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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第二十章 玉匣玄機

玉匣尺半見方,入手沉重且森冷,其上篆刻著山水青鳥,顯得頗為雅致。

    葫蘆咳嗽了一聲,憋著眼楮里恨不得伸出來的小手,把匣子交到梁辛的手中,大方道︰“梁一二留下的東西,你接好了……還不打開看看啊?”

    曲青石卻按住了梁辛,用手輕敲玉匣四周,仔細查探之後才點頭︰“應該沒有機關禁制,打開的時候小心些。”

    梁辛小心翼翼的抽開了玉匣的蓋子,一股燻人欲嘔的惡臭立刻從中彌漫出來,梁辛被嗆得直流眼淚,葫蘆趕忙一揮爪子,疾風掠過,轉眼吹散可怕的臭氣。

    梁辛舍不得一肚子桃子,拼命忍住嘔吐的,屏住呼吸手上用力,把匣蓋整個抽了下來,在看清了匣中的事物之後,所有人都愕然低呼了一聲。

    四方匣子里,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枚——人頭!

    人頭早已干枯了,青黑色的皮膚盡數萎縮,毫無光澤,干巴巴的附著著面骨上,頭頂還掛著些碎絮似的毛發,生前的模樣根本無法辨別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梁一二為什麼要在司所里藏個人頭。

    葫蘆心急,伸手把人頭取出來,上下摸索著,時不時搖晃兩下。

    曲青石轉頭問還沒來得及合上大嘴的柳亦︰“從哪找到的?”

    柳亦回答︰“無影閣。”

    九龍司所都是統一的設計,三百多年里並無改變,其中都會有兩間密室,一間叫做暗刺閣,用來存放犀利武器,以備不時只需;另一間則存著機密文件,叫做‘無影閣’。

    梁一二似乎並沒有刻意隱藏這個盒子,無影閣雖然是密室,外人難以找到,可只要是正式的九龍青衣,只要級別在統領之上,都能夠找到。

    苦乃山九龍司所的無影閣中,沒有什麼機密文書,空蕩蕩的條案上,只擺放著一只玉匣。

    葫蘆看不出人頭上有什麼破綻,隨手把人頭遞給曲青石,對著手下揮手︰“再去翻!”跟著,他又抱過了玉匣,端詳了起來。

    曲青石不嫌骯髒,接過人頭翻來覆去的仔細查看著,柳亦更是不當回事,甚至還用舌頭舔了一下,跟著啐掉口水道︰“最少三百年!”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一點沒客氣︰“廢話!”

    兩個人都是驗屍仵作的高手,可是也沒能從人頭上看出一星半點的線索,曲青石頹然嘆氣,轉頭問梁辛︰“你怎麼看?”

    梁辛已經習慣了,只要和曲青石在一起,就會被逼著不停動腦子,沉吟了一會後認真回答︰“要是天猿們找不到其他東西,那就是這顆人頭了。”

    曲青石還沒說話,柳亦就哈哈大笑︰“也是廢話!”

    梁辛也樂了︰“我的意思是,這顆人頭蹊蹺的很,司所有天猿守衛,本身就安全得很,人頭上的秘密又不容易破解,所以放在密室里也就足夠了,不用再另設機關。”

    說完,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保不準祖爺爺他另外藏了什麼真寶貝在司所里。”

    三個人正說著,突然身邊咕咚一聲,天猿首領葫蘆,不知為何一坐在了地上,手中猶自舉著玉匣,神色里充滿了驚駭,嘴唇顫抖著過了片刻,才吃力的說︰“這個匣子……是、是玲瓏匣啊!”

    三兄弟同時面露迷茫,望向葫蘆,他們誰也沒聽說過‘玲瓏匣’這個詞。

    葫蘆拍拍站了起來,死死的抱住玉匣,看樣子是不打算撒手了,聲音沙啞的給他們講出了修真道上關于玲瓏匣的傳說。

    在最近這幾千年中,一共有三只玲瓏玉匣現世。

    第一只玉匣現身于四千年,被一個叫做莫追煙的不入流修士無意中撿到,短短十五年之後,莫追煙一鳴驚人,憑借一身神鬼莫測的神通,一連擊敗十七位極富盛名的修士,隨後歸隱而去。

    第二只玉匣現身于兩千七百年前,被一個邪道門宗鐵頭山的弟子得去,這個邪道修士在得到玉匣前落魄不已,他所在的鐵頭山宗,剛剛被當時正道上風頭最盛的鳴春山宗鏟除。七年之後,這個邪道修士單身匹馬殺上鳴春山,誅殺鳴春修士一千三百人,最終與鳴春掌門同歸于盡。

    第三只玉匣現身于七百年前,立刻引起各大門宗、邪道和妖魔鬼怪的爭奪,最後被處于極北冰寒之地的邪派摩羅院奪取,但隨即被正邪修士聯手鏟除,摩羅院上下三百四十一人無一幸免,可玉匣卻最終下落不明。

    玲瓏玉匣到底源自何處、一共有多少只,都無從考據,里面裝的是什麼也沒人知道,想來不是靈丹妙藥,便是天材地寶了,否則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十幾年的功夫里,就把普通修士變成絕頂劍仙。

    葫蘆手里的玉匣全無接縫,碩大的一只匣子是一塊整料挖空的,側壁上雕琢著天雲瑞獸,卻觸手平滑,細看之下才會發現,這些精巧圖案,都是印在玉匣側壁之內的。這些特征,正是傳說里的‘玲瓏匣’。

    說到這里,葫蘆顫抖著嘴唇,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橙黃色的眸子死死盯住正在柳亦手里的人頭︰“想不到啊……玲瓏玉匣里,藏著的竟然是顆人頭……”

    柳亦撲哧一聲就笑出了聲︰“妖王,您老醒醒,不是那麼回事!”

    曲青石也搖頭微笑︰“就算這個是玲瓏玉匣,里面裝的東西也早就被人取走了,後來又被梁大人用來存放人頭。”

    葫蘆愣了愣,心想果然是這個道理,玉匣上沒有禁制,早就被人打開過了,嘿嘿的訕笑了幾聲,跟著又恍然大悟道︰“這麼說,第三只玲瓏盒是被梁一二得到了?難怪他這麼厲害!”

    天猿們都是厲害的妖怪,在首領不住口的催促下,搜索的更加賣力,現在幾乎已經把司所都拆了,可除了這個裝著人頭的玉匣之外一無所獲。

    葫蘆一時間覺得興味索然,背著手走到三兄弟跟前︰“梁辛跟我回去,你們兩個……也跟我回去調養一陣,等傷好了再說。”

    礦井被毀,蠻人作祟,朱離道場十九位修士喪命,這些消息已經傳散了出去,此刻正有不少修士進山查探,葫蘆是一族之長,心里惦念著族人,生怕修士們會騷擾他們的老巢,此間事情已經了解,這就想打道回府了。

    曲青石卻搖了搖頭,說道︰“我還要在司所中搜索一陣,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搬山院的往來文書。”

    柳亦當然要留下和曲青石在一起,梁辛也舍不得現在就走,葫蘆略顯不耐煩,大手一揮道︰“那我先回去照應老巢,你們搜索完畢之後再去找我們。”跟著留下了四頭修為精深的天猿照顧他們,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回山去了。

    三兄弟也不再多說什麼,各自在狼藉一片的司所中,仔細的搜索了起來,想要尋找些線索,來追查搬山院究竟是做什麼的衙門。

    留下的四頭火尾天猿開始還行止穩重,跟在他們身後,不久之後就不耐煩了起來,趁著梁辛等人不注意,就抓耳撓腮的煩躁,一俟三兄弟看過來,又趕忙把爪子放下,挺胸而立。

    曲青石也覺得身後跟著四頭猴子怪難受,轉身對他們笑道︰“麻煩四位……仙長,幫我們尋些吃食,這番勞作下來,在下饑餓的緊。”

    四位仙長大喜,努力抑制著臉上的抽搐,緩緩的點頭,隨即一溜煙似的跑掉了。

    梁辛挺開心,溜達過來問曲青石︰“真巧,我也餓了。”

    曲青石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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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斷滅凡情

曲青墨擔心哥哥,私自下山,不料她的師父隨即追來,正好在司所門口堵到了她。.

    曲青石又是不安又是欣喜,趕忙讓柳亦把密林中的禁制機關盡數關閉,恭恭敬敬的對著林子外施禮,朗聲說︰“凡人晚輩,拜見東海乾山諸位仙長。”

    五個人緩步走進了樹林,為首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道士,額頭挺括濃眉鳳眼,頜下蓄著三縷長髯,後背斜跨著一柄寶劍,青藍色的道袍頗為陳舊,可漿洗的一塵不染,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高人風範。

    中年道士身後是三男一女,年紀都在二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器宇軒昂,精神的很。

    曲青墨扁著嘴巴跑回到中年老道身前,可憐巴巴的說︰“師父,弟子知錯了。”

    南陽真人呵呵的笑了,一點也沒有長者的架子,先對著曲青石躬身還禮,口中連稱不敢,跟著伸出手,滿臉愛憐的在小徒弟曲青墨頭上一敲,責怪道︰“你這孩子!”

    曲青墨誇張的捂住額頭,愁眉苦臉的忍了片刻,終于咯咯咯的笑出了聲,對著師父撒嬌道︰“弟子知錯了,師父饒過我這次吧。”

    南陽真人卻搖了搖頭︰“你先聽好這里的道理。”

    說著,南陽真人微微頓了頓,才繼續道︰“一來,苦乃山的事情古怪蹊蹺,說不定其中便有邪魔外道參與,你修為尚淺,冒冒失失的趕來,萬一有個意外,不僅救不了人,連自保都難。”

    曲青墨收斂了笑容,認真應是。

    “其二,我們東海乾與朱離道場同為天下正道,理應彼此守望,不過到現在為止,朱離道的諸位高人並未請我們相助,他們在自己查這件案子,此時苦乃山里出現了東海乾弟子,很不妥當的。”

    “其三,”南陽真人莫名其妙的嘆了口氣︰“修天悟道,最忌諱的便是被凡情牽扯,我不讓你下山,便是要你清心啊。至于那把靈燈,既然是你的,就隨你處置,毀了也沒什麼的。”

    梁辛挑了挑眉毛,沒說什麼。

    柳亦面露不屑,不過他現在也躬身低頭,除了自家兄弟之外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曲青石則躬身道︰“這件事罪在晚輩……”

    話還沒說完,南陽真人就打斷了他︰“與你無關的,青墨的道心,要靠自己來悟,若真的追究罪責,還是我這個當師父的錯。”

    曲青墨立刻跪倒在地︰“是弟子錯,師父切莫自責。”

    南陽真人搖頭道︰“所以,你私自趕往苦乃山,總要受些責罰的。”

    說完,老道就注目望著曲青墨,直到她無比委屈的點頭,才呵呵的又笑了︰“少裝蒜,你明知為師不會重罰的。”

    曲青墨扁著小嘴︰“輕罰也不如不罰好……”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和南陽真人之間,師徒關系極好,說她一句‘恃寵驕縱’也不算過分。

    老道咳了一聲,輕輕的說︰“曲青墨私自下山,違反門規,一罰,回山後于沒日岩面壁思過,一年為期。你可服氣麼?”

    曲青墨跪在地上,嫩嫩的回答︰“服氣。”

    “二罰,回山後,去指路師弟那里自領迷途三鞭!你可服氣麼?”

    曲青墨身體一顫,眼圈紅了,迷途三鞭是東海乾教訓弟子的鞭刑,先不論這三鞭如何痛苦,小丫頭自小天分極高,在門中頗受寵愛,也是師兄師姐們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心高氣傲之下挨這三鞭子,其間的委屈不言而喻。

    果然,在南陽真人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子,小聲的替曲青墨求情︰“師父,小師妹已經知錯了,這三記迷途鞭就免了吧。”

    其他三個弟子也紛紛點頭,一起勸說南陽收回責罰。

    南陽不為所動,肅容搖頭︰“住口!我就是要打掉她這份驕氣!入門才幾年就敢私自下山,這孩子被你們寵壞了!”

    四大弟子一起撇嘴,心說就你最寵她。

    宣布責罰之後,南陽又恢復了慈愛,伸手扶起曲青墨,看著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真人被氣樂了︰“那三鞭是一定要打的,不過我會和指路說,不疼的。”

    曲青墨知道師父絕不會收回責罰,吧嗒著眼淚點頭︰“那要真的不疼。”

    南陽哈哈大笑,罵道︰“怎麼收了你這麼個難纏的徒弟……”

    四個師兄、師姐走過來,拉著曲青墨的手小聲的安慰著,不一會小丫頭就破涕為笑,南陽真人再度開口︰“青墨,為師的責罰,不過是小懲大誡,最讓我擔心的是,你的道心。”

    跟著,他也不等曲青墨再搭話,就徑自說道︰“你的資質,在這一代弟子中首屈一指,可若是不能斬斷凡情牽絆,終究難成大器。”

    曲青墨湊到師父身邊,本來還笑嘻嘻的想要認錯,可在見到南陽真人的威嚴的臉色之後,一下子愣住了。

    南陽真人聲音,霍然擴散開來,先前的中正和藹,轉眼化作滾滾驚雷般生硬凜然︰“若悟道便要斬斷凡心,若悟道便要滅盡凡情,青墨,你懂了麼?”

    說話之間,南陽真人緩緩騰身而起,蒼然一聲龍吟般的銳響,背後的飛劍脫殼而出,嗡嗡震顫著,懸浮在主人的身旁。

    曲青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小臉驟然變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眼充滿了恐懼,雙膝一軟再度跪倒在地,倉皇的大喊︰“徒兒知錯了,師父,徒兒真的知錯了……”一邊惶恐的喊著,更是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梁辛等人全都愕立在原地,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陽真人根本不為所動,真元流轉中凝造出驚人的氣勢,目光卻牢牢盯住了曲青石。

    曲青墨哭的幾欲嘔血,跳起來就想撲向兄長,她的那個師姐卻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她,曲青墨奮力的掙扎不脫,對著哥哥嘶聲哭喊︰“逃!快逃!師父要殺你!”

    修天悟道,師徒傳承,在修真道之中有一條不成文的慣例,每當有好苗子無法斬斷世間之情,耽誤修行的時候,師父便會出手,幫助徒弟斷滅凡心!

    大洪天下,修行之人多如牛毛,可無論修為高低,只要踏入仙道,便不在把凡人當做同類,這與脾氣、心性、善良歹毒毫無關系,修仙要忘情,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沒有人間。

    即便像南陽真人這樣的正道高人,他能夠對凡人彬彬有禮,和藹說笑,可卻不會把凡人放在心上。

    他要殺曲青石,只是舉手之勞,造起這番聲勢,是為了警醒愛徒,大悲到了極致,便是個凡世空空!

    南陽不理弟子的哀求,霍然暴喝︰“曲青石,你已是耄耋老者,來日無多,可青墨卻天資異稟,金光大道就在她腳下,你真要誤她成仙麼?”

    曲青石現在已經明白南陽要殺自己,緩緩站直身體仰頭望向對方,朗聲道︰“曲青石不過只剩下幾年的壽數,死不足惜,不過有些事情,我總要問明白的。”

    柳亦從旁邊怒道︰“有什麼可問的,賊道士沒安好心!”說著摘下始終挎在後背的寡婦,對著半空抬手就是三箭。

    南陽單手輕揮,好像捏蜻蜓似的,把三支勁弩捉住,目光卻始終望著曲青石,點頭微笑道︰“你想問的,不外乎是我若殺你,以後面對青墨當如何自處,她自當向我報仇雲雲。”

    曲青石點點頭,沒說話。

    南陽哈哈大笑,笑聲中殊無半分歡快之意,只有鏘鏘威嚴︰“我替青墨斬斷凡情,此刻她自然會記恨我一時,可當她領悟天道之後,便會發現今天里的塵世情懷,不過是螻蟻並須、蟲豸廝磨,根本不值一提。到了那時,她便會謝我今日所為了。”

    南陽又搖了搖頭,繼續道︰“你是凡人,所以不會明白的!天,”說著,他伸手一指蒼穹︰“高高在上,領悟天道之後,青墨也會高高在上,地位不同,眼界也會不同!哪還會計較這些俗緣呢?凡人這寸尺長的目光,量不出天道縱橫!”

    最後,南陽又放柔了聲音,語氣中含著幾分鼓勵︰“你死,對青墨的修行大有補益,我是她的師父,只有盼著她能早日悟道,又怎會害她嚇她,更不會無聊得跑了幾千里路來殺你這個無關緊要之人。”

    師父為了徒弟的修行,要當著弟子的面來殺她的親人,這件在凡人眼中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事情,對于修士而言,卻好像再正常不過了。

    這時,始終在旁邊哭鬧的小丫頭青墨,突然脆聲斷喝道︰“律令,雲卷雲舒,困!”天上飄浮的白雲隨著她的法咒,立刻活了起來,轉眼化作一道白色的長娟,卷向南陽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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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胳膊酸了

南陽真人只一揮手就驅散了青墨的白雲法術,回過頭,聲音里又充滿了和藹、愛憐︰“癡兒,悟道後,你就會明白了。。”

    曲青墨心神震蕩,身子猛地跳了跳,噴出了一口鮮血,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南陽卻冷笑了一聲,吩咐弟子︰“把她弄醒,這番所為,一定要她親眼所見!”

    弟子應命,將一股真元奪入曲青墨的體內,後者嚶嚀一聲清醒了回來,雙目通紅的望向哥哥,哀哀的問︰“你為何……為何不跑啊!”

    曲青石臉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好像蚯蚓一樣的扭曲著,梁辛和柳亦咬牙攥拳,小心翼翼的守在他身旁,只要他有輕生的舉動,兩兄弟立刻便會撲過去按住他。

    南陽真人滿臉風輕雲淡,並不著急,饒有興趣的看著地面上的諸人。

    曲青石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再度抬起頭,問南陽真人︰“如果……如果我死了,青墨還不能悟道呢?”

    南陽真人皺起了眉頭,似乎這是個難題,有些無奈的回答︰“那便會麻煩一些,我再去殺掉青墨的其他親人,而且都要她在場,忙碌、奔走、努力,最終卻徒勞無功。”跟著又轉頭望向青墨︰“這樣做,歸根結底是要你明白,凡間的一切,不過是場過眼雲煙,是場夢罷了,你現在身邊的一切,遲早會棄你而去,早幾十年晚幾十年根本沒有關系,只有你的天道才是永恆的。”

    他說完,曲青石臉上的猶豫一掃而空,又變成了平時那種冷冰冰的淡漠,梁辛和柳亦同時大喜,他們認識的那個對敵決絕,胸有溝壑的曲青石又回來了。

    曲青石翻手,摘下了背上的陽壽邪弓,挺胸昂首,朗聲道︰“若不能斬盡凡情,便要殺人全家。嘿,我死還不夠,還要搭上父母麼?你的天道,畜生不如。”

    柳亦不怕死,只怕死的不明不白,看曲青石恢復正常,開心之下哈哈大笑,點著頭大聲應是︰“不錯,狗屁天道!”跟著大模大樣的對青墨一招手,長兄的架勢很足︰“丫頭,過來,咱們不修仙了!”

    青墨的小臉上也恢復了幾分光彩,先白了柳亦一眼之後,抬頭望向了半空里的師父,皺眉眉頭,好像在努力的思索著什麼,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本來我懵懵懂懂的,只當修仙是件好玩的事情,不過今天,到真悟了些。”

    南陽真人和藹一笑,柔聲說︰“你現在悟的不對。你且說出來,為師自會指點你。”

    青墨奮力掙開師姐的攙扶,站直了身體︰“修行很有趣,力量很大,大到誰也不敢惹我,就連爹娘也對我恭恭敬敬?壽數很長,長到我會看著親友還有晚輩一個一個都死了,自己卻還是十一二歲的模樣?還有現在,斬滅凡心,就要殺了哥哥?”

    南陽真人搖頭,青墨卻不等他開口,就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殺不殺哥哥都無所謂的,關鍵是我要不惦記他,不理會他,他愛死死愛活活,受罪吃苦也好,喝酒享福也罷,都是凡人俗事,跟我沒有半點的關系。”

    曲青墨喘息了一會,又接著說︰“若真是這樣,那便不是哥哥死活的事情了,而是……而是我死了,你要我參悟的天道,和讓我死了有什麼區別?”

    南陽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不錯!忘情,本來就是舍棄凡人的腦筋,從此踏上仙道脫胎換骨,你說的那種自己死了,也算貼切了。”

    曲青墨現在已經不想開始那樣決絕了,甚至漸漸恢復了些活潑的模樣,露出了一個郁悶的表情︰“脫胎換骨?說的好聽,把自己修煉成了個別人,很愉快麼?”說著,她低下頭嘆了口氣︰“這樣的修行,修成了,便只有人形,沒有人心了。”

    南陽呵呵的笑道︰“不破不立,即便修仙得道,你也還是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姑娘曲青墨突然抬起手毫不客氣的指著他,脆生生的喝道︰“你少廢話!你要我哥死,你就是曲青墨一輩子的仇人!”

    所有人都張口結舌,誰都看出來曲青墨心懷不滿,可誰也沒想到小丫頭竟然口出惡言,毫不忌諱。

    只有柳亦怪聲的喝彩︰“好丫頭,果然是老二的妹妹!”

    青墨、青石兄妹同時瞪了他一眼︰“你閉嘴!”

    青墨的師姐滿臉的憤怒,森然斥責︰“大膽,目無尊長……”

    青墨毫不猶豫的就罵了回去︰“你目有尊長,那你邀請他回去殺你爹啊?”跟著她長吸了一口氣,退開幾步,伸出春蔥般的手指胡亂畫了個圈,把東海乾來的五個人都圈了進去︰“我敬你們愛你們,更明白你們一直都寵著我,可你們要殺我哥!你們對我的好,在我心里比不上我哥哥一個唾沫星!”

    跟著曲青墨撒腿跑向兄長處,幾個東海乾弟子想追,卻被南陽真人揮手攔住。

    曲青墨跑到兄長身旁,和他並肩而立,皺著眉頭說︰“別人要殺你,你還絮絮叨叨的問他道理,到底是不是曲家的男人?”

    曲青石嘟囔了句︰“你倒真格是曲家的女人!”跟著抬手撫過妹妹的留海,笑著問︰“不修仙了?”

    青墨堅決搖頭︰“不修了!”

    柳亦從旁邊幫腔︰“還修個屁!你罵過指揮使大人是老賊之後,還會不會繼續當青衣?”

    他們都是凡人心思,以己度人,還以為忘情悟道的修仙門宗也會計較這些。

    曲青石終于恢復了常態,先伸出手,仔細的撢了撢褲子上的泥土,這才抬頭望向天上的南陽︰“曲青墨不再修仙,從此和你們東海乾沒有半點瓜葛,若在相逼,不死不休!”

    南陽哈哈大笑︰“好個不死不休,本來就是不死不休!你們隨便動手,念在青墨的情分上,便讓你死而無憾。”

    曲青石哈哈一笑,揚手舉起邪弓,不料他還沒來得拉弓,身旁的梁辛突然抬起一拳,自下而上重重的打在他的下頜上,跟著雙手用力,把他的邪弓搶走了!

    曲青石猝不及防,又年老重傷,被梁辛打出去了一個趔趄,大怒道︰“你干什麼!”

    梁辛握著弓,呵呵的笑問︰“我一直就不明白,弓上的箭是從哪來的?”話音響起之際,他沉腰扎馬,悶吼中拉開了邪弓!

    曲青石暴跳如雷,可卻來不及阻止,柳亦、青墨兩個人神情復雜,可都站在原地,沒動。

    邪弓甚硬,梁辛只能勉強拉開一半,隨即發現,弓柄上,密密的纏著無數條青褐色的細線,只要一開弓,一條細線便會化作銳箭,陳于弓弦之上。

    曲青石見他已經拉開了邪弓,生怕搶奪之下,反倒會讓梁辛誤射,佔住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勸道︰“你若引弓,一箭就會死!”

    陽壽邪弓,曲氏弟子修習祖傳功法,是以能射出三箭,是名青絲、白發、不歸人。

    如果旁人使用,只一箭就會被邪弓吸干全部壽數!

    梁辛答道︰“你還不是一樣!”心里卻琢磨著,等松開弓弦之際,自己究竟是應該喊‘青絲烈’,還是喊‘不歸人’。

    曲青石眼角輕跳,帶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聲音愈發森嚴︰“你胡鬧!你沒習過射術,這一箭根本傷不到敵人,只會枉送了性命。”

    梁辛舉著邪弓,顫顫巍巍的對著空中的敵人,根本無法瞄準,也更不知道該怎麼去瞄準,嘴角抽搐了幾下想哭,又咬著牙強行忍住,畢竟只是個不到十三歲的孩子。

    他現在這副可笑神情落在曲青石和柳亦的眼中,卻是貨真價實的心疼!

    南陽真人懸在半空,神色里沒有一點不耐煩,笑吟吟的看著。東海乾是天下第一流的門宗,南陽更是東海乾的好手,在修真道上頗有名望,修為比起竹五要高,對付邪弓他心里篤定的很。

    曲青石努力把聲音放得柔和些︰“老三,你且聽我說,緩力收弓……”

    “閉嘴!”梁辛忍著哭,語調古怪得令人發噱︰“你明知我不會放下陽壽,死是死定了,虧你還是我二哥,不想著教我怎樣射正,盡說些廢話!”

    這半晌里柳亦一直面有愧色,沒有開口,他先前被竹五廢掉了一只手,否則也不會讓邪弓被梁辛拿去,眼前爭弓的這兩個人都是自己的結拜兄弟,可若真要舍去一個,他還是會選梁辛。

    心里正難受的柳亦,聽到梁辛的話,突然嘿嘿笑出了聲,放聲道︰“老三放心吧,只要柳亦活著,你的娘就是我的娘!”跟著,抬頭對著半空里的南陽大喊︰“老漢,現在要射你的,是我家三弟,梁辛,梁磨刀!”

    曲青石的臉色鐵青,大步走到梁辛的身後,伸手拍他的肩膀︰“肩膀放松,射箭不是剁白菜,別聳著個肩膀、夾著個脖子,雙腳開立同肩寬……”

    小姑娘曲青墨咬著嘴唇,默默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老一小,臨陣磨槍,大大方方的擺著姿勢,想哭卻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他們。

    曲青石恨不得在這片刻之間,把自己的射術盡數傳給梁辛,既然死定了,他又怎舍得讓老三死不瞑目!

    前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梁辛抽抽搭搭的,分不清是哭還是笑的說了句︰“胳膊酸了……”

     ……

    弓弦震顫,陽壽邪弓,一箭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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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箭驚仙

弓弦離手,梁辛只覺得周身都是一冷,仿佛一根冰針正沿著自己的血脈掠過,所過之處所有的體溫都被它盡數帶走,旋即腦海中爆發出一陣浩浩湯湯崩裂巨響,甚至連看一眼有沒有射中目標的機會都沒有,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射出的那一箭,卻遠沒有曲青石操弓時那麼聲威浩大。細箭勉強泛著暗淡的光芒,射向了南陽真人腿。梁辛的運氣不錯,雖然沒有對準要害,但總算還不太偏。

    南陽真人不屑躲避,捏著劍訣的手指微微一動,護在身前的飛劍斜橫,在‘叮’的一聲輕響中,穩穩擋住了梁辛用性命換來的襲射!

    就在南陽面色輕松,正想開口繼續點化曲青墨的時候,驀然里,邪箭與飛劍之間爆發起一連串刺耳的摩擦聲,只見老道的飛劍在急促顫動中,不停的發出哀鳴,最終‘啪’的一聲碎響,爆成了無數碎片!

    梁辛一箭,射碎了南陽真人的法寶飛劍!

    飛劍盡碎,可邪箭卻不停,依舊那麼毫不起眼的,鑽向南陽真人的大腿。

    南陽真人臉色又驚又怒,旁人無法感覺,可他卻明明白白的探知,這一箭上附著的神力,足以把他碎屍萬段!倉皇間再也顧不上氣勢風度,身形惶急後退,同時放出自己的保命法寶︰南陽鐘。

    煌煌古鐘,厚重如山!

    七十年前,有不知來歷的敵人偷襲東海乾,恰逢東海乾諸位高人離山,只有南陽真人鎮守山門,當時他就憑借著這口古鐘,硬生生擋住敵人連番轟擊,三日後援兵至,這才擊退敵人,南陽真人和南陽鐘,也一戰成名。

    轟轟烈烈的爆響中,邪箭正中古鐘,所有人都被震得失魂落魄,曲青石、柳亦兩個凡人更是口噴鮮血,委頓在地……又是刺耳的摩擦聲,不過彈指之後,古鐘的呻吟越來越重,嘎啦嘎啦的惡響中,古鐘也如飛劍一般,爆碎成千萬碎片!

    邪箭連毀飛劍、古鐘,仿佛也亢奮了起來,在破空的嘯叫中,繼續追射敵人,南陽避無可避,大吼了一聲,雙手盤結指訣奮起全部的真元,狠狠迎向邪箭,一瞬間里,天空中強光迸射,奪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片刻之後,強光消散,南陽真人臉色比紙還要白,身體微微顫抖著勉強懸浮在半空,邪箭在連碎兩件法寶之後,最終沒能射殺敵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即便曲青石、柳亦不懂修真道法,也能明白,梁辛這一箭,威力大得有些離譜了。

    南陽蹊蹺沁血,披頭散發,早就沒了高人模樣,臉色猙獰的盯著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辛,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哇的噴出了一口血。

    四個東海乾弟子大驚失色,慌忙躍起去接應師父,南陽真人卻大袖一甩,把他們盡數趕開,喘息片刻之後,沉聲說︰“曲青墨勾結妖人,背叛師門,南陽今日奉乾山道宗門規,清理門戶。小妖,受死!”

    話音落處,南陽的雙臂猛張,本來明亮的天空都猛然昏暗,小姑娘青墨面露苦澀,把身體輕輕擠進了兄長的懷里,另一只手則用力挽住了她一向橫眉冷對的柳亦。

    南陽真人重傷之下,已經動了真怒,一個神通下來,他們便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好像爆豆般的巨響,不停的從天空中響起,南陽真人的臉色愈發猙獰,正要催動神通間,突然一陣清冽的猿猴啼嘯割裂天際!

    兩頭天猿快若閃電,一閃而至,一左一右抓著南陽的雙腿,將他倒吊了起來,落地後又各自踏出一腳,牢牢踩住了南陽不斷掙扎的雙手。

    一頭天猿則背著雙手,眯起眼楮,冷冷的盯住四個東海乾弟子,那四個年輕弟子根本沒看到它是如何出現的。

    最後一頭天猿懷里還捧著十幾只大桃子,躍到了曲青石等人身邊,低下頭仔細看著生死不知的梁辛。

    四頭奉命照顧梁辛,後來卻跑去玩耍的天猿,終于趕回來了,

    天猿是得到天眷的厲害精怪,在苦乃山中稱霸一方;東海乾諸人中南陽身受重傷,又不防被偷襲,幾個弟子修為淺薄,雙方一照面,便被天猿死死扼制。

    柳亦只覺得全身都軟了,氣急敗壞的跳起來對猴子怒罵︰“死到哪去了!”

    曲青石趕忙去抱梁辛,不料梁辛的身體仿佛比大山還要更沉重,曲青石甚至連他的一條胳膊都扶不起來。

    咕嚕咕嚕咕嚕……桃子盡數掉到了地上,第四只天猿伸出爪子,可憑著它的天賜神力,竟然也拖不動梁辛,在徒勞的努力了片刻之後,突然暴跳如雷的跳起來,口中縱聲長嗥!

     ,血光暴現,南陽真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那兩頭天猿撕成了兩片!

    四個東海乾弟子目眥盡裂,各自怒吼著一起躍起拼命,可只覺得眼前一花,周圍的景象飛快的旋轉了起來,片刻後,他們每個人都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失去了腦袋的身體!

    小丫頭青墨這時才把自己的驚呼喊出來︰“別殺……”

    那頭天猿一出手便割掉了四個東海弟子的人頭!

    隨即四頭天猿一起跑過來圍住梁辛,它們四個人合力,也還是無法把梁辛拖動一步。

    這時的曲青石,兩條眉毛都快擰到一起了,梁辛躺在地上,探不到呼吸和脈搏,整個人都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太沉,死的也沒什麼奇怪。但是邪弓奪取陽壽,梁辛就算死,也應該‘死成個老頭子’才對,可現在他躺在地上,頭發沒白、胡子沒長、臉上也沒有一根皺紋……

    而且,梁辛臨死前的那一射,威力似乎也太大了些!

    柳亦跑上來大聲的喝罵著轟猴子,現在四頭天猿正擠在一起,八只爪子同時抓住梁辛的左腿,跟拉縴似的想要拖動他,柳亦生怕一眨眼之後,四個猴子抱著一條腿跑走了。

    曲青墨雙眼垂淚,小心翼翼的把南陽真人和四位同門的碎屍歸攏到一起,挖了個坑葬掉,跪在墳前喃喃禱告,小丫頭雖然決絕,可這番慘禍之下,也被奪去了心神。

    四頭天猿拉不動梁辛,急的抓耳撓腮,嘰嘰喳喳的商量了幾句,其中一頭撒腿如風,跑回老巢去報訊,剩下的三頭則留守原地,這次它們都學乖了,再不敢離開半步,其中一頭還撿起桃子,誕著臉去巴結曲青石、柳亦,看樣子是想待會等族長來了,讓它們能美言幾句。

    柳亦本來滿臉的憤恨,可一會功夫之後又笑逐顏開,一邊吃著桃子,一邊拍著猴子的肩膀︰“放心吧,你們提梁辛報了仇,我感謝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告狀!”

    天猿大喜,曲青墨撇著嘴巴,喃喃的罵柳亦心性薄涼,柳亦湊到她跟前小聲解釋︰“如果我是猴子,現在就該殺人滅口了……不敷衍住它們,危險地很。”

    小丫頭嚇了一跳,忍不住抬頭望向天猿,三只猴子此刻正蹲在梁辛身邊,時不時推搡兩下,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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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現在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做了個夢,夢里自己在不停的吃沙子,一口一口的,沙子落進肚子,流進血脈,直到全身上下都變得沉甸甸……。

    梁辛突然清醒了回來,猛的睜開了眼楮,不知道多少張大臉,填滿了所有的視線,其中兩張臉沒長毛,剩下的都長毛……還有張面團團的娃娃臉出現下,又消失,又出現,小丫頭曲青墨被擠在外面,正一下下的跳著往里面看。

    轟,正圍著他看的所有人、猿都嚇了一跳,亂七八糟的向後坐倒,巨猿葫蘆老氣橫秋的笑了。

    梁辛回憶了一下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趕忙翻身坐起,臉上盡是狂喜的神色︰“我沒死?我沒死?”

    一天之前,四頭天猿玩忽職守,梁辛用曲青石的邪弓拼命,隨即失去了神志,雖然沒變老,但身體卻沉重的根本無法挪動。

    剛回到老巢,還沒做熱的葫蘆又被手下喊了回來。

    葫蘆用自己的妖元窺測梁辛身體,隨即發現,一股厚重的土石靈力,正霸道的佔滿了梁辛的血脈,所以他才會如此沉重。

    葫蘆立即施展妖術,用自己的妖元幫助梁辛將散亂的法力一一歸攏,大功告成之際,梁辛也隨即醒來。

    梁辛跳起來活動了活動手腳,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土行法力在哪他還是感覺不到,不過總算明白自己死不了,美滋滋的長出一口氣,看看曲青石,又看看柳亦,後者明白他的心思,伸手遞過來一個桃子……

    梁辛未死,皆大歡喜,四頭玩忽職守的天猿更是樂得手舞足蹈,梁辛一邊啃著桃子,一邊問曲青石︰“不是說,一箭就得死麼?”

    曲青石的神情比梁辛還納悶,把目光投向了葫蘆。

    葫蘆先前就已經聽說過陽壽邪弓的奇異之處,此刻有追問了幾句細節,皺著眉頭站起來,接過邪弓翻來覆去的端詳了片刻,然後把邪弓往曲青石跟前一推︰“你射一箭我看看。”

    曲青石垂首肅立,假裝沒聽見。

    葫蘆自己又搖了搖頭︰“你不行,你從小修煉心法,得找個不會你家心法的。”說著,橙黃色的眸子轉向了柳亦。

    柳亦剛忙用好手舉起壞手︰“我就一只胳膊。”

    葫蘆踅摸了踅摸,看到小丫頭青墨,眼楮一亮,還沒來得及說話,曲青石已經一步踏出,把妹妹擋在了身後︰“她……女人用不了邪弓,沒有效果的。”

    葫蘆灑然一笑,一派道骨仙風,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親自來試試吧!”說著,雙手較力,猛的拉開了陽壽邪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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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土行心法

葫蘆也不傻,只是開了邪弓,並沒有放開弓弦,翻著眼楮仔細的感受弓箭的力量,過了半晌之後,收起了弓箭扔還給曲青石,又開始詢問曲青石家傳心法,幾句之後臉上就已經露出釋然的神情,跟著把梁辛扔到了自己的後背上,爪子一揮︰“是非之地莫久留,咱們回去,邊走邊說。.”

    三頭健猿過來分別背起青石、青墨和柳亦,一路嘯叫著向著他們老巢跑去。

    梁辛看著身邊的景物如飛,開始還覺得有趣,時間一長就無聊了,扭著腦袋問葫蘆︰“我為啥沒死?”

    葫蘆一直揣著高人範兒,早就等著梁辛來問了,咳嗽了一聲緩緩回答︰“凡人無知,才會以為那把那柄邪弓叫做陽壽。”

    跟著,好像還生怕梁辛聽不明白似的,又仙風道骨的補充︰“你就是凡人。”

    梁辛才懶得和葫蘆去矯情這個,搖晃著腦袋說︰“不是說,引弓一射,就會被邪弓吸干陽壽麼?”

    葫蘆搖頭︰“你們光看到射箭之人,會轉眼老邁而死,就以為邪弓是在奪主人的陽壽,其實,邪弓奪取的是主人的魂魄,身體失去了魂魄,自然會馬上化作枯骨。”

    梁辛還有些迷糊著,曲青石急忙‘催馬’上前,和葫蘆並肩而行,遲疑著開口︰“我們曲氏弟子修習心法之後……”

    葫蘆明白曲青石想問什麼,不等他說完就搶著開口道︰“你家傳的心法,骨子里是一門固魂鎖魄的奇術,所以邪弓無法一次抽干你的魂魄,只能搶去一部分魂力。魂力被搶去,魂魄衰弱,身體也會隨之衰老。”

    葫蘆說完,還好像吃了多大虧似的,滿臉不悅的哼道︰“陽壽邪弓,嘿,邪弓奪陽壽?虧你們想得出……”說著,橙黃色的眸子突然一亮,又想到了一句好詞,趕忙掉書袋︰“你們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梁辛吃力的扭動了下身體,還是老問題︰“那我為啥沒死?”

    葫蘆擺威風,霍然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子,這才是你的造化啊!先前已經說過,玉石雙煞的元神都棲身于你體內!”

    魂魄,便是修士的元神了。

    梁辛舉著邪弓與南陽真人拼命的時候,體內一共有三套魂魄︰自己的,草鞋玉璧的,凶煞石脈的。

    邪弓有靈,擇強而奪,三套魂魄中梁辛自己的最弱,不值一提,玉璧和石脈都是秉承天地戾氣所生的土行巨妖,元神之強比著絕頂劍仙也毫不遜色,也不知道邪弓最終選擇的是誰。

    說道了這里,葫蘆頓了頓︰“照我估計,單以元神而論的話,玉璧比著石脈,還是要強上一線,畢竟玉璧曾經煉化人形。被邪弓吸走的,應該就是玉璧的元神。”

    以玉璧元神換出的邪弓一射,威力自然無與倫比,這才在擊破了兩件凌厲法寶之後,還把南陽真人也擊成重傷。

    玉璧和石脈的元神,在本源法力的保護下,藏在梁辛的身體中沉睡。後來玉璧的元神被邪弓吞噬,它的那些本源法力一下子也變成了無主的力量,就此散落在梁辛的血脈中,所以當時梁辛的身體才會如此沉重。

    葫蘆一邊縱躍如飛,一邊呵呵的對梁辛笑道︰“以你的資質,如果想要修行天道純粹是癡人說夢,可現在身體里平白多了無主的土行本源之力,日後你將它們煉化為己用,雖然沒有人間修士的道心,可卻有了人間修士的道行,哈哈,有趣的很啊!”

    梁辛大喜過望,一邊無法抑制的咯咯傻笑,一邊費力的問︰“怎麼煉化?”

    不遠處的柳亦哈哈大笑著提醒︰“傻小子,老仙猿自會指點于你,還不快拜謝大恩!”

    梁辛樂得臉都快抽筋了,又是誇贊又是感謝,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好話都往葫蘆的耳朵里扔。

    葫蘆口中嗯嗯的答應著,臉上的神情卻無比古怪。

    不久之後,梁辛又想到自己身體里還存著個石脈元神,再度來了精神,扭著腦袋問葫蘆︰“等煉化了玉璧的法力,我再借二哥的弓子射一箭,石脈的本源法力是不是也歸我了?”

    葫蘆微一點頭,應時應景的說了個成語︰“舉一反三,不錯不錯。”

    天猿的巢在大山深處,距離司所極遠,饒是這群猴子精怪教程快捷,也足足奔馳了幾個時辰,最終不知道翻過了多少山梁、轉過幾個山坳,梁辛突然覺得異香撲鼻,水聲玲瓏,一座生機盎然的巨大山谷,赫然出現在眼前!

    遠處的山崖上,掛著銀簾似的瀑布,水汽蒸騰中匯入小湖,三四條小溪彎彎曲曲的從湖中引出,貫穿山谷。

    四下里花團錦簇,彩蝶翻飛,滿眼嫩草青青。

    一望之下,數百頭拖著紅色尾巴的天猿散落各處,有的正懶洋洋的打滾,有的上躥下跳的玩耍,看到首領葫蘆回來,齊齊的爆發出一陣歡呼,跟著它們有看見有外人進谷,忙不迭的收斂了歡呼,躺著的立刻爬起來,跳著的馬上原地站好,一個個表情嚴肅,比著雙手緩緩踱步,全都擺出了世外高人的樣子。

    只有一頭還不及常人膝蓋高的小猿,呲牙咧嘴的跑過來,跳到梁辛身上,張開大嘴就咬!

    梁辛嚇得魂飛魄散,幸虧葫蘆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小猿,怒斥道︰“這不是吃的!是客人……”

    苦乃山的天猿都是文明人,一定要梁辛先拜師,葫蘆才肯傳他煉化法力的心法。

    梁辛當然不會覺得吃虧,在天猿們操持的拜師大禮中,拜先祖、拜天地……總之除了和葫蘆師父對拜之外,該做的全都做了,成了苦乃山猴兒谷的開山大弟子。

    其他三人也被妥善安置,各自養傷。

    三兄弟之間,在短短的幾天里連番經歷生死劫難,誰都懶得客套什麼,心里卻都為這次結義慶幸快樂。

    小丫頭曲青墨也算徹底成了師門叛徒,她與梁辛年齡相若,親熱得很,唯獨對柳亦,總是冷著一張小臉,從來不肯給他一點好顏色。

    隨後幾天里,苦乃山熱鬧無比,朝廷、朱離道場、東海乾,還有些與他們關系密切的門宗,或派遣大隊人馬,或派出精銳好手,不_在大山之間穿梭。很快,南陽真人和門下四位弟子的屍體就被找到,這下子大山里更是亂成了一團……

    不過因為有蠻人、邪派修士的蹤跡顯露,一時間來查案的人也懷疑不到苦乃山土著的身上,再加上天猿的老巢猴兒谷異常隱秘,葫蘆不許手下隨便外出,倒也太平無事。

    包括風習習在內,梁辛的親人、朋友總算都保住了性命,修養一陣便好。

    猴兒谷中的天猿礙著外人,每天都要裝模作樣,苦不堪言。

    而拜師之後,梁辛的修煉卻並沒有馬上開始,他的師父葫蘆不知道干什麼去了,每天早出晚歸,似乎忙的很。

    直到一個多月之後,葫蘆才總算忙完了,把梁辛找來,終于開始‘講經布道’了。

    人類修士參悟天道,首先要有一顆‘道心’,說穿了就是悟性。

    只有悟性高,才能感受到散落于天地間的能量,只有悟性高,才能與這些與這些能量溝通,將之引入身體。

    南陽真人要青墨斬斷凡情,就是為了讓她能更好的將自己的思想溶于天地,體會自然,少了凡情羈絆,才能全情投入,徹底與天地一體,從而感悟、引入更多、更龐大的能量。

    梁辛命好,雖然沒有悟性,更談不上道心,不過卻得到了一份至純的土行源力,要做的只是修習一門土行心法,催動運轉身體里的厚土靈元,將之化為己用。

    不過有得就有失,便宜不可能讓一個人都佔盡,梁辛的修煉也會有個盡頭,等他把身體里所有的靈元盡數煉化,也就再沒有進步的空間了。

    梁辛自己倒挺知足,對自己兩次舍命換來的靈元已經無比滿意了,對著葫蘆躬身施禮︰“弟子明白,就請師父賜下煉化靈元的心法。”

    啪!

    葫蘆把一本冊子丟到了梁辛腳下︰“這便是你要修行的功法,自己領悟吧!”說完,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梁辛撿起冊子,只見冊子上歪歪斜斜的寫著四個狗爬似的大字︰土行心法

    再翻看兩頁,里面卻是清一色的清秀小篆,但所有的字都是古篆,行文更是駢四儷六,不料葫蘆一看他又來,整個人都如臨大敵,打從老遠就爪子亂揮,凶巴巴的怪叫︰“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自己去領悟!”喊完縱躍如風,撒腿就跑。

    梁辛望著葫蘆的背影,急得直跺腳︰“師父,門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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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刺客紅袍

最近這陣子葫蘆一直挺煩心。

    他修為極高,精通妖法,可這都是天賜的本錢,雖然也有修煉,但是和人間修士煉化真元的法門大相徑庭。

    天猿好面子,梁辛一肚子土行源力,放到哪個人間的修天門宗里都會能得得以煉化。要讓葫蘆說一句︰我幫不了你你找別人去吧。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所以葫蘆想了個法子︰

    苦乃山連綿數千里,其中窮山惡水有之,靈秀之地更多,打從遠古起,就有隱修在苦乃山擇而居潛心悟道,斗轉星移之中,隱修或飛升或老死,留下了數不清的荒廢洞府。

    從收徒之後,這一個來月,葫蘆一頭扎進大山,滿世界尋找荒敗洞府,想要從這種洞府中撿本土行的心法回來。

    這個法子不錯,但葫蘆還面臨著一個大問題,他愛掉書袋,可是他不識字……

    不過葫蘆還是有法子,這些洞府里雖然沒有人了,但有一些還殘存著陣法禁制。土行修士布下的禁制,肯定是借用厚土之力的陣法……

    功夫不負有心人,葫蘆終于遇到了一座土行的法陣,廢了一番手腳之後,從洞府中那具骷髏架子的懷中找到了小冊子。

    葫蘆給自己列了個式子︰土行法陣,守護的肯定是土行道人,土行道人懷里的,肯定是土行心法。

    身為一方妖王,葫蘆心思縝密,為了防止這位隱修死前,藏在懷里萬一不是功法秘籍而是個賬本,葫蘆帶著這個冊子出了趟山,抓住一個老道讓他看。

    幾句話下來,葫蘆就明白冊子里寫的都是道家術語,的確是本心法秘籍。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功法的封皮上一片空白,葫蘆覺得,沒有個題目不好看,被他抓住的那個老道捉刀代筆,寫下了四個大字︰土行心法

    老道是貨真價實的出家人,雖然不是修士,也自幼飽讀,更寫的一筆好字,可惜剛剛被葫蘆傷了右手,左手寫出來的字,也就不那麼講究了……

    梁辛當然不知道他師父這番良苦用心,捏著小冊子愁眉苦臉,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自己要修行的土行心法叫做土行心法。

    梁辛眨巴著眼楮,琢磨了一會之後,找一頭天猿要來一大堆水果,找曲青墨去了……

    曲青墨是正經的道統出身,名門嬌女仙師高徒,左手接過桃子右手接過秘籍,大聲念道︰“土行心法?這……夠直白的哈。”

    ……

    《土行心法》來路可疑,不過曲青墨在細讀之下,確定這的的確確是土行心法(讀著別扭不?)。

    曲青墨是娃娃心性,喜歡熱鬧;梁辛自幼吃苦,最不怕的就是練功,兩個人守著一本秘籍,一個教一個學,倒也熱鬧的很。

    這本功法倒也對路,梁辛每日里抱元守一,用全副的精神去體會身體的力量,再按照曲青墨的指點,剝離其中的一絲,試著驅動它們緩緩流轉于身體中的各條經脈,一個多月下來,最初的那一絲土行靈元,果然被他化為己用,而梁辛的精神、力氣,也都健旺了一些。

    葫蘆探過梁辛的身體,確定功法果然有效,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肅容點頭︰“好好修行,別辜負了為師的一片苦心啊。”

    就在梁辛初窺門徑的時候,曲青石、柳亦二人的傷也盡數痊愈。只不過曲青石此刻是個耄耋老者,而柳亦的右手也失去了作用。

    傷愈之後,兩個人準備出山回去復命,他們兩個都是心眼通天之人,早就想好了說辭,至于小丫頭曲青墨,現在可無論如何也不能露面,否則麻煩太多。

    葫蘆現在心有顧忌,生怕曲青墨走了,梁辛又舉著土行心法來找自己的麻煩,干脆大手一揮就也讓小丫頭留在猴兒谷中。

    兄妹四人分別在即,少不得連番的囑咐,徹夜長談。

    說了一陣之後,曲青石一伸手,把‘陽壽邪弓’從身上摘了下來,往梁辛的手里一放。

    梁辛捧著弓,先是略顯迷茫,隨即在臉上綻放出一個重重的驚喜,跟著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的笑著對著曲青石說︰“這是二哥家傳的寶貝,送給我不好吧?”

    曲青石本來面含微笑,聞言嚇了一跳,忙不迭的說︰“哪個說要送給你,想得倒美!暫時存在你這里罷了。”

    曲青石心中有自己的盤算,妹妹和梁辛現在猴兒谷中,看上去挺安全,可天猿辦事的不靠譜他可領教夠了。

    他不信任天猿,卻信任梁辛。再加上梁辛的身體里還有石脈的元神,能換一次威力極大的邪弓激射,把弓留下,說到底是想要梁辛保護妹妹。

    至于梁辛的射術,他倒不擔心,自有曲青墨指點。

    曲青石留弓,柳亦也不是空著手來的,從兜里摸出了一個本子塞給梁辛,呵呵的笑道︰“這些天養傷無聊,干脆給你畫了本武林秘籍,你沒事的時候可以練練。”

    本子的封皮上沒有字,只畫了個赤膊的大胖子,正乍著膀子威風凜凜的站著,梁辛不明所以,在翻看兩頁之後,突然大笑了起來,滿臉喜色的點頭︰“這個好極了!”

    柳亦給他話的,是民間揉摔之術的圖譜,梁辛現在有了真元法力,按理說應該看不上這些東西,可他天性喜歡這些東西,和身體里有多大力量根本沒關系。

    轉天天將破曉,趁著天還沒亮,曲、柳二人在上路之前,又去拜訪妖王葫蘆,先是感激了一番之後,曲青石問道︰“前輩,現在能不能喚醒風習習,有件事我想問他。”

    風習習最近一直在葫蘆設下的結界中昏睡修養,他被陽光所傷,差一點便魂飛魄散,即便有葫蘆相助,想盡數復原最少也要幾年的時間。不過現在喚醒他一會倒是無妨。

    小鬼現身後,精神還是萎頓的很,曲青石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風習……那個老、老叔,”他和梁辛結義,自然要跟著改口︰“你追隨梁一二大人的時候,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宋紅袍的人?”

    風習習本來笑呵呵的,可聽到問題之後臉色驟然一變,神色里盡是驚恐︰“你問他作甚!”

    和曲青石不同,風習習雖然忠心耿耿,可從未想過替梁一二翻案,在他看來,能與梁辛母子平平安安過完這一世,等將來梁辛長大成親,生有後代,自己再繼續服侍下去,這份平安喜樂就已經大過天了。

    所以風習習在說起梁一二當年往事的時候,有個重要人物始終不曾提及︰宋紅袍。

    在梁辛追問之下,風習習猶豫著,最終還是開口了︰“他、他和梁大人有仇!”

    梁辛、曲青石、柳亦,所有知道靳難飛司所留字的人都滿是意外的低呼了一聲,從靳難飛的死前留言上來看,宋紅袍應該是同他約好在司所見面,以完成梁一二交派下來的任務。

    可宋紅袍如果是仇人,梁一二又怎麼可能讓他去辦事。

    風習習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眾人的表情,一邊繼續道︰“白天我不能露面,即便是晚上,也不敢進衙門,所以侍奉在大人身邊的時候不多,可即便如此,我就趕上過五次宋紅袍行刺大人。”

    在風習習的眼中,宋紅袍神出鬼沒,他的刺殺不可思議而且威力絕倫,把握的時機更是恰到好處,幸虧梁一二身負絕技,才能化險為夷,

    行刺時,宋紅袍一言不發,梁一二則大聲呼救,不過每次在侍衛趕來之前,宋紅袍都會設法逃脫。

    唯獨最後一次,在侍衛們趕來之後,宋紅袍沒有逃走,而是趁著梁一二松懈的瞬間,突然施展出凌厲的殺招,當時的場面血腥之極,一瞬間里人頭翻滾血肉橫飛,幾十名聞訊趕來的青衣高手盡數喪生,不過梁一二還是擋住了宋紅袍的絕殺。

    風習習也是在那場激戰中受到波及,過了不久就沉沉睡去,直到三百年後才醒來。

    梁辛眨巴著眼楮,滿心不甘的問︰“完了?就這麼多?”

    風習習迅速的點點頭︰“就這麼多!”

    梁辛樂了,走過去伸手攬住了風習習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肯定還有,要不你怎麼知道這個人叫宋紅袍的?”

    苦乃山中的生死歷練,可讓梁辛受益良多,除了玉璧和石脈的本源法力之外,;另外一個最大的收獲,就是跟著曲青石學會了動腦筋!

    思考問題,其實和鑒定古董是一個道理︰不去看它那里對,而是去看它那里不對。

    風習習想隱瞞的事情,被梁辛尋出了破綻,不過小鬼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羞赧,而是滿滿的擔心,過了片刻之後,才輕輕的嘆了口氣︰“好吧,你要真想為了三百年前的事情冒險,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梁辛點了點頭。

    風習習笑了︰“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梁大人身死之時,我沒能侍奉在他老人家身邊,梁辛,你別讓我再遺憾一次!”

    曲青石從一旁微笑道︰“事情由我去查,不會讓老三涉險的。”

    風習習不理他,好像跟誰賭氣似的,扯起了嗓門說道︰“最後一次行刺之後,宋紅袍重傷逃走,梁大人當時喃喃自語了一句︰‘是天策門不行,不是你宋紅袍不行!可惜了啊。’,我當時就在大人身邊,所以聽得一清二楚,也由此知道那個刺客叫宋紅袍。”

    亂,梁辛覺得腦子里只有一個字︰亂。

    一旁的曲青墨也皺起了眉頭,微微搖頭︰“天策門……修行道上沒聽說過這個門宗,應該是凡間的幫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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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七步登天

風習習所知的事情已經和盤托出,再度回到妖王結界中休養,曲柳二人也不再逗留,向眾人此行後就此出山。。

    大約兩個月之後,柳亦回到猴兒谷,他們果然不負所托,把梁辛的丑娘從罪戶中接了出來,這一路上柳亦也娘長娘短,梁氏受寵若驚,再到山谷中見到兒子,只覺得恍若夢境一般,這番喜樂,實在不是言語能夠表達的了。

    朝廷、朱離道場、東海乾等諸多勢力,都在曲青石和柳亦出山後趕來盤問,不過兩人早就把謊話編的毫無破綻,再加上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苦乃山中還有一族凶猿,自然也就信了他們的說法,把矛頭指向了竹五一脈的邪修。

    梁辛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到了地,開始專心修行,葫蘆師父雖然不識字,但是木匠活做的不錯,按照陽壽邪弓的硬度,給他做了一只差不多的長弓。

    煉化身體中的土行原力、修習射術、和猴子們摔跤、陪師傅掉書袋……梁辛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特別和猴子摔跤打斗,比的第一是力氣,梁辛純粹白給;力氣不行就比身法,更不用說;身法不行還有應變……梁辛氣哼哼的從小猴子開始打起。

    在青墨的指點下,梁辛對‘土行心法’中煉化靈元之道掌握的越來越純熟,體內真元也煉化的越來越快。

    一日,妖王葫蘆在以靈元檢查過梁辛的進境之後,挺高興的笑道︰“照這樣下去,十年之後,便能把玉璧的靈元盡數化為己用。然後在用邪弓把石脈的元神抽離,再有七八年工夫,也就煉化得差不多了。”

    煉化玉璧用十年,煉化石脈用八年,倒不是玉璧比石脈留下的力量多,而是梁辛本身的真元越雄厚,煉化的速度就會越快。

    梁辛算了算,到那時自己三十歲,倒還算年輕,高高興興的追問道︰“到那時,我的修為會有多高?”

    葫蘆略一琢磨,回答道︰“肯定打不過我!”

    旁邊的小丫頭青墨嘻的一聲就笑了,給梁辛解釋道︰“咱們人間的修士,會把修行分作七個階段,是稱‘七步登天’!”

    梁辛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毛,笑道︰“說來聽聽。”

    ‘七步登天’,代表著修士修行的七個境界,分別是︰刮骨、撢心、聲色、海天、玄機、逍遙、端茶。

    青墨扳著手指頭,一項一項的給梁辛算道︰“一步刮骨,是將身體調整、改造到適應修行的狀態。除了練功養氣之外,還要配以藥石針灸,有的門宗還由長輩出手給弟子洗髓,過程無比的痛苦,所以叫做刮骨,一步修士是最初級的,比起常人也只是身體強壯了些。”

    梁辛吐了下舌頭,挺別人受罪,他挺開心來著。

    “刮骨之後,身體已經能感受到天地靈元,就要開始二步,撢心。”顧名思義,撢心就是要撢去心頭的積塵,也就是所謂的斬滅凡情,有了一顆道心,才能進一步感受天地靈元,引之入體。到了第二步,就已經能夠為自己煉化真元,使用簡單的法術了。

    曲青墨天資極好,八歲進入乾山道,用了兩年時間完成‘刮骨’,但在撢心期卻停步不前,南陽真人這才出手要替她‘斷滅凡情’,最終死在了苦乃山。

    曲青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沒心沒肺的笑道︰“我現在便是二步修士!”

    “第三步‘聲色’,指的是感覺,有了道心,便能充分感悟天地間的靈元變化,從而接觸到一個以往看不到聽不見的境界,周遭也變得有聲有色,繽紛多彩了。到了這一步,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道,也有了真正的厲害本領。”

    第四步海天,這一階段的修士,開始漸漸嘗試將自己溶于自然,領悟天地之勢,所為海天一色,相溶相濟。到了這個階段,修士便能馭氣凌風,在司所門前被三兄弟合力殺死的竹五,就是四步修士,一般來說,四步修士,已經可以做一個小門宗的掌門了。

    第五步玄機溶于天地,才能領悟天地玄機,這個階段的修士,已經有資格窺探天機了。青墨的師父南陽真人,就是五步修士,到了這個級別,即便在名門大宗,也是長老、護法一級的重要人物。

    第六步逍遙徹悟天地奧秘,飛則扶搖九天,遁則入地千丈,世上沒有去不得的地方,大宗師的境界。據青墨的記憶,東海乾的掌門距離逍遙期只差一線之隔,此刻正閉關修煉,全力突破。

    “至于第七步,端茶……”青墨突然閉上了嘴巴,笑嘻嘻的看著梁辛。

    梁辛總陪著師父掉書袋,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立刻接口追問︰“端茶?這個名字古怪的很,究竟是什麼樣的境界?”

    曲青墨搖晃著小腦袋笑道︰“端茶送客唄,到了第七步便是活神仙了,該飛升啦!”

    梁辛哈哈大笑,其實第七步的名稱叫做‘嫦娥’,意思是修行到第七個境界,就已經刻以飛上月亮去和嫦娥聊天了,本來也有些嬉笑之意,不過小丫頭還是覺得不夠干脆,直接給改成‘端茶’了。

    刮骨、撢心、聲色、海天、玄機、逍遙、端茶(嫦娥),七步登天,修行的七個境界,人間修士也隨之被劃作七個等級,每個等級都是一次脫變、一個質的飛躍。

    即便是身處同一個級別的修士,因為領悟程度的不同,相差也是極大的。

    小丫頭青墨在講課的時候,已經盡量說得簡單明白了,可梁辛還是聽的頭昏腦脹,‘七步登天’對境界的描述,並沒有從力量角度去解釋,而是以感覺、感悟來命名,憑著梁辛的悟性能聽明白才怪。

    除非能有人把七步登天劃分為︰踩螞蟻、抓兔子、踢豹子、打狗熊……這麼具體起來,梁辛才能聽懂。

    曲青墨看他滿臉的迷糊,笑道︰“就說我哥哥,如果沒有邪弓相助,他的本事應該和初入聲色期的三步修士差不多;至于柳亦,”小丫頭面露不屑,小鼻子上皺起了三四道豎紋︰“二步修士能打他十個。”

    妖王葫蘆滿臉不以為然,不過也沒打斷青墨,直等到她說完了,才不屑的哼了一聲︰“這七步登天都是人間修士的劃分,沒有半點的用處,按這個道理,兩個人打架,干脆直接報出來境界,低得那個就俯首認輸,任打任殺好了。”

    梁辛聽不懂這套七步境界,當然向著師父說話︰“就是,我們兄弟三個凡人,還不是殺了四步竹五!那個……青墨,等我把玉石雙煞的法力都煉化了,我算幾步的?”

    葫蘆接過話題︰“以體內真元而論,十年之後,你盡數煉化了玉璧的法力,穩穩成為三步修士,聲色境。再煉化石脈之後……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勉強夠到四步,海天境。”

    梁辛一聽,等自己三十歲的時候,沒準能有竹五的本領,立刻喜形于色。

    青墨則問葫蘆︰“前輩,您現在是幾步?”

    葫蘆撇了撇嘴巴︰“我們才不理會人間修士那套劃分,要論打的話,五步修士在我面前不值一提,六步的話麼,要看具體的修為了,打過才知道。”

    這時梁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不迭的追問葫蘆︰“師父,您老那九位兄長加入九龍司搬山院,他們的修為……”

    葫蘆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梁辛說完就回答︰“我那九位哥哥,論修為的話,比著我現在應該稍遜一籌,至于那個玉璧精怪全盛時,嘿嘿,我估摸著,他應該是六步大成的實力。”

    隨後的日子里,土行心法、揉摔之技、射術,梁辛每日里專心苦練這三大‘絕技’,有時還會虎虎生風的打上一套太祖長拳當熱身。

    梁辛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真元也算是個修煉之人了,對修真道上的事情也多有好奇,專程跑去問曲青墨。

    一聽說有故事聽,葫蘆立刻趕來……

    小丫頭青墨生性活潑,平時沒人理她,她還沒話找話的去和梁辛聊天,現在更是眉飛色舞,假模三道的咳嗽一聲,開始‘講課’。

    修真道和江湖也沒什麼分別,按照對天道的理解和修煉的方法,修士門宗被劃作正邪兩個陣營,幾千年來雙方不斷征伐。

    正道英才輩出,又弟子眾多,在惡戰之中漸漸佔了上風,連續擊潰了四五個邪魔大派。不料邪道卻因此從一盤散沙凝成了一塊鐵板,其中一個專門鑽研‘生、老、病、死’四大奇術的老魔頭,在諸多邪宗高手的幫助下,將四門奇術融合成一門狠辣的神通。

    這些事情也都是青墨聽東海乾長輩說的,全被小丫頭當成了故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笑道︰“這門神通據說威力極大,狠辣無比,但是卻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天下人間’!”

    葫蘆對這些修真界的古老傳說也了解一些,不過遠沒有青墨所知的那麼細致,聽的挺高興,仍不忘掉書袋︰“恩,生老病死四門奇術,化做神通‘天下人間’,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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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五大三粗

天下人間’甫一現世,立刻殺了不少正道的領軍人物,邪道門宗也由此扳回了頹勢,正邪兩道又恢復了勢均力敵之勢。。

    而身懷‘天下人間’絕技的老魔頭卻由此看破天地,把神通傳給一個叫做謝甲兒的弟子之後,從此消失不見。

    這個謝甲兒的天資,比起他師父還要更高,在學會‘天下人間’之後百余年里閉關不出,完善功法,最終將‘天下人間’的威力足足提高了五成,這門神通也被他改名做︰天上人間!

    邪道強大了,正道自然吃足了苦頭,不知多少前輩名宿都死在謝甲兒的手上,正道門宗被對方打得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

    隨著形勢漸漸惡劣,正道中人開始深居簡出,隱匿大山,也如邪道當年那樣大家統籌資源,共同培養好手,其中實力最雄厚的十三個門宗,各自傾盡全力,灌頂、傳功等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一舉培養了十三位突破逍遙境的高手,七步修士,仙班列位!

    可是這十三位高手都是被‘催生’出來的,真元渾厚無比,道法神通卻一般的很,在打斗中多以力量取勝,是以合稱‘蠻十三’。

    嚴格的說,蠻十三雖然看上去突破了逍遙境,但真元不是自己修行得來的,對天道的領悟也遠遠不夠,所以只能算是逍遙境之上,卻還遠遠未到‘嫦娥境’。

    正道的這一番隱忍,一直到五百多年前。最終于前朝的皇城,蠻十三盡出,伏擊邪道魁首謝甲兒。那一戰根本沒人了解,整座皇城連同方圓八百里內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焦土,最終,蠻十三活著回來了,而謝甲兒則被打得形神俱滅,連塊骨頭渣都沒剩下!

    聽到這里梁辛略顯驚訝,追問了一句︰“謝甲兒那麼厲害,臨死前居然沒能拉上一個墊背的?蠻十三都活著回來了?”

    不等青墨開口,葫蘆就冷哼了一聲︰“你當修士相搏,和凡人打斗似的?拼了老命能殺一個算一個?不用想也能知道,蠻十三除了個人實力雄厚之外,肯定還會有一套威力極大的合擊陣法,雙發拼斗之下,要麼十三個人落敗全死,要麼十三個人獲勝皆活,沒有第三條路的!”

    這一戰蠻十三人人重傷,但都活了下來,隨後的一百年里,邪道群龍無首,正道大舉反攻,最終徹底擊敗了邪道,一個個邪道門宗接連被剿滅,邪道中人幾乎被斬盡殺絕,只剩下些蝦兵蟹將隱姓埋名,藏匿了起來,不足為患了。

    而對于凡人來說,這場正邪對決比起洪水猛獸還要可怕得多,先是皇城被毀,緊跟著各處州府遭殃,整個中土都陷入長久的亂世局面,直到三百多年前,梁一二輔佐洪太祖平定天下,才又重新安定了下來。

    梁辛早就聽說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傳聞,可從來不曾想過,相較凡人而言,只不過是一小撮的修士,一旦鬧起來竟然真的能讓天地變色,把萬里沃土變間煉獄!

    青墨明白梁辛的意思,無奈的笑了笑,卻也沒多解釋什麼,而是繼續道︰“正邪之間,從積怨到惡戰,幾經反復綿延數千年,最後還是正道慘勝,奠定了現在修真道的格局,說起來以後天下總會安定些了!”

    在最後的惡戰里,邪道雖然全局覆滅,但瀕死反撲也著實讓正道修士傷亡慘重,蠻十三本來就重傷難愈,又被對方列為重點打擊的目標,先後有九個人戰死,只剩四個人活了下來,正道中的小門宗不值一提,就連十三個最大的門宗,也被邪道干掉了五個。

    惡戰已經結束了四百多年,修真正道休養生息,也恢復了不少元氣,如今的修真道上,當年所剩的這八個大門宗依舊是巔峰般的超然所在。

    八個門宗之中,有五個出家人的門派,有三個俗家門宗,說到這里青墨突然嘻嘻的笑了︰“這五道,三俗,也被一些散修戲稱為五大三粗,好記得很呢!”

    梁辛哈哈大笑,回想著南陽真人的裝扮,繼續問道︰“那你們東海乾,應該算是五大三粗中的一大了?”

    不料青墨搖了搖頭︰“東海乾可不在五大三粗之列。”

    梁辛頗感意外,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楮︰“東海乾不是頂尖的修真門宗嗎?”

    青墨繼續搖頭︰“東海乾是頂尖的修真門宗沒錯,但是這個頂尖,指得是在人間出類拔萃,‘五大三粗’在惡戰之後,便隱于世間,輕易不會露面。除非修真道上有什麼大事,他們才會出面。”

    而‘五大三粗’也形如一體,共同進退,各自派出了一名長輩,組建了一個叫做‘一線天’的長老會。

    五大三粗隱退卻未消失,‘一線天’就是他們在修真道上的代表,各門宗如果有事,大可去找一線天來裁決,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一線天便會傳訊身後的八大門宗,隨時出手干預。

    不過這幾百年里天下太平,一線天很少傳出什麼諭令,八大門宗更一次都不曾出手。

    至于仍舊活躍在人間的那些修真門宗,實力比較雄厚的有九個門宗,自稱九九歸一,寓意為自己這九個門宗,都聽一線天的指揮,以示對‘五大三粗’的敬仰之意。

    其中東海乾就是‘九九歸一’中的一門,至于朱離道場,比他們都要差上一個檔次,只能算是二流門宗了。

    梁辛基本聽明白了,修真道上最高的是‘五大三粗’,其下有個‘一線天’用來當做口舌,再之下則是‘九九歸一’,最後才是二流、三流的修真門宗。

    葫蘆則聽的滿頭大汗,如果不是當著兩個少年的面,早就掰著手指頭數上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正邪傾軋數千年,只有一次摒棄前嫌聯手而戰,就是七百年前,聯手剿滅了獲得‘玲瓏玉匣’的冰原邪宗摩羅院。

    摩羅院雖然被劃入了邪道,但它是極北冰原上的門宗,從來不與中土往來,和中土的邪派也沒有絲毫的瓜葛,而摩羅院修為的功法別具一格,雖然只是一個幾百人的小門宗,實力卻高的驚人,又有佔了天時地利,想要剿滅它非投入重兵不可。

    中土至冰原,路途遙遠,為了避免路上互相殘殺損失實力,正邪兩派這才暫時結盟,約好合力剿滅摩羅院,然後在各憑實力,爭奪玉匣。

    最終在一番慘烈搏殺之後,摩羅院雞犬不留,玲瓏玉匣卻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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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的日子里,梁辛土行心法的進境頗為順利,不過更讓他欣喜的是自己的揉摔和長拳的進步,每天和他拆招的可都是天猿。這些精怪打斗起來沒有招式更不講規矩,爪子嘴巴尾巴無一不是攻敵的所在。

    自始至終梁辛都被它們打得叫苦不迭,從來就沒贏過,不過漸漸輸的也那麼慘了……

    曲青墨看梁辛每天練功津津有味,自己卻無聊的很,整日里纏著妖王葫蘆,也想要本功法來學。

    妖王不勝其擾,只得故技重施,又鑽進大山去找隱修洞府,小丫頭先前打下的水行功法的底子,葫蘆這次要找的是水行法陣……不久後,總算又被他找到了一本功法,這次找到的不是白皮書,功法有名字︰《繡水》

    曲青墨大樂,繡水這個名字,和青衣的‘繡春刀’倒有幾分相似,和她算是有緣。

    差不多每隔三五個月,曲青石或者柳亦,兩人中總會有一人到山里來探望,為了掩人耳目,兩個人從來不一起進山。

    無論他們誰來,在見到梁辛之後,除了說些外界的實事要聞之外,還會拿出幾個自己經手過的案子,提出線索擺明條件,逼著梁辛去‘破案’。

    江湖風波重,有幾分心思總是好的,梁辛明白兩位兄長刻意栽培,學得也格外賣力。

    相較普通人而言,梁辛不算特別聰明的,但心眼也還算靈活,至少沒辜負曲、柳兩人的苦心……

    大山清寧,日月輕快,轉眼過去了五年。日子過的平穩安逸,唯一算得上大事的是,第三年末的時候風習習從結界中醒來,不過小鬼並沒有逗留幾天,而是忙不迭催促著葫蘆把他帶到苦乃山陰眼去修煉。

    陰眼是大山中凝結戾氣的所在,對陰喪之身的小鬼有著極大的補益,不過這種地方險惡異常,如果沒有葫蘆幫忙,憑著風習習自己根本就去不了。

    曲青墨從小丫頭變成了婷婷少女,摸樣卻沒啥改變,還是圓臉圓眼楮,面團團粉嘟嘟的娃娃臉;梁辛則變成了個強壯少年,被曬得黑黝黝的,因為習練功法,眸子倒是清澈明亮,其他的五官麼,一般得很。

    玉璧留在他身體中的土行真元,已經被他煉化了一半。梁辛現在的修為,按照妖王葫蘆的估計,差不多介于二步修士與三步修士之間。

    妖王葫蘆對梁辛的進境挺滿意,美滋滋的覺得自己教導有方。

    不過,煉化真元為己用雖然順利,可梁辛的修煉,還是遇到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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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銅川暗樁

修士的本領,並不單單是煉化真元,強化身體、元神,還要配合用法,將真元化作各種道法、神通。。梁辛現在有了真元,卻還沒有神通,既不能隔空取物,也不能劍氣傷人。

    《土行心法》是‘全本’,可只有煉氣之術,並沒有道法神通。梁辛從中學不到法術,跑去問葫蘆,葫蘆凶得很,不理他……

    青墨也參不透其中的玄機,眉心處攢了個小疙瘩︰“照我看,當初寫這本功法的人,根本就沒想過要修煉道法。”姑娘心思靈秀,一下便猜到了點子上,要知道這本功法的主人,是個最標準的隱修,一心只想著悟道飛仙,從來不與外人接觸,既沒有敵人,更不打算和別人動手,所以他的功法里只有修身之法,卻沒有御敵之術。

    梁辛現在身體強壯精神健旺,縱躍時來去如風,發力下土石崩裂,唯獨沒有法術可用,反觀曲青墨,元基比著梁辛差得遠,但是‘繡水’上的法術,被她學到了不少。

    ‘繡水’也算是一門奇學了,其中的法術獨闢蹊徑,並不以傷敵為主,而是把柔水清幻發揮到淋灕盡致,其中易容、幻形、五彩迷離的迷目遁影之術,更是了不起得很!

    這天夜里,梁辛練過心法肚子餓了,正猶豫著是去掏鳥蛋還是吃桃子,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閃過,借著星月光芒,只見一個蒙面人手執利刃,向他飛撲而至。

    梁辛先是一驚,側身閃過對方狠辣的一擊,隨即面露輕松,嘿嘿的笑道︰“大哥,別鬧!猴兒谷有師父坐鎮,外人根本進不來。”

    ‘刺客’頓住身形,騷眉搭眼的扔掉刀子,跟著在臉上一抹,露出了本來面目,正是柳亦。

    柳亦還有些不甘心,問梁辛︰“就算知道是自己人,你怎麼斷定來的不是老二?”

    梁辛哈哈大笑︰“二哥架子大,這種無聊事肯定交給你做!”

    話音剛落,又一陣熟悉的笑聲從遠處傳來,曲青石從一棵大樹上躍下,對著梁辛點頭笑道︰“機靈了!”

    梁辛霍然大喜,這五年里兩位結義兄長還是第一次一起來看他,一手拉著柳亦,一手拉著曲青石,打從心眼里高興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有吃的沒?”

    這時曲青墨也聞聲趕來,拉住哥哥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兄妹四人一邊說笑著,一起走進了梁辛的小屋。

    到了屋子里,不等梁辛開口,曲青石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 的一聲扔到了桌上,笑道︰“打開看看!”

    包裹里,明晃晃的幾個小金錠子,梁辛捧在手中,沉甸甸的,片刻之後眼楮就隨著熠熠的金光亮了起來,抬頭驚喜道︰“你是……我、我要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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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洪治下,九州三十一府。

    鄞州地處西北部,界內多丘少雨,在中土九州中算是最貧瘠的一州。

    鄞州西側是赫赫有名的苦乃山,北側則是塞外草原,轄下四座大城,鎮寧、久安、銅川、苦雁,其中鎮寧城是州府,苦雁和銅川本來都是邊關要塞,不過大洪天威浩蕩,草原蠻夷皆盡臣服,沒了刀兵之禍只剩邊貿往來,這兩座城也漸漸發達繁榮了許多。

    這幾年里,柳亦和曲青石仕途一帆風順,曲青石提升了一級,現在官拜九龍司人字院鄞州指揮僉事。統領一州的人字青衣,從四品,著實算作大官了。

    柳亦也從統領升至了千戶,駐衛邊防重地苦雁關。

    兄弟倆一個是青衣州統,一個是地府千戶,眼下邊關安寧,雖然轄區略顯貧瘠,差事也還算輕松。

    曲青石被妹妹糾纏著沒空開口,柳亦笑呵呵的說︰“我和老二商量過了,打算讓你出山!”跟著不等梁辛歡呼,又突然一扳臉,低聲道︰“先別高興,讓你出去,是有事情要你做!”

    搬山院、玉璧精怪、靳難飛留言、玲瓏玉匣和沒有身份的人頭、宋紅袍……五年前,三兄弟在苦乃山找到了諸多與梁一二當年有關的線索,可這些線索散亂、漫無頭緒。

    曲、柳二人追查之下,最終只有一條線索有跡可循。

    說到這里,柳亦刻意壓低了上聲音︰“老三,還記得天策門麼?”

    梁辛立刻點頭,當年梁一二被宋紅袍刺殺時,曾提及一句︰是天策門不行,不是你宋紅袍不行!可惜了啊。

    柳亦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其他的線索都斷了,只有這個天策門可供追查。”

    曲青石接口︰“天策門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間幫派,在官府有注冊。勢力很一般,而且不同于其他江湖門道的是,這個門派不控制什麼產業、商貿,經濟來源全靠門下弟子繳納會費,甚至可以說它干脆就是一間武館。”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方式,于外界沒什麼利益沖突,所以天策門的歷史還不短,立派至今已經八百年了。

    天策門只有個總壇,坐落于邊關銅川,剛好是曲青石轄下的四府之一。

    至于它的歷史,也實在沒什麼稀奇,自古以來銅川就是邊關要塞,征戰不斷,有些退伍或者傷殘的老兵定居于此,為了強身更為了自保,便傳授身邊子弟一些軍隊里的搏擊之術,久而久之形成了門宗,門下的弟子大都是軍卒後代。

    曲青石和柳亦幾次易容暗訪天策門,但是也沒能找到可疑之處。

    曲青石繼續道︰“卷宗明察,實地暗訪都沒有異常,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暗樁,能長期盯住天策門,等著他露出破綻的暗樁。”

    說著,曲青石卻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明察暗訪,我們兩個就能做,可是耗時曠久的暗樁,我們做不來,此事事關梁大人當年的案子,必須要自己人來盯,可是我的心腹手下,盡數喪生在礦井中了。”

    梁辛當然忙不迭的點頭答應,曲青墨現在也不說話了,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哥。

    曲青石沒理會妹妹,繼續對梁辛說道︰“錢,是讓你在銅川策門附近盤下一座買賣鋪子,做暗樁用的。”

    柳亦在旁邊調侃道︰“老三,想好要做什麼買賣了麼?”

    梁辛大笑,想也不想的回答︰“飯館!”

    曲青石繼續囑托道︰“銅川是我轄下的四府之一,不過那里的青衣衛千戶卻不是我的人,他是大掌櫃的親信。咱們的事情自然不能讓他知道,所以這個暗樁,都要靠你自己來主持,除了特殊時的消息往來,其他的我們不會管你。”

    說著,曲青石頓了一下,笑道︰“要是把我給你的本錢賠光了,無法在銅川立足,就給我滾回猴兒谷吧!”說著頓了頓,臉色突然變得鄭重肅穆︰“你給我聽好了,錢賠光了沒事,但決不許想歪門邪道去弄錢!”

    梁辛點頭應承,這時柳亦拍了拍曲青石的肩膀,輕輕一指半天里不曾開口的小丫頭青墨。

    曲青墨憋得眼圈都紅了,看上去恐怕隨時都會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曲青石呵呵的笑了,伸手從妹妹的留海上撫過,說道︰“十七歲的大姑娘了,成天和猿猴處在一起,畢竟不妥。”

    曲青墨聽他口風松動,臉上猛的綻放起一個燦燦的笑容。

    曲青石趕忙揮手阻住了她的歡呼,正色問道︰“你的繡水幻形之術,要真修煉的好,我才會讓你和梁辛一起出山……幻個老年男子出來給我看看。”

    曲青墨脆生生的答應著,身子輕快的一轉,再回過身來,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約六十歲上下,滿臉和氣的矮胖老頭,不僅容貌改變,就連衣著發式都一起變化,無論怎麼看都沒有一絲破綻。

    曲青墨的繡水幻術惟妙惟肖,梁辛正要大聲喝彩,不料曲青石面孔抽搐,好像嚇了一跳似的,身子都是一顫,跟著伸手一拍桌子,罵了聲︰“胡鬧!”

    柳亦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獨手挑起大拇指,大聲誇贊著︰“像極了!”

    梁辛忍不住湊近柳亦,小聲問︰“像誰?”

    “他們兄妹的親爹!”

    曲青石、柳亦二人似乎還有要事在身,一番細細囑托之後,第二天破曉就離開了猴兒谷。在他們離開前,梁辛特意向曲青石打聽,自家先祖的墳冢何在,後者卻搖搖頭,他們老曲家也不知道梁一二的墓在哪里。

    梁辛和青墨又多呆了一天,和丑娘、妖王以及一眾猢猻辭別,丑娘不善言辭,只有‘小心敵人,注意身體,別打架,常回來’這麼幾句,翻來覆去的囑托著。

    妖王葫蘆卻犯了難,他手里沒有人間修士合用的寶貝,它們是猴子精怪,偶爾采集到什麼仙枝靈草都第一時間扔進嘴巴,可分別在即,總要送給弟子點東西,猶豫再三之後,干脆裝成沒事人,大聲教導弟子不要墜了猴兒谷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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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策軍陣

銅川府,自古以來雄踞北境,與兩百里外的苦雁關遙相呼應,好像一對大螯,把草原上的牧族蠻夷牢牢阻擋中土域外。.

    大洪開國後,比歷朝歷代都要更重視草原之患,先後四次揮師北上,最遠一次大軍干脆擊穿了草原,一路打到極北的冰荒地,草原上各個大帳盡數臣服。

    最近的百十多年中,銅川和苦雁都沒有戰事,從軍事重鎮漸漸變成邊貿集散之地。雖然沒有江南州府靈秀,不如內陸州府繁華,但這兩座邊關也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馬蹄聲噠噠,一架馬車駛在官道上,梁辛駕車,曲青墨坐車。他們從苦乃山出發已經十幾天了。

    銅川府遙遙在望,坐在前面的梁辛摸摸懷里的金子,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來,回過頭把聲音壓得極低,對曲青墨說︰“你知道不,二哥給我的金子……三十兩啊,那可是一筆大錢啊!”

    說完,一只手牢牢捂住口袋,樂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要知道當時的行情,一兩銀子可以買大米二石,一石大米一百八十斤,這樣算下來,一兩金子就是三百六十斤大米。

    十兩銀子,足夠小門小戶一年的生活了,大洪幣制是一兩金等于十兩銀,三十兩金子對普通人來說,的確是一筆大錢了。

    曲青墨本來就氣悶,聽了梁辛的話之後更生氣了,嘟囔著罵了句︰“小氣鬼!財迷鬼!”

    梁辛以前從來沒用過錢,直到這次出門才知道金銀的好處,可他和兜里突然有錢的娃娃肆意揮霍不同,時時刻刻緊捂錢袋,只能用吝嗇來形容。

    說話之間,馬車進城,柳亦早就把路上的一應細節安排妥當,沒費什麼周折他們就進入了銅川府,找到客棧梁辛咬著牙租下了一個里外兩進的套間,安頓好之後,兩個人興高采烈的去逛大街了。

    青墨幻成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滿臉都是油光,與梁辛叔佷相稱。

    這次梁辛出奇的大方,一出門就給曲青墨買了包松子糖,惹得丫頭大是開心,吃了幾顆之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個中年胖子,這麼大搖大擺的捧著包糖逛街實在不像樣子,這才恍然大悟,氣哼哼的把糖丟進了梁辛手里……

    時值初秋,正是邊貿繁榮的時候,大街上來往熱鬧,有中土漢人、草原上的蠻漢,還有些紅發碧眼的胡人,兩個人更是看得新奇不已,時不時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議論一番。

    天策門是本地的幫派,在銅川府中名氣不小,總壇坐落于城中的鐵鞋大街,正是繁華之地,梁辛還沒來得及找人打聽,溜達著就一抬頭就找到了。

    “撲,霍!”

    “提,霍!”

    “轉,霍!”

    …….一陣陣雄壯的呼喝從中傳來,院子里近百名青壯正在教頭的喝令下練拳,自有一番威武,天策門刻意招攬弟子,朱門大敞,任由外人進入、觀摩。

    梁辛一看就笑了,他們練得分明是自己的看家本領之一︰太祖長拳。

    在院子的另一側,石磚地被鋪上了厚厚的黃土,另有幾十名大漢正不停的互相撲擊,這次連曲青墨都樂了,那些天策弟子練得是梁辛的第二大絕技︰揉摔之術。

    曲青墨,對著梁辛笑道︰“再往里走走看,沒準還有修習射術的。”她的幻化是法術,從外形到聲音全無破綻。

    話音剛落,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老漢就順口搭腔︰“當然有射術,天策門教習技擊,從拳法刀劍到弓射馬術,樣樣都有,樣樣精通!”跟著老漢又對著他倆小聲道︰“看樣子,二位不是江湖上的人物,像你倆剛才那樣,對著天策門的演練指點嬉笑,可是大大的不妥。”

    梁辛不懂江湖規矩,不過被老漢一說,心里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失禮了,抬頭一看,果然有幾個教習模樣的人,正背手站在大院里,冷冷的望著他們,梁辛趕忙對著人家拱手賠笑,滿臉的歉意。

    老漢又笑道︰“無妨的,只要不是成心搗亂,天策門也不會胡亂傷人的,兩位下次在意些就好。”

    也許是血統問題,老頭子雖然長得是漢人模樣,但眸子發黃,因此得了個綽號叫做老貓。他家里已經在銅川定居了幾代,就住在鐵鞋大街,仗著街面熟悉給人跑和做掮客(中間人),銅川府外來人多,老貓平日里專門找外鄉人搭話,一來解解無聊,二來還可以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差事。

    老貓是專業搭訕的,梁辛生怕找不到人說話,攀談一會之後就兩個人就熟稔了,老貓這才開口問道︰“您二位,來銅川是經商,還是訪親?”

    梁辛打從十幾天前就編好了謊話,提了兩句自己的來歷之後,說出自己叔佷想要尋個店面開飯館的想法。

    老貓黃色的眸子轉動了幾下,沉吟道︰“這條街繁華,買賣店鋪的生意大都不錯,我倒是知道一家店面,東家想回老家所以想盤出去,可價錢要的著實不低。”

    梁辛立刻沒出息的去摸懷里的金子,皺著眉頭問︰“得多少錢?”

    老貓笑道︰“我又不是東家,當然要帶著你們去看看鋪子,相中了再和人家談價錢!”話雖這麼說,人卻站在地上,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梁辛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老貓的意思,笑著問︰“傭金多少?”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說定了傭金的價錢,除了在鐵鞋大街上尋一處店鋪之外,官府注冊、尋覓廚子活計等等諸多瑣事也一並交給老貓去辦,銅川民風淳樸,這種小筆傭金只用口頭約定即可。

    老貓撿到了一筆生意,自然開心,立刻便要帶著梁辛去看鋪子,就在這時,天策門內突然響起一陣隆隆的鼓聲,正在門口往來的人們大都面露興奮,擁進天策門的大院子里去看熱鬧。

    老貓笑著給他們解釋︰“天策門逢初一、十五都要著門下弟子擺出軍陣演武,可著實熱鬧的很,今天恰逢十五,你們剛到本地,如果不急著去看鋪子,倒不妨去看看。”

    梁辛大感興奮,可曲青墨對這種凡人對抗卻沒有一點興趣,拉著老貓先去看鋪子了,只留下梁辛留在天策門看‘表演’。

    等老貓和曲青墨走後,梁辛又找別人搭話聊天,裝作無意的提起老貓,見眾人都說這個老頭子信譽極好,這才放了心。

    ……

    天策門動用了四百弟子演練軍陣,人數雖少,但深得陣法精髓,先是披甲陣,再是銳鋒陣,其後還有弓弩襲、拒馬襲、鉤鐮襲等等戰陣,越演練越精彩,把梁辛和一群閑人看得眼花繚亂,不停的大聲喝彩。

    到了黃昏時分,諸般陣法一一操練完畢,隨著掌期的教習一聲呼喝,四百天策門弟子轟的一聲退散了下去,梁辛還以為表演結束,可回頭一看,身邊那些本地人不僅沒有散去,反而臉上越發的興奮了起來。

    梁辛心里納悶,問旁邊的一個閑漢︰“怎麼,還有軍陣麼?”

    那個閑漢笑著點頭︰“還有最後一陣,也是重頭戲,馭獸襲!”說話之間,那些剛剛撤下去的弟子又跑回場中,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張鐵網。

    掌旗的教習一揮陣旗,扎扎扎扎的機括聲響起,一座座巨大的鐵籠子,從天策門大院的地下緩緩升起,隨即百獸咆哮,聲勢驚天!

    虎、豹、豺、狼、蛇、犀……各色猛獸在籠子里左右奔走,乍一見人立刻亮出了獠牙!

    圍觀的眾人紛紛後退,給他們留出了更大的空地,又是一陣戰鼓聲雷動,有專門的弟子打開了控制籠門的機括,幾百只猛獸立刻撲出,向著四面八方咆哮狂奔。

    掌旗子教習大喝了一聲︰“襲!”四百弟子聞聲而動,三人一隊、五人一伙看似散亂卻錯落有致,一張張鐵網上下翻飛,把想要逃竄、傷人的野獸一一捕獲,動作干淨利落,足見訓練有素。

    觀眾們顯然早就見識過多少次這樣的陣勢,一浪又一浪的歡呼著,大聲為天策弟子叫好,可梁辛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卻凶狠的瞪大了眼楮。

    在百獸之中,有一頭身材瘦弱的小猴兒,尾巴被齊根切斷,可一身毛色湛清,兩只大大的眸子橙黃,分明就是一頭還處在幼年的天猿!天猿是苦乃山的‘特產’,它們有祖訓當頭,不許離開大山,梁辛想不明白,這個小東西怎麼會在這里?

    小天猿的表情驚慌失措,混在獸群里倉皇跑跳,因為尾巴斷了掌握不好平衡,跑上幾步就會一腳跌倒,模樣又落魄又可憐,卻惹得觀眾放聲大笑。天策門的弟子似乎刻意留著這個噱頭,不停的恐嚇、驅趕著小家伙,卻不肯直接出手抓它。

    梁辛在猴兒谷中,和天猿朝夕相處了五年,幾乎就把它們當成了同類,眼看著小東西受苦,他奮力咬著牙才憋住了出手的念頭,心里打得主意是等到今天夜里,再來把它救走。

    可小天猿跑著跑著,突然站住了腳步,仰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用力的嗅著,小臉上霍然綻放起一份找到親人的快樂、委屈、難過、欣喜若狂!猛的轉過頭,用橙黃色的眸子望著梁辛,隨即踉踉蹌蹌的,跑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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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無尾天猿

梁辛在猴兒谷里待了五年,天猿的味道早就烙進了他的骨子里,雖然自己聞不到,但是小天猿一下子就把他認了出來。.

    負責追趕小天猿的人看它突然發瘋似的狂奔起來,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隨即笑罵道︰“小畜生作死麼!”跟著把鐵網一收,翻手從腰間解下一支纏繞著鋼絲的長鞭,啪!淬厲聲響中,長鞭抖動,狠狠抽向了小小的天猿。

    看熱鬧的閑人們齊齊爆發出一聲歡呼,隨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十七八歲的外鄉少年躍眾而出,迅捷的跳到猴子身旁,雙臂一攬輕輕的抱住小家伙,用後背替它擋住了那一鞭!

    梁辛護住了小天猿。

    歡呼聲一下子變成了驚呼,梁辛的上衫被一鞭抽碎,變成片片灰蝶四散飄落,裸露出的後背卻光滑如鏡,連道白印也沒有。梁辛根本懶得回頭看,一副心思現在全放在了小天猿身上,這個小東西正眼淚汪汪的往他懷里扎,不知是激動還是恐懼,瘦弱的身體瑟瑟發動,嘴巴中不停響起嗚嗚的哀鳴……

    “收!”掌旗教習馬上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喝令弟子們立刻抓住野獸,停止陣法。

    沒過多長功夫,幾百頭猛獸再度被關回牢籠,小天猿仍舊在梁辛的懷里。

    梁辛一手輕摩著小東西,站起來對著天策門弟子笑道︰“這只……猴子好像跟我有緣,就把它賣給我吧,價錢……不貴吧?”

    掌期教習卻臉色鐵青,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梁辛一番,冷冷說道︰“讓你家的師長出來說話!”

    梁辛嚇了一跳,心說我家師長要看見你們欺負小天猿,早把天策門拆了,笑著搖搖頭︰“我家師長不在這里……”正想再解釋幾句,不料教習猛的一揮手,冷笑著說了聲︰“沒有長輩,那便是你要自己但當了!”

    天策門以武立派,又地處漢蠻交界,幾乎每隔三五天都會有人搗亂,梁辛和曲青墨剛到的時候,看到長拳、揉摔時的嬉笑全都落進了教習的眼里,現在梁辛出手救了猴子,無形中顯露了身手,更打斷了天策門最精彩的表演。

    在掌旗教習的眼里,輕輕松松就認定梁辛是來搗亂的了。

    小天猿異常的聰明,渾身顫抖著坐在他懷里,一只爪子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另一只爪子用力指著外面,想要梁辛快跑。

    天策門的弟子早就圍上來了,外面的觀眾們立刻來了精神,小聲議論著這次來鬧事的,到底會是被打腫了臉,還是被砸斷了腿……

    梁辛抱著小猴兒,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問那個掌旗教習︰“能不打麼?”

    “能!”掌旗教習笑得挺開心︰“放下猴子,磕頭賠罪,天策門既往不咎。”

    小天猿可憐巴巴的抬起頭,看了梁辛一眼,然後挪動離開了他的胳膊,看樣子是明白梁辛的處境了,居然想要爬回到籠子里,把梁辛換走。

    這下可把梁辛給心疼壞了,雙手一舉小猴,讓它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在猴兒谷,他的脖子每天最少被小猢猻騎四個時辰,早就習慣了。

    沒尾巴小天猿愣了愣,趕忙用小爪子箍住了梁辛的腦門,跟著自然而然的把下頜墊在了他的頭頂上。看到小猴兒乖巧,不少人都笑了。

    梁辛試著蹦了兩下,感覺腦袋上的小猴抓的挺緊,這才對著掌旗教習搖頭道︰“磕頭認錯就別想了,我還有兩位結義兄長,我磕頭,便等若他倆一起向你們磕頭,你們受不起的。”

    掌旗教習笑出了一臉的鄙夷,像這樣的大話,他一天能聽見二十次,搖頭道︰“那就別廢話了,打贏了我們,你帶著猴子走,打輸了也沒什麼,只不過要有什麼傷殘,就自認倒霉吧!”

    話音剛落,只見梁辛猛的一跳……轉身就跑!

    天策門的弟子誰也沒想到,不都說要開打了麼,怎麼又跑了……那追不追呢?

    哄,這下觀眾們有的大笑,有的嘆氣,有的啐罵,梁辛才不管那套,打贏了能帶著猴子走?不打他也能帶著猴子走,那干嘛還要打。

    可觀眾們起哄的聲音還沒消散,梁辛又急赤白臉的跑回來了,他回來的速度可比逃跑時候快得多了,也不看人,低著頭一個勁的在地面上踅摸。

    梁辛此刻光著膀子,剛才他替小猴子擋了一鞭,衣衫盡碎,身體倒沒受傷,只不過他錢袋掉了……快三十兩金子啊!

    再回一看,自己的錢袋和那包松子糖,全在人家掌旗教習的手里了。

    天策門弟子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他,就差拿剛才抓老虎用的鐵網子了。

    普通天策弟子們都神情輕蔑,可幾位教頭的臉色卻鄭重多了,梁辛先挨了一鞭子卻安然無恙,跟著又抬腿就逃出了天策門,要是還當他是個普通的鄉下少年,這個教習就白當了。

    掌旗也收斂了笑容,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同伴,對著梁辛拱手,換上了標準的江湖腔調︰“有同道高人上門指教,天策榮幸備至,還請少俠賜下的師承,賜下名號。”

    梁辛老實巴交的回答︰“我叫梁磨刀,我師父的名諱……上葫下蘆。”說話的時候,眼楮始終沒離開過自己的錢袋。

    掌旗教習皺著眉毛,嘟囔著︰“上葫下蘆……關外的?”

    跟著教習搖搖頭懶得管那麼多,說道︰“便領教你的揉摔之技有何高明之處!”隨即對自己最得意的一位弟子使了個眼色。

    弟子會意,分開同門走進了圈子,對梁辛點頭︰“天策,劉江請教!”。說完,雙腿開立,雙臂大張,擺了個揉摔的起手式。

    劉江是天策弟子里的揉摔高手,身材壯碩的嚇人,這次梁辛終于感覺到自己眼小了,一眼望過去都看不全對方。

    梁辛也擺開了揉摔的架勢,他倒是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氣,氣隨意轉之下,收起不停流轉的真元,只用平常人的力道來摔跤。

    梁辛現在已經是準三步修士,勉強踏在撢心境與聲色境交界,真要放手出力,就連曲青石這樣的武學大高手都奈何不了他,何況這些練習軍技的普通弟子。

    劉江打過了招呼之後,倏地發出一聲低吼,膀子晃動著錯步近身,雙手同時抓向梁辛的肩膀,一群師兄弟們齊齊的喝了聲彩,劉江這一招用的又快又狠,是散手快跤中最霸道的折肩摔,如果被他抓住,不僅要摔個狗啃泥,肩膀上的關節也會被同時卸掉,再沒有還手之力。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

    剛剛還擺著摔跤架勢的梁辛,見對方撲來之後,右手攥拳抬起來就是一個沖天炮,正砸在劉江的鼻子上……這是正經的太祖長拳中的擊沖直拳。

    劉江還等著梁辛跟他拆手折臂,換步叉腰的跟他摔跤呢,哪想到這小子中宮直入,說好大家比揉摔的,怎麼就變成練武術了,一下被實實在在的砸中了鼻子,哇哇怪叫著摔出去老遠。

    不是長拳比揉摔高明,純粹是劉江猝不及防……

    梁辛直到打出去了一拳,才恍然明白自己沒按規矩來,他在猴兒谷里天天和猴子對打練功,天猿們出招全無章法,打架的時候腦袋爪子尾巴一起上,梁辛也早就習慣不按著套路打了,反正只要能打到人就是好功夫,這一拳純粹是本能反應。

    一群天策門弟子大嘩,一群觀眾噓聲四起,只有梁辛脖子上的沒尾巴天猿啪啪的拍巴掌,樂得合不攏嘴巴,差點摔下來。

    又一個小伙子跳出來,二話不說沉腰坐馬,抬手一記一摸一樣的擊沖直拳向著梁辛的面門打去,他這拳比著梁辛剛才可漂亮的多,也迅猛的多!

    直到拳風激蕩,那個弟子才冷喝道︰“那就領教閣下的長拳……”話還沒說完,就被梁辛捉住手腕,一個背摔扔出去了……

    小天猿的腦袋轉了大半個圈,一直用視線追著這個天策弟子從沖出、到起飛、最後到落地。

    這下梁辛算是正經明白了,他現在只會打架,不會比武了。和無所不用其極的天猿打斗五年,他在不知不覺里,早把揉摔和長拳兩種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技擊亂七八糟的捏合在了一起,配合著他被天猿訓練出來的應變、機敏,變成了一種難看但實用的打斗技巧。

    哄……天策門弟子紛紛怒罵不休,掌旗教習更是勃然大怒,大步走上前指著梁辛喝問︰“小子,你到底是要比揉摔,還是比拳法?!”

    梁辛還沒說話,沒尾巴小天猿就撇出長長的下唇,沖著掌旗教習啐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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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敬請動手

    掌旗教習在天策門的普通弟子中身份頗高,胸中多少也有些溝壑,平時處理起事情來不失穩重,可在被小天猿的口水吐中了之後,一雙眼楮陡然變得血紅,整個人變得勢如瘋魔,再也不說什麼,身形縱躍向著梁辛撲了過去!

    就連那些天策門弟子們也都自家掌旗被嚇了一跳,他的這種憤怒已經不能算是生氣了,而是中了邪!

    掌旗教習看上去神志不清,可拳腳力量卻大得出奇,結果還是被梁辛上面一拳下面一拌…….掌旗摔得砰砰有聲,怒喝道︰“殺了!”

    旋即,天策門大亂!有機靈的弟子立刻趕走了圍觀的閑人,把大門牢牢的關閉,梁辛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不知道多少個壯小伙子一起想自己沖來,這時他頭上的小天猿突然渣渣渣的尖叫了起來,一只手牢牢的指向某處,另只手猶自緊緊抱住梁辛的腦袋。

    梁辛循著小東西的爪子望去,隨即大喜的贊了聲︰“好小子!”,小猴子手指的地方,正是拿著他的錢袋和松子糖的那個教習……

    整個院子已經亂成了一團,一條條壯漢或怒罵或痛吼,上下翻飛煞是好看,所有靠近梁辛身邊的人,要麼被他摔出去,要麼被他一拳砸飛!

    憑實力,這些天策門的弟子,比起最普通的青衣刀衛都還差著一大截,梁辛則只比曲青石全盛時略遜一籌。

    五年前,曲青石在項蟾蠻的亂陣中還能沖殺一個來回,現在梁辛對付這些天策弟子,游刃有余。只不過對方的人數,實在有點太多了,幾百人圍著一個人打,場面著實有些驚人……經常打著打著就找不到人了。

    不是說梁辛的本領,連四百人加在一起都奈何不了他,而是個體差異太懸殊,數量已經難以彌補了,就好像一千只兔子也逮不住一頭豹子。

    梁辛跑跳縱躍,腳步堅定目光更堅定,反正錢袋在哪他就去哪……

    這一架越打越大,整個天策門里亂成了一團,還有些在內堂練功的弟子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亂亂哄哄的沖進前院。

    這時先前那個倒地的掌旗,目光里的血紅色已經褪去了,站起來皺眉看著眼前的大亂,隨手抓過來一個弟子怒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打成了這樣?”

    弟子挺實在,大聲回答︰“謹遵您老諭令,咱們上了!”

    掌旗滿頭霧水,似乎已經記不起自己被猴子口水吐中之後暴怒成狂的事情了,琢磨片刻之後,揚聲大喝︰“御獸!”跟著手腳麻利的登上一方高高的石台,舉起了手中的令旗。

    外圍游散亂跑的天策弟子們聞言立刻大聲回應︰“諾!”隨即取出鐵網,三五成群,在令旗的指揮下,穿插遞進,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替換下了圍住梁辛轟轟亂打的師兄弟們。

    而梁辛現在,也總算把錢袋和那包松子糖搶了回來,揣進褲兜里。

    小猴子又喳喳喳的叫起來,這次伸手指的是遠處高高在上的掌旗教習。

    可這次梁辛過不去了。

    越來越多的天策弟子,在教習的呵斥下亮出了鐵網,陣勢越來越大,從天空鳥瞰,梁辛仿佛已經變成一頭被困在蛛網之中的蟲。

    中土軍陣流傳了不知幾千幾萬年,不斷被奇人改進,其中暗合奇門遁甲與乾坤之力,有的還有道法暗中輔佐,威力著實不可小覷,剛剛還一盤散沙的天策弟子,在列出大陣之後立刻換了一副精神,每個人都神態沉穩,腳步從容,在令旗的指揮下來回穿插游走,隨時準備出手。

    梁辛也站住了腳步,身體微微俯低,心中琢磨著,以後無論什麼時候都要把陽壽邪弓隨身攜帶,此刻已經明顯感受到軍陣的壓力,正從四面八方緩緩凝聚、湧動。

    梁辛抬手拍了拍小猴,小東西會意,不再亂叫亂指,兩只毛茸茸的胳膊緊緊抱著了他的腦袋。

    數百天策弟子已經匯成大陣,步伐越來越迅捷,不知何時他們的腳步聲已經不再是踏踏亂響,而是匯聚成統一的頻率,聽上去,仿佛一支雄壯的軍隊正在走儀仗!

    小天猿急的呲牙咧嘴,不明白自己抱在懷里的這顆腦袋想什麼呢,為啥不趁著軍陣還未列成沖出去,梁辛的臉上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樣子……他本性嗜武,心里明白現在該沖了,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試煉一下對方的合擊的力量。

    終于,掌旗教習暴喝︰“襲!”

    數百弟子高聲斷喝,無數森森鐵網,仿佛無盡的怒潮,層層疊疊向著梁辛裹去。

    而梁辛也同時發動,悶吼了一聲,選準正前方迅猛的撲了過去!

    啪啪啪啪,脆響連珠仿佛爆豆,梁辛一連沖破十余丈鐵網,終于放緩了急沖的勢子,心里後悔了。和數百壯漢之力的軍陣,對于只有真元、技擊卻沒有法術的梁辛來說,要脫困便只能殺人了,手軟必遭擒。

    梁辛有些躊躇,可天策門的弟子卻什麼都不顧,在令旗的催促下,毫不停歇的向上圍攏,就在梁辛狠心咬牙準備放手一搏的時候,突然一聲清脆的斷喝,自天策門的內院中響起︰“止!”

    一聲斷喝,正如水流轉盤旋的軍陣,突兀的停滯了,所有天策門弟子都筆直的站立,好像一根根勁銳的標槍。

    梁辛自然也收起了拼命的勢子,先一溜小跑從對方的重重包圍中跑了出來,這才站住腳步,望向內院。

    片刻後腳步聲響,一個黑袍少年從內院中走了出來,少年看上去比梁辛還要小上一兩歲的樣子,身材和梁辛差不多,但長得頗為英俊,面頰飽滿劍眉星目,黑色的長袍也裁剪的貼實修身。

    曲青石‘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男子,但是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從骨子里就透著他青衣千戶的那股虐戾,而這個黑袍少年是那種英氣勃勃的氣概,和曲青石同的氣質截然相反。

    梁辛站在黑袍少年跟前,就好像把一塊土疙瘩擺到了琉璃瓦旁邊。

    黑袍少年臉上掛著一份爽朗的笑意,走到梁辛跟前抱拳施禮,認認真真的說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沒殺人。”

    梁辛笑著還禮,說道︰“天策門的弟子,果然了不起。”他是真心稱贊,這些天策門徒單打獨斗不值一提,可對軍陣轉合頗有造詣,梁辛真要拼出全力,勝負依舊是個未知之數。

    掌旗教習從高高的石台上跑下來,帶領眾多弟子對著黑袍少年躬身施禮,畢恭畢敬的說︰“見過掌門!”跟著踏上兩步,附耳低語把情況交代清楚。

    梁辛略帶意外的看了黑袍少年一眼,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是一派掌門。

    黑袍少年還是笑著,露出兩排整齊干淨的牙齒︰“在下鄭小道,見過磨刀兄長。”跟著也不容梁辛說什麼,繼續道︰“剛剛已經謝過了手下留情之恩,現在就請動手吧!”說話之間,鄭小道仔細的脫掉了黑色長袍,露出內襯的一身黑色武士服。

    梁辛愕然道︰“還打?”

    “磨刀兄長一個人,把我門下數百弟子打得人仰馬翻,要是就這麼走了,天策門直接散掉好了。”鄭小道的表情也挺無奈,嘆了口氣繼續道︰“若是兄長贏了,天策門認打認罰;若是小弟僥幸勝了一招半式,就請……呵呵,那時你也做不了什麼了。”

    話剛出口,鄭小道一聲斷喝,揚手一拳直沖面門!毫無花俏,力道十足,更快若奔雷,一瞬間里梁辛只有一個感覺,對方把全部的力氣,全部的腦筋,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這一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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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你死我活

梁辛雙臂斜橫架開對方的拳頭,隨即心里一驚!鄭小道的力氣,比著他毫不遜色。

    鄭小道哈的笑了一聲,整個人一下子興奮了起來,身子倏然一矮,另一只手向著梁辛狠狠抓去,這一下無招無式,卻狠毒無比,根本不是正經的功夫,倒像潑皮的無賴打法,和他這個掌門的身份極不相稱。

    梁辛卻樂了,這招武人或許很少使用,可猴兒谷的天猿一天最少對他使八次,看也不看一腳瞪向了鄭小道的面門。

    鄭小道本就是矮身偷襲,眼看著就避不開梁辛那一腳,不料他的身體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突地又矮下去了一截,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扛向梁辛站立的獨腿。

    梁辛好像突然失去了平衡,毫無征兆的向後一躺,獨腿掀起來踢向鄭小道的下頜……

    所有天策門的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這兩個人都是少年,力氣同樣大的驚人,可打斗起來無所不用其極,鄭小道用胳膊勒梁辛的脖子,梁辛就低頭咬他的手;梁辛欲抱鄭小道的腰摔他,鄭小道就用頭槌頂他的胸口……這種狠毒潑辣的打法,那還是什麼武功拳法。

    掌旗教習懂得最多,提氣對著門下弟子喝道︰“都看好了!天策門出身軍伍,戰場上的搏殺,永遠只有一招,叫做︰你死我活!掌門人現在用的便是這一招!”

    天策門真正的本事,全部來自于戰場上的搏殺之術,不講拳不講術,只求殺傷敵人!鄭小道研習的,就是這一套想盡辦法只為殺死對方的技巧。

    兩個少年里,一個是和天猿打架練出來的本領,另一個是從小被酷訓出的殺人技巧,現在一交手,全都陰險到了讓旁觀者眼楮抽筋的地步。砰砰砰砰的悶響,兩個人轉眼打成了一團,不久之後便糾纏在一起,四肢相纏、頭頂肩扛,越打動作的空間越小,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沒能分出勝負反倒誰也動不了了。

    沒尾巴小天猿早就跳到一旁了,此刻正蹲在兩個人旁邊,歪著腦袋看著他們,神情躍躍欲試,看樣子很想伸手去抓鄭小道一爪子。

    兩個人幾次較力都不相上下,鄭小道終于最先笑了,氣喘吁吁的說︰“好本事,現在分不出輸贏了,放手吧。”

    梁辛也累得汗流浹背,和鄭小道一起緩緩的收力,一邊笑著一邊問︰“你的力氣,哪來的?”

    鄭小道實實在在的回答︰“天策門中有一項灌頂的法門,三代之內,內力傳承,我的力氣,實際上是師父和師祖留給我的,你呢?”

    梁辛當然不肯說實話,直接道︰“天生的!”

    鄭小道聞言放聲大笑︰“你這人真不實在,先說的就是吃虧。”說的話雖然是埋怨,但語氣卻滿滿的都是歡愉,笑聲中費力的掙扎著移動手腳。

    梁辛也同時放松,想盡快解脫出來,哥倆一起在地上蠕動著,摸樣笨拙可笑,可梁辛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感覺之下恍然大悟,鄭小道被自己鎖在腋下的右手,掙動的位置不對勁,按理說他若想盡快讓雙方松開,這只右手應該向後縮,可現在卻向前緩緩的探移著,一直伸到了梁辛的眼前。

    旋即,鄭小道的右手突然攥拳,只聽嗖的一聲低響,一支兩寸長的銀針,驀然從他的手背上激射而出,直射梁辛的左眼!

    這個黑袍鄭小道,竟然把能偷射暗器的機弩埋在了自己的血肉中!

    一切都得益于猴兒谷與天猿的對打,雖然天猿不像鄭小道這樣陰狠,但也常常會有類似之舉,比如打斗中突然甩頭吐他一臉唾沫。

    梁辛用盡全部的力氣,怒喝中仰頭,隨即只覺得額頭一疼,那根銀針正中自己的額角,幸好埋在血肉中的暗器,雖然防不勝防但力道不會太大,銀針只能扎破皮肉,卻射不穿頭骨,情況雖然危險到了極點,而最終的傷害卻輕微得可以忽略不計。

    鄭小道一擊未中卻又復大笑︰“天策門中傳承的,本來就是軍隊里的格殺之技,你可知道,在七百年前,前朝有過一支臂藏機括的精兵?只要戰場上出現過的,我們都學得到!”

    梁辛勃然大怒,全身蠻力再度爆發,鄭小道也不甘示弱,兩個人立刻又絞殺在一起,這次便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正越纏越緊的時候,沒尾巴的小天猿趁著別人不注意,突然跳起來,一爪子拍向鄭小道的左眼!

    鄭小道腦子里只剩下六個字了︰現世報,來得快!他和梁辛滾成一團,根本沒機會躲避,只來得閉上眼楮。

    小天猿一爪子抓過,鄭小道只覺得一陣劇痛傳來,跟著一蓬血紅迸現,還以為自己的左眼珠已經被扣掉,心慌意亂之下,全身繃緊的力道都松懈了下去。

    梁辛趁機發力,毫不留情的折斷了鄭小道的一條胳膊,同時也由此脫身,俯身把沒尾巴的小天猿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鄭小道剛忙用沒受傷的手去摸眼楮,這才發現眼珠還在,小天猿年幼力小,只把他的左眼皮劃出了一道血口子,看著鮮血淋灕很嚇人,其實傷的倒不重,反而是鄭小道的右臂,都不自然的扭曲起來,骨頭斷成了好幾截。

    天策門弟子皆盡大怒,亮出武器便圍攏了上來,不料慘叫中的鄭小道顫抖著喝道︰“退下!”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是眼前一花,一個臉色鐵青的老頭子自高牆之外輕飄飄的躍進來,快步走到梁辛跟前,先把裝著陽壽邪弓的盒子遞給梁辛,隨即低聲問︰“吃虧了沒……咦,天、天、那個沒尾巴猴兒!”

    來的人是曲青墨。

    曲青墨和老貓看完了鋪子,回到天策門的時候才發現這里大門緊閉,周圍人議論紛紛,稍一打聽就弄明白了經過,心里著實吃了一驚,立刻趕去客棧取了陽壽邪弓回來。她處在撢心境,是二步修士,一座普通的大門還難不住她,躍入之後看到梁辛安然無恙,先松了口氣,再看到沒尾巴的小天猿,也就明白梁辛為什麼要出手了。

    ‘沒尾巴猴’也察覺到曲青墨身上有著同類的味道,欣喜的從兩個人肩膀上爬來爬去。

    掌旗教習攥著旗子就爬回到高台上,只等掌門一聲令下便要催動陣法,他要是知道梁辛抱著的匣子里是把弓,肯定不會上去的那麼快……

    天策門的弟子虎視眈眈,數百人各持兵刃。梁辛有邪弓在手,就什麼也不怕了,邪弓雖然只能一射,但是威力可以重創玄機境的五步修士,根本不是眼前這些凡人能抵御得了的。

    梁辛皺眉看著鄭小道,問︰“還想怎樣?還要打麼?”

    鄭小道臉上披血,右臂扭曲,吃力無比的爬起來,卻還是呵呵的笑著,搖頭道︰“我輸了,天策門認打認罰!”

    這句話可大大的出乎梁辛的意料,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個鄭小道,出來的時候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年,打斗的時候是個出手狠辣的殺手,說笑的時候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偷襲的時候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可現在又變成了爽快磊落的豪杰?

    鄭小道站不住了,揮揮手讓弟子搬過來一把椅子,表情痛苦的跌坐在椅子上,呲牙笑道︰“我學的本事,就是千方百計干掉敵人,所以拼斗起來無所不用其極,你若死在我手上,怨不得別人,只怪你小看了天策門的手段;可一番拼斗下來,我還是輸了,那便按照先前的承諾來兌現吧。”

    鄭小道一邊說著,一邊疼的臉皮直跳,苦笑著說︰“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打架是打架,承諾是承諾,根本就是兩碼子事!我要想賴掉承諾,也不會用‘肉中刺’傷你,你我纏在一起的時候,我直接讓弟子拿刀子戳你腦袋豈不痛快?所以我輸了就是輸了。”

    一名天策教習不甘心的插口道︰“掌門沒輸,是那頭小畜生出手偷襲……”

    “住口!”鄭小道低聲叱喝︰“那猴子偷襲不是梁磨刀指使的,于他于我而言都是個意外,勝負天定,願賭服輸!”

    梁辛皺眉盯著鄭小道,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再說真心話,鄭小道卻呲牙咧嘴的笑道︰“有什麼道道就畫下來吧,我還得趕緊回去治傷,敢情你不疼是吧?”

    梁辛終于笑了,拍了拍小天猿︰“我把它帶走。”

    鄭小道點點頭︰“這個自然,還有呢……”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已經扛著小天猿,拉著曲青墨轉身走了,聞言既不停步也不回頭,揮手道︰“一時想不到其他的,等想起來的時候再說。”

    等梁辛走到門前的時候,身後又響起了鄭小道的笑聲︰“以後再想起來的,可就不算數了!”

    天策門緊閉了半晌的大門再度打開,在外面苦等了半天的閑人們見梁辛完好無損的出來,都面露驚訝,有膽子大的上前打聽,梁辛信口胡扯,護住了天策門的面子……

    在天策門中,鄭小道被手下抬到了內堂,跟著屏退眾人,只留下了幾個心腹。

    留下的幾個人並沒有急著給他療傷,而是迅速的撕開他的衣衫,隨後用一根長長竹簽,從鄭小道的天靈、胸口、丹田、雙肩窩、雙股窩這幾處要害位置,小心翼翼的輕挑,片刻後,每個要害的位置,都被挑出了一枚黝黑惡臭的蟲子。

    手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把怪蟲裝進特制的小盒中,隨後才開始幫他正骨、上藥、處理傷眼……

    其中一人面色不忍,猶豫了再三之後,還是開口勸道︰“掌門,這次傷的雖重,可修養一段時間便會無礙,不過那門逼發潛力的功法……您別再用了。”

    鄭小道似乎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氣若游絲的說道︰“我也不想用,可是……又能怎麼辦。這次……督促兒郎們,以後別鬧這種誤會了,再來一次我也真就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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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抱著小天猿,和曲青墨一起返回客棧,路上把自己在天策門的經歷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曲青墨伸手捏了捏小天猿的腮幫子,笑嘻嘻的說︰“天猿不許離開苦乃山,這個小家伙的來歷,可奇怪的很!等回山的時候把它帶回去,問問葫蘆師父,到底怎麼回事。”

    梁辛從路邊買了幾個隻果,小天猿挑了個最大的,啪的一聲掰成兩半,左看看,右看看,選了大半的遞給梁辛,把小的遞給曲青墨。

    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催促著小家伙快吃,天猿這才開始  大嚼,梁辛一看別人吃東西,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咕的亂叫了起來,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麼,加快腳步趕回客棧,他訂房的時候問的清楚,客棧管飯,面條。

    到了客棧正好是開飯的時候,曲青墨吃了半碗就飽了,梁辛連吃五大碗,把老掌櫃看的直皺眉,顫顫巍巍的到他跟前,小聲囑咐︰“孩子,面條有的是,你可別撐壞了身體……”

    梁辛裂開嘴巴樂了,露出兩排牙齒︰“我再來碗面湯。”

    曲青墨早就習以為常,坐在旁邊面不變色,小天猿的眼楮瞪得溜圓,一會看看梁辛,一會看看他的肚子……

    面湯還沒上來,青墨就興高采烈的推了推梁辛︰“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店鋪看的怎麼樣?”

    梁辛笑道︰“問了也沒用,明天我自己去看過才作準!”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曲青墨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拍在了梁辛的面前。

    梁辛舉起那張紙,低聲念道︰“契據……”看到最後臉色驟然蒼白,眼珠子瞪圓了,反復又看了幾遍,最後才抬起頭顫聲道︰“二十……十四兩金、金子?!”

    曲青墨笑嘻嘻的點頭道︰“店鋪的位置好得很,店堂也足夠敞亮,我怕被人搶去,就先簽下了字據,說好明天付錢!”

    客棧老掌櫃趕忙恭喜,大聲說著吉祥話,小二也湊過來詢問店鋪的面積,隨即點頭笑著連聲說合適,銅川是集貿之地,鐵鞋大街又是城中心,曲青墨這個錢花的倒是不虧,只有梁辛心疼的不知所措,最後一伸手抓住店小二,恨聲說︰“不要面湯了,再來碗面!”

    就在這時,客棧門口人亂馬嘶,有一隊人前來投宿,這些人都頭戴儒雅巾,身著書生袍,個個面露疲憊。

    不僅梁辛意外,就連店小二都覺得奇怪,銅川府里,蠻人、牧民、胡人甚至舞娘來往不息,唯獨沒有過大批的讀書人來過。

    這批書生差不多二十余人,其中有兩個人尤為醒目,一個是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另一個是老者身邊,長得仿佛巨靈神似的光頭大漢,身上的肌肉高高鼓起,把他的書生袍都快要撐裂了。

    老先生進了店堂之後,先微笑著掃了一圈,可在看到梁辛的時候,卻微微的愣了片刻。

    那個大漢則抗著一只比棺材也不小的巨大木箱,看上去雖然威風凜凜,但目光呆滯,滿臉傻笑,竟是個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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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東籬先生

小丫頭青墨用二十四兩黃金盤下一座鋪子,無論地點、店面都不錯,本來滿心得意回來邀功,可梁辛卻愁眉苦臉,還跑到客棧賬房去問先生,如果現在反悔會咋樣。

    先生笑道︰“那就按著契據上約定的數目賠錢唄,要是賠不出,就會吃官司了。”

    等回到房間,青墨抱著猴子坐在一旁賭氣,梁辛苦笑著搖頭︰“不是這鋪子買的不好,也不是咱們干不了,而是本錢押得太大……萬一要賠了,就得回苦乃山了。我本想先找個小店干起。”

    青墨恢復了本來面目,撇嘴的時候,在圓圓的臉蛋上撇出了一個酒窩︰“賠了也不怕,再找哥哥去要,你要怕丟人由我去要。”

    不料梁辛卻愁眉苦臉的搖搖頭︰“這次如果賠了,大哥二哥一定會讓咱們回猴兒谷,絕不會再給咱們錢了。”

    曲青墨被梁辛那副倒霉樣子給氣樂了,壓低了聲音道︰“又說胡話,咱們可是暗樁,要盯住天策門的,哥哥怎能因為咱花光了錢就撤掉暗樁?”

    梁辛從兜里摸出先前那包松子糖,攤在桌上,曲青墨立刻坐過來,兩個少年湊在一起吃糖豆。小天猿嘗了一顆,滿臉的不屑。

    嘴里甜了,梁辛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挑了個最大的扔進青墨的嘴巴,笑著說︰“其實,大哥、二哥早已放棄天策門這條線索了,暗樁……不過是個說辭,或者說是個考驗罷了!”

    曲青墨愕然愣住,抬頭望向梁辛,不明白他的意思。

    梁辛卻岔開了話題,問青墨道︰“你家在京師,世代為官,是不是也有些忠心的健僕?我說的是僕從,不是衙門里的官員。”

    曲青墨不明所以,點頭道︰“自然是有的。”跟著又得意的笑道︰“在京官府邸中,論打架我們老曲家可有一號!”

    梁辛呵呵笑道︰“這便是了,你想,大哥二哥何等的精細,如果天策門有一絲可疑之處,他們也不會放過的,真要設立暗樁,就算身邊沒有心腹,盡可以從家里調人。這五年里,他們沒在銅川設暗樁,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覺得天策門這條線索,沒有追查下去的必要。”

    青墨更糊塗了,問梁辛道︰“那他們讓咱來銅川干嘛?”

    曲青石、柳亦如此看重梁辛,除了他重義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心思上著實有些可取之處,這次來銅川的事情,梁辛開始也感覺重任在肩,可在路上就已經琢磨清楚了。

    既然這個暗樁沒有意義,那曲、柳二人的心意,肯定就在其他地方了。

    三十兩金子、銅川暗樁、除了必要的消息傳遞外別無支持、帶著小姑奶奶青墨……說穿了,盯梢天策門不重要,重要的是,曲青石想看看梁辛帶著青墨,用三十兩金子做本錢,到底能不能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

    如果行的話,說不定過上一段時間,曲青石會把丑娘梁氏也送過來,如果這麼大的本錢都被兩小敗光,那曲青石一定會送他們回山。

    這番用心都被梁辛猜到了,所以一下子幾乎投光了本錢,他心疼的五髒六腑都快抽筋了。

    雖然天策掌門鄭小道的本領驚人,和梁辛幾乎打了個不相上下,但他的本領說到底還是凡人的範疇,人習武之人把功夫連到鄭小道這種水平的也不是沒有。

    也正是梁辛想通了曲青石讓他來銅川的真正用意,才敢放手與天策門弟子打了一場糊塗架,反正天策門也沒什麼好查的,打架也不怕惹人懷疑。

    聽完了解釋,青墨也明白了兄長的用心,把腦袋湊近梁辛,跟做賊似的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憑著咱們倆的本事,想要弄點錢還不容易?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猴兒谷過下半輩子!”

    梁辛一瞪眼,正色說︰“咱們倆弄錢不難,可真要做了飛賊,非把二哥氣死不可!他最擔心的便是這件事,做賊便會引起官府的注意,追查之下沒準就會洩露身份,到時候可糟糕透頂!”

    曲青墨眯了眯大眼楮,沉聲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咱不做賊。”

    梁辛點頭道︰“便是這個主意!”

    兩個少年又鄭重其事的對望點頭,跟著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這時敲門聲響,開門一看是客棧伙計給他們送來了一份傳單。

    梁辛草草通讀,傳單寫的簡單明了,有一位叫做宣葆炯的學士,四十天之後、九月廿六,要在鐵鞋大街公開講學,請大家前去聽學。

    大洪武盛文昌,學派諸多,常常會有學者公開講學,來表達自己的處世、修身觀點,不過這種事大都在內陸那些文風濃厚的州府,還從來沒人跑到銅川來講學。

    客棧的伙計也是個愛說話的主,先告了個罪,然後搖頭晃腦的賣弄著︰“宣葆炯,字東籬,可是咱們大洪朝有名的學士,剛才住店的那批書生的首領,就是他老人家。”

    青墨早就變回胖叔叔,滿是好奇的問伙計︰“東籬先生開課的題目是什麼?”

    伙計大樂,這個題目沒寫在傳單上,他說了無數廢話才從東籬先生隨行的學生嘴里問出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鮮貨!”

    梁辛啊了一聲,詫異道︰“鮮貨?”沒尾巴小天猿抬起頭,吧嗒了吧嗒嘴唇,聽懂這倆字兒了。

    伙計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鮮貨!您二位若是有空,等到九月廿六不妨去聽聽,反正您的鋪子也在鐵鞋大街上,方便的很……”

    活計的話還沒說完,肩膀上突然出現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好像拎小雞似的把他從門口挪開,書生之中的那個碩壯的憨子,好像一座山似的堵在了房間的門口。在他肩膀上,還扛著那口大箱子。

    若單看長相,大漢豹頭環眼,獅鼻闊口,這副長相再配上他巨靈神般的身材,著實威風凜冽,只可惜再怎麼剛毅威武的五官,也遮不住他臉上的呆傻。

    梁辛被他嚇了一跳,趕忙擠出了個笑容。

    憨子的眼光卻從梁辛的頭頂飄過,望向他們擺在桌子上的糖果,臉上都是饞意。

    這時候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走廊中傳來︰“十一,不得騷擾貴客,還不快快退下!”

    名叫‘十一’的傻漢子無比聽話,趕忙閃到旁邊去了,眼角卻還露出些余光,戀戀不舍的看著屋里的桌子。

    梁辛心眼厚道,趕忙轉身抓了把松子糖,塞進了憨子的手里。

    這時書生中的那個老者,緩步走到了門口,對著梁辛拱手微笑︰“我這位隨從,腦筋不太好,鼻子卻靈得很,聞見糖果香氣就走不動路了,驚擾二位了。”

    梁辛才不當回事,笑著搖頭,揚了揚手里的傳單︰“東籬先生?請進來說話。”

    東籬先生卻沒再說什麼,而是仔細的看著梁辛,過了一會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隨即對著梁辛一拱手︰“天色已晚,不敢打擾兩位休息,老朽這邊告退了。”說完轉身就走,叫做十一的憨子急忙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梁辛和曲青墨對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讀書人四方游學很正常,但隨身帶著個憨子的可不常見。

    青墨湊過來,眼楮里都是興奮,低聲攛掇梁辛︰“等夜深了,咱倆去查查?”

    梁辛趕忙搖頭︰“少惹事,反正明天咱們不在這住了。”

    青墨嚇了一跳︰“不住客棧,那咱們住哪去?”跟著恍然大悟︰“你打算去住新盤下來的鋪子?可……都還沒收拾,肯定髒亂的很。”

    梁辛咬牙跺腳︰“那就收拾收拾,總能住人。住客棧,我沒錢!”

    當天夜里,梁辛正坐外間催動心法化解真元,突然怒喝從遠處傳來,隨即一抹淬厲的光華劃破夜空!青墨立刻掠到了他的身邊,沉聲道︰“是飛劍的光華,有修士相斗!”

    可又過了良久,外面卻再沒了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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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開張大吉

第二天一早,老貓到客棧的時候,正趕上梁辛和曲青墨退了房子,大包小包的往馬車上裝行李。老貓大吃了一驚,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來一把抓住曲青墨,氣急敗壞的問︰“你簽了契據還沒付錢,現在要逃跑麼?不帶這麼糟蹋人的……”

    曲青墨和梁辛哭笑不得,連連解釋,老貓將信將疑,不過這一路上,是絕不肯離開他們倆半步了。

    客棧距離青墨看好的鋪子不遠不近,老貓是個愛說話的人,走了一會之後就湊到梁辛兩人跟前,滿臉神秘的說︰“兩位知道麼,昨天夜里咱們銅川府出了件大事!有位修天的仙長死在了城里!”

    梁辛笑著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昨夜的飛劍光華掠起後不久,梁辛和青墨就趕去查看,只見一個中年道人仰天躺倒,口鼻只見滿是鮮血,胸口深深的塌陷,早已氣絕身亡了,道人的飛劍也斷成了七八截,看樣子殺手先是一拳打碎了飛劍,又跟上一記重擊,震碎了道人的內髒。

    兩人草草檢查了一下屍體,死者是一個小門宗的長老,按照青墨對飛劍成色的估計,這個人的修為在海天境,是四步修士。

    事情雖然詭異,但畢竟與自己無關,梁辛和青墨在驚駭之余,倒也沒想太多。

    不多時等到了鋪子,原來的東家也嚇了一跳,沒見過第一天立據第二天就搬家的。

    梁辛在主人的引領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鋪子,心里也著實滿意,這里正處鐵鞋大街的中段,距離天策門不過三百步之遙。

    這個鋪子以前是座茶樓,除了不賣酒之外,和飯館沒有任何區別,後廚、櫃台甚至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開間敞亮,隔去雅座,還能擺下十幾張桌子,幾乎什麼都不用改動,只要招來廚子伙計,跟衙門辦好手續,換上招牌就能開業。

    鋪子之後挎著一座小小的院落,供主人居住。

    茶樓左首和右首的兩間鋪子,也剛剛換了東家,現在大門緊閉正在裝修,老貓也沒能打聽出來他們是什麼買賣,只知道這兩間鋪子鋪子的東家也是外鄉人,剛到銅川不久。

    老貓覺得自己這單生意做得不錯,笑著對青墨和梁辛邀功︰“三間新鋪一起開張,到時更添人氣,老頭子先給兩位道喜了!財源滾滾啊!”

    梁辛跟拔牙似的數出二十四兩金子,和茶樓主人換過地契和轉讓契書,放了掛鞭以示慶祝,原來的東家早已經收拾妥當,雇來大車很快就騰出了院落,那些桌椅器皿干脆都送給了梁辛。

    老貓幫著梁辛安置下來之後,左手紙右手筆的湊上來問︰“老頭子這就去置辦牌匾和瑣事手續,貴寶號是……”

    梁辛馬上來了精神,笑呵呵的說︰“飯館的名字麼……每天醒過來我都是饞的,干脆就叫‘日饞’!”(好吧,這個名字是一家天津飯館)

    開飯館,看著容易其實瑣事繁多,進菜進肉的門道、大廚的心機手段、官差衙役的打點,甚至菜單定價的學問,也幸虧有老貓前後照應,諸般瑣事都有他處理了,連肉菜酒商的供貨都幫梁辛聯系到。

    其中細碎之事不提,等到七天之後,‘日饞’一切都準備妥當,青墨是掌櫃兼賬房,後廚里請的大師傅自帶學徒幫手,梁辛財迷之下一個伙計沒雇,跑堂上菜都全由他自己來……

    而這七天之中,銅川府也是風波不斷,接連有數位修士被殺,每個人的死狀各不相同,但都是在重擊下斃命。

    其中死得最慘的,是像根釘子一樣,被人活生生的拍進了地面!

    這些人身份不同,修為不同,門宗也不同,彼此之間全無聯系,看樣子似乎只是路過此處,無端的遭人狙殺。

    一時之間,銅川府風起雲湧,不少修真門宗都派遣弟子,來此處調查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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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 啪,青煙氤氳起一片喜慶,梁辛的‘日饞’開業大吉!

    果然和事先料想的一樣,鐵鞋大街人流熙攘,日饞的廚子也說得過去,開業的頭幾天里,雖然不能算座無虛席,不過在中、晚飯時,也有不少顧客,總有個七八成的上座,這下梁辛的手腳再怎麼麻利,也招呼不過來了,青墨也不得不從櫃台後面轉出來跟著忙活,嘴里一個勁的小聲抱怨梁辛吝嗇,不舍得雇活計……

    轉眼過去了五天,生意越來越好,梁辛本來還擔心天策門會報復,不過這幾天過來,對方沒有一絲動靜,看來鄭小道果然信守承諾,梁辛徹底放下了一件心事,這番買賣總算做的順風順水!

    沒尾巴的小天猿比起遠在苦乃山的同類不知老實了多少倍,既不叫也不鬧,就跟在梁辛的身後來回轉悠,有時候梁辛跑堂上菜忙的團團轉,它也急的滿頭大汗,指指這桌指指那桌,跟半個掌櫃似的……

    在北方特產一種水果,味道有些像甜瓜,但口感更加清脆,形狀瘦長仿佛羊角,有個俗稱叫做‘羊角脆’,沒尾巴小天猿尤其愛吃這種水果,也就得了個‘羊角脆’的名字。

    到了第六天上午,日饞還沒到營業的時候,就進來了兩位客人。

    兩個人都是又高又瘦,並肩而行,左面的人戴黑帽,穿黑袍,臉膛也是黑黝黝的,長得細眉細眼,塌鼻闊口;右邊的人和他正相反,白衣白帽,臉上白的毫無血色,八字眉耷眼角,鼻梁高挺,嘴唇薄的幾乎都看不到。

    他們走路也是輕飄飄的,幸虧是在白天,如果晚上出來,肯定會被人當做黑白無常。

    梁辛見過真小鬼,當然不怕假無常,笑著迎上去︰“小店還未營業,兩位若是不忙,我給您沏壺好茶,您落座稍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兩個客人各自從兜里摸出了一兩銀子,並排放在櫃台上,‘白無常’笑道︰“等會就要忙活了,煩您給張羅張羅,有什麼順口的酒菜,安排著上吧。”

    二兩銀子,足以制備一桌上等酒席,梁辛還沒說話,曲青墨就大喜道︰“快請二位貴客落座,讓後廚忙活起來!”

    不多時七八樣菜就擺了上來,梁辛張羅著給客人上菜添酒,黑白無常長相打扮雖然惹人生厭,但脾氣卻隨和的很,和梁辛說說笑笑,對菜肴更是贊不絕口。

    黑白無常正吃著,老貓突然走進了日饞,進了鋪子之後,看了看青墨,又看了看梁辛,突然對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語氣頹喪的說︰“兩位東家,老貓這次看走了眼,對不起你們!”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銀子,擺在櫃台上。

    五兩,正是先前他幫著梁辛盤鋪子時賺取的傭金。

    梁辛啊了一聲,快步走到老貓跟前,皺眉問︰“這是干什麼?什麼走了眼?”

    老貓苦笑了一聲︰“咱們這座日饞,怕是干不下去了!傭金原數退還……總之,老貓對不起兩位了!”

    曲青墨在櫃台後急的直跺腳,怒道︰“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說出來!”

    老貓濃濃的嘆了口氣︰“我今天早上,打聽出了咱們的左右鄰居,都是做什麼買賣的。左首的店鋪,名叫不周,是家棺材鋪子;右手的鋪子名叫恭謹,是家專賣香燭冥祭的紙馬鋪子!今天午時,開業在即。”

    梁辛傻眼了,左棺材右紙馬,日饞夾在兩座喪鋪中間,以後還有什麼生意?別說生意,就是想把鋪子盤出去都難!

    正美滋滋吃菜喝酒的黑白無常卻異口同聲的咦了一聲,望向老貓笑道︰“你這老頭消息倒是靈通的很,本來我們以為開業前沒人知道我們的營生呢。”

    跟著,黑無常站起來,對著他們拱手道︰“在下莊不周,不周棺材鋪的掌櫃,小店就在貴寶號的左首,以後還請多關照。”

    白無常隨即說道︰“在下宋恭謹,在貴店右鄰開了間恭謹號,以後咱們多親近。”

    曲青墨對梁辛打了眼色,示意他去關門,繡水仙子要親自動手打人!

    梁辛苦笑著攔住曲青墨,走到黑白無常跟前,也懶得多說客氣話了,開門見山的問︰“二位,我這座鋪子不干了,低價盤給你們,不求保本,能少賠就好。”

    白無常宋恭謹搖搖頭,滿臉的誠懇︰“師父曾經指點過我們,我們哥倆八字相克,開店的話是一定不能連在一起的,否則大難臨頭,這才選了這樣一個左右相隔的店鋪格局。”

    梁辛跺腳怒道︰“你們倆八字不合?你們倆跟我八字也不合!”

    老貓這時也恢復了些生氣,走過來對黑白無常道︰“老頭子倚老賣老,說句不中聽的話,二位這麼做,實在有些太不講德行了,我們東家初到銅川,全副身家都投在這座日饞上……”

    黑白無常既不生氣也不搭腔,就那麼看著老貓,擺明了態度不管他說什麼,都和他們沒關系。

    老貓越說越怒,干脆一揮手,冷笑道︰“你們砸了我的招牌,毀了兩位東家的買賣,可你們也小看了老貓這幾十年在銅川積攢的人面,我擔保你們的買賣開不了張!”

    黑無常莊不周笑的愈發開心了,對老貓搖頭道︰“這個事情,你說了不算的。”

    老貓陰著臉,昏黃的眸子幾乎凝成了一條線,果然像極了一頭怒貓,森然道︰“若不信,就走著瞧吧!”跟著老手一揮︰“梁辛,我聽說你連天策門的弟子都打了,還等個啥……”

    黑白無常一聽說這位伙計兼東家會武術,趕忙又夾了兩口菜,加快腳步向門外跑去,梁辛低頭苦笑著,哪能真動手去打兩個普通人。

    黑無常莊不周走到門口,見沒人追著打他,松了口氣佔住腳步,回頭笑著說了句︰“我把買賣開在銅川,自然有我的道理,倒是諸位,如果銅川沒有什麼財路,不如再去別處踫踫運氣!言盡于此,告辭了。”說完,又滿眼留戀的看了一眼那一桌子還沒怎動吃的酒菜,輕飄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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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計將安出

老貓滿臉的怒氣,對梁辛青墨道︰“老頭子辦事不利,現在說什麼也是白搭了,更沒臉在這里待下去了!”轉過身騰騰騰的走了,看來是想辦法去報復黑白無常了。

    梁辛地頭想了一會,從櫃上拿了雙筷子,坐到了那桌酒席前。

    曲青墨愁眉不展,也抱著壺酒坐到桌旁,問梁辛︰“怎麼辦?要不咱今天晚上去燒了他們的鋪子!”

    梁辛嚇了一跳︰“他們的鋪子里除了木頭就是紙,你小心把這條街都燒光了!”他暫時也沒什麼好辦法,干脆開懷吃喝,搖頭笑道︰“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到了正午,鞭炮炸響,鑼鼓喧天,左棺材、右紙馬兩座鋪子風風光光開業大吉,結果一條街的商鋪都炸了窩,諸位掌櫃活計的眼楮里都快長出刀子了,死死盯著這兩間喪鋪。

    黑白無常卻怡然自得,不管其他人是怒目而視抑或惡語相向,全都微笑以對,也有店家找到衙門里的熟人,打聽過才知道,黑白無常早就對衙門使了大筆的銀錢,又是正常經營,衙門不肯管這件事。

    梁辛沒跟著那些掌櫃們一起鬧,從中午就出門去了,到了傍晚才回來,身後跟著幾個活計,他給日饞打了一副對聯,紅底黑字無比的醒目,指揮著那些小廝掛了上去。

    曲青墨本來郁郁的,出來一看還是忍不出撲哧一聲樂了出來,大聲的念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著毫不顧忌的伸手攬住了梁辛的肩膀,笑嘻嘻的問他︰“你這是招攬客人,還是自己賭氣發狠呢?”

    梁辛也樂了︰“咱先看看,銅川府里有沒有不信邪的,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這下三家新開的鋪子,可真成了鐵鞋大街上的一景,來往行人看到兩家喪鋪中間夾著一座飯館,先是搖頭苦笑,再看到飯館上跟賭氣似‘對聯’,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不過笑歸笑,可也沒啥人願意偏向虎山行。

    日饞的生意一落千丈,兩個鄰居開張的當天,除了掙到黑白無常的二兩銀子之外,沒再賣出去一個座位,轉眼到了轉天中午,梁辛帶手托腮坐在店鋪里,苦苦思索對策,小天猿‘羊角脆’拿著個蒼蠅拍輕輕的給他扇風,這時腳步聲響,一個粗壯的漢子走了進來。

    漢子腳踏翻毛皮靴,穿著油膩膩的皮襖,卻裂開胸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膛,長得小眼楮,塌鼻子,厚嘴唇,舉手投足中都透著一股粗野勁兒,一看就是草原上的牧族商人。

    牧族漢子坐下之後,先是粗聲的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幅對聯寫得有意思,燒刀子肥牛肉,快快端上來!”

    他的口音生硬,每句話的重音都咬在最後一個字上,聽著都跟感嘆句似的。

    梁辛大喜,恨不得跳過去保住他親一口,趕忙張羅著,片刻功夫就把酒菜端上來,笑著搭話道︰“您識得漢字?”

    大漢性格粗豪,點頭得意道︰“我叫甦要拉圖,譯成你們中土的名字,就是很有才學的意思。”跟著拿起酒杯看了看,喝道︰“換個大碗來,這麼小的杯子喝酒,膩膩歪歪的不痛快!”

    草原牧族也迷信,但是和中土這套鬼神之說大相徑庭,甦要拉圖根本不在乎兩旁的喪鋪,甚至可以說,要是沒有兩旁的喪鋪,他沒準還不進來呢。不久後甦要拉圖酒足飯飽,揚起熊掌似的大手, 的一聲拍在桌上︰“活計,算賬!”話音未落突然嘩啦啦的悶響,那張桌子使用的年頭長了,禁不住大漢這一巴掌,直接被拍散了,杯壺碗筷全都摔倒了地上。

    梁辛嚇了一跳,趕忙跑過來賠不是,不料甦要拉圖卻哈哈大笑,用草原土話連串說著什麼,看樣子似乎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拍的威風豪邁,正和心意,隨後他才帶著幾分醉意對著梁辛無比大方的擺手道︰“桌子,盤子,我都賠,算錢來!”

    等送走了‘很有才學’,梁辛正打算收拾地上的狼藉,又從門外傳來了一陣略略耳熟的清朗笑聲︰“好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沖這十個字,咱們也得進去坐坐。”

    笑聲中,一個精神矍鑠的儒衫老者,緩緩走進了日饞,正是不久前在客棧里和梁辛有過一面之緣的飽學鴻儒,東籬先生宣葆炯。

    那個叫做十一的憨大漢,肩膀上抗著木箱,緊緊跟在老先生的身後。

    雙方見面,都是微微一愣,東籬先生更是笑道︰“想不到,巧得很 。”跟著指了指自己和身後的大漢十一,謙和道︰“就我們兩人,不點菜了,勞煩你給安排幾個合適的菜色。”

    梁辛眉眼機靈,親自跑到後廚去安排了四色清淡小菜,給十一則烤了一只羊腿,又捧了一小壇口感醇但沒什麼力道的江南黃酒出來,笑道︰“您老能來,小店蓬蓽生輝,這酒是送的。”

    東籬先生為人謙和,但脾氣上卻不喜歡假惺惺的客氣,也不推辭,伸手就接過了酒壇,湊到鼻子跟前深深一吸,點頭道︰“還不錯!”

    等菜的功夫,梁辛沒話搭話,笑著問︰“老先生,您講課的題目,這個鮮貨……”

    東籬笑呵呵的點頭︰“不錯,正是仙禍!仙人之禍,猛于洪水。”

    梁辛這才明白,先生的題目不是鮮貨,是仙禍!

    青墨本來就是修者出身,聽明白了這個題目之後微微一愣,湊過來皺眉道︰“您的這個題目,恐怕……吃力不討好吧?”

    東籬先生灑然一笑︰“豈止吃力不討好,簡直就是……”說著,頓了片刻,仰首大笑道︰“簡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中土錦繡,靈元充盈,修天悟道之風自古便盛行不衰,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向往仙道,能夠有緣踏入修天之道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崇敬,即便以法治國的大洪朝,也不會管修士的事情。

    可是梁辛曾經親眼見過,南陽真人為了青墨的道心,要出手替她斷滅凡情,在大多數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根本就沒有凡人的性命。

    人人向往成仙得道,可東籬先生卻逆而行之,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梁辛昨天剛剛掛在自家店鋪門口的對聯,恰好迎上了老先生的心境,這才進了鋪子。

    梁辛在苦乃山殺過竹五、對付過南陽,心中倒頗為認同東籬先生的觀點,笑著說道︰“這堂課,我一定會去聽聽!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您老為啥要到銅川來講課?”

    大洪王朝統御中土,轄下不知有多少繁華的州府,銅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要塞加大市場,這里的人要麼是兵戶後代,要麼是市儈商販,要麼是韃子胡人,在東籬先生之前,根本沒有大學士來這里開課。

    東籬先生卻沒回答他,而是笑著岔開了話題,指著地上面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杯盤碎片,殘破方桌笑呵呵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梁辛拉過把椅子,從黑白無常到訪,一直到‘很有才學’拍桌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東籬先生聽到哭笑不得,憨子十一也趕忙跟著一起傻笑。

    東籬先生吃菜喝酒,沉吟不語,過了半晌之後,才再度抬頭,對著梁辛和青墨點點頭︰“你們的心思,用的可也算是不錯了,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是反其道而行之。隱隱透著股把劣勢變成特色的意思。”

    梁辛苦笑著點頭,他的確是有這麼個心思,反正天底下,開在兩座喪鋪中間的飯館,除此一家別無分號,掛上了那十個字之後,雖然效果不明顯,但至少也有了一點生意。

    “不過……力道還顯得有些弱,”東籬先生吃了塊蘑菇,吧唧著嘴笑道︰“另外,還缺了個噱頭!”

    梁辛見他有意指教,大喜之下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請先生賜教!”

    老先生酒喝得挺舒服,呵呵笑著一揮手︰“筆墨伺候!”

    待青墨忙不迭的把筆墨紙硯都呈上來之後,東籬先生筆走龍蛇,在紙上寫下了兩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青墨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的念叨著︰這是飽學鴻儒能做出來的詩?

    天下聞名的東籬先生,寫出來的東西既不合轍也不押韻,說他是對聯平仄也不嚴謹,連順口溜都算不上。

    可梁辛卻看著這兩行字愣愣出神,半晌之後終于笑著點頭,對著東籬先生作揖道︰“晚輩明白了,謝謝先生的指點!”

    東籬先生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盯著梁辛若有深意的說︰“這個法子,別人未必好用,不過你……不是普通人。”

    梁辛愣了愣,再想追問,東籬先生卻一拱手,帶著十一出門而去……走的時候沒結飯錢。

    東籬先生走出去沒幾步,突然覺得長袍後襟發緊,回頭一看,‘羊角脆’自己追了出來,呲牙咧嘴的拉住他長袍的下擺,大有不給錢就別想走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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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往死里拍

當天下午,‘日饞’的大門口,又掛了一副新對聯,既不工整也不對仗,平仄韻律更是不值一提,不過對聯的內容卻著實有趣︰

    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

    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另外梁辛還自作主張,加注了一副橫批︰往死里拍!

    橫批的一筆一劃寫得好像刀削斧鑿一般,威風的很。

    梁辛的兩位鄰居,黑白無常看到這幅對聯的時候都是一愣,黑無常莊不周嘿嘿笑著搖頭,站在日饞門口,手指著橫批問店里的梁辛︰“您這是要拍誰啊?”

    梁辛抱著’羊角脆’,‘羊角脆’抱著羊角脆,主寵兩個笑而不語,下打量著莊不周,似乎在琢磨著拍他那里手感好……

    過往行人看到日饞又貼出‘標語’,忍不住駐足看兩眼,跟著莞爾微笑,誰都知道這家飯館算是和兩間喪鋪槓了,更有好事者來打聽,什麼叫‘勁大不要錢’,‘往死里拍’又是拍誰……

    轉眼到了晚飯光景,‘日饞’依舊冷冷清清,曲青墨坐在櫃台里,百無聊賴的把算盤晃得嘩嘩響,問梁辛︰“我看,東籬先生想出的主意也未必管用。”

    梁辛笑著回答︰“先生的主意,本來就不是立竿見影的辦法,要慢慢經營的。”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響,幾十條彪形大漢龍驤虎步,威風凜凜的走進了日饞。

    青墨先是一喜,但馬就沉下了臉,冷冷的笑了。‘羊角脆’更是面露恐懼,三跳兩蹦的逃進了櫃台之後,梁辛倒沒什麼變化,還是笑呵呵的。

    進店的大漢都是天策門的弟子,正簇擁著他們的掌門鄭小道。

    鄭小道的胳膊還打著夾板、裹著紗布,進店後先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這才走到梁辛跟前,露出了個輕松的笑容︰“我聽說,在日饞里吃飯,只要能一掌拍塌了桌子,就可以免去飯錢?”

    這就是東籬先生幫梁辛想出來的法子,現在敢進日饞吃飯的,都是膽大豪邁之徒,吃的滿嘴油膩,喝到燻燻半醉,再來一掌拍塌了桌子,惹起的更是一份痛快!

    何況能把桌子拍塌,還能免去飯錢。說穿了,這就是個噱頭。

    日饞里的酒一般菜普通,因為夾在兩座喪鋪之間,也只能做一做草原牧民和不信邪的大膽人生意,東籬先生寫下的那副對聯,用的是激將法,不來日饞喝酒,就不能算膽子大。

    這幅對聯是寫給粗人看的,自然不能駢四儷六工整對仗,只求粗俗霸道。

    激將在前,噱頭在後,假以時日認真經營,日饞未必不會紅火起來,可其中還有個極大的關鍵之處︰桌子!

    拍散了桌子就免飯錢,桌子不能太差勁,若是一拍就散,日饞就變善堂了;可桌子也不能太結實,誰都拍不散,大伙自然就失了興致。

    這里講究一個恰到好處,既能提起大伙的興趣,也別把買賣做賠了。

    最好是能有個機括設計,主人家能暗中控制。

    這件事,普通人絕對對做不來,可卻難不住曲青墨,好歹她是撢心境二步修士,在給每張桌子就加持了些法術之後,她想讓哪張桌子趴下,哪張桌子就會趴下。

    鄭小道又開始仔細研究起那些桌子,時不時還要拍兩巴掌,看看桌子是否結實,曲青墨冷笑道︰“飯後拍散了桌子,免單;不吃飯光拍桌子,挨打!”

    鄭小道哈哈大笑,對梁辛說︰“我們可不是來搗亂了,天策門不干這種自損名聲的傻事。”

    梁辛沒說話,等著鄭小道繼續往下說。

    “既然是同道,能幫就幫一下,如果以後是朋自然互相照應,如果以後是仇敵,那我們天策門也仁至義盡了。”鄭小道說完,目光開始在廳堂里游弋,最後道︰“給我選張最不結實的桌子!”

    幾十個天策門弟子分桌落座,叫喊著要酒點菜,有心急的已經開始砰砰的拍著桌子,這些弟子中不乏力大之輩,可這桌子也神奇的很,在挨過幾下之後就開始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倒,但是就算再砸十巴掌,也還是那副樣子。

    等到酒足飯飽的時候,乒乒乓乓拍桌子的聲音更是響成了一片,一條胳膊的鄭小道表現的尤其用力,開始青墨還有些擔心,自己的法術禁不住他的力道,不過後來發現,鄭小道拍的響,力氣卻小的很……

    日饞里響成了一片,酒令聲、大笑聲、拍桌聲,整個一條鐵鞋大街,就數這里熱鬧,後來還引來了其他幾桌豪邁客人,有當地的潑皮,也有好像‘很有才學’那樣的牧民商人。

    路過行人見里面如此熱鬧,大都會心一笑。兩家喪鋪欺負人,不過公道自在人心,尤其看到天策門力挺日饞,大伙心里都挺舒服,可棺材、紙馬鋪的兩家掌櫃,眼見天色擦黑,日饞里猶自吵鬧不休,神色里都顯得有些焦急了。

    天策門眾人一直飲到月中天,等喊結賬的時候,更是賣力的拍桌子,看樣子就差回門宗里去取兵刃回來了……到了最後鄭小道也沒能打碎自己那張桌子,倒是一個天策門的少年弟子,一巴掌拍塌了跟前的飯台,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

    梁辛笑眯眯的免了少年弟子那一桌的餐費,少年懊悔不已,嘟噥著︰早知道再要兩條魚了!

    鄭小道放聲大笑,一巴掌拍在那個弟子的後腦勺︰“打你個沒腦子的!”跟著結賬走人,盡興而歸。

    少年子弟還不明白為啥被打,愣愣的跟在掌門身後,剛走出大門突然覺得後腿一緊,回頭一看,羊角脆正抱著他的腿,急的呲牙咧嘴……

    梁辛趕緊跑出來把小猴抱走了,嘴里呵斥著︰“打碎桌子的以後不要錢,別追出來了!”

    到了深夜,其他幾桌客人之中,也有一撥人拍塌了桌子,得以免單,打烊後算下賬來,日饞還有小賺。

    梁辛明白有天策門幫襯,這個‘勁大不要錢’的噱頭,很快就能在銅川散播開,日饞也算有了特色,生意會漸漸的好起來,心里興奮的癢癢,招呼著曲青墨打酒端菜,兩小坐下好好吃一頓晚飯。

    其實憑著梁辛現在的本事,憑他三十歲煉化雙煞本源法力的成就,別說一座小小的飯莊,就是整座銅川都不應該擺在眼中,可這就是他骨子里的性格了,事情不在大小,如果喜歡,如果要做,就踏踏實實的把它做好。

    梁辛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

    隨後幾天每逢午、晚兩餐的時候,總會有天策門的弟子來梁辛處用飯,‘膽小別喝酒、勁大不要錢’的噱頭,也漸漸在坊間傳開,日饞的生意雖然還算不蒸蒸日,但也有了好轉,來吃飯的顧客里,天策門的弟子越來越少,而牧民、好漢越來越多,這座夾在兩間喪鋪中間的飯館,甚至隱隱有了些鐵鞋大街特色的味道。

    鄭小道辦事痛快,梁辛自然承下了他的人情,日饞還沒營業的時候,他就抱著‘羊角脆’到天策門里轉轉,和教習聊聊天,和弟子摔摔跤,很快就熟稔了起來。自然也問明白了羊角脆的來歷,是一個胡人商人當街兜售,天策弟子看這頭猴子聰明有趣,就出錢買了回來。

    算算日子,梁辛和曲青墨到銅川已經一個月出頭,他們的飯館也開業了二十.幾天,日饞從生意大好,到一落千丈,再到漸有起色,順便還救活了個快要經營不下去的木匠鋪……現在總算諸事平靜,距離東籬先生公開講學的日子也只剩下六天了。

    這些日子里,老貓始終沒露過面,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而隨著諸多門宗的修士來到銅川調查凶案,那個殺人凶手也更加猖狂了起來,在梁辛到達銅川的這一個來月里,除了先前被殺的四位修士之外,又陸陸續續的有十余人遇害,其中甚至有兩位‘九九歸一’的弟子。

    ‘五大三粗’隱遁世外,其下的長老會‘一線天’也極少有什麼動靜,剩下這合稱‘九九歸一’的九大門宗,就是修真道頂尖力量的代表了,門下弟子不僅修為深厚,地位也頗高,這次再銅川死了兩個,整個修真道又起波瀾。

    據說已經有人將銅川的異象呈報給‘一線天’。

    這些事情都已經在街頭巷尾傳開了,就連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城里不停的有修道之人被殺,凶手始終逍遙法外。

    凶手猖狂,來查案的修士也就更多了,現在的銅川府內,隨處可見修真之人。

    雖然察覺不到,但是梁辛也能猜得出,自己這些天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調查者監視,他和青墨一到銅川就和天策門大打出手,當天晚便開始有修士遇害,如果不被懷疑才怪。

    不過事情與他無關,他也不擔心,就一門心思的做生意,反正每次有修士被殺,自己都呆在店里,遲早會洗脫嫌疑。

    而青墨的繡水幻術源自隱修,從未在修真道出現過,即便是高深修士,也無法看出她的真容,也不用怕被東海乾的弟子發現……

    這天晚,梁辛打烊後收拾妥當,正想回到回到後院去練功,突然一陣打門聲傳來,門外之人的聲音慢悠悠的,挺客氣︰“掌櫃的在不?在下莊不周拜訪。”

    另一個聲音跟著道︰“還有宋恭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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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靈符化灰

黑白無常進了店堂,先是客氣了一番,大贊梁辛、青墨經營有道馝馻馺馽,榑榎榍榡恭喜日饞的生意蒸蒸日上。

    曲青墨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臉色,冷冷的問︰“兩位掌櫃的深夜造訪,不是為了說吉祥話的吧,有什麼事情還請直說!”

    梁辛跟著點頭褘,‘羊角脆’則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掠過一絲尷尬的神色,莊不周習慣性的向伸手端茶杯,結果這才反應過來,梁辛青墨壓根就沒給他們預備。

    莊不周嘿嘿的笑了,搓著手心道︰“這個……我們哥倆上門,倒的確是有個不情之請。”

    宋恭謹立刻接口道︰“貴寶號生意好,我們哥倆只有跟著高興的份,不過…...日饞的客人,大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漢爺,每天從黃昏一直喝到深夜不說,還拍拍打打,這個動靜實在有些擾人了。”

    黑無常莊不周最後微笑道︰“我們哥倆上門,就是想跟掌櫃的商量商量,您看,能不能請那些貴客們說話聲音小點,盡量不要再敲敲打打的了。”

    曲青墨的眼珠子都豎起來了,從牙齒縫里磨出了幾個字︰“你們兩個,成心找事來的!”

    白無常宋恭謹似乎受了莫大的冤枉,趕忙搖頭,不緊不慢的說︰“看您這話怎麼說的,鄰里之間講究個互相照應,若是我的鋪子每天半夜時分敲敲打打做那些木匠活,您也受不了不是。”

    梁辛拍了拍青墨的肩膀,示意她犯不著生氣,這才笑著對兩個‘無常鬼’搖搖頭︰“你們左棺材,右紙馬,我們也只能打打板凳,拍拍桌子了,吵鬧的話,咱也實在沒辦法。”

    莊不周皺了皺了眉頭,最終還是笑了︰“其實說句實在話,憑著您二位的大才,在哪做生意都會日進斗金,又何必非在銅川這個地方委屈著……”

    兩位鄰居掌櫃,先是請日饞別拍桌子喧鬧,現在一看梁辛不理,干脆勸他們離開銅川,曲青墨真被兩個無常鬼給氣樂了,正想譏諷幾句,沒想到‘噗’的一聲響起,莊不周和宋恭謹兩個人的胸口,同時冒起了一陣青煙。

    莊不周和宋恭謹齊聲怪叫著,忙不迭的跳起來用手拍打著胸口,同時面面相覷,目光里充滿了驚駭與恐懼!

    梁辛看了青墨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不是自己施展的法術。

    莊不周本來黑黝黝的臉膛,現在已經變得全無血色,右手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了一把紙灰,宋恭謹也是一樣,手從懷里摸摸,伸出的時候,一把灰燼。

    梁辛不明所以,可青墨卻吃了一驚,這是法術被破,靈符化灰!

    兩個無常鬼的懷里各自藏著一張帶有法力的靈符,剛剛那蓬青煙,就是符上的法術被人破掉的征兆。

    隨即,一串清脆卻急促的鈴聲,從不周棺材鋪中傳來,只響了幾聲便驟然消失。

    莊不周和宋恭謹此刻都像傻了一樣,仿佛發生的事情都和他們無關,只低頭愣愣的看著手里的符灰,嘴里喃喃的念叨著︰“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兩個人的額角,已經沁出了冷汗。

    而梁辛和曲青墨的臉色,也同時陰沉了下來,兩個人已經都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連倚在青墨身旁昏昏欲睡的羊角脆也驀地睜開眼楮,充滿警惕的四下張望。

    梁辛和小鬼風習習共處四年,每次風習習現身時,都會蕩起一陣陰冷。不是真的寒冷,只是一種只能意會卻無法言傳的感覺。

    就在片刻前,這種感覺突然出現,唯一不同之處僅在于,這種砸進人心的陰冷,比著風習習現身時要強烈的多。

    附近……有鬼!

    曲青墨察覺到有鬼現身,則是因為聽出了剛才的那陣鈴聲,是最普通的鎮鬼法器︰如意金鈴破碎前的哀鳴。

    梁辛轉頭瞪向莊不周的肩膀,森然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喪物現身而帶來的陰冷,如意金鈴最後的哀鳴,都來自日饞左首的店鋪,不周棺材鋪。

    莊不周麻木的點點頭,目光里飽蘊絕望的看了梁辛一眼,說︰“你們……你們快跑吧,它逃出來了,不光會找我們報仇,只要是活人就不會放過的。”

    而宋恭謹卻突然咯咯咯的狂笑了起來︰“跑?跑得了麼?厲鬼現身,哈哈,老莊,這次咱倆把生意做到自己頭上了……”

    兩個人失魂落魄的胡說八道,一股陰冷虐戾的味道,已經緩緩飄到了日饞門口,正有個陰喪的鬼物隱于空氣中,一步一步的向著他們走來。

    宋恭謹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現在都蒙上了一層青灰色,喃喃的哭道︰“完了…完了……”

    反應最激烈的就是羊角脆,小天猿一察覺到有喪物不懷好意步步緊逼,立刻呲出了獠牙,喳喳怒叫著沖向門口,跑了兩步回頭一看看梁辛沒跟來,愣了愣神又趕忙跑回來,三兩下騎到了梁辛的脖子上。

    一陣森冷嘶啞的笑聲,從門外沉沉的響起,聽上去壓得人幾欲作嘔。

    莊不周也嘿嘿的尖笑了起來︰“果然誰也跑不了,他來了……”

    這時候,突然一個聽著心情挺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別進來啊,我這是飯館,守著兩間喪鋪就夠倒霉的,再進過鬼還怎麼干。”

    莊不周愕然長大嘴巴,看表情比見鬼可驚訝多了,回過頭一看,梁辛正扛著小猴兒,皺著眉頭瞪著門外。

    曲青墨則笑嘻嘻的看看宋恭謹,又看看莊不周,學著他們先前那副不急不緩的語氣,笑道︰“兩位掌櫃的,小店打烊了,明日請早吧!”說著,作勢就要向外轟人……要不是時間緊迫,梁辛真想出去請位畫師過來,把莊不周和宋恭謹兩個人現在的樣子畫下來,掛在床頭天天看一遍,實在太解恨了。

    眼看著那團陰風就要卷進日饞,梁辛對著青墨囑咐了一句︰“看好他們兩個!”跟著身體一震,就像一頭凶狠的豹子,毫不猶豫的沖向喪物。

    梁辛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鬼。

    鬼也是活的,想殺人也要靠力量,想不死更要靠力量!

    藏在陰風中的喪物,對凡人來說自然強大無比,可比起已經堪堪進入聲色境的梁辛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拳,陰風潰散,厲鬼現身,臉色倉皇而淒厲。

    第二拳,正中天靈,厲鬼連慘叫都沒來及發出,被凌厲的土行原力砸的灰飛煙滅!

    而此刻,街角處突然響起了‘撲通’一聲悶響,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摔倒在地。

    梁辛有真氣元基,目力也精強的很,看到那個摔倒之人,略帶意外的驚道︰“老貓?”說話間已經掠過去扶起了他。

    老貓的老臉蒼白,身體好像篩糠似的顫抖著,看著梁辛勉強道︰“怎、怎麼會有鬼?”

    梁辛呵呵一笑,把他扶進了日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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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養鬼為患

剛剛還嚇得神志不清的黑白無常,在看到厲鬼被梁辛打碎的時候,眼里居然又顯出了一絲心疼,一時顧不上多說什麼,急匆匆的趕回到棺材鋪去查看。。

    青墨、梁辛大大方方的跟在他倆身後,老貓則留在店里。

    不周棺材鋪,外堂中幾口巨大的棺材橫陳,在黑天里自有一股催魂奪魄的味道,黑無常既不看櫃台也不查錢櫃,更不避諱身後的梁辛,舉著油燈一路穿過廳堂,走進了後跨的院落,推門進屋之後,這才長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三個人躺在地面上,身下都是濃稠的鮮血,每個人的心口,都有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顯然是被喪物活生生的挖出了心髒。

    三具屍體都是夜行人的打扮,看樣子應該飛賊夜盜。

    莊不周屋子里的陳設異常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供著一方花紋古怪的銅瓶,銅瓶的周圍還散落著一些符撰紙灰,另外還有幾盞碎裂的金色鈴鐺。

    曲青墨似乎想起了什麼,走過去一點不客氣的拎起銅瓶,看了看之後冷哼了一聲,把瓶子遞給了梁辛。

    銅瓶入手,沉重的很,梁辛這才發現,這只瓶子竟然是實心的,或者說干脆就是個雕花銅棒槌,可以當‘獨角娃娃槊’來使用。

    曲青墨望向莊不周道︰“無心瓶?你是鐵頭山上下來的?”

    莊不周卻有些納悶的皺了皺眉頭︰“什麼無心瓶鐵頭山……回到日饞再說吧,這里可待不了人。”

    宋恭謹則找了把鐵鍬來,在院子里挖土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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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頭山不是山,而是一個邪派的修真門道,這個門宗下的弟子,最精通的本事就是︰養鬼。

    無心瓶就是他們用來養鬼的法器。

    傳說鐵頭門下弟子,養鬼、驅鬼、與鬼謀力,其中不乏踏入海天境、玄機境的高手,甚至還有個別長老突破逍遙境,成為六步修士。不過他們行事詭異,手段狠辣,在兩千七百年前,終于惹惱了當時的修真正道上最富盛名的鳴春山宗。

    一場惡戰之下,鐵頭山被蕩平,門下所有弟子均遭慘死

    鐵頭山被毀後,門下一名余孽僥幸逃脫,不知得了哪位神仙眷寵,竟然得到了天下聞名的玲瓏玉匣,七年後,這個鐵頭弟子修為突飛猛進,以一人之力挑了整座鳴春山,在屠殺一千三百鳴春弟子之後,與鳴春掌門同歸于盡。

    曲青墨說完,不僅梁辛面色驚訝,莊不周也神情愕然,吶吶的念叨著︰“這個瓶子……這麼大的來歷?”

    曲青墨嘿嘿冷笑︰“邪道余孽,人人得而誅之,你還是別驚訝,先顧著自己的性命吧!”

    莊不周兩眼瞪得溜圓,急的一跺腳︰“什麼跟什麼,我就成邪道余孽了……再說,你們見過我這麼沒用的邪道余孽麼!”

    曲青墨和梁辛最喜歡看平時成天微笑,巋然不動的莊不周這幅驚慌失措的模樣,打從心眼里覺得痛快,兩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梁辛一邊笑一邊說道︰“你還是先說說自己吧!”

    莊不周滿臉的冤枉,他就算不懂修行之人的門道,但也能明白‘邪道余孽’這四個字足夠讓自己一天死三次,趕忙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莊不周和宋恭謹是平遙州人士,哥倆都無父無母,從小一起長大,浪跡江湖,他們倆膽子小手腳笨,但是因為長相怪異,很有黑白無常的氣質,被一個算命的劉半仙相中了,招來做了黑白童子。

    劉半仙在平遙州頗有盛名,但一生未娶,莊不周和宋恭謹哥倆算是他的半個徒弟,也算是他的半個兒子。

    到了晚年,劉半仙看他們兩個還算孝順,便說出了自己的秘密,老頭子算命靈驗,全靠年輕時無意中得到的一只‘實心瓶’!

    劉半仙粗通周易,在得了這只實心瓶之後,慢慢摸索出了一點使用的門道,幾經周折之下,也真的捉到了一只厲鬼飼養在瓶中,平日他算命,就靠著這只厲鬼的指點,所以頗為靈驗。

    劉半仙死後,把實心瓶和自己摸索出的養鬼法子一起傳給了哥倆,可憑著莊不周、宋恭謹的長相,要是自己擺攤子算卦,根本就沒有生意……得道高人身邊跟著兩個猙獰童子,那是排場;兩個猙獰童子自己溜達,那是造孽。

    莊、宋二人干不來算命攤子,不過他們又發現銅瓶里的這只厲鬼另外一項本事,它能指點出哪里戾氣深重,將現大劫!

    帶著師父留下的銀錢,靠著銅瓶厲鬼的指引,哥倆就做起了喪鋪生意,莊不周開棺材鋪,宋恭謹開紙馬鋪,果然所到之處必有災星降世。這次照著厲鬼的指點,他們又把鋪子開到了銅川。

    他們兩個人不得相鄰開鋪,倒也確有其事,這是劉半仙早年的囑托,不過劉半仙當初可沒算出來莊不周和宋恭謹會干起喪鋪生意,老頭子的本意是希望兩個弟子和睦相處,如果他們左右相鄰各支一個算命攤子,早晚得打起來。

    無心瓶是鐵頭山專門用來養鬼的法器,威力非同小可,別說莊不周他們養下的這只不成氣候的喪物,就是真養頭鬼王也不成問題,可劉半仙不諳使用之法,全靠自己摸索,什麼鎮鬼符、如意金鈴都是普通貨色,也幸虧瓶子本身是好東西,才能把這只厲鬼養下幾十年。

    莊不周說到這里,總算長出了一口氣︰“我們哥倆沒想到的是,您二位能把日饞經營的有聲有色,這座飯館里來往的都是生氣旺盛的漢子,到了夜里也乒乒乓乓的敲打不停,把那頭厲鬼激得無比躁動,我怕在這樣下去會出事,這才拉著宋恭謹,來勸兩位掌櫃的早點打烊。”

    跟著,莊不周又詛咒發誓的說道︰“這個銅瓶的來歷,便是如此了,我們哥倆的確是養了鬼,可根本不知道什麼鐵頭山、無心瓶,更不是邪道余孽,二位明鑒啊!”

    梁辛聽完點了點頭,轉頭望向抱著杯熱茶猶自發呆的老貓,輕聲的問道︰“那三個夜行人……是你的朋友?”

    先看到老貓,再看到不周棺材鋪里的三個死人,梁辛就基本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老貓這才如夢初醒,渾濁的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們是我從關外請來的,都是做那些沒本錢的買賣的,我被兩個無常鬼毀了名聲,實在氣不過!”

    老貓本來就不是什麼本分人,一怒之下,跑到關外花錢雇來三個飛賊報復莊不周,不料三個蟊賊揭開了鎮封銅瓶的符撰。

    無心瓶上的符撰和莊、宋二人懷里的符撰是一體相連,那邊一破,這邊也跟著冒了煙……

    說完,老貓也搖頭苦笑︰“我也沒想到,二位東家能把日饞干的風生水起,早知如此我也不會跑到關外去瞎忙活了,險些釀成大禍不算,還白白害了三條性命!”

    不過這三個飛賊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死了也算為民除害了。

    梁辛心里無比的得意,再度望向莊不周,臉色又沉了下來︰“照你所說,銅川馬上就要出事了?”

    莊不周用力的點頭︰“肯定會出事,否則我們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開喪鋪!先前我兩次勸二位離開銅川,其實也是一番好意啊!”

    梁辛沒領莊不周的情,一連串的追問道︰“什麼禍事?什麼日期?會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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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殺人凶手

莊不周老實巴交的回答︰“日期會在六十天之內,算起來的話,現在已經很近了,估摸著就在這幾天了。至于什麼禍事、會死多少人麼……銅瓶厲鬼先前指點我們去過三個地方。”

    第一個地方連降暴雨,最終引發山洪,半座縣城都被泥石掩埋,死了三千多人。

    第二個地方是地震,連莊不周和宋恭謹的喪鋪都被震塌了,死了七百多人。

    第三個地方是一場大火,燒死了三百多人,死者淒慘,都被烈火燒成了焦炭……

    說完,莊不周幾乎是氣急敗壞的一跺腳,嘟囔著說道︰“第一次死者都被埋住挖不出來;第二次我的棺材鋪都塌了;第三次死的人面目全非,苦主都無法辨認親人……三次沒開張,師父留下的那點本錢就快讓我們倆敗光了!”

    三處慘禍各不相同,傷亡的人數也沒有一點聯系,根本推斷不出銅川會有什麼大災降世。

    事情說完,莊不周苦笑著告辭而去,他們哥倆只跟師父學了養鬼的法門,卻不會捉鬼的本事,這只養鬼用的銅瓶對他們再沒有一點用處,留在身邊反而是個禍根,干脆送給了梁辛。

    老貓則留在了這里過夜,去後院安睡了。

    等一切都重新安定之後,梁辛借著燭火,仔細觀察著無心瓶,青墨從一旁撇嘴道︰“這種邪魔歪道的東西,要來有什麼用,趁早扔掉好了!”

    梁辛搖頭笑道︰“我是用不上,不知道適不適合老叔。”跟著收起瓶子,問曲青墨︰“你說,如果二哥知道了現在銅川的情勢,會不會馬上就把咱們叫回去?”

    現在的銅川,看上去依舊安靜祥和,可梁辛卻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了四下里,正有一股股暗潮,悄然湧動!

    沒尾巴的小天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苦乃山外。

    東籬先生以‘仙禍’為題開課講學,為什麼要選在根本沒人讀書的銅川。

    一個月,先是路過的修士,再是來查案的高手,前前後後死了二十余人,而凶手始終不曾罷手,仍在城中。

    莊不周養鬼,預言銅川必有大禍。

    梁辛皺著眉頭仔細的琢磨著,想要找出這些事情之間究竟有沒有關聯,終于把自己給想餓了……

    青墨眉眼乖巧,跑到後廚弄了些吃的,做到梁辛身邊,伸手一勾他的脖子,笑道︰“你又不是我哥,斷不出這宗無頭案,快吃了東西練功去!”

    曲青墨和梁辛從十二歲開始就在一起住在苦乃山里,親密的不分彼此,動作毫無顧忌,不過其間倒沒有什麼男女之情,青墨把梁辛當傻小子,梁辛把青墨當傻丫頭,挺好來著……

    梁辛跑到櫃台後面摸出了個壇子,每次有客人喝剩下酒,他都倒進這只壇子里存起來,心情好的時候自己喝,心情不好的時候賣給客人……

    坐回到桌上,梁辛笑道︰“你別說,我還真和大哥二哥學了斷案的法子。”跟著滿臉歡喜的吃了口肉,這才繼續道︰“就是找不到真相的時候,不妨大膽的……蒙一蒙!”

    青墨哈哈大笑,跟著也給自己弄了杯酒,吧嗒吧嗒的呷著︰“沒錯,蒙對了就算你賺了,蒙錯了也不賠,快說,你怎麼蒙的。”

    梁辛把腦袋靠近青墨,放低了聲音︰“從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屠修士開始蒙!凶手殺人,全無規律可循,更沒有道理可講,那他的目的何在?”

    青墨連想都懶得想,直接催促道︰“快蒙!”

    “凶手仇視修士,所以遇到修天的就殺,這個大概是不會錯的,可為啥一定要在銅川殺?憑著他的本事,真要找到個小門宗去屠一屠,也未必做不到。”梁辛說的頭頭是道,自己也覺得道理,眉飛色舞的挺高興︰“所以關鍵還是在銅川。”

    青墨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丫頭的酒量不錯,挺無聊嘆了口氣︰“能說點有用的麼?”

    梁辛也不以為意,剝了顆花生米扔進青墨的嘴里,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有用的就是,修士被殺了之後,引發的後果是什麼?我想來想去,這些修士之間毫無關聯,被殺之後引發的後果,卻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他們的同門都會來銅川調查!”

    正因為如此,銅川現在才聚集了眾多修道之人。

    青墨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多少有些驚訝︰“你是說,凶手隨意殺害修士,就是為了把大批的修士們引到銅川?”

    梁辛笑著點頭︰“凶手肯定在圖謀著什麼事情,這件事情,需要大批的修士來到銅川。”

    說道這里,梁辛突然岔開了話題︰“東籬先生宣葆炯,到銅川也一個多月了吧?”

    青墨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梁辛道︰“東籬先生這堂課,除了‘仙禍’為題、選址銅川這些可疑之處外,還有一處極大的破綻,東籬先生從到了此處,一直到開課,為什麼要等上四十天的時間!他用這四十天來干什麼呢?”

    青墨伸了伸舌頭,嘿嘿的笑道︰“好家伙!老先生的這四十天,是等著修士們都匯聚到銅川呢!幾天後的那堂‘仙禍’之課,肯定熱鬧的緊了!”跟著又瞪大了眼楮,後知後覺的驚訝道︰“你是說……殺人凶手是東籬先生?”

    梁辛也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東籬先生能看出我的修為,自然把我也當成了修士,可他為什不不殺我?”

    青墨嚇了一跳,手里端著的酒杯一蕩,漾出幾滴醇酒︰“他殺咱干嘛!”

    梁辛現在幾乎已經確定,東籬就是殺死諸多修士的凶手。

    東籬殺修士的時候,根本就不管對方的修為、來歷,只是為了能把被害者身後的門宗勢力引到銅川。

    青墨也回想起在客棧時,憨子十一和東籬先生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的情形,很有些後怕的說︰“當時……他們是來殺咱們的?!”

    “不錯,那天我的確想殺你們!”

    話音落處,梁辛和青墨的眼前同時一花,東籬已經出現在他們身旁,這次憨子沒有隨行。

    青墨大吃了一驚,身形一振飄向櫃台,取出平時都藏在櫃台下的邪弓。

    梁辛卻紋絲不動,依舊坐在桌前,回頭對青墨苦笑︰“先生要殺我們的話,咱倆現在就已經死了。”

    東籬先生哈哈一笑搬了個板凳坐在桌前,先吃了口菜這才抬起頭問梁辛︰“是說吃完了飯之後,只要拍碎了桌子就不用給錢了吧?”

    梁辛點點頭,又趕忙搖搖頭︰“您老不用拍,我請客……至少還能剩張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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