的很!”說著,柳亦竟然臉紅了,神情裡還有幾分扭捏,梁辛可是做夢也想不利,這個表情會出現在老大的臉上。

     將岸又望向曲青石:“你是青墨兒的兄長,怎麼看?”

     曲音石臭著臉孔,眨巴了兩下眼睛,豎起了三根手指頭:“第一,青墨還小,有時候小孩子的情懷做不得準……難保以後大了些,不會有變化。”

     將岸倒是點了點投,柳亦明顯緊張了起來,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辯駁兩句,可又找不到話頭。

     梁辛也覺得事情要糟糕,不料曲青石卻話鋒一轉:“所以,總還要有一兩年的功夫,相處來看看。”此言一出,梁辛歡呼一聲,老魔頭哈哈太笑,柳黑子滿臉感激得已經無法形容了。

     曲音石神色不變,繼續道:“第二……”剛說了兩個宇,曲音石突然狠狠的一揮手,表情像笑更像哭:“還第二個屁,青墨喜歡就是了……怎麼會喜歡他?!”

     梁辛可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住兩位義兄哈哈太笑,打從心眼裡溢出來的開心全都掛在了臉上。

     曲青石還瞪著他那雙陰森森的眼睛,堅持了一陣之後,也忍不住搖頭苦笑,他和柳亦相交多年,名義上是上下級,可早在認識梁辛之前,兩人就推心置腹肝膽相照,真把妹妹託付給他倒也盡可放心,只不過這事來的實在太突然,一時誰他還真繞不過來這個大彎子。

     曲青石就從來沒想過,妹妹竟然會喜歡柳黑子。

     柳亦也還在懵著,過了半晌才恢復了原狀,小心翼翼的對著曲青石喊了句:“舅舅?”

     這個‘舅舅’是指著孩子叫的,意思是‘孩子他舅’,柳亦是冀州人士,當地習俗便是如此。

     曲青石就好像被暗器打到似的,眼角嘴角都是一抽,瞪著柳亦陰聲道:“你再喊一遍?”

     柳亦大笑,伸出胳膊攬住了曲青石,使勁的搖晃著。

     將岸坐在對面,又沉聲開口:“做男人的,有錢有權,難免會有些臭毛病,以前我不管,以後你若對不起青墨兒,我一定出手!”

     柳亦趕忙點頭,隨後和曲青石對望了一眼,兄弟倆居然默契一笑。

     將岸的囑咐,本來應該由曲青石說,不過這便是兄弟了,曲青石明白,柳亦和青墨將來或許會不合而散,但柳亦就算衝著他這個‘舅舅’也不會做出對不起青墨的事情,這句話,不用說!

     老魔頭幾世為人,卻生平第一次做成了一樁大媒,那份開心無以言表,老臉都樂成了一朵花,大車裡笑聲不斷,倒是柳亦,一直所答非所問的,明顯心不在焉了。

     曲青石也還有點耿耿於懷,皺眉望著梁辛,低聲問:“你不喜歡青墨?”

     “喜歡的,不過不是那種喜歡……”說著,梁辛心裡突然想去看看小汐。

     想去,就去了。

     三架馬車依舊奔馳,跟義兄與乾爹打了個招呼,梁辛身子一晃,已經躍到了小汐馬車的後轍上,抬手在車廂上輕敲了幾下:“睡了沒?”此時天色已晚,不過眾人都不覺疲倦,正連夜趕路。

     小汐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梁辛閃身,坐到了小汐的對面,車廂中,清清淡淡的香氣,小汐正單手托腮,沒去看梁辛,而是透過側窗,默默望著外面:“有事?”

     外面,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粱辛隨口就能編出二十個理由,不過還皋搖搖頭,笑道:“沒事。”

     小汐這才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了梁辛一眼,從自己的座位下一摸,手中便多了一個小小的酒壇,拍在封泥,酒香四溢。

     梁辛哈的一聲笑:“我那車裡就沒有,這趟可來對了!”

     小汐沒理會梁辛,而是將雙唇湊到酒壇前,先是輕輕抿了一口,隨後,手托小壇,微微仰頭,一口一口,竟然把這壇好酒喝了個精光,一滴也沒給梁辛留。

     粱辛眨巴著眼睛,從一旁愣愣的看著,挺想說句:給我也嘗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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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事事有趣

四兩的小壇,一飲而盡,小汐酒量很好,臉色絲毫未變,只是雙唇更加的艷了,卻顯得臉色愈發蒼白。

  小汐喝完酒,淡淡開口:“你能喝多少?”

  梁辛笑著回答:“慢慢喝的話,一斤總不會醉的,要是照著你剛才的喝法,半斤也喝不下去。那個,還有酒麼?”說著,眼睛在小汐的座位下面掃來掃去。

  小汐一指梁辛的座位:“你那邊下面也有……”

  話還沒說完,梁辛就已經把酒掏了出來,揭開之後喝了一口,隨即伸著舌頭笑道:“好傢伙,這是草原上的悶例驢!”他在銅川開過飯館,沒少賣這種酒,不過這一壇的味道要醇烈的多,入口雖然辛辣卻不燒嗓子,後味短暫卻是炸開來的痛快,顯然不是凡品。

  小汐好像笑了笑,笑紋一閃而過,映在梁辛眼裡也只粲然了瞬間,便重新落寞了:“喝不慣的話就換,很多種的。”說著,隨手把手中的空壇扔掉,再度俯身,這次摸出來的是是一只晶瑩的青瓷瓶,瓶子上彎彎曲曲的撰著兩個古字:桑落。

  ‘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攜一鬥,遠送瀟湘故人’

  桑落酒。

  小汐沒再如上一壇那樣一飲而盡,而是小口的抿著,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

  梁辛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幸好他有一壇‘悶倒驢’。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不發一言。小汐自顧自的喝著自己的栗落,梁辛也在喝,但卻不是自己喝,他在看著小汐,只要小汐喝一口,他便跟一口。

  可小半壇之後,粱辛漸漸忙活了起來,小汐似乎發現了他在跟住自己,開始耍壞,時而舉起來不喝又放下,時而連著舉兩次喝兩口……梁辛從未見過小汐調皮,一時間手忙腳亂。

  小汐終於笑出了聲。輕笑玲瓏,在車廂裡盪壤開去,梁辛開心之下,一口氣連喝了三大口,只覺得一股辣辣的熱氣,從肚子裡升起,騰騰的撞著頭頂,忍不住第二次哈的一聲大笑!

  “若只剩一年活,不知該幹些什麼。”小汐笑過之後,望向梁辛,目光清涼。

  梁辛微笑:“放心,你沒事……”

  “兩回事,不要往一起混。”小汐搖頭打斷了他:“我一直再想,卻想不出該幹什麼。”說著,小汐輕輕嘆了口氣:“沒主意了,不知道什麼才是有趣。”

  梁辛試探著說:“天下好玩的地方多得很,我知道苦乃山裡,有個猴兒谷。”他也就知道這個地方。

  小汐繼續搖頭:“草原、大海、高山、戈壁,我都去過,有人喜歡,說天下美景飽覽不盡,我卻不感興趣,山山水水不算乏味,可只剩一年,去看它們總覺得有些浪費。”說著,小汐揚起下頜,指了指粱辛:“你說吧,從小到大,有趣的事情,說來聽。”

  梁辛立刻開始用力回憶,可細想之下,卻有些發呆了。

  追著流星許願,樂此不疲:遇到老叔梁風習習,等他來送好吃的,刻苦練拳想著一朝脫困;苦乃山認識兩位兄長,幾次死到臨頭,拼過,活了;猴兒谷煉化真元,四步修士就會飛了;銅川的小買賣起起落落,不信賺不到錢;三堂會審費盡心思,誰都可以死,但兩位義兄要活……

  小汐看梁辛莫名其妙的開始發呆,也不去打擾他,又把目光投向黑漆潦的車外,不料過了片刻,梁辛突然喜滋滋的跳起來,也不落座,就那麼蹲到了自己的眼前。

  小汐嚇了一跳,以戰力卓著而深得指揮使器重的白衣遊騎,情不自禁的往裡縮了縮身子。

  梁辛壓根就沒注意這點細節,滿臉都是笑容,神神秘秘的對小汐道:“我仔細想過,這才發現,從小到大,原來我活的每一天……都有趣的很!”

  小汐挑了下眉毛,饒有興趣。

  “因為”,說著,梁辛又變得愁眉苦臉,想震耳發聵說出一番大道理,但是肚子裡墨水有限,到了最後,還是老實巴交的說大白話了:“只要沒死,就還有下一刻,只要有下一刻,誰知道會不會死!”

  小汐瞪大了眼睛,看看梁辛,又看了看他手裡的酒壇,嘟囔著:“喝多了吧?“

有盼頭,就得玩命,就算明天得死,但今天沒死,就還有盼頭”梁辛越著急越說不清楚,仰頭又喝了一大口悶倒驢,猛的福臨心智,第三次哈的大笑出聲:“希望,奶奶的,希望!別的罪戶活的愁眉苦臉,我卻搬梯子上房找流星!我娘怕小鬼不祥,我不管那套拼命練拳!十二歲時,玉石雙煞、四步邪修,五步高人,誰也不能攔著我活命……,我做什麼都覺得有趣,因為我看不見結果,看不見結果的事情,就有希望!”

  梁辛長篇大論,還是沒把事情說明白。

  小汐卻又笑了,也許是明白了,或者乾脆是不想再和這個笨嘴拙舌的傢伙費力,把自己手裡的瓷瓶塞給梁辛,同時伸手奪過悶倒驢:“跟你換,我這酒沒味道,把你的給我!”

  兩個少年換過酒瓶,小汐喝過‘悶倒驢’,一挑眉毛:“不錯!”

  梁辛喝過‘桑落’之後,陡然顯出了一副驚愕的神情,就好像一輩子吃生肉的野人突然嘗到了一盤宮保雞丁,瞪著小汐,滿臉惋惜的埋怨她不識貨:“這酒多好喝啊……”話音未落,兩個人同時放聲大笑!

  這一晚,梁辛已經笑了太多次,而這一生,小汐卻從未如此大笑!

  小汐笑出了眼淚,順著臉頰滴在衣襟上,滴在酒壇裡,梁辛伸手接了一滴,砸在手心裡,一轉眼就不見了……

  兩壇酒之後,小汐依舊沒醉,卻倦了,合身躺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梁辛,猶豫了下之後,輕輕的說:“等我睡熟,你再走。”梁辛點了點頭,等到一壇酒桑落喝宗,小汐輕輕睡去,他才躡手躡腳的離開。片刻後,梁辛又潛了回來,偷偷的從車座下面抱了四五壇好酒,跑了……


  等梁辛回到自己車上的時候,乾爹和兩位義兄已經閉目休息了。

  他們自鎮山啟程的時候,就已經日薄西山,不過眾人心情焦急,恨不得一步就跳進草原,第一晚便開始連夜趕路。

  大約子夜時分,官道上一片淒冷,只有粱辛這一隊人馬疾馳向北,梁辛正閉目養神,突然車子一陣顛簸,隨即駿馬嘶鳴,趕車的青衣衛大聲叱喝:“什麼人!”

  梁辛身體一晃躍出大車,只見車隊前方,有個人含笑而立,羅裙長袖三十出頭,離人谷三大祭酒之首,秦孑。

  疾奔之下驟然停頓,拉車的駿馬都有些不耐煩,用蹄子踏踏的敲打著路面。

  隨行的四名聾啞青衣已經亮出繡春刀,和秦孑對峙。

  梁辛吃了一驚,趕忙躍到四個青衣之前,秦孑的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見梁辛出來了,對著他點頭微笑:“梁大人,你好。”

  梁辛命手下青衣收刀,也對著秦孑回報了一個笑容:“秦大家好,這大半夜的,有事?”

  秦孑背負雙手,微笑點頭:“今天在浩蕩臺上相見匆忙,有句話一直沒來得及詢問,等料理過那些俗務之後才知道,梁大人已經到了鎮山,這才急忙趕來。

  梁辛哦了一聲:“什麼話?”

  奏孑卻沒直接開口詢問,而是緩緩搖頭道:“這句話,不是秦孑自己問的,而是諸位天門的師兄,在見識過你的本事之後,要替八大天門來問。秦孑不過是受眾人所托,趕了上來口這一點,梁大人要先弄清楚才好。”

  梁辛有些莫名其妙,皺眉不語,只做了個手勢,示意秦孑繼續,而這時,身邊腳步聲響,乾爹已經緩步走了上來,和他並肩而立。

  秦孑對著將岸笑了笑:“前輩好!”說著,斂衽施禮,依得居然是民間規矩。

  隨後,秦孑才再度望向梁辛:“諸位天門的師兄們,想要問梁大人一句,你的身法,是如何修煉的。”

  就算是江湖武人,可以品評武功,但是也忌諱直接去問功法,將岸怪眼一翻,嘿嘿的冷笑著:“想知道怎麼練功,就要先學挨打!”

  秦孑神色不變,緩緩搖頭,絲毫沒有動怒或者要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說道:“梁大人的拳陣玄妙無比,以聲色境的修為打出了玄機境的力道,固然讓人驚愕不已,可比起你的身法來,卻又不值一提了。誰都看得出你未動真元,只憑身體,就能避開千煌的雷雲,這未免也太驚人了些!”

說著,秦孑突然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你在花陣裡的表現,我可沒敢告訴顧回頭、齊青他們,只說是我出手相護,你才活了下來。”

  梁辛被秦孑東一句,西一句搞得一頭霧水,當著明白人,他才懶得去動心思瞎猜,只是正色道:“秦大家有話就請直說。”

  “你的身法,沒有真元支持,卻能躲開玄機境的神通法術,梁大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本事,被凡人學去了、普及開,中土上的修士們,可就不值錢了。更何況,你的身份又是位大人。熙宗皇帝雄才大略,說不定一聲令下,大洪朝的軍卒人人修習你的本領……”秦孑的語氣清淡,聽不出什麼一絲一毫的感情:“諸位天門的師兄不放心的便是這一點,無奈各有要事在身,只有我是閒人一個,才託付我追上來,問清楚!”

  說著,秦孑頓了頓,繼續道:“其實,要弄清楚的不過是一點:這身法如果只有你能練,便無所謂了;可這身法若是人人能學,人人可練,那你便麻煩的很。”

  將岸滿臉的無所謂,笑道:“好傢伙,你這丫頭追上來,是要替修真道滅絕後患的。”

  不料秦孑卻大失方方的搖頭,笑著回答:“前輩言重了,要真想動手,我也犯不著說那許多的廢話了。我和梁大人共處花陣,他的身法又有突破,這件事也只有我知道。“

  隨即,秦孑直視梁辛,直呼其名:“梁辛,你以凡人之身避開五步雷雲的追襲,或許其他的天門師兄還有耐心看下情況再說;可你憑著這個身法,從兩個六步中階高手的戰團中逃脫,這件事要是讓顧回頭、齊青他們知道,直接就會出手殺掉你,以絕後患!”

  這時,曲青石也走了上來,也不打招呼,徑自對著秦子開口道:“秦大家趕上來,不僅沒有出手試探,還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們,又是為了什麼?”

  秦孑正想回答,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在空氣中嗅了嗅,突然笑道:“原來有好酒!”伸手凌空一引,一個小酒壇就從小汐的車廂中飛到了她的手上,伸手捏碎封泥,先是嗅了嗅,雍容華貴的臉膛上,竟然顯出了一份貪婪的神情,揚起壇子喝了一大口,跟著滿是意外的問道:“好霸道,什麼酒?”

  小汐的聲音,冷冰冰的從後面傳來:“悶倒驢!”

  秦孑愕然,跟著也不以為意,咯咯的笑出了聲,又連著喝了兩口之後,這才再度開口:“八大天門裡,其他幾個門宗,七護法、六祥瑞、九重天……,唯獨離人谷,只有三祭酒。”

  梁辛會意,笑道:“離人谷的實力最弱?”

  秦孑點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麼算,應該說,離人谷重道而輕法,只求修天問道,不喜征戰仇殺。”

  這一點上,倒和苦乃山那位‘土行心法’的主人,頗有相似之處。

  離人谷在最初時,既不算正派也不算邪宗,只是隱世潛修參悟天道,可後來正邪之戰愈演愈烈,離人谷的神通法術雖然不多,但頗有獨到之處,曾經成為正邪兩道都要拉攏的對象。


  離人谷無法獨善其身,最終選擇了正道陣營。

  在正邪相爭的時候,論起實力,離人谷雖然強過普通的門宗,但是卻又弱於頂尖大派,到現在也是如此,八大天門之中,離人谷實力最差,不過比起‘九九歸一’而言,又高出了不少。

  而更重要的是,離人谷看重的是修行,是悟道,而不是自身的實力,在五大三粗裡,算是最不‘上進’的。

  離人谷的弟子大都本性恬和,不願隨便出手傷人,這次三堂會審是五大三粗的統一行動,離人谷無奈之下,才派出了秦孑。

  離人谷從來就沒有爭霸、獨大之心,秦孑更覺得梁辛有自己的身法無錯可言,不肯出手誅殺。除此之外,秦孑親身經歷的梁辛的身法突破,看出他的本領玄奧,打算放一份人情給他,於大家都有好處。

  秦孑說完,梁辛長身施禮:“秦大家的好意,梁磨刀記住了。以後,離人谷是朋友。……

  老魔頭將岸的神情也緩和了些,對著秦孑微微點頭,琢磨了片刻之後,語氣生冷的說道:“這個人情,老夫現在就還了。你的牡丹花陣雖然不錯,可牡丹是什麼?天生嬌貴,除了生的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用作道術法陣,耍起來香氣襲人, 紫嫣紅,但戰力卻大打折扣!”

秦孑先是皺眉,尋思了片刻之後,眼睛突然一亮!

  將岸見她受教,心情好了不少:“頑童打架,丟樹枝的不少,但是有誰丟過牡丹花?還不是因為牡丹砸人不疼!”

  梁辛覺得自己也算半個修士,聽的挺入神,搓著手心訕訕的問道:“啥意思啊乾爹?”

  將岸笑道:“離人谷,自古就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可是卻不明白花不如草的道理!如果牡丹花陣變成野草陣,威力會平添不少。”

  梁辛愕然,想著秦大家以後再動手,法訣之下青草飛揚……牲口都該樂了。

  秦孑卻滿臉喜色,她用道法,將牡丹花變成殺人利器,威力大了一萬倍,可如果入陣是的韌草、蒺藜、紫藤……趨陣的法術幾乎不用變,但是因為草木本身就要比鮮花更堅韌,陣法的威力自然會更大!

  其實也不能說秦孑沒見識,她的牡丹花陣是門宗裡一直傳承下來的,在低階時使用,還有迷惑心神的用處。可到了海天境之後,修士們心思堅定,花陣迷神的作用便以無效。

  不過離人谷的弟子在修煉的時候,就根本沒去想過這件事,只是按著慣性,一邊增加修為,一邊提高花陣的威力,從未想過超過四步之後,就該換花為草了。

  秦孑得了指點,對著老魔頭將岸連聲稱謝,這下大家打平,誰也不欠誰的,但卻平添了一份交情,皆大歡喜。

  又謝了幾句,秦孑這才轉向梁辛,笑問道:“時候差不多了,還要回去交差,你的身法,還要給我個說法。”

  梁辛還沒說話,將岸就從旁邊笑道:“冀州偏西,有座不太高的山,名叫岳陽。山中特產一種花臉狒狒,名曰不穀,來去如風,行動最是靈活不過。”

  秦孑滿臉納悶,苦笑點頭:“不錯,岳陽不穀,花臉韓弗,也算是異種,天下皆知。”

  將岸哈哈大笑,指著梁辛道:“這小子是猴娃,從小被韓韓抱養,所以才打下了根基,才能連成他的古怪身法,別人要想修煉這種身法,除非在襁褓時被不穀狒狒抱走才行!”老頭子的解釋雖然戲謔,但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說清楚了,梁辛的身法不是誰都能練的。

  秦孑大笑點頭,側目望向粱辛:“真的?”

  梁辛咬著牙點頭:“真的!”說著,踢腿轉臂,做了幾個靈活無比卻匪夷所思的動作,不說這幾個動作有多複雜,它們根本是普通人絕對不會想到的,乾脆了,就是猴子的雜耍。

  “我就是個猴娃!”梁辛回答的無比響亮,跟著回頭問他爹:“那您老的身法是怎麼練的?”

  一場大笑之後,秦孑與眾人別過,卻用傳聲入密的法子又問梁辛:“那個青衣老頭,魂力殘弱,命不久矣,和你交誼如何?”

  梁辛也不隱瞞,更不偷偷摸摸,正色道:“我們是親生的兄弟!”

  秦子略略琢磨了一下,笑道:“等你忙完了眼下的事情,帶著他來一趟離人谷吧!”

  梁辛霍然大喜:“你能幫他恢復?”

  秦孑揮了揮手,留下一句:“還不好說,但也不是全無希望!”話音落處,香風掠起,就此消失。

  梁辛先是哈哈大笑,片刻後徵然醒悟,對著天上大喊:“離人谷在哪……”

  秦孑走後,梁辛猶自開心不已,曲青石變成耄耋老者,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如果離人谷真有奇術能夠幫他恢復,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至於秦孑為什麼要幫他們,在梁辛看來也簡單的很,這就是‘送佛送到西’的道理了,秦孑不曾為難梁辛,老魔頭點破她們的功法關鍵,雙方已經結下善緣,于秦孑而言,就不妨再多留下一份人情。

  現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眾人也要趕赴草原,先確定青墨的安健。好在曲青石還有時間,不急在這一刻。

  乍逢喜訊,曲青石不動聲色,但再度啟程之後,他也和柳亦一樣,變得心不在焉了,時不時都會嘴角抽抽,傻笑個片刻……

   樑辛在眼裡,高興在心裡,轉頭一看,發現乾爹竟然也在愣愣出神,雙眉緊緊鎖在一起,不知正在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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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丹鳳朝陽

一車四個人,三個滿腹心事,梁辛誰也不敢打擾銝銇銈銜,榤榨槏榽老實巴交的抱過羊角脆,拍著小猴的腦袋哄它睡覺。

     將岸這一番思索,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回過了神來,開口問道:“磨刀兒,為父的‘天下人間’,為何凡人不能學?”

     梁辛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凡人雖然沒有道心,但是也沒有基礎真元,身體的強度達不到要求。”

     將岸點點頭,繼續問道:“不提天下人間,只提這第一階段的身法呢?凡人能不能學?”

     梁辛這次琢磨了一下,才開口:“單說身法的話,也是學不到的。”

     將岸所創的獨門身法,在最初時要依靠的,是身體對外界的敏銳感覺。

     梁辛能練成這種身法,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曾經有過五年的練氣基礎。修習土行心法的時候,真元流轉,梁辛的身體也得以改造,在很大程度,他對外界感知的敏銳也得以提高。

     同樣是在千煌的雷雲之下,梁辛能施展身法從容應對,是因為天雷未成型時,他的身體就已經有了感覺,繼而本能的去躲避;可如果是普通人,身體就算再怎麼本能、協調,無法提前感覺天雷線路,也只有死路一條。

     將岸點頭:“不錯,就是這個道理了。可是,如果有一種法子,能把身體對外界的感覺提升起來的話……”

     協調、本能的反應是可以晉練的,但身體對外界的感知與生俱來,想要提高就非得修真不可。

     梁辛眼睛一亮:“如果能有這樣的法子,您老的身法,天下凡人,人人可學!”

     將岸卻搖了搖頭,笑容裡有些殘忍:“我這法子是剛剛想出來的,就算真有用,也不是普通人能學到的!”說著,伸手撩開馬車的側簾,伸手對正在馬車側前方縱馬疾馳的聾子青衣指指點點,笑道:“回頭,回頭……”

     老魔頭指的青衣正是熊大維,熊大維跑在他們前面,耳朵又聾了,聽不到身後的動靜,根本不回頭,自顧自的催馬前行。

     將岸說了七八聲回頭,篤定的笑容漸漸僵硬……梁辛也把腦袋伸出來,看著熊大維的背影,對著乾爹呵呵笑道:“熊大維聽不到的,您老到底幹啥呢?”

     老魔頭神色尷尬,冷哼道:“他何止聽不到,他還是個十足笨蛋!”

     梁辛替熊大維冤枉:“可不能這麼說,這幾個青衣都是真正的好漢子……”他的話還沒說完,前面的熊大維突然轉回頭,神色間有些疑惑,隨即放慢了速度,與梁辛並排,操著模糊而生硬的語調:“大人找我有事?”

     將岸霍然發出一陣痛快無比的大笑聲,粱辛卻更糊塗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說你?”

     這便是身體的敏感了!

     不光是機敏警覺的青衣,就連普通人,有時走在街上,也會莫名其妙的感覺身後有人注視他。熊大維聽不到聲音,但是能感覺到背後正有人在看他、議論他,這才回過頭來。

     大笑聲中,將岸對著熊大維揮揮手,示意沒事,拉著梁辛一起縮回腦袋:“剛才咱們和秦孑說話的時候,有一匹拉車的馬,不耐煩的跺了幾下蹄子,四個聾子青衣幾乎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這件事落在我眼裡,就變得有趣了。你說,他們是感到了蹄子砸地的震動,還是感到了馬兒的焦躁?”

     說著,將岸又笑了起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用耳朵,只靠身體的感覺,就發現了身後的動靜!”

     柳亦的反應最快,眉毛一挑,追問道:“您是說,因為聾了,所以身體變得敏感了?”

曲青石的眼睛,習慣性的瞇了起來,粱辛有事沒事總喜歡瞇眼睛也是和他學的:“這幾個青衣都是我的部下,為人本來就機警的很,手上的功夫也很不錯。”說著,側頭看了看柳亦,認真的說:“都比你能打!”

     最初免幾丘上百多名青衣,人人都是曲青石的心腹愛將,毫不誇張的說,他們都是從鄞州數千人字青衣中挑出來的精銳。而最後,這群精銳也只剩下了六個。

     熊大維等人能活到最後,靠的絕不單單是運氣。

     柳亦笑的挺厚道,舅舅說啥就是啥。

     將岸點點頭:“這便走了,自幼習武,為人機警,底子本來就不錯,耳朵聾了之後,身體的感覺更容易被調動,只不過……還不夠!”

     梁辛現在已經明白義父的意思了,滿臉都是苦笑:“還不夠,光耳朵聾了還不夠!”

     將岸點了點頭:“想要徹底把身體的感覺提升上來,還要刺瞎雙眼、用火炭將鼻孔燙實,所以說,我的這個法子,也不是普通人能學到的。”

     這麼殘忍的辦法,就算熊大維同意,粱辛也不會答應,皺眉道:“要是用黑布蒙上眼睛,用竹夾夾住鼻子……”不等他說完,將岸就搖頭道:“不行,如果眼睛鼻子還在,即便蒙住,主人也會情不自禁的去依賴,明知道看不見,仍舊會使勁去看,身體的感覺還是無法得到鍛鍊,沒用的。”

     而柳亦也一本正經的開口:“老三,照你的法子,以後你手下這六大高手,頭戴黑布,鼻掛竹夾,殺氣騰騰的一出場……”柳亦再也說不下去了,摀住肚子哈哈大笑。

     曲青石正準備鄭重開口,結果也沒忍住笑了起來,這種笑話就怕去想,現在曲青石幾乎已經看到了壯得像堵牆似的熊大維,按照梁辛的打扮時出場的樣子,笑的愈發不可收拾了。

     直到半晌之後,曲青石才勉強止住笑聲,對梁辛父子道:“我在鄲州做事的時候,聽說草原巫士之中,有人會一種叫做‘催眠’的奇術,受術者會完全依照巫士所言,去做任何事。”

     一經提醒,將岸也想起了這門奇術,一拍大腿,笑道:“不錯!把這個給忘了,可以找巫士幫忙,催眠了那幾個青衣,讓他們以為自己沒有了眼睛、鼻子,等練成身法之後,才解開法術。”

     梁辛不知道這種神奇的本事,不過義父和二哥的話,他無比信任,熊大維等六個青衣和他一路拼殺肝膽相照,以後都跟在自己身邊,如果學會了義父的身法,好處不言而喻。

     大喜之下,梁辛把熊大維喚到車裡,仔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熊大維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後而嚮往,最後盡數變成了濃濃的喜悅!

     梁辛在大洪臺上對抗修士雷法,這件事當時就從青衣之間傳開了,熊大維本來還以為粱辛施展的是什麼仙家本領,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學,心裡高興的快要炸開了,別說只是被‘催眠’就算真的要刺眼、塞鼻,熊大維沒準都會答應下來。

     乾爹想出來的法子,到底能不能管用還是個未知之數,熊大維等人都是人間精銳,剛好被用來做這個實驗,即便不成功,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此刻已經到了半夜三更,這一夜裡,大哥定親、二哥恢復有望、老爹又研究出來凡人修習‘本能身法’的竅門,聾子青衣有機會修習驚人身法,人人都有喜事,梁辛純粹是個跟著傻笑的,卻打從心眼裡那麼開心!

     兩位義兄,一個乾爹,粱辛這一輩子裡‘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齊聚於此,開心歡笑,誰都沒了睡意,柳亦更是來了精神,拉著眾人海闊天空地胡聊……小小的車廂裡,常常爆起一陣粗豪的大笑。

馬蹄隆隆,車轅震動,一行人連夜而行,說笑裡,不知不覺的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官道兩旁漸漸瀰漫起了些薄霧,正是黎明之前,黑暗最濃稠的時候。

     隨即,天亮了。

     不是黎明破曉的微光,而是一瞬間,熾烈的金色光芒,陡然將夜空衝了個粉碎!

     強光乍起,馬匹與隨行的青衣視力被奪,呵斥與嘶鳴中車隊急停。

     梁辛苦笑搖頭,這一路還真是忙了,事情始終不斷。

     將岸冷笑著都囔著罵了句:“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當先下車。其他人都跟在義尖的身後。

     距離車隊不遠處,半空里正靜靜飄浮著三十多個藍袍道士,梁辛一見之下就皺起了眉頭,看打扮就知道,都是東海乾的弟子。

     乾山道宗,以觀日而悟道,修持的心法叫做‘旭日東昇’,一經施展不僅威力驚人,更伴有煌煌的烈日金光,此刻,每個東海乾的弟子都將飛劍懸在頭頂,飛劍上,正綻放著璀璨的金光,仿佛幾十盞小太陽,方圓數十里都被照得雪亮。

     東海乾的掌門、曾經在大洪臺上見過的朝陽真人,在隊伍的最前端,正背負雙手看著梁辛。

     朝陽帶來的大都是中年弟子,那幾個和他一起上大洪台審案的長老都不在隊伍中。另外,還有兩個十歲出頭的娃娃跟在朝陽身邊,異常醒目。

     兩個娃娃長得幾乎一摸一樣,都是俗家打扮,好像從小沒吃過飽飯似的,面黃肌瘦,腦袋大脖子細,但是發育得還有些早,嘴唇上已經長了一層又黑又細的絨毛、細脖子上突出了個巨大的喉結,看上去著實醜陋。

     曲青石上下打量著朝陽,陰測測的開口了:“陰魂不散,怎麼又追來了。”柳亦也同時笑道:“官司都打完了,你們這是……賠禮道歉來了?”

     朝陽真人似乎也覺得柳亦的笑話好笑,露出了個笑容:“觀日台的確不是你們炸得,老道就算再怎麼愚笨,這一點也能看的清楚。這次趕來,是為了另一件事,不可弄混了。”

     曲青石冷哼:“囉嗦了,直說。”

     朝陽挑了下眉毛,笑容不變,神情卻迅速冰冷了,淡淡的說出了兩個字:“南陽。”

     柳亦哈哈大笑,搖晃著又黑又圓的腦袋:“這可麻煩了,你要非誣陷我們,大不了咱們現在回浩蕩台,再打一場三堂會審,趁著修真道上的諸位都還沒走遠,趕緊給叫回來……”

     朝陽緩緩的搖頭:“現在沒人給你們審案子,更沒人和你們打官司,那塊‘長舌’裡說的事情便足夠了,南陽師弟的死和你們脫不開關系,有沒有證據都一樣。”

     朝陽頓了頓,才繼續道:“曲青石、柳亦,你們兩個必死無疑,沒的商量,不過……”說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說出兩件事,你們的那些同伴,都可以離開口第一件事,南陽被人撕成了兩片,憑你們辦不到,出手殺他的究竟是誰;第二件事,忤逆賊曲青墨現在哪裡。”

     柳亦本來正想罵回去,可一聽到朝陽以同伴做要挾,就黑著臉孔閉上了嘴巴,曲青石也皺了下眉頭。

     說完,朝陽又望向了梁辛和將岸,語調和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貧道自問站在理字上,賢父子是世外高人,還請分辨是非,把持公道。”

     這一句話,朝陽已經把粱辛父子放到了,曲柳同伴,之外。

     梁辛和義父在大洪臺上表現驚人,朝陽怕他們身後還有什麼勢力,此刻雖然有把握對付他們,但也不想節外生枝,這一客氣話總是要說的,如果梁辛父子不走,翻臉動手之後,再有誰追究起來,東海乾也有話說。

梁辛撇嘴,回答的情真意切:“南陽是我殺的,青墨也讓我給打死了,找我就行了。”

     將岸則嘿嘿的笑了起來,抬頭望向半空裡的朝陽:“待會,你得死。還有你、你、你……”老魔頭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對著天上亂指,一會功夫就把東海乾眾人全都指點了一遍。

     柳亦錯動腳步,走到將岸跟前,呵呵的笑道:“老乾爹,當年咱們和梁辛一起磕頭,結拜時說過打架誰也不許先跑,我們哥倆有事他留下是應該的,可您老……這個陣仗,我們哥仨也未必應付不來。”

     梁辛和曲青石也一起點頭,可還沒說話,就被老魔頭瞪了回去,隨即老魔頭斜忒著柳亦:“什麼意思?要不我現在也和你們拜個把子!”說著,老頭子咳嗽了起來,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三兄弟嚇了一跳,趕緊假模假式的去給老頭搥背,同時面面相覷,都笑了。

     朝陽看上去耐心極好,一直等三兄弟笑過之後,才再度開口,先望著梁辛:“不走?”

     梁辛搖頭,朝陽又望向曲青石:“不說?”

     曲青石都懶得看他。

     朝陽霍然發出了一聲大笑,笑聲響起時,在他身後的那些弟子同時捏起劍訣,幾十柄飛劍同時發出一聲驚鳴,匯合至一處時,竟然變成了一陣嘹亮的神鳳啼叫!

     先前無限的 嗦,而動手時卻只是一笑,鳳啼之下,漫天金光霍然流轉,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乾山道掌門身上,朝陽真人雙臂擴張,大袖搖擺下,赫然化作一頭流金鳳凰,向著地面急衝而至!

     朝陽真人當然不是真的變成了鳳凰,而是包裹在他身上的金光凝化成丹鳳之形。

     乾山道宗的鎮山法陣:丹鳳朝陽。

     跟隨掌門而來的乾山弟子,修為全部處在海天境大成,一共三十三人,為的就是能發動這道法陣。而最終凝結陣眼的朝陽老道,本身修為已經到了玄機境大成的頂點,這一道丹鳳朝陽之下,便是千煌和尚也只有逃命的份。

     乾山道一出手,老魔頭將岸也大笑了一聲,一步踏出擋在正要躍住了正要躍起的梁辛,跟著抬起雙手,接踵三拳砸向天空。

     衝到眾人近前的丹鳳,甫一陷入老魔頭的奉風,激鳴聲便戛然而止,急衝的身形也隨之凝滯,煌煌的金鳳好像變成呆頭大鵝,滿身金光也變成了傻氣……

     義兄、青衣等人乍見將岸大發神威,全都又驚又喜,唯獨梁辛心裡惴惴不安。他想不通,義父哪裡來的力氣,居然能再發動一次天下人間;而依著義父的脾氣,既然能打,先前根本就不會和東海乾廢話,更不會等敵人先動手。

     丹鳳陷在義父的‘天下人間’中,看上去雖然凝滯呆傻,但內中真元鼓盪,正在竭盡全力想要突破將岸的神通,梁辛顧不上多想,叱喝中高高躍起,快如鬼魅撲向敵人。半空裡三十多個東海乾弟子,只要他擊潰一人,敵人的陣法便不攻自破。

     東海乾的一眾弟子都在全力催動法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梁辛撲過來,可就在梁辛已經揚起雙拳,正要攻入敵陣時,耳旁突然傳來了兩聲怪叫:“殺人麼?我幫你!”

     先前跟著朝陽真人身邊的兩個醜娃娃,毫無徵兆,同時出現在粱辛身邊,異口同聲的對他怪笑。

     他們的嗓音正是變聲的時候,像極了公鴨的怪叫,說話之間,兩個醜娃娃各自抬手……竟然真的將梁辛面前的兩個東海乾弟子,給打死了。

     兩個娃娃的右手,都捏成鶴鑿,指尖各自扣著一枚小小的黑色法印,被擊中的乾山弟子七竅迸血,身子一軟從半空摔落。

梁辛吃了一驚,情不自禁的後退兩丈,他一直在防著兩個醜娃娃會動手,可卻沒想到,他們殺的居然是乾山弟子。

     死了弟子,三三之數不足,按理說陣法已破,可金光丹鳳卻並沒有消失,相反,在金光中又多出了一道血色流轉,雖然依舊不能稍動,可爆發出的掙扎之力卻更大了。

     兩個娃娃一起笑著,乾瘦的身體來回縱躍,一起對梁辛道:“我們幫你把他們都殺了!”只一句話的功夫,東海乾的三十三名弟子,全都被他們殺了個乾淨!

     梁辛不會飛,衝到半空全憑縱躍,現在已經落回到地面,瞇著雙眼盯住了醜娃娃。

     天地之間,沒有了一絲聲息,突然出手的醜娃娃,轉眼死絕的東海弟子,還有……已經洗去金光,換而滿身血色長翎的丹鳳!

     丹鳳的雙翅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眼看掙脫將岸的桎梏。

     梁辛不懂修真的道法,可也能看得出這兩個醜娃娃不是再毀陣,而是用了什麼邪門的法子,靠殺掉那些東海乾弟子,讓丹鳳的力量暴增。

     醜娃娃懸浮在半空裡,目光從一眾青衣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又對梁辛同聲笑道:“接下來呢,殺誰?”

     梁辛搖頭不語,深吸了一口氣,拼出全力向他們撲去!

     醜娃娃的修為奇高,剛剛出手屠戮乾山弟子時,梁辛自忖阻攔不住,如果他又要去殺義兄、青衣,梁辛還是阻攔不住!

     醜娃娃一起笑著:“你怎麼知道,下一個該殺你了?”怪笑裡,稀疏的八字眉顯得醜陋而滑稽,一左一右,再度揚起了手中的法印。

     梁辛悟透了義父傳下的身法,從秦孑與麒麟的戰團脫身之後,放眼天下五步以下的修為,都難以傷他分毫!

     可六步,逍遙境高手呢?

     六步修士,已經開始真正的將自己溶於天道,舉手投足,渾然天成,梁辛的身體根本無從捕捉他們移動前的徵兆!在梁辛的眼裡,兩個醜娃娃身體根本沒動,卻已經出現捏著法印,出現在自己面前。

     就在此刻,梁辛甚至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突然,周圍的一切全部靜止了!

     兔起鶻落,從惡戰爆發到此刻,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丹鳳朝陽,天下人間,梁辛撲躍,娃娃殺人,金鳳浴血……直到梁辛撲向醜娃娃的時候,老魔頭猛的雙拳並攏,如錘夯砸,狠狠地擊向半空!

     天下人間的範圍陡然擴大,將數十丈方圓盡數納入神通的籠罩之下,不僅血鳳、就連娃娃、梁辛甚至一眾青衣,全都變成了木雕泥塑。

     而此刻,兩個娃娃的法印,與梁辛的頭頂不過一線之隔。

     乾山道法喚出的金光早已消散,黑暗之下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無法稍動,只有老魔頭將岸,衣袂震蕩,神情激昂。即便他已經拼出了全部的力量,目光也不曾去看敵人一眼,而是始終盯著 天!

     老魔頭一拳一拳緩緩擊出,不帶一絲風聲,同時腳步不停,邁得無比扎實,向著半空走去。

     步步高陞!將岸不理血鳳,徑自走到梁辛身旁,將雙手摸向了第一個醜娃娃的頭頂,隨即神情專注,開始小心翼翼的扭動著他的腦袋。

     梁辛就眼睜睜的看著,醜娃娃的那顆頭,一寸一寸、僵硬而遲緩的轉著,被扭了一周,再轉回來時,眼睛裡已經沒有一絲生機了。

     就在將岸將手伸向第二個娃娃的時候,對方猛的發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嘶嗥,第二個娃娃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終於掙脫了天下人間的桎梏,但還沒來得及反擊,便鮮血狂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二個醜娃娃憑著自己的修為,終於衝破了將岸的神通,可他在自身真元與天下人間的對抗之下也深受重傷,大口嘔出的,不僅是鮮血,還有殘碎的內臟!

     隨即又是一聲嘶啞的怪叫,朝陽披頭散髮,臉色蒼白,也踉蹌地摔落地面,凝在身周的血鳳早卻已散碎無形了。

     醜娃娃掙脫天下人間,便等若將這個大大的牢籠衝開了一道縫隙,朝陽老道也趁機全力發動,拼著重傷逃脫了出來!

     朝陽落地之後,再不敢停留片刻,俯身抱起倖存的醜娃娃撒腿就跑。

     將岸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濁嘆之下,揮手散去了天下人間。梁辛只覺得周身一松,立刻晃動身形扶著乾爹躍回地面,口中惶急地問:“您老沒事……”

     梁辛能感覺到,乾爹的身體都在抽搐般地顫抖著!

     將岸不等他說完,就怒聲打斷了:“殺朝陽,老子說他得死,他若活著,我死不瞑目!”說話之時,夜風輕拂,沒有一絲力道,可從將岸身邊掠過的時候,卻將他的滿頭白髮一絲絲卷走。

     梁辛哇的一聲大哭。在他面前,義父的眼睛,正迅速的渾濁,而本就蒼老的皮膚,正肉眼可見的寸寸枯萎!

     大哭聲中,梁辛把乾爹交給義兄,轉身追向敵人。而此刻,金色的光華再度震爍而起,五個東海乾的長老,帶著十餘名晚輩弟子從不遠處飛撲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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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這一天裡

朝陽生性謹慎,即便覺得這一戰穩操勝券,也只帶領法陣弟子現身餉餅餂飹,槁榓榚榖命令自家的長老帶著些心腹弟子隱藏起來暗中接應。

         這幾個長老都是乾山道的精銳,見識自然不凡,眼見掌門和醜娃娃都被‘天下人間’困住,他們雖然著急但並沒有發動,那時出手也是白搭,任誰闖入了將岸的神通覆蓋範圍,都只有一個下場:被‘凍’住。

         一直到醜娃娃與朝陽先後脫困,他們才急忙躍出接應,其中一個長老抱起兩個傷者,頭也不回遁劍而逃,剩下的眾人則斷後、阻擋追兵。

         東海乾的人還不知道老魔頭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所謂斷後,也不過是跑的稍微慢上了一兩步,就這一兩步,梁辛厲若鬼魅的撲了上來!

         四個長老,人人玄機境修為,手下弟子也臻至四步大成,咒訣響起處,一共百餘支飛劍回盪金光,向著梁辛撲湧而至。

         梁辛能夠從秦孑與麒麟的戰團中脫身,根本不把眼前鋪天蓋地的飛劍當回事,咬牙切齒的低吼聲中,梁辛已經閃身而出,雙拳錯動撲向第一個東海乾長老。

         這個長老早有防備,雙手翻轉亮出一盞離火盾,妖嬈火蛇吞吐,穩穩擋在了自己面前,只要能撐過片刻,師兄弟們便會來馳援。

         離火盾迎風而漲,轉眼變大護住主人,而梁辛撲擊的勢子不變,可就在他堪堪撞上法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以‘拳陣’強攻的時候,梁辛的身子猛的一兜,於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中,盪起了一條詭異的弧……梁辛繞過了離火盾!

         這才是這道身法真正可怕的之處!在百支飛劍的竄刺之下,梁辛尚且能夠脫身而出,又怎麼可能繞不過這一座不過門板大小的盾牌。

         防禦型的法寶護主,是隨著主人的心意而動,主人要防哪裡,它就會出現在哪裡。

         可梁辛的身法奇快,且刁鑽得完全沒有痕跡可循,也許在醜娃娃面前不值一提,可這個東海乾長老的心意哪裡跟得上,他正在向離火盾中輸送真元,準備硬摃梁辛的古怪拳陣,卻想不到梁辛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就那麼扎手扎腳的向著自己一抱!

         二十一擊,三陣勾連,這個長老的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胸口的骨骼已然盡數被巨力搗碎,五臟六腑都爛成了一灘碎肉,嘴裡鮮血狂噴,人還沒有落便已死了。

         梁辛在哭,也在笑,身形陡轉,撲向了下一個長老!

         第二個東海乾長老,同樣未能支持片刻,就被梁辛的古怪身法擊敗。

         不過幾個穿插之間,梁辛就殺了兩長老,其他人都目眥盡裂,催動全部真元,揮盪飛劍全力截擊梁辛。

         可梁辛就好像一頭青灰色的蝙蝠,於狂風暴雨間搖搖欲墜,卻總能在危機時突然轉向,不僅躲開了危機,更撲向了第三個長老。

         第三個長老天生膽小,眼見梁辛攻了過來,口中低吼,雙手不停翻轉,把飛劍和法盾一起喚了回來,再加上一道‘凝海障’,四五件寶貝圍著自己上下翻飛團團打轉,莫說敵人,就是連一滴水也潑不進來。

遠遠望去場面蔚為壯觀,老道懸浮半空須發張揚,身上的衣袂獵獵飄擺,在他身周,各色法寶呼嘯陡轉,舞起層層神光將主人裹在其間,而梁辛卻化身青衣鬼魅,在大群的法寶中穿梭的同時,也圍住老道層層打轉!

         過了一陣,梁辛未能攻入老道的防禦,突然冷笑了一聲,身子一晃飄然離開。

         長老心裡松了口氣,可手上的法訣不停,依舊指揮著法寶護住自己,果然,轉眼之後梁辛又再度折回,左右手各自一掄,將兩件事物狠狠的砸在了他的法寶和飛劍上。

          , ,兩聲悶響,鮮血潑濺、碎肉翻卷,長老猛的怒吼了一聲,目眥盡裂!梁辛砸過來的,竟然是他東海乾的兩名弟子!

         再看此時的梁辛,哪還有一絲一毫的憨厚,身形凝滯了片刻,任由潑起的血肉澆了自己滿頭滿臉,對著法寶中的長老,陰森森的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長老幾乎咬斷了自己的牙齒,但卻不敢指揮法寶去攻殺梁辛,相反,他又把防禦的圈子縮小了些……

         梁辛卻根本不再看他一眼,而是發出了一陣滿是輕蔑的大笑聲:“你還不如那個南陽老賊!”話音落處,他又撲向了第四個長老。

         第四個長老看到梁辛過來,卻也大笑了起來:“來得好!”說話之間,身體也如那些飛劍法寶似的,霍然綻放起燦燦金光,毫不猶豫的應向樑辛!

         這第四個長老,道號洗陽,是東海乾一眾長老中修為最高的一個,雖然不如掌門人,但是也到了玄機境大成的境界,而且他的功法別具一格,由內而外,身體尤其結實。

         朝陽真人曾經笑言:洗陽師弟自己就是自己的法寶了!

         梁辛這次終於踢到了鐵板上,北斗星陣雖然可怕,但是卻被洗陽的雙臂牢牢擋住。

         在連續衝擊幾次之後,不僅無法擊敗洗陽,反而差點被對方的真元所傷,梁辛心中急躁,正打算拼著重傷和敵人硬拼一擊,身邊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輕叱:“奪!”

         一只白嫩的手掌,左手。輕卻快,突然割碎金光出現在梁辛眼前,穩穩拿住了洗陽正回盪而起的拳頭。

         半空裡的惡戰,洗陽全身燦燦,煌若天神;梁辛來愈如風,虐若厲鬼;還有一個陰戾、冰冷的白裙修羅,小汐。

         小汐的左肩,鮮血淋漓,她第二次揭開了自己的封印,睚眥手全力,相當玄機境初階的修為。

         洗陽被小汐捉住手腕之後,只覺得一股暴躁的力量,沿著自己的經脈狠狠切入,沿著手臂一路肆虐而上。而他的護身真元也隨之流轉,從四面八方集結而至,兩股力量碰撞之下,小汐仰天噴出一口血霧,沾染鮮血的嫵媚紅唇,卻切金斷玉般吐出了三個字:“梁磨刀!”

         梁辛的身法如風,趁著小汐纏住敵人的瞬間,縮腳收肩將自己團成了一個肉球,一頭撞進了洗陽懷中!

         三道星陣勾連,自洗陽的胸腹間盡數爆發。

         洗陽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胸口徹底塌陷,小汐被他的護身真元反震也受傷不輕,梁辛伸手攬住了她,隨即轉頭,望向最後一個長老!

留下斷後的那些四步弟子都被小汐上來前,用睚眥手狙殺,此刻只剩下了那個只敢防禦、不敢進攻的長老,被梁辛血紅色的目光一瞪之下,這個人再也不敢停留,怪叫一聲遁劍便跑。

         梁辛哭著、笑著、不甘著,卻不得不攬著小汐跳回地面。

         乾爹傳下的身法,在對戰時威力了得,可是用作追、逃卻沒什麼太大的用處,雖然快,但依靠的畢竟是身體的力量。長途之下絕跑不過高深修士的真元。而且這道身法,真正的精髓在於千變萬化,與不可能之處連續轉折。

         說穿了,這是個類似於繞圈子的身法,在一個範圍之內穿梭、盤繞,東海乾沒人能比得上,可要是拉開了距離,梁辛根本跑不遠。

         其實,剛才那幾個長老和弟子,如果只想著逃跑,梁辛也沒能力把他們全都殺掉。

         敵人逃走了,梁辛放下小汐,閃身躍到義父身前,還沒開口,卻忍不住了淚如泉湧!

         滿頭白髮盡落,皮膚再沒有一絲光澤。

         原本黑白分明、虐戾犀利的眸子,已經遊散、渾濁,變成暗淡的灰喪。

         曲青石雙目含淚,對著梁辛搖搖頭,將岸什麼都不曾說。

         將岸此刻,眼瞎耳聾,但卻能覺出梁辛回到了身邊,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發出了一聲咳嗽,好像嗆到了口水,可咳出來的,卻是一蓬煙塵。

         梁辛再也屏不住呼吸再次放聲嚎啕,老魔頭將岸卻露出了個足以掙裂天地的笑容,最後對著磨刀兒說出無聲的三個字,就此撒手人寰……

         此刻,天現黎明!

         將岸連屍體都沒留下,當晨風吹過,一道道飛灰從他的身體上飄揚而起,隨風播散……

         在土坤之中被困千年,將岸的身體早已不行了,卻還在二十天內,發動了三次天下人間,特別是最後一次,拼勁全力之下,身體徹底被神通的力量摧垮,轉眼衰老,化作灰槁。

         可即便如此,也無所懼。

         第一次神通,與獠牙之間點化傳人,將岸後繼有人!第二次神通,在天下修士面前,逼瘋千煌和尚,將岸意氣風發!第三次神通,將岸救了想救之人,他的天下人間,再不是那個來不及。

         他說的最後三個字,梁辛看懂了,不是‘來不及’,而是,捨不得!

         梁辛瘋了,跳、跑、廝打哀號,但又怎麼能攔得住風,冬早黎明,晨風鼓盪,只不過片刻後,老魔頭屍骨無存,卻叮噹一聲,一枚長長的銀針落地。

         將岸沒有向梁辛藉力就發動了第三次天下人間,靠的是,迴光返照之力。

         東海乾現身時,老魔頭還無所謂,可在見到那對醜娃娃後,他便已經將這根長針悄悄刺入了自己的心脈。

         到最後,梁辛沒死,老魔頭笑的,捨不得。

         看到銀針,梁辛哪還會猜不到真相,一瞬間裡,只覺得胸肺間所有的悲愴,都凝結在一起變成了巨大的壓力,甚至把自己的心臟都帶動著直衝咽喉,可恨嗓子細小,他吐不出來!最終身子晃著,喉嚨裡發出咕咕的怪響,兩眼一番,沉沉的昏厥了過去。

昨日黎明時,梁辛正摩拳擦掌,準備營救義兄。

         洪熙十一年,臘月二十。

         一個白天,鬥千煌,辯麒麟,救曲柳脫困,面見當今天子。

         一個晚上,大哥定親、小汐把酒、二哥康復有望……義父喪生!

         這一天裡,梁辛歷經生死,大喜大悲,嘗盡了人間滋味,到最後,只抱住了三個字:捨不得。

         -----------------

         兩天之後,梁辛才再度醒來,正置身於馬車之中,柳亦和曲青石坐在對面,一起看著他。

         小汐也在,左手縮在袖子裡,右手正晃著一個小小的酒壇,見他醒來,露出了一個笑容:“還好?”跟著,又托起了手中的酒壇:“喝麼?”

         梁辛身體粗壯,傷心過度之下逆血攻心,醒來了便沒事了,翻身坐起來,拍了拍起身後空出的座位:“這邊坐來吧,你們三個擠的很。”

         小汐還沒動,羊角脆就不知從哪跳出來,緊挨主人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

         眾人不禁莞爾,愁苦的氣氛被稍稍沖淡。梁辛把猴子抱在懷裡,問小汐:“你呢?傷的怎樣?又解開了封印,或者……現在回去,請指揮使再幫你封上。”

         小汐搖搖頭:“第三次便徹底封不住了,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三個月和一年的區別。”說著,站起,轉身,落座,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梁辛身旁,同時還不忘提醒一句:“千萬莫碰我的左臂,現在這條胳膊,一旦有人碰我自己做不了主的。”換過座位之後方向掉轉,原先她坐曲青石的左側,現在在梁辛的右側。

         羊角脆本來正拉長身子要去蹭小汐,聞言立刻縮回來,跟著還覺得不踏實,又用力向著主人懷裡縮了縮。

         這時,曲青石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所有的事情,都由青墨而起的。”

         這句話的意思誰都明白,柳亦一皺眉,本想勸解兩句,可隨後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這時開口總不是個滋味,好像在偏袒媳婦,而梁辛卻搖了搖頭,說的話讓人摸不到頭腦:“要沒有我,你們兩個就死在玉璧裡了。”

         曲青石一愣,沒說什麼。

         “你們死在玉璧裡,青墨來了也找不到人,南陽更犯不著斷滅凡情。你若把義父的死算在青墨身上,還不如算在我身上。”

         梁辛的道理,是胡攪蠻纏的道理,但語氣裡並沒什麼玩笑之意:“沒有我,你們要死,義父會在土坤裡出不來,可南陽卻不用死,東海乾那些想要殺我父兄的長老、弟子,還有那個醜娃娃就不會死。”

         曲青石看著梁辛,又瞇起了眼睛:“所以呢?”

         “所以,天生的對頭牌,你死我活吧,嘿,東海乾,乾山道宗。”

         柳亦笑:“老三這話說的好,本無對錯,天生的對頭牌!就是如此了。與其糾纏著前因後果,倒不如想想報仇的法子。”說著,柳亦頓了頓,又問梁辛:“剩下一個醜娃娃……你現在還不是對手,但是朝陽呢,你敵得過麼?”

梁辛輕輕搖頭:“我能殺掉那幾個長老,憑藉的是身法和拳陣,比起真正的力量,我還差得遠。這次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下次相遇時,如果他們有所防備,我便會有大麻煩了。”

         梁辛現在的身法,五步初階是防不住他的。可是遇到五步中階,在一心防備的情況下,梁辛便兇多吉少了。對方只需要像最後一個逃跑的乾山長老那樣,召喚諸般法寶防得密不透風,梁辛也只能圍著他打轉,無計可施。

         而對方是五步中階,以真元催動法寶,耍個三天三夜也沒問題,梁辛的身法卻是單純憑藉肌肉力量,能維持一兩個時辰就已經是極限了,此消彼長之下,梁辛會被對方活活耗死。

         車裡的都是自己人,也沒必要說些假惺惺的安慰話,柳亦和曲青石都皺眉不語,小汐把酒壇遞給了梁辛。

         梁辛接過,仰頭喝了一口,吐出了口悶氣,又開口道:“不過,與東海乾對敵,我已經佔了很大的便宜,因為乾爹的身法犀利,所以我不用防,只想著攻即可,等到了草原,我就要開始練習拳陣了。”

         梁辛在花陣中悟道,身體的協調和反應整整提高了一個層次,再加以苦練,拳陣肯定還能再多打出來幾套。

         “只要拳陣的力量上去了,繞不過敵人的防守,乾脆就敲開他的烏龜殼子。”說著,梁辛突然笑了一下:“要報仇,便好好好練功了,不過這個仇怎麼報,也是要好好琢磨的。”

         小汐不解,皺起了眉頭,梁辛卻會錯了意,又大喝了兩口之後,把酒壇子換給了她。

         曲青石天生一份陰鷙心腸,似乎聽明白了梁辛的意思,淡淡的開口道,說的卻是句廢話:“修士最看重的,也是唯一能看重的,便是他們的修為了。最能讓修士開心的事情,便是衝破瓶頸,跨升一步。”

         梁辛點點頭:“青墨和瑯琊都說過,朝陽五步大成,突破在即。”

         這時候,柳亦終於聽明白了老二老三在說什麼,吸溜了一口涼氣之後。對著曲青石嘿嘿的笑道:“老三這都是跟你學的吧!”

         曲青石沒有一絲笑意,鄭重的搖頭:“是他天生的。老三不好惹的。”

         小汐終於忍不住了,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三兄弟之間的啞謎,問梁辛:“到底在說什麼?”

         不等梁老三開口,柳亦就壞笑道:“朝陽老道修煉了幾百年,現在五步大成,最能讓他歡喜開心的事情是什麼?”跟著,也不等小汐回答,就繼續道:“是突破瓶頸,成為六步宗師!”

         曲青石結果了話題,也笑著,不過卻陰冷的很:“老三是想,在朝陽終於看到突破希望的時候,殺他。”

         兩個義兄你一句,我一句,梁辛覺得自己不開口好像有點不合適似的:“總要讓他嘗嘗什麼叫‘捨不得’,這個仇才算報的踏實。”他說話時也在笑,不過笑的很輕,不著痕跡。

         小汐挑了挑眉毛:“具體怎麼做呢?”

         說起報仇,梁辛的心情也好了些,臉上露出了些真實的笑意:“第一,要把自己練得能打敗朝陽;第二,想辦法幫幫朝陽,讓他能看見馬上就可以成為大宗師的希望便好了。”

         只剩三個月了,小汐卻活的明顯比以往鮮活了起來,竟然微微撇了下嘴角,苦笑:“這個第二,說的倒容易!”

         梁辛卻一笑,沒再繼續解釋,而是挺直了腰板,說了句:“辦法是有的,不過還要仔細想想。更要緊的是先得把本事練好。”

         見梁辛的心情看開朗一些,曲青石也覺得全身輕鬆,難得的露出了個貨真價實的笑容:“至於那個醜娃娃,也一樣不會放過的。”

         柳亦咧開嘴巴,笑呵呵的正想說什麼,突然一個真正陰森、寒冷的聲音,又從半空中響起:“地上的那隊官差……”

         曲青石平時說話,便帶著股陰陽怪氣的虐戾,可是和外面的聲音一比,簡直就變成了快樂的黃鸝鳥。

         隨即,外面的青衣叱喝聲響起,而那個陰森的鬼聲卻仿佛被嚇著了似的,馬上變得怯生生,聲音也小了許多:“官……差官息怒,打聽個事……”

         聲音虐戾,語氣怯懦,揉在一起說不出的古怪。

         小汐還以為來了敵人,正想出去看看,卻發現對面的曲青石和柳亦,都是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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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鬼王駕到

風習習最大的心願,就是伺候著梁一二的後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等梁辛死了,他再接著伺候梁辛的兒子、孫子……

         可苦乃山裡的事情,讓生的老實、死的老實、做了鬼還一樣老實的風習習恍然大悟:梁辛不是梁一二。

         梁一二一身神通,神鬼莫測,根本不用別人來保護;可梁辛就是個普通的娃娃,他又是梁一二的後代,這一生裡還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凶險。

         所以一輩子被人欺負的梁風習習,要妖王葫蘆帶他進入苦乃山陰眼去修煉,變得厲害,只為保護梁辛。

         一番修煉,風習習出關,而梁辛已經離開猴兒谷幾個月,小鬼立刻出山去找他。

         按照葫蘆的指點,鬼僕先去了銅川,結果卻連銅川府都找不到了,又急匆匆的苦雁關去找柳亦,這才得知梁辛的兩位義兄都吃了官司,被押往鎮山受審。

         風習習心急火燎,根本沒把事情問清楚就趕往鎮山,他本來還想著就算遇不到梁辛,也要先把曲青石、柳亦兩人救出來再說。

         少主的哥哥,應該也算是少主吧?梁風習習忠心耿耿!

         他到鎮山的時候,梁辛剛離開不久,小鬼剛好趕上天下修士說說笑笑、群情振奮的四下散去,風習習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躲起來一動也不敢動。

         躲了整整一天,直到修士們紛紛離開之後,風習習才再度現身,一邊打聽著,一路疾飛不停追趕。

         終於,風習習看到不遠處,幾個青衣正護著三輛大車趕路,大喜之下想也不想,當即開口呼喊:“下面那隊官差……”

         喊聲出口,風習習自己先嚇了一跳,自從出關之後他從未如此興奮,想不到心情激動下,呼喝聲盪起  陰風,曠野之間四處鬼哭飄揚!

         看著下面的青衣抽刀拔劍,風習習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吧!

         可梁辛也許就在車裡,風習習咬著牙,鼓足勇氣,開始結結巴巴的詢問……

         官道上,幾個青衣如臨大敵,神情間驚疑不定;

         半空裡,一團黑色的煞氣滾滾飄盪,仿若魔雲,其間包裹著一個瘦小佝僂的陰喪鬼物,正搓著手心對著地上的差官唯唯諾諾,小心的陪著笑容,臉上一塊碩大的金錢斑尤為顯然。

         就在這時,梁辛就從馬車中一躍而出,直接撲上半空,一把把風習習抱在懷裡,兩個人翻滾著摔在地上、爬起來、又跳又叫,又哭又笑!

         乾爹新喪,卻又見從小照看自己長大的至親長輩,這番歡喜、悲慟、快活、委屈,著實不能用語言來表達了。

         曲青石和柳亦本來就不是外人,羊角脆更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小汐的車裡有的是美酒,幾個人訴說別情,時而歡笑時而流淚,這一場大醉裡,沒有誰再去管究竟是相見歡,還是捨不得了!

         從第一天傍晚,一直醉倒第二天正午,梁辛這才又重新醒來,睜開眼睛一看,大哥二哥抱成一團打呼嚕,老叔正一條毛巾一條毛巾的倒換著,給三個少爺敷額。

         梁辛心裡感動,趕忙伸手接過了風習習手裡的毛巾,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麼。

         風習習見梁辛醒來,臉上一喜,小聲的說道:“再睡會吧,一會我弄還了吃的再來叫你們。”

         梁辛笑著搖頭,翻身坐起,跟著又覺得眼前的風習習,比著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樣,琢磨了片刻之後,終於恍然大悟:

         風習習還是老樣子,可周遭的環境卻變了,梁辛以前,幾乎從未在白天見過他。

         其實昨天風習習現身時就是白天,不過梁辛悲喜之下沒注意到,其後又是酩酊大醉,到了現在才剛反應過來。

         風習習自己也歡喜的很:“修煉之後,白天於我已然無礙,以後能日夜跟在你身邊。”說完後又有些懊惱:“早三百年就該去修煉,便可以天天跟著梁大人了。”

         曲、柳二人機警,雖然還醉著,可身邊一有動靜,立刻就睜開了眼睛,風習習見兩人被自己吵醒,又是惶恐又是自責,忙不迭的招呼著他們繼續睡,看樣子恨不得伸手把哥倆的眼皮再給摁上。

柳亦搖頭道:“早在苦乃山就說過多少次,梁辛的老娘是我的老娘,梁辛的老叔是我的老叔,您老就別跟我們這些晚輩客氣了!”

         曲青石也輕輕的點頭,對著風習習微笑著喊了聲:“老叔。”跟著,又抬頭望向柳亦:“你抱著我做什麼……”

         柳亦愣了愣,立刻手忙腳亂的去推開柳亦。

         梁辛把風習習拉到身邊坐下,饒有興趣的問道:“在陰山眼修煉,老叔都煉成了什麼本事?”

         風習習攥起拳頭,敲了敲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老臉上都是竊喜:“先說我的身子,現在百無禁忌,衙門去得,佛堂去得,也不用再忌諱白天黑夜,更不用怕公雞打鳴了。”

         曲青石贏了,他力氣大,把柳亦推到了地上,坐起來問:“神通、法術呢?老叔是凌空虛度,飛著趕上了我們!”

         風習習點頭:“妖王葫蘆說,我已經有初入玄機境之力,我又不懂修真,就問他這個初入玄機境,能不能打得過它。”

         柳亦笑道:“葫蘆怎麼說?”

         風習習也跟著訕笑:“葫蘆沒理我。”

         梁辛可顧不上笑,滿臉都是驚愕,他們一共在猴兒谷呆了五年,風習習前三年都在葫蘆的結界中養傷,算起來一共也只在大山陰眼中修煉了兩年多。

         短短兩年,風習習就從一個小鬼變成了五步高手?這樣的速度,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不光梁辛不敢置信,不久前,猴兒谷的妖王葫蘆也被風習習的進度嚇了一跳,不過轉眼一想,倒也釋然了。

         風習習雖然只是個小鬼,又長久沉睡,可無論怎麼算,他都在人間活了三百多年。真要論起輩分來,莊不周師父養在實心瓶裡的那頭厲鬼,見到風習習也得喊聲祖爺爺。

         人死之後陰魂不散,靠的是‘執念’。

         執念越強,小鬼自身的修為也就越深厚,中土世上常常會有厲鬼復仇的事情發生,但報仇之後執念也就不存在了,喪物也隨之煙消雲散。

         可風習習是個例外,當年梁一二幫他報仇之後,他的執念就從報仇變成了報恩。

         風習習本性善良、怯懦,但勝在執著,緊緊抱住‘報恩’這兩個字不放,昏睡三百年裡,每一場夢在想著與梁一二重逢。

         尤其可貴的是,風習習的執念,不是一己私慾,而是真心回報。

         報仇和報恩,同樣都是執念,但境界卻大不相同。兩種執念都能支持小鬼活在人間,但前者不過是‘白米饅頭’,而後者則是‘人參靈芝’。

         在報恩的執念之下,風習習每在人間多活一天,就多積儹了一份力量,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裡,攢下了深厚的陰修喪力。

         若非如此,普通的小鬼只要見到哪怕一線陽光,都會魂飛魄散。而風習習當初為了找梁辛,在苦乃山裡被陽光灼烤多時,也只是身受重傷。

         只不過風習習天性懦弱,既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更不懂得怎樣去運用它。

         苦乃山是天下龍脈的根源,它的陰山眼非同小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兇戾之地,風習習進入其中修煉,三百年積儹的渾厚喪力,被洗煉之後盡數激發,小鬼也由此一躍成為玄機境初階的強橫喪物。

         現在的風習習,早就不再是個低微鬼僕了,而是天下一等一的陰魂鬼王!只不過他心性未變,見到誰都還那麼客氣……

         梁風習習把葫蘆的分析,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想著這份與‘執念’分不開的機遇,自己也有些感慨了,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又岔開了話題,笑呵呵的問梁辛:“玄機境初階,到底多厲害?”

         憑著風習習的性子,出山之後可不會和別人動手的,到現在為止,他都還不明白玄機境是個什麼概念。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總不能乍開膀子和老叔打上一架,梁老三正猶豫的時候,柳亦已經指著曲青石,回答道:“五步初階,對付曲老二這樣的,一個能打一百個!”

         說完,柳亦還有些意猶未盡,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沒心沒肺的笑道:“打我這樣的,一千個!”

自從當了‘舅舅’,曲青石就更懶得和柳亦計較了,瞪了他一眼也就算了,轉頭對著風習習道:“老叔如果不嫌麻煩,還請演練下神通吧!”

         此刻他們已經和東海乾真正的對上了,別說修真門宗,就是普通的江湖莽漢,也會有三個知己五個幫手,這一架已經開打,以後說不定還會遇到多少個強敵,曲青石帶兵多年,一定要先把自己這一邊的戰力算清楚。

         風習習趕忙回答:“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施展!”說著,風習習的臉上,升起了幾分得意,拉著眾人跳下了大車。

         車隊停止,小汐也下車來看熱鬧。

         莊不周和宋恭謹現在恢復了過來,被將岸引出的陰喪之氣再度蜷縮回肺腑之間,在隊伍停下後,也畏畏縮縮的下來。

         風習習這是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此刻正要做法演練神通,卻在看到兩人之後,臉色倏然一變,身子一晃飄到面前,雙手揚起向著兩人的額頭連擊幾下。

         莊不周和宋恭謹各自慘叫,翻身摔倒,剛剛蜷縮回去的喪氣又被激發,和上次一摸一樣,轉眼又僵硬起來,變成了屍體模樣。

         風習習雙眉緊皺,臉色擔憂的望向了梁辛:“你這兩位朋友,眉宇間戾氣盤結,我怕他們被陰喪之氣侵染,一試之下,果然如此!”說完,又搖頭嘆道:“怕是活不長了……”

         風習習神情憂愁,而身邊的一群青衣先是愕然,隨即哈哈大笑,黑白無常躺在地上不能稍動,心肺都鬱悶的縮成了一團……

         梁辛把黑白無常扔回大車裡,攬著老叔笑道:“不用管他們了,您快顯些手段出來!”

         風習習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痛快的答應了一聲,隨即雙手的小指互鉤於額前,口中陰森森的唱到:“哭哭啼啼,落花流水,鬼!”

         鬼唱之中,風習習把自己盤結的手印向天一指,隨即一片鬼哭狼嚎聲,陡然充斥天地,眾人只覺得仿佛置身無邊的墳塋,四下里陰風搖盪,鬼氣瀰漫。功夫稍差些的青衣,甚至已經臉色蒼白渾身發顫,就連梁辛,身上也炸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雖然明知道老叔不會害自己,還是忍不住全神戒備,以防有喪物偷襲,而他的七蠱星魂也隨之躁動,瘋狂的旋轉了起來。

         可片刻之後,鬼哭狼嚎漸漸淺淡,清風拂過,天地間又恢復了清寧,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

         柳亦驚魂未定的向著四下里看看,在確定‘哭哭啼啼,落花流水’已經結束之後,有些狐疑的望向風習習:“這就完了?是您提前收了神通,還是這個神通就是哭得挺嚇人?”

         風習習笑的挺不好意思:“這道神通的名堂,喚作鬼哭狼嚎,哭完就完了,沒別的事了。”

         柳亦咳了一聲,哭笑不得的搖頭:“要說哭,我哭起來比它們嚇人,有沒有真正驅鬼喚喪的……”

         不等他說完,風習習就少有的大笑了一聲,雙手拇指勾結,陰 開口:“兜兜轉轉,何去何從,鬼!”這次的手印指向了小汐的馬車,青天郎日之下,小汐的馬車,就那麼毫無徵兆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梁辛更是駭然,那麼大的一輛車子,連車夫帶駿馬,都被風習習一句鬼唱擊得煙消雲散?先別說馬匹,車夫死的也太冤了吧?

         天地間一片寂靜,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趟行程是指揮使安排的,車夫也是精幹青衣,小汐眼看著自己人被殺,臉上不知覺的就凝氣了煞紋。

         風習習倒是滿臉得意,下意識的把手心在衣襟上抹了抹:“這道神通的名堂,叫做五鬼搬運,能駕馭陰喪之力,隔空移物……”

         正說著半截,馬蹄聲噠噠,車夫趕著小汐的馬車,滿臉納悶的從後面又趕了上來。

         “我怕車老闆趕路辛苦,就移出了一里多地,本來還能更遠些。”

         風習習說完,也不等著別人反應,又將雙手拇指勾在一起,再度對準小汐的馬車,唱道:“敲敲打打,美輪美奐,鬼!”

         青衣車夫嚇了一跳,還以為又要被挪走,不料這次,只覺得眼前神光流轉,再回頭一看,立刻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小汐的馬車,在轉眼間變得金碧輝煌,珠簾錦蓬金轅銀轍,比著皇帝的玉輦還要更漂亮,更耀眼!

         大夥都盯著馬車發呆,誰也沒注意小汐笑成了一朵花。

         “這道神通的名堂,叫做鬼斧神工,大到平台樓閣、小到絹扇鳥籠,咒法之下煥然一新!”

   風習習又要盤結手印,這次是曲青石攔住了他,神色裡也帶了些苦笑:“老叔宅心仁厚,修行的神通也都……”

         曲青石頓了頓,總算把‘沒啥用’三個字嚼碎了、咽回去,正想再措辭的時候,風習習就搖了搖頭,嘆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

         曲青石立刻糾正:“不是大人,是後生小輩,老叔千萬別再弄混了。”

         風習習縮著肩膀,小心翼翼的點點頭,這才繼續道:“鬼物修煉,沒有什麼功法可循,心性是什麼樣,修煉出的神通就是什麼樣。”

         柳亦一聽,洩氣了,對著梁辛苦笑:“可惜咱是青衣,要是在工部當差,有老叔的神通幫忙,指定平步青雲。”

         梁辛聞言哈哈大笑,老叔現在能見光,會凌空虛度,他就知足了。

         風習習也嘿嘿的笑了,又搖了搖頭繼續道:“我生性怯弱,所以修不出打人的神通。不過,我畢竟是個喪物,現在修煉到了玄…玄機境,會帶著些‘天生’的本事。我仔細想過,要是遇到敵人,會有兩項本領能派上用場。”

         風習習頓了頓,才繼續道:“我現在有了修為,也就有了些地位,我所在的地方,方圓十裡之內,那些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都會聽我差遣,我能從鎮山一路追上你們,也全靠他們幫忙了。這項本領有個威風的名字,叫做鬼王駕到!”

         曲青石的眼睛一亮,有了這個本事,遇敵時能招來小鬼幫手,平時還能用來打探消息,的確是好用的很。

         說話之間,風習習已經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胸膛,也不再捏什麼手印,雙手背後,清冷的喪氣從他身上流轉氤氳,向著四下里播散而去!

         而風習習的猥瑣怯弱,也轉眼變成了一派鬼王威嚴,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小心翼翼:“風習習有事相求,哪位、哪位能出來一下。”

         語氣軟軟,可被鬼氣燻染之後,就變成了測測陰風,轉眼散開,傳遍曠野!

         風習習傳令之後,回頭對著梁辛笑道:“用不了幾個彈指的功夫!”

         一盞茶的功夫……一炷香的功夫……天地間一片寂靜。

         梁辛小聲的替他老叔打圓場:“沒準這十裡之內,沒有鬼呢。”

         風習習滿目的疑惑,臉上的金錢斑都有些暗淡了,搖著頭道:“不應該的,除非有厲害的修士刻意驅除了附近的喪物。”

         一眾青衣的神情立刻戒備了起來,唯獨小汐,走到風習習的身邊,輕輕的問道:“小鬼都見不得陽光,驅喚孤魂野鬼,在白天也可以麼?”

         話音剛落,風習習就哎喲一聲,三兄弟也恍然大悟,誰都沒忍住,一起笑了起來,柳亦幫老叔打圓場:“第二項本領,第二項本領。”

         老叔現在是鬼王了,‘忘本’了……

         風習習窘的滿臉通紅,也顧不得多想什麼,依著柳亦的吩咐,十根枯瘦的手指,就好像在打算盤似的,靈巧跳動了起來。

         冥冥中傳出一陣虐戾的慘笑聲,一道道黑色的煞氣從梁風習習的指尖盤繞而出,在慘笑的催促下,轉眼暴漲,化作粗豪的黑色長鏈,向著官道旁的密林席捲而去。

         三兄弟的笑容一下子被凝固在臉上!

         十根黑色的長鏈,仿佛十條猙獰的喪蛟,所過之處,所有的大樹都爬滿了可怕的龜裂,轉眼散碎成灰。

         每一根被長鏈都是陰煞之氣凝結而成,末端被風習習的指尖控制著,長短由心,輾轉隨意!

         風習習一邊舞動著煞鏈,一邊對梁辛解釋著:“我就這一個能用在打鬥上的本領,叫做厲鬼纏身,”說著,老叔笑得有些靦腆,聲音也很小:“我不太會打鬥,可要是有人想傷你們,我就撕了他。”

說著,風習習指揮煞鏈離開樹林,對著百步之外的一座不大的土丘,雙手一合,只見十根長鏈立刻竄躍過去,真就好像一雙細長的鬼爪子般,一把抱住了小丘。

         旋即 的一聲悶響!

         不見塵土飛揚,不見沙石翻滾,而那座小丘,卻已經徹底消失了。三兄弟又驚又喜,老叔的十道煞鏈,威力不遜於那些修士的飛劍神通。

         可就在這時,小汐的臉色突變,厲聲喝道:“躲開!”,話音未落,她的左臂衣袖層層炸碎,原本蓮藕般的胳膊上,鋪起一層妖冶的黑色鱗片,左手翻轉,一把抓住了風習習的肩頭!

         左臂黑鱗,而左手依舊白皙。

         小汐第二次揭開封印之後,體內的睚眥之力便不再受她控制,不過平時,只要不碰她的左臂,也不會將其引發出來。

         風習習現在施展出的本領,靠的是本來不應出現在世間的陰煞鬼氣;而睚眥是龍子,其力霸道剛烈,但卻算作世間正氣,此刻盡數被鬼王的陰煞引發,小汐根本控制不住。

         睚眥力,見必奪!

         風習習猝不及防,既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會去想著傷害小汐,劇痛之下只覺得身體中的陰喪之力,好像被決口的洪水,飛快的流出體外,被小汐的睚眥手奪去。

         其實風習習現在的修為,和小汐的睚眥之力不相上下,如果他有心較量的話,必然是個苦苦相持的局面,可小鬼不擅打鬥,一下子方寸大亂,就抵禦不住睚眥手了。

         昨晚喝酒的時候,風習習就看出了端倪,已經在心裡認定,這個白裙子小姑娘以後就是梁辛的小媳婦了,此刻即便被小汐所製,也只有驚訝、恐懼,卻壓根沒想過反抗。

         不過片刻間,睚眥手就已經大佔上風,老叔的臉色漸漸蒼白。

         梁辛驚怒交加,他知道睚眥手的厲害,照這樣下去,老叔命不久矣,當下顧不得多想,七蠱星魂流轉,雙手探出,想要掰開小汐的左手。

         七蠱星魂在梁辛體內流轉時,只有海天境大成之力。睚眥手卻是五步初階,雖然二者在級別上只相差一等,可在力道卻差了天地之遙!

         梁辛的十指剛一觸碰小汐的冰冷的左手,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一股巨大的引力傳來,不僅沒能救出老叔,自己也陷進了睚眥之力中,七道星魂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被睚眥之力搶走。

         曲青石和柳亦反應極快,同時抽出繡春刀,對小汐低吼著:“對不起”手中的刀子已經狠狠斬在了她的左臂上,只聽‘當、當’兩聲銳響,左臂絲毫誤傷,兩個青衣卻被反震的巨力掀翻!

         反震之力浩蕩,兩位兄長都是凡人之身,都沉沉的昏厥了過去。

         小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

         就在此刻,仿佛還嫌不夠亂似的,莊不周、宋恭謹兩個人,皮膚青黑還是死屍的模樣,嘴裡卻  的怪叫著,飛快的從大車上撲下來,各自伸出雙手去拉小汐的左臂!

         風習習遇襲,雖然不曾想過抵抗,但還是本能的散出只有喪物才能聽到的求救。

         現在的求救,比著剛才的‘鬼王駕到’,不知強烈的多少倍,要是在黑夜裡,方圓幾十裡的鬼怪都會趕來拼命,可在白天,沒有一個鬼物敢動……除了莊不周和宋恭謹。

         兩位掌櫃現在是人身鬼質,身體正被陰氣控制,算是半人半鬼,剛才的‘鬼王駕到’喚不動他們,可現在的求救,卻把他們體內的陰氣盡數激發,哥倆也和小汐一樣,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就撲了上來想要救人。

         梁辛、梁風習習、小汐、莊不周、宋恭謹,五個人擠在一起,七隻手外加一個肩膀纏成一團……

         其他的青衣全都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片刻之後,梁辛再也抵不住睚眥手的力道,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悶響,七蠱星魂四散崩飛,一個都沒留下,全都跑了。

         五個人也一起悶哼了一聲,全都軟到在地,七隻手和一個肩膀,還糾纏在一起,並沒有分開……

         七蠱星魂散去,本源之力也受到震蕩,梁辛受的內傷不輕,不過還沒有昏厥,只不過摔倒之後,全身無力,根本無法稍動。

         梁辛躺在地上,左手抓著小汐的大拇指,右手扳著小汐的小手指;小汐抓著風習習的肩膀;莊不周和宋恭謹四隻手疊在一起,按著小汐的手背……

         熊大維跑過來,猶豫著是不是要把眾人分開,梁辛突然面露喜色,勉強對他說:“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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