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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仙人之禍

    第四十一章仙人之禍

    老頭挺客氣,不光自己吃喝,還不忘招呼梁辛和青墨一起.

    吃喝了一會之後,東籬先生放下了筷子,也不等梁辛開口,就直接笑道:"銅川府里的修士都是我殺的.初到客棧時,見你們兩個身負修為,倒是的確想殺了你們,不過先看你為了些錢財急的抓耳撓腮,又給十一拿了糖,便打消了念頭."

    說完,東籬先生頓了頓,才繼續道:"再後來,看你為了這份庖廚小利忙前忙後,愁眉苦臉,算是真正確認了,你這娃娃空有修為卻沒有道心,哈哈,沒有道心就不算是修士,你又不曾恃強為惡,我又何必殺你!"梁辛和青墨對望了一眼,目光里都藏著幾分後怕,一個月前他倆不知不覺的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卻還懵然無知.

    梁辛還有點不服氣,小聲嘀咕了句:"我是修士……"

    東籬先生撲哧一聲就樂了:"沒有道心就會被凡情牽絆,被凡情牽絆就會眷戀人間,這樣的人力量再大,終歸也還把自己當人.我不殺人,只殺那些把自己當成天道,為禍人間的修士."

    東籬喝了口酒,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剛才我在客棧察覺這里有喪物出沒,好奇之下就趕來看看,順道聽聽你們斷案子……娃娃,年紀小,心眼卻挺靈活!"

    梁辛苦笑著搖搖頭:"其實也不怎麼難猜.我能想到,那些修士高人自然也早就想到了,您倒是要小心些."

    東籬先生哈哈大笑,毫不在乎的回答:"不錯,現在銅川府里的修士都懷疑我是凶手,他們想報仇,可更好奇我到底為何要把他們引來這里,全都耐下心思等我開課!"

    梁辛啼笑皆非的'啊’了一聲,已經猜出了誰是仇人,還要等仇人講完課在動手,修真道的學習風氣未免也太濃厚了些.

    東籬先生明白梁辛的疑惑,臉上還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但聲音卻陰森了許多:"急著來找我報仇的都死了.剩下的人便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之間想來也彼此商議過,反正要等門宗里的高手來馳援,干脆就等到我開課,看看我到底要鬧什麼名堂."

    東籬先生拎起桌上的酒壇子,大笑著揚長而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留下了一句:"當初不曾殺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的眉目氣質,依稀之間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話音落處,人影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兩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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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上午,梁辛准備打開門做生意,不料剛從後院走到前堂就嚇了一跳,一個年齡和自己相若的少女,坐在店堂里,兩只手掌疊在一起放在桌上,墊住尖尖的下頜,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己.

    日饞還沒開業,此刻門窗緊閉.梁辛嘿的歎了口氣.這些日子銅川府遍地高人,想要潛入店堂也不是什麼難事,至少,進來一個漂亮少女,總比一早起來就看到個橫眉立目的老道強.

    一邊笑著搖頭,梁辛一邊望向少女,看了兩眼之後,忍不住又看去了第三眼……

    草原來的牧民商人,每逢酒酣就會高聲大唱,其中有一首曲子唱的是凝立于湛湛清露間的精靈,梁辛雖然聽不懂歌詞,卻也能覺出曲調的俏皮與悠揚.

    在看到這個少女之後,梁辛真就覺得,那首歌唱得就是她……

    牧民的長袍,卻赤著白皙的雙足;下頜墊在手臂上,卻惹出了唇角的一抹笑意;秀發烏黑直垂,卻映出冰晶雪白的皮膚……還有長長的睫毛,每一次眨眼間,都會輕輕的剪斷她的目光.

    好看,讓梁辛打從心眼里覺得開心.

    少女坐直了身體,兩只白玉般的小手搖了搖,說道:"我可沒偷東西,打從我進店,它就一直盯著我呢."說著,清亮黝黑的眸子一轉,望向了櫃台.

    梁辛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羊角脆好像一尊財神似的坐在櫃台上,忠心耿耿的盯著少女,連眼睛都不眨.

    梁辛伸手把羊角脆抱在了懷里,擺放板凳准備開門,嘴里問道:"吃飯還是有事?"

    少女也跳起來,一點不見外,忙前忙後的給梁辛幫忙,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語氣卻好像是老熟人似的:"你是三步修士,怎麼會在這里開飯館?"

    少女一眼就看穿了梁辛的本事,修為自然比他高出不少,梁辛知道瞞不了,干脆點頭承認,笑著回答:"開飯館也不錯,熱鬧的很."

    少女手腳麻利,一會就幫梁辛干完了活,這才說出來意:"中午我要請客,你多備材料,可別得罪了我的貴客……"說著半截,突然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喊著:"別動別動,你身上有只蟲子!"

    說話之間,少女伸手在梁辛的脖子上輕輕一捏,梁辛只覺得好像有根刺被突然拔出來了,略帶疼痛.隨即少女打開了大門,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輕輕的走了.陽光透過,襯得整條人影都有些透明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頗為熱鬧,還有幾個書生,正指揮著工人搭建木台,准備六天之後給東籬先生開課使用.

    梁辛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少女赤裸的雙足,直到她消失不見.

    這時青墨才溜溜達達的從後面出來,滿臉嚴肅的說道:"這個女人有古怪!"

    羊角脆鄭重點頭,梁辛卻失聲笑道:"這還用你說!",羊角脆再度鄭重點頭……

    到了中午顧客上門,和往常一樣,有一桌天策門的弟子,另外還有五六桌壯漢,除了牧民就是豪傑,一直到午時將過,少女才再度飄然而至,卻是一個人來的.

    梁辛迎了上去,笑著問:"不是說請客嗎?客人呢?"

    少女咬著嘴唇看了看日饞中正大呼小叫拍桌子砸板凳的顧客,小聲的問他:"怎麼才這麼幾桌人?"跟著又歎了口氣,嘟囔了一句:"那就是他們吧!"

    說完,少女挪動腳步,走到幾個牧民的桌前,直接坐在了空座上,對著同桌的人微笑點頭.

    見到一個漂亮女孩突然坐過來,幾個牧民都是一愣,其中一個老頭笑呵呵的問她:"丫頭,怎麼做到了我們的桌上?"

    少女聞言露出了一個愕然的表情,隨即在不知不覺里,那份愕然又變成了委屈,小聲的回答:"請客啊!"說完頓了頓,還是那麼委屈的回答:"我也不叫小丫頭,我叫琅琊."

    牧民嚇了一跳,紛紛的笑出了聲:"狼牙?小姑娘怎麼起了這個名字?"

    少女笑而搖頭,眼睛亮晶晶的:"不是狼牙,是琅琊,同音不同意的,琅琊台的琅琊."

    牧民們本來就漢語不靈,那跟得住這段繞口令,都滿臉憨厚的笑了,其中的老者直接揮了揮手道:"你要我們請客,你想吃什麼,盡管去點."

    不料琅琊又噗嗤的笑了起來,搖頭道:"錯了錯了,是你們想吃什麼,就盡管去點,我請你們吃飯!"

    這下幾個牧民徹底愣住了,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琅琊費力的伸出胳膊,用春蔥般的食指,在對面的桌角輕輕一點,跟著滿是神秘的對同桌說:"拍桌子也有竅門的,拍這里,便是老板請客了.想吃什麼就隨便點."

    牧民將信將疑,其中一個人伸手敲了敲琅琊指點的位置:"就是這里麼……"話還沒說完,桌子嘩啦一聲,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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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人間滋味

    其他幾桌客人都聽見了琅琊和牧民的話,愣了片刻之後立刻拍桌子打板凳的要她要來指點,琅琊巧笑倩兮,一一走過有食客的桌子,伸手在桌子上隨意一點,之後只要他們一拍,桌子便會呻吟一聲,坍塌散架!

    琅琊的這一指,不僅破青墨留在桌子上的法術,也會掉了桌子的接榫.

    最後,琅琊對著梁辛滿是歉意的笑了笑,認真的囑咐道:"下午你多備些材料,晚上,我還要請客的."

    說完,淡香飄散,赤足少女離開了日饞.

    當天晚上,琅琊如約而至,塌了九張桌子.

    再轉過天來,日饞的客人爆滿,琅琊一進門就引來了一陣歡呼……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五天晚上琅琊進門之後愣了愣,日饞偌大的店堂里,只擺了三張桌子,一大群客人正圍住櫃台吵吵嚷嚷,要求掌櫃的趕快把桌子都搬出來.

    琅琊笑的挺開心,走到梁辛跟前,吐著舌頭小聲問道:"怎麼?賠不起了?"

    梁辛搖頭苦笑:"不是,已經打出去的招牌不能改,想不出辦法只好干到賠光為止."

    琅琊皺起了眉頭:"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明擺著賠錢就別干了!"她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心疼,好像整天禍害日饞的另有其人似的.

    梁辛嗅著琅琊身上淡淡的香氣,笑的一點也不開心:"每天這麼賠,心疼的睡不著……不過咱總得知道為什麼會賠!"一邊說著,一邊認真的看著琅琊的眼睛.

    琅琊眨眼,同時剪斷了兩個人的目光,伸手一指店堂里稀稀落落的三張桌子:"不怕賠錢,你倒是把桌子擺出來啊."

    梁辛用力的一跺腳,怒道:"你當我想丟臉啊?木匠鋪忙不過來了!"

    話音剛落,正踏入門口的莊不周立刻開口搭腔:"其實……我們也可以做桌子來著."說完才迎上梁辛恨恨的眼神,愣了片刻之後擠出了一絲干笑,拽了拽身旁宋恭謹的袖子,哥倆趕忙轉身走了……

    即便如此,最後三張桌子也沒能保住,沒搶到座位的人意興闌珊,酒足飯飽的眉花眼笑,自然也少不了對琅琊一番感謝,另外還不忘催促著梁辛快去置辦桌子.

    到了深夜,所有的客人都離開了,琅琊卻沒走,跟著梁辛一起唉聲歎氣的手勢殘局,赤著白皙的雙足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每次彎腰拾撿,長長的黑發都會從肩上滑下來,蕩起幾分清涼……

    等一切都忙活完之後,梁辛又從櫃台後面拎出半壇子'百家酒’,笑著問琅琊:"喝不喝?"

    琅琊搖搖頭,有些遺憾的回答:"我不能喝酒的,醉的很快."隨即走到櫃台旁邊,單手托腮望著梁辛,呵氣如蘭的輕笑:"我這幾天害你賠錢,你怪我麼?要不……我去把這幾天白吃你家酒菜的人都殺了,當做給你賠罪?"

    晶瑩剔透的少女,滿目驚喜的望向梁辛,仿佛自己想到的是一個絕好的主意.梁辛嚇了一跳,他倒有七成把握,只要自己一點頭,這個琅琊真會跑出去殺人,不是為了他梁辛,純粹是為了自己好玩,從頭到尾,琅琊只是在自己玩,梁辛不過是個撞在槍口上的倒黴蛋罷了!

    梁辛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之後呼出了口悶氣:"說說吧,為什麼捉弄我."

    琅琊輕輕一笑,說道:"我就是不明白,一個三步修士,殺人放火干些什麼不好,偏偏要在這里開個飯館."

    說著,琅琊挺起胸膛,有些開心的點點頭:"連著五六天,看你果然著急的不行,這才知道,原來你是真心實意的開飯館……可到底是為什麼呢,燒火做飯,跑堂上菜很好玩麼?"

    梁辛歎了口氣,他本來只想追問真相,可在琅琊面前,又忍不住想多說上幾句:"日饞從生意慘淡到顧客上門,再到有了點名氣,都是我一點一點干出來的.其中雖然耍了些小手段,但歸根結底,我家的酒不兌水,我家的菜用料鮮,沒有對不起客人.問心無愧之下,我自然在意自己的心血.它生意好我開心,它生意不好我會著急.至于你說的好玩,不好玩,沒有關系的,我既然開了這座日饞,就要把它做好,即便你天天來搗亂,我也只有再想法子,不會就那麼半途而廢.我小時候不敢做夢,更不敢奢求正經做人的滋味,可現在這些得失起落之間,便是人間滋味了,我不管酸甜苦辣,只要嘗過便是快活."

    說完,梁辛突然失聲而笑,搖頭道:"你是個斷滅凡情的修士,說了這些你也不懂的!"修士也有自己的性格,有的愛說笑,有的易發怒,有的和藹可親,也有深沉嚴肅,不過無論他們是笑是怒,心境大都不會有絲毫變化,眼前的少女總是巧笑倩兮,可她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會在意周圍發生的一切.

    隨即梁辛頓了頓,把話題又拉了回來:"你來日饞搗亂,不會就只是納悶我為什麼開店這麼簡單的,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里,就請你坦誠相告吧."

    琅琊的表情,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清淡了,清脆的聲音,得好像敲彈細瓷,悅耳動聽:"我來日饞,自然還有別的原因,不過……都等明天,東籬先生講課之後再說吧."說話之間,她又開心了起來:"這場大熱鬧,可不能錯過去!"

    轉眼之間,梁辛已經到銅川一個月零十天,明日,就是東籬先生公開講課的日子!

    最後琅琊拍了拍雙手,對著梁辛,青墨點了點頭:"走了,明天來找你們一起聽課!"

    話音落處,身影已經沒入了長街盡頭.青墨晃著肩膀走過來,扛了梁辛一下,恨恨的說:"這丫頭讓咱賠了買賣,你不把她娶了就別叫梁磨刀了!"

    羊角脆鄭重點頭……

    第二天轉眼而至,銅川第一次迎來飽學鴻儒在坊間開課,此處的居民雖然大都是商人,工匠,和兵戶後代,可趕上銅川府頭一遭'被講課’,也都起了個大早,興沖沖的趕來湊熱鬧.

    還未到開課的時間,鐵鞋大街上就已經來了不少閑人,梁辛心里挺憋屈,如果不是沒桌子了,今天應該加賣一次早飯……

    琅琊腳步輕快,從長街的遠處走來,離著老遠就沖著梁辛揮手打招呼,路上的行人也談笑議論,這位'纖足少女’接連幾天在日饞'請客’,也成了銅川府的笑談,認識她的人著實不少.

    琅琊進了店堂,也不跟兩位掌櫃的客氣,跑去廚房盛了三碗粥,捧出來一人一碗,三個人就站在日饞門口,一邊喝粥一邊等著東籬先生,憨子和一群學子.

    鄰居莊不周挺有眼力價,招呼著宋恭謹一起,倆人給日饞里搬進來了張桌子,笑的挺客氣:"坐著吃,坐著吃……"說完,也自己跑到後廚去盛粥,梁辛和青墨都無所謂,羊角脆掰著爪子,都記下了.

    卯時將過,辰時即至,終于長街盡頭人群微亂,東籬先生宣葆炯,帶著一眾門下弟子遠遠走來!

    當梁辛再把目光拉回到講台附近的時候,才恍然發現,就這麼一轉眼的空子里,大街周圍,東一簇西一簇,多出了不少羽冠青袍,背負長劍的修士,正彼此微笑點頭的打招呼.

    放眼望去,到場的修士足足有數百之眾!

    琅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小聲對著梁辛笑道:"有不少可都是名人呢!"

    梁辛趕忙低聲問道:"有沒有東海乾的人?"

    琅琊隨口答道:"東海乾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管這里的事情."

    梁辛松了口氣,同時也有些疑惑,追問道:"東海乾怎麼了?"

    琅琊充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東海乾出了那麼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梁辛和青墨一起搖頭,異口同聲道:"快說!"

    "我再盛碗稀飯去."琅琊美滋滋的跳起來,跑向後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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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乾山之難

    東籬先生宣葆炯緩緩登上了臨時搭建的講台,不過沒有開始講課,而是按照中土讀書人的規矩,整肅衣衫,帶領一種弟子忙忙叨叨的布置供台,一一擺放天,地,君,親,師五座神位,准備拜禮.

    憨子十一不干活,就站在東籬先生身後,肩膀上依舊扛著那個巨大的箱子.

    琅琊在梁辛不住口的催促下,慢悠悠的開口:"四年前,東海乾的高人們不知發了什麼神經,要在臨海的峭壁上修建一座望天台.這座台閣的設計無比複雜,又地處險要,普通的民間工匠做不來,東海乾便通過兩位國師,向朝廷要人來干活."

    大洪皇帝向往仙道,不敢怠慢,當即征召了大批能工巧匠和開山勞工,浩浩蕩蕩的發往東海乾,這個工程惹起的動靜,比起五年前苦乃山開山破煞也毫不遜色,只不過曲青石和柳亦從未提過,梁辛自然也不知道.

    琅琊總算把第二碗稀飯喝了個底朝天,這才心滿意足的歎了口氣,繼續道:"差不多三個月前,望天台初見規模.適逢吉日,東海乾的諸位長老率領弟子,到新台閣祭天,誰也沒想到,轟的一聲巨響,突然山崩石裂,望天台所在的整整半座山崖就此消失不見!"

    青墨愣了愣,愕然道:"怎麼回事?有敵人來襲?一個神通毀了半個山崖?"

    琅琊笑著搖頭,明眸皓齒在清秋時分搖起了一份春guang:"不是神通,是火雷……大洪火雷!事後調查推測:趁著工程之際,有精通土木之人,測出了那片山崖十幾個受力之處;有精通開洞之人,趁著工程之便鑽洞挖山;還有掌管火器的大洪官員,將大批的火雷偷運到那里!只等著東海乾眾人齊聚望天台,便點燃了引信.至于這些人具體是誰,為什麼針對東海乾,可都還沒查到."

    梁辛的心中早掀起了驚濤駭浪,東海乾的崩山,與苦乃山的礦井坍塌如出一轍.

    只要東海乾還在,青墨的頭上就永遠懸著一柄利劍,參與擊殺南陽真人的三兄弟也難逃干系.梁辛當然知道他的兩個結義兄長,都是膽大包天手段激烈之人,為了兄弟,妹妹和自己,真要策劃一場大爆炸也不是不可能,削去半座孤崖的同時,更一舉端掉了大半個乾山道.

    梁辛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就是自己兩位兄長干的.

    青墨壓根就沒想都這些,只顧著追問道:"東海乾的傷亡怎樣?"

    琅琊眉飛色舞,好像說到了極大的開心事:"爆炸不算什麼,但引起的山崩塌陷著實可怕,乾山道這下傷亡慘重,光長老就死了三個,傷了七個,四步以下的弟子傷亡更是不計其數!出事之後乾山道掌門朝陽真人顧不得再突破玄機境,被迫出關主持大局,向朝廷興師問罪,嘿,要不是銅川府的事情古怪蹊蹺,我現在還留在皇城看熱鬧呢!"

    她剛說完,突然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笑道:"老先生干啥呢?"

    高台上,東籬先生已經擺放好了天地君親師五座神位,卻沒有跪拜,只見老先生大步上前,抬起腿一腳把'天’字神牌從長幾上踹了下去,同時嘴里大喝:"陰晴風雨全憑一己好惡,高高在上不理凡情,你懶得看我一眼,我又何必拜你!"

    東籬先生又對著'地’字神牌抬起了腳,猶豫了片刻又放下了腿,但還是伸手把這座牌位擺放到了一邊,大笑道:"你倒是宅心仁厚,來者不拒,既養出了人畜食糧,也滋生了毒蛇猛獸,像你這種濫好心,和鐵石心腸也沒什麼區別,不拜不拜."

    梁辛三人都又驚訝又好笑,走出飯館擠進人群,羊角脆動作麻利,騎到了梁辛的脖子上,爪子牢牢箍住他的腦門.此刻的鐵鞋大街已經人滿為患,除了那些修士身邊格外清靜之外,就連牆頭,房簷,樹杈上都坐滿了人,梁辛在頭前開路,總算擠到了一個好位置.

    而此刻東籬先生嘴角含笑,舉起了'君王’神牌,全不當回事的一揮手,將神牌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啪的一聲,木棱四濺,牌位粉碎.

    這下所有趕來聽課,圍觀之人都齊刷刷的驚呼了一聲,東籬先生砸天地神牌,最多大伙都當他發瘋了,但也沒人來管,可當眾砸碎'君王’神位,便是藐視朝廷,不敬皇帝的大罪,從此全天下的差役捕快都要來拿他了.

    而東籬先生還意猶未盡,指著地上的牌位笑罵:"人間帝王不思匡護人間,只一味想著修天悟道,我桀狂半世,豈會對著你磕頭,反過來還差不多!"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之中已經有好幾處響起了大膽,無禮,逆賊等等叱喝,有公人打扮的官差,也有便衣探查的青衣密探,亮出官牌分開人群,向著講台沖過來,要當場緝拿東籬先生.

    東籬先生雙目一瞪,對著沖來的差人斷喝了一聲:"退下!"

    其他人只覺得老先生的嗓門挺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可那些分散在四處的官差卻如遭雷亟,身體顫抖了幾下之後軟到在地,就此昏迷.

    東籬先生沒再動'親’'師’兩枚神牌,而是帶領著弟子,按照古禮一絲不苟的拜祭起來.有些膽小怕事之人見東籬造反,不敢再看下去,偷偷的溜走了.

    銅川民風彪悍,又明白法不責眾的道理,大多數人都還留在原地,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大感興奮.

    三五成群的修士們則面色清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左琅琊,右青墨,頭上騎個猴的梁辛卻總覺得好像哪有些不對勁,細細思索之下恍然大悟,來看熱鬧的人雖多,但近在咫尺的天策門卻大門緊閉,沒有一個弟子出來看熱鬧.

    東籬先生總算做完了古禮,卻絲毫沒有開始講課的意思,而是對著身後的弟子微微點頭,輕聲道:"擺上來吧."弟子答應了一聲,從背後的書簍中取出了另一只牌位,小心翼翼的把它擺放在長幾上,東籬先生雙膝跪倒,對著這個牌位重重磕頭,沉穩而桀驁的老頭子,在跪拜時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在台下的梁辛也看清楚了牌位上的銘文,一列金粉大字赫然正中:梁公一二之靈!

    天空豔陽高照,梁辛卻只覺得陰風繚繞,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里看到先祖的牌位,更想不通東籬先生居然認識自家先祖梁一二,這麼算起來的話……東籬先生宣葆炯也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妖精?

    同時梁辛也恍然明白,東籬先生說過自己的眉宇氣質,與他的一位故人相似,他老人家的故人,原來就是害的後輩淪落罪戶,幾乎永世不得翻身的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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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短調鏗鏘

    東籬先生還沒開始講課,可這番拜祭就已經驚世駭俗了.藏在人群里的官差都被他一聲斷喝震昏,猶自未醒,其他人則興致勃勃,低聲議論不休.

    一場大哭之後,東籬先生終于止住了悲聲,緩緩的站起來,對著台下一眾百姓拱手行禮,先自報家門,身後的一眾弟子也一一上前行禮,一番俗禮之後,東籬先生終于朗聲開口:"今日老夫講課的題目,叫做仙禍!這個題目之下,含著兩層意思.第一,老夫要說一說,仙人為禍人間,可惡可恨可殺;第二……"說著,東籬先生把目光投向在場的諸多修士,聲音低沉了許多:"諸位修仙的高人,你們即將大禍臨頭!"

    說完,又仰天打了個哈哈,好像糊弄小孩子似的,對著一眾修士擺了擺手:"你們莫著急,我先給銅川府的諸位父老講過第一重意思,再來告訴你們,壓在你們這些修士頭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大禍!"

    梁辛和青墨對望了一眼,這才知道東籬狂傲,這堂課竟然被他分作了上下兩節,上半節課講給平民百姓聽,下半節將給一眾修士來聽!

    東籬先生在說完之後,對身後的一眾弟子點點頭,輕聲說了句:"開始吧."

    第一個弟子年紀很小,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走到台前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顯得手足無措,緊張之下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嘴唇哆嗦著說了兩句什麼,台下有潑皮大笑著喊道:"說的什麼,聽不清,咱們可讀不懂唇語!"

    東籬伸出手,穩穩按在了年幼弟子的肩膀,那個孩子急促的呼吸著,終于鼓足勇氣,嗓音幾乎有些嘶啞的叫道:"我是中州人士,爹娘祖上都是農民,日子過的雖然清苦,可也其樂融融,不成想我十歲那年,兩群修士追打,把我家的村子夷為平地,爹娘用身體死死壓住我,我才得以僥幸活命,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仇人是誰."娃娃說著,眼淚噼里啪啦的向下掉,眼看就要大哭出來了.

    東籬先生對著台下淡然冷笑:"在修士眼中,凡人就是螻蟻,將心比心,你們在追逐,逃跑的時候,腳下有個蟻穴,會小心翼翼的躲過去麼?死了,活該!"

    這時第二個弟子顫巍巍的走了上來,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看上去比著東籬先生還要老上二十歲,一邊渾濁的喘息著,一邊吃力的開口:"我是平遙州人士,自幼讀書卻學無所成,年老時開了間私塾,每日里教娃娃讀書.市井之間的孩子,耳濡目染,難免學來些陋習……三年前,一位急著趕路的仙長路過私塾,他老人家在半空急掠而過,滾蕩著風雷著實威風,這時有個孩子不懂事,捂住了耳朵喊一句:妖怪王八蛋.那位仙長陡然止住了神通,冷笑道:這般年幼便口吐汙言穢語,長大了也是個禍害!說話之間一揮手,嘭,娃娃的頭便爆開了."

    台下本來已經漸漸安靜了下來,可聽到這里,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老年書生慘然而笑:"我實在想不明白,仙長他老人家自己也說這個孩子年幼,既然年幼就難免無知,說髒話應該懲戒,可老朽以為,罰他不許吃午飯,再打他二十個手心,也就足夠了.嘿嘿,可仙長卻不這麼想啊."

    說著,老頭子又把話鋒一轉:"我住的那個鎮子,著實不怎麼樣,讀書人少,習武人多,是有名的刁民之地,平白無故的死了個孩子,大人們都紅了眼……跟著也喪了命,整整七十三條人命!這些人都是老朽的街坊鄰居,有的請我喝過酒,有的和我賭過錢,有的跟我罵過架,還有一個借給我三吊錢我還沒還,一眨眼的功夫啊,全都死了!"

    東籬先生再度冷冷的點評:"將心比心,你走在路上,突然看見一只螞蟻沖著你搖頭擺尾,耀武揚威,自然會一腳踩死它.死了,活該!"

    第三個弟子三十多歲,身材魁偉臉膛黝黑,說起話來嘎嘣脆:"我是東北黑龍州人,祖祖輩輩在深山老林子里挖野參,十年前我爹挖抓到一棵千年老參,那他娘的是無價之寶……"

    這個大漢唾沫橫飛,越說越跑題,從人參的價值一直扯到了怎麼挖參,直到東籬瞪了他一眼,他才恍然大悟,臉色轉眼憤怒:"我們兄弟六個,連同老爹挖到了這個寶貝,笑的合不攏嘴,下山的時候突然被人攔住,要我們把寶貝交出來,我呸!老林子里的人參客沒有好惹的,更何況我們一共七個人,他才一個人,當下我們幾個一擁而上,倒沒想著要他狗命,只想捶他一頓出出氣,沒想到他是個修士."

    說著,大漢猛的伸手裂開衣襟,在他心口的位置上赫然蜿蜒著一道猙獰的傷疤:"結果不用說,我們父子七個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胸口一涼,全都趴下了,那個修士從我爹懷里取出人參,大搖大擺的走了,他們都死了,我沒死是因為心髒長在了右面,這才留下了條性命.老子……學生,學生想不通,他要是亮出修士的身份,我們哪敢造次,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也得乖乖的把人參交給他.可他就甯可伸手殺了我們,也懶得,也不屑對我們亮出身份麼?"

    東籬先生在此點評:"將心比心,要是幾只螞蟻抗著個金元寶趕路,你還不是上去奪走元寶,螞蟻要是不服,還不是一腳踩過去,難道踩之前還要報上姓名籍貫?死了,活該!"

    第四個學生,第五個學生,第六個學生……

    東籬先生宣葆炯的弟子不多,全部加起來也就二十多人,每個人的出身都不相同,更是來自五湖四海,但都有一個共同之處:曾經深受修者之苦,身邊親友傷亡殆盡,只有自己僥幸活命.

    每個人說完自己的經曆,東籬先生都會以'將心比心’做開頭,以'死了,活該!’做結尾.

    銅川府沒有什麼讀書人,卻不缺市井豪俠,無賴潑皮,聽著這些學子一個一個報上自己經曆的慘禍,人人動容,再聽到東籬先生只能用'苛刻無情’來形容的點評,不少人都面露忿怒.

    這些人不敢直接去罵修士,可對老頭子宣葆炯卻不用客氣,終于台下有個人,在東籬先生點評的時候,指著他破口大罵:"老匹夫,你怎麼不死,你死了也是活該!"東籬先生卻放聲大笑,他的笑聲甫一出口,便陡然高漲,仿佛一陣煌煌天雷,毫不留情的夯入所有人的耳鼓.

    大笑聲中,東籬先生朗聲說道:"不錯,我也該死,因我也是個修天練氣之人,只要是在人間行走,卻不尊人間律法,恃強自重,不把凡人放在眼中的修士,便統統該死!"

    說著,老先生突然換了一副神情,抬頭之間,束住頭發的書生巾霍然炸碎,滿頭花白的長發無風而舞,聲勢駭人,伸手怒指台下的眾多修士,忿聲道:"我該死,你們更活不得!正邪修徒?五道三俗?一線天?九九歸一?哈哈,你們這些忘根忘本,自以為是的修天之徒,出身人間卻視凡人如蚍蜉螻蟻,其實你們才是狗屁一團!"

    說到這里,東籬突然將手伸進懷中,摸索了片刻後,居然摸出了一小錠銀子,隨手拋給台下的梁辛,笑道:"掌櫃的,買酒!"

    砸了神牌罵皇帝,震暈差官斥修士……開課之中掏錢買酒,東籬先生,宣葆炯!

    五斤一壇的烈酒,封泥一碎便酒香四溢,東籬先生湊到鼻端嗅了嗅,大笑道:"十五年的老白汾,不錯,不錯!"隨即微微仰頭,如長鯨吸水般,一口氣喝掉了半壇,大大的打了個酒嗝,突然放聲高歌:

    "修仙修仙,酒色財氣皆可拋,只因怕死求長生!"

    "修仙修仙,七情六欲除乾淨,父母妻兒臭皮囊!"

    "修仙修仙,修得己身忘天地,管你國破山河殤!"

    "修仙修仙,為金丹焚天煮海,為證道鐵石心腸,只為一己之私,我去他媽的凡情凡心凡人凡間,一腳踏過,你躲不開,死了,活該!"

    "修仙修仙,修的是個,唯!我!獨!尊!"

    短歌唱罷,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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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將心比心

    東籬先生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眼中的狂傲一掃而空,只剩下滿臉疲憊,聲音也低沉了許多:"修士,神通驚天,卻沒有一顆凡人之心.在他們眼中,只有天道.天道無情,所以修士便無情.凡人的喜怒哀樂,在他們眼中還不如一朵云彩來的好看;凡人的哭號慘叫,在他們耳中還不如一陣風聲來的響亮;凡人的生死大事,在他們心里還不如一句法咒來得重要."

    東籬先生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道:"這,便是你們心里敬若神明的修士了.凡間律法在他們眼中,脆弱的還不如一根棉線.試想,這樣一群'人’,他們已經不把凡人當做同類,而凡世間也根本沒有能夠約束他們的力量,偏偏他們還與凡人共處一片天地……"

    "平心而論,"東籬先生的聲音愈發柔和了,臉上的甚至掛起了淡淡的笑容:"修士很少故意殺害凡人,大都是在爭斗中催動神通波及凡人.不過……"

    老先生在輕輕低訴中,突然又增大了音量:"無心之過,便不是災禍了麼?洪水決堤,暴雨連天,火山噴發,地震山崩,這些災難也不是誰刻意主使的,還不是一樣吞噬人命,還不是一樣攪得民不聊生?仙人之禍,修士之禍,與洪水猛獸,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

    東籬先生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舉起酒壇,把剩下的半壇酒一飲而盡.

    從開始講課到現在,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大白話,既沒有咬文嚼字,也不曾引經據典,更沒有駢四儷六,只要不是聾子和外國人,全都能聽得懂他說的話,再加上那二十多位弟子的親身經曆,這堂課講到這里,已經足夠了.

    台下的百姓們個個動容,神態各異,有的皺眉不語,有的面色驚惶,更多則是在竊竊低語,議論著東籬剛剛說的話,而修士們都無動于衷,甚至有幾位修為深,地位高的老者還面露微笑.

    東籬先生喝完酒,混不成體統的用袖子一抹嘴巴,聲音與表情同時平靜了下來,對著台下的眾多修士微笑點頭:"諸位道心堅定,好像根本沒聽出來我在罵你們似的."

    修士之中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輕飄飄的踏上了兩步,對著東籬先生冷冷說道:"又哭又罵,又笑又叫,這堂課講的倒是熱鬧,不過我有件事還不明白.四十天里,整整二十三名修士在銅川遇害,都是道友殺的吧.這些人有的是路過,有的是查案,不可能都得罪過你,亂殺無辜之人,也配在這里悲天憫人?凡人的性命是命,修士的性命便不是命了麼?"

    中年女子一走出來,琅琊就忙不迭的用手指頭捅了捅梁辛,脂玉似的臉膛上壓抑不住的興奮,小聲說:"她是羅掃!大理州羅家的四執事之一.三十年剛突破了海天境,是五步修士."

    羅家也是一個修真門宗,這二三百年里人才輩出,雖然沒能列為'九九歸一’,但實力也不容小覷.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這才死在銅川的二十三名修士中,倒有四個人是羅家的弟子,這些年里羅家事事爭先,想要晉升一級與九九歸一平起平坐,想不到在這次銅川慘案里,倒拔了個頭籌……

    東籬先生不耐煩道:"你這個女人實在不懂事,下面這麼多神仙都耐著性子挨我的罵,就是為了聽我講'仙禍’這第二重意思,好不容易捱到現在,我該說正題了,你卻跳出來興師問罪?"

    這時另外一群修士中,有個眉清目秀的年輕道人,對著羅掃施禮笑道:"仙姑稍安勿躁,東籬老賊今天難逃公道,倒不妨聽他把話說完."

    琅琊做解說盡職盡責,又剛忙對梁辛交代:"這個小道士叫寂滅,是鑼鼓山的散修,年紀輕輕就到了四步大成的修為,天資著實驚人呢!"

    羅掃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東籬先生點了點頭,跟著笑道:"不錯,這堂課剛講了一半,諸位要想聽下去,就別再胡亂開口了.否則,每說一字,我便殺你們其中一人!"老頭子說話的時候滿臉和藹,殺修士在他嘴里,就仿佛今天的酒淡了,菜咸了一般輕松.

    "不過……"東籬先生語氣一轉,又望向了羅掃:"你剛才問我的事情,也著實蠢笨的可以了."說完,他伸出手,似乎有些猶豫著,胡亂的指向了一名修士.

    隨著他的手指,東籬身後的憨子十一突然面露猙獰,巨大的身軀急掠而起,向著被東籬先生選中的修士一掌拍下!

    啪,一聲悶響.

    那個修士根本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人就已經被憨子一掌,像根釘子似的直直被砸進了地面……發髻與路面平齊,片刻之後,咕嚕咕嚕的輕響,血沫子輕飄飄的從縫隙中擠出來,染出了些許微紅.

    再看憨子十一,已經回到了東籬先生身後,肩膀上猶自扛著巨大的木箱.

    東籬先生還是笑呵呵的望著羅掃,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既然替凡人出頭,你們就應該明白,修士的性命在我眼里,不如一片樹葉來的更重,我想殺哪個就殺哪個,既不想跟你們講道理,也沒道理可講."

    隨即老頭頓了頓,又恢複先前點評弟子們經曆慘禍時的那副冰冷語氣:"將心比心,你們能把凡人當做螻蟻,我便能把你們看做蟲豸,哪個長得不順眼我就一腳踩過去.死了,活該!"

    被憨子一巴掌釘入地面的修士,是個小門宗掌門,直到此刻他身後的同門才反應過來,目眦盡裂的瞪向東籬,卻攝于憨子十一的狠辣不敢上前拼命,身體顫抖著嘶聲怒罵:"老賊,瘋子,羅掃問你話你卻殺我家掌門……"

    說著半截,那個喊話的修士就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因為東籬和憨子十一正一起伸出手指,算著他說過的字數,最後東籬哈哈一笑,說了句:"十六個字!"

    話音落處,憨子十一再度躍起,身法快得根本無法用目光捕捉,修士們大驚失色,紛紛亮出法寶,招呼著同伴後退,可耳朵里卻不停的傳來啪啪啪啪的悶響……

    不過彈指功夫,憨子十一已經回到了東籬先生的身後,好像從未動作.

    青石鋪就的大街上,又平白多出了十余處與路面平齊的'發髻’……十幾名修士,無論修為高低,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就被十一拍進了地面!殉難者中,甚至還有兩個五步高手!

    與從同時風雷滾動,劍光回蕩,修為高的修士已經催動真元高高躍起,自上而下,虎視眈眈的盯住了東籬.

    低階子弟也在師長的喝令下,取出法寶結住法陣,各個雙目赤紅,神色間卻掩飾不住的慌張:站在東籬身後的憨子究竟是什麼人,在場的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都擋不住他隨意一掌.

    隨心點選,胡亂殺人!憨子屠修士,根本沒有規律可循,完全是看誰不順眼就跳過去拍死誰,先前曾經開口說話的羅掃和鑼鼓山散修寂滅,反而沒事.

    修士們劍拔弩張,隨時都會發出雷霆一擊,可沒有一個人敢再說話!

    東籬根本就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皺眉看著地面上那一團團黑色的發髻,回過頭對著憨子十一笑罵:"說好只殺十六個的,怎麼多殺了三個?下次數清楚."

    憨子咧嘴,做了個傻呆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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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大難臨頭

    聽課的平民們終于回過神來了,東籬先生哪還是什麼飽學鴻儒,他根本就是個專門屠戮修士的瘋子殺神!眼看著雙方修士又要大打出手,就算這些平民再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也被嚇破了膽子,四下里逃散而去,整座鐵鞋大街轉眼亂成了一團.

    而平民四散潰逃的時候,難免有慌不擇路之人,一頭紮進了修士們布下的法陣之中,若放在平時,必然是一道劍光人頭落地,可今天這些斷滅凡情的修者,卻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亂跑的凡人!

    梁辛也帶著兩個丫頭一只猴跑回了自己的日饞,扒著門縫往外看.

    他倒是不害怕會受牽連,不管出于什麼目的,東籬先生敢以'仙人為禍人間’為題開課,就肯定有把握不會殃及聽課的平民.不過平民百姓都跑過了之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一個猴站在兩撥修士中間,未免顯得有些太尷尬了.

    青墨的臉色很有些蒼白,低聲問梁辛:"這個東籬是不是有些太……他就是個瘋子!"

    梁辛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東籬先生前面的課,講的他熱血沸騰,幾乎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樣,都不知不覺的恨死了那些為禍人間的修士,可隨後東籬出手狠毒,他對修士的行為只能用'濫殺無辜’來形容,未免又有些太霸道了.

    梁辛有些猶豫的回答:"或許……東籬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吧?"跟著又搖了搖頭:"他殺修士,不像只是為了凡人出頭,倒更像是……給自己報仇吧."

    一會的功夫,原本人頭攢動的鐵鞋大街就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數百修士,和東籬先生這一行二十余名學生在對峙.

    東籬先生這才好整以暇的滿意的點點頭:"諸位既然來聽課,老朽自然不能辜負大伙,還要勞煩大伙多些耐心,盡量少開口打斷我."跟著,放開了聲音緩緩說道:"海陵黃渤郎,以身養劍三十三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襲殺,靈劍失蹤."

    "千丘道四位太上護法,采集萬朵'沙紅提’,釀出一壺厚土瓊,當夜四護法慘死,仙酒丟失."

    "水墨城七位畫匠,入牢山繪圖,以求領悟絕嶺之勢,至今下落不明."

    "大道堂掌門閉關十年,參悟神通,莫名其妙死在了結界之內."

    ……

    梁辛聽的滿頭霧水,忍不住問身邊的兩個少女:"他說啥呢?"

    青墨卻滿臉的嚴肅,低聲回答:"懸案,每一樁曾轟動一時,都是最近這三百年,修真道上的無頭案."

    梁辛啊了一聲,恍恍惚惚的猜到了東籬的用意,果然,老頭子連說了幾樁懸案之後,突然加快了語速:"海陵黃渤郎,死于萬劍宗掌門之手,他的靈劍現在就被萬劍宗當做護山大陣的中樞,若不信,帶上黃渤郎的尸骨去一趟萬劍宗的山門,靈劍自有反應."

    "千丘道的厚土瓊,能極大的提升修為,但飲過此酒的人,會在腳心處留下三道枯黃的印記,千丘道的諸位神仙不放去趟望空山,請那里的高人脫下鞋襪來辨別一下."

    "水墨山城的畫匠,功法自有獨到之處,雖然遇襲但死前也在凶手身上留下了幾道永遠也擦不掉的墨跡,偏巧在東海乾掌門的胸口,就有那麼一灘黑漆漆的墨印,至于他老人家為什麼要殺那七位畫匠……這便要問問東海乾的高人,究竟在牢山做了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

    東籬先生口若懸河,越往下說,案子就越大,有些不僅牽扯到了'九九歸一’中的大門宗,甚至還涉及到了一線天和'五大三粗’!尤其可怕的是東籬先生不僅指出了凶手,還連帶擺出了不容辯駁的證據,只要被害的門宗稍加求證,就能真相大白.

    就連青墨都有些失神的長歎了一口氣:"這次事情可大了!"任誰都能想明白,如果這些案子的真相真如東籬先生所說,那後果會是什麼.

    梁辛把手心里的冷汗在褲子上抹了抹,隨著這些真相被一一揭開,各大門宗之間憑空增加了無數化解不開的仇怨.

    這些仇怨從五大三粗,一線天到九九歸一再到下面的那些小門宗,盡數被牽扯其間.東籬先生不管門宗,不管修為,把大批的修士引到銅川,就是為了借他們的口舌,把今天所說的事情,傳到修真道上去.

    說到底,老頭子布下的局沒什麼稀奇,但卻牢牢占住了四個字:欲罷不能!

    所有在場的修士都明白他要讓修真道自相殘殺,可又有誰能對他的話無動于衷?

    苦主是一定要報仇的,而凶手為了保命,說不定便會先下手為強.

    這一次是真正的長篇大論,修真道上四十五件懸案,竟然都被他查出了凶手,而那些和他對峙的修士們,早已經變得目瞪口呆,東籬先生所說的每一件懸案都曾引起軒然大波,不知多少修士曾經仔細調查最終卻不了了之.就算東籬先生手眼通天,想要憑借他一人之力,徹查出這些案子的真相,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東籬先生把所有的案子說完,又想了想確定再無遺漏之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諸位要是聽好了,記好了這些事情,老朽就要問一句了,"老怪物呵呵呵的笑了起來:"我說修真道要大禍臨頭,還算貼切吧?"

    這根本就是句廢話,修真道基本太平了四百多年,再加上中土修真之風甚濃,就算是小門宗,也有千八百號人.而門宗之間,也有親疏好惡,四十五件凶案,一旦掀起仇殺,很快就會變成諸多勢力的對決,到了那時候,如果八大門宗不出手彈壓,修真界的諸侯亂世便會到來.

    可八大天門自己,也被這些案子扯了進來……

    琅琊對著梁辛撇了撇嘴巴,做了個驚訝的表情,但眉目之間卻蘊滿掩藏不住的笑意:"這個老頭子,真是太狠了."

    而東籬先生卻好像覺得,自己說的這些事情還不夠分量似的,又呵呵笑著說道:"諸位啊,你們現在也身在險地,大難臨頭,想要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恐怕不容易呢."

    曲青墨躲在門後面,聽的直吸溜涼氣,轉頭瞪著梁辛道:"老頭兒要大開殺戒?殺這些修士?"

    梁辛搖頭笑罵:"胡說!東籬先生要是把這些修士都殺了,那才真是瘋了.他把修士們引來聽課,是為了把這些懸案的真相傳出去,讓修真道自相殘殺."

    這時候東籬先生對著憨子十一低聲交代了幾句什麼,憨子點了點頭,突然跳下高台,快的好像一陣急風,一頭撞進了'日饞’的左首鄰居,不周棺材鋪!

    莊不周和宋恭謹打從一早就跑進日饞中喝稀飯,現在就在梁辛身後.此刻見到釘人不眨眼的煞星跳進了自己的鋪子,莊不周也滿是意外的驚呼了半聲.

    旋即,一聲女人的怒嘯,夾雜著憨子的怪叫,從不周棺材鋪中沖天而起;同時刺眼的金光透過大門,窗欞和磚瓦縫隙直透蒼穹,仿佛有一個太陽,正緩緩從棺材鋪中升起;還有爆豆般響成一片的激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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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雞犬不留

    第四十七章雞犬不留

    五道:鑒火道宗,承天道宗,榮枯道宗,流連道宗,指夕道宗.

    三俗:金玉堂,離人谷,卸甲山城.

    這八大天門高高在上,地位無可動搖,正邪決戰之後,八個門宗各自派出一位弟子,共同組成'一線天’長老會,作為他們在修真界的代表.而五道三俗自身則隱遁深山,不再與其他的修士見面.

    顧碎就是一線天的成員之一,她是金玉堂的代表.玄機境大成的修為,距離突破逍遙境成為六步修士,也只差一線之隔了.她心里算計著,再有十年,至多十五年就能得以突破,到了那時金玉堂便會把她召回……

    一個多月前,銅川出了一個無名殺手,不分青紅皂白只要見到修士便殺.'一線天’本就是'五大三粗’留在世間的耳目,對這樣的事情不會怠慢,顧碎便趕到了銅川.

    顧碎的修為不錯,心思上更有可取之處,否則也不會被金玉堂派到'一線天’之中,在進入銅川之後並沒有急著動手,甚至銅川修士都沒人知道她已經來了.始終隱藏在暗中,監視著東籬先生的一舉一動.

    直到不久之前,東籬先生一口氣公布出四十五件修真道上的懸案,顧碎才大吃了一驚.她只知道三件案子的內情,東籬都說的絲毫不差!

    今天東籬先生所講的事情,只要一傳出去,修真道必然會掀起連番亂戰,這是身在'塔尖’的八大天門絕不允許的.

    修真道現在,還不能亂.

    顧碎翻手從懷中取出三只形狀相同,但卻顏色各異的木鈴鐺:一紅,一黑,一白.

    三只鈴鐺,是情況緊急時,一線天的長老與八大門宗聯系的方式.

    紅鈴:本人有難,速派高手.

    黑鈴:情勢險惡,方圓千里內所有弟子赴援.

    白鈴:大禍已出,屠滅此處,雞犬不留!

    顧碎先撿出了黑色的鈴鐺,可是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終一咬牙,撿出白鈴,微微用力之下,悄無聲息的將之捏碎!她選擇了屠城,不管東籬先生究竟用什麼辦法查出了這些案子,今天只要和他接觸過,聽過他講課的人,便一個也不能活.

    修真道上門宗林立,又經過數百年的休養生息,就算小門宗之下有個千八百的弟子也不算稀奇,為了大道安昌,毀掉眼前這幾百名修士也不算什麼……至于銅川府中的凡人,顧碎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捏碎白鈴之後,顧碎再從門縫里望向外面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白鈴傳訊,雞犬不留!

    可就在顧碎剛站起來,准備悄悄離開的時候,那個用手掌把人當做釘子拍的憨子,突然一頭撞了進來……直到此刻,顧碎才明白,東籬先生早就知道藏身此處,自己做所的一切,都被對方看到了眼里!

    顧碎想不通,東籬老頭子為什麼要等到傳出屠城訊號之後,才動手抓她?難道……直到她被憨子一頭撞碎胸口的時候,顧碎終于恍然大悟:

    東籬這麼做,是因為有把握對付五大三粗發動的屠城神通!而當最後這些修士們逃出銅川之後,散出去的消息便不僅是那四十五樁懸案真相,還會再加上一條:八大天門為了遮掩真相,不惜屠城以滅口!

    從此之後,八大天門的聲望一落千丈,千百門宗再不敢真心依附!

    可是,東籬憑什麼認為自己能擋住那些毀天滅地的大神通?他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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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憨子左肩扛著木箱,右手掐著個矮胖的女人,從棺材鋪中大步走了出來.

    胖女人渾身上下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看上去氣度不凡,但嘴巴里一口一口的鮮血狂湧,身體篩糠般的顫抖著,已經重傷奄奄,命不久矣了,卻猶自死死的盯住東籬,用盡全身的力氣,嗚嗚的嘶吼著:"老賊,你憑什麼?!"

    棺材鋪子的老板莊不周,腦袋搖晃得能把撥浪鼓氣死,一個勁的念叨著:"這女人我不認識,我不知道她藏在我鋪子里……"

    琅琊好像誰都認得,馬上把顧碎的身份告訴了梁辛,而梁辛在融會貫通,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也冒出了與顧碎同樣的疑問:東籬先生,你憑什麼?

    梁辛能想到的事情,在場的修士中也有不少人想到了.同樣,梁辛的困惑,也是這些修士的困惑.

    東籬先生智珠在握,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微笑著對修士們說道:"這便是層次了,哪個層次都有自己的眼界,凡人不把螻蟻的性命當回事,你們這些修士不把凡人的死活放在心上,而五道三俗比起你們更是高高在上,自然也不會珍惜你們的性命.剛剛我說的四十五樁懸案,你們已經聽到了耳中記在了心里,他們便不會再容你們活下去.我現在才殺這個婆娘,就是為了讓你們看看,你們敬若神明的五道三俗,殺你們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眨."

    說著,東籬伸手一指天空,滿不在乎的笑道:"來了,很快!"

    一蓬火紅色的邪云,正從天角盡頭,飛快的撲向銅川城,只不過眨了眨眼的功夫,梁辛便能看清楚,天上的火云,由是無數頭身長愈丈紅色巨大怪鳥組成!

    利爪,尖喙,翎毛流火!

    怪鳥撲到銅川的上空,盤旋片刻之後,陡然振起一陣尖銳刺耳的長鳴,隨即雙翅一斂,仿佛一陣滅世的流星火雨,向著鐵鞋大街俯沖下來.

    修士們的臉色盡數蒼白,有些心志脆弱的人已經忍不住顫聲哀號:"鑒火道宗,離離翔羽殺陣!"

    東籬先生又恢複了狂態,漫天銳鳴依舊遮不住他的狂笑,大袖一抖,厲聲喝道:"這一陣由我來打!"隨即雙手結印,雙手結印,吐氣開聲暴喝道:"冰銳斗!"

    話音落處,空氣猛然跳動起來,一道百余丈的巨大冰凌凌空而現,自下而上,斜挑火鳥的陣勢!上流火,下延冰,兩股巨力甫一碰撞,便爆發出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嘶鳴!而此刻即便是最鎮甯的修士,也忍不住發出了嘶啞的低吼,就憑這一道冰錐神通,東籬先生的修為便穩穩踏在六步,逍遙境內.

    火鳥的碎尸,滾燙的血液,噼里啪啦的從半空中摔落,修士們或撐起法寶,或催動神通,拼命抗住著一陣火雨.

    敢來銅川查案的修士,修為大都不低,其中也不乏玄機境大成的五步修士,可級別之間,越往高出差異就是越大,六步修士的力量,與五步比起來,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如果不是東籬先生出手,在場的修士絕對扛不下這道離離翔羽殺陣.

    這一陣,以冰禦火,難分高下,而天角盡頭,又炸起滾滾風雷,一塊看上去比著銅川府也不小的巨大原石,轟轟烈烈的砸向了鐵鞋大街.

    所有的修士都面露驚駭,承天道宗的'青山壓頂殺陣’!

    東籬先生傾盡全力對抗者漫天火鳥,早已臉色蒼白,見巨石襲來嘴里又大喝了一聲:"十一!"

    憨子甕聲甕氣的答應了一聲,把已經被他捏死的顧碎隨手一扔,卻仍舊扛著他的木箱,同樣裹挾起一陣風雷,轟轟烈烈的沖向了半空中的巨石!只聽到轟然一聲巨響,憨子十一竟然以血肉之軀,硬生生的撞碎了那塊堪比堪比城池的大石!

    巨石被撞得紛紛碎碎,爆碎成整天蔽日的煙塵,憨子也摔回到地面,胸口急促的起伏著,哇哇哇連噴三口鮮血,重重的摔倒,木箱卻完好無損,依舊被他牢牢抱住.

    梁辛哪見過這樣的斗法,徹徹底底的被驚呆了.而修士們還沒來得松一口氣,一陣鏗鏘的金屬交擊聲,再度響徹天地,由千萬支飛劍彙聚而成的劍龍咆哮而至,直指鐵鞋大街!

    金玉堂,萬劍朝宗殺陣.

    此刻就連道心最堅定的修士,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五大三粗,豬狗不如!"而四步以下的低階弟子已經淚流滿面,放聲大哭!他們不是怕死,而是徹底被這八大天門連番喚出的殺陣嚇破了膽,嚇失了神,嚇丟了魂!

    劍龍咆哮,搖頭擺尾,眼看就要毀滅所有生機的刹那,正抵擋著火鳥的東籬先生再度斷喝:"天策,刀無量,殺!"

    嘭!一聲震裂乾坤的巨響.

    霍!一陣雄壯威武的怒吼.

    始終緊閉大門的天策門,高高的圍牆轟然崩塌,全部七百弟子,身著白袍,臂紮紅巾,正列成一個北斗大陣,只有掌門鄭小道,自己孤零零的占住北極星位.

    所有弟子都揚起手中的長刀,向著天上的劍龍,一刀,虛斬!

    整齊劃一的劈斬之下,仿若神明顯靈般的,一道淬厲得足以斬斷今生來世落花流水的勁銳刀鋒,忽然出現在鄭小道的掌中,氤氳著森森冰冷,對著萬劍朝宗,席卷而去!

    神劍,哀鳴.刀鋒,璀璨.

    無數柄金玉飛劍爆碎成刺目的寒光,劍龍肉眼可見的被層層擊碎,而天策門的刀陣,也同樣層層崩塌,一排排天策弟子好像突然被抽干了精血,膚色蒼白,軟軟摔倒!

    梁辛幾乎瞪掉了自己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天策門竟然有這樣威力磅礴的陣法,如果四十天前他和人家動手的時候,天策門擺出這座刀陣,他只有魂飛魄散的份.

    就憑著這些凡人弟子,合力之下竟然能擋住一道來自天門的殺陣?

    劍龍段段散碎,刀陣層層崩潰,直到最後鄭小道一口鮮血狂噴,也如他門下弟子般軟到在地,半空里最後一把飛劍也隨之粉碎.幾乎與此同時,東籬先生也回蕩冰錐,擊潰了漫天火鳥……

    東籬,憨子,天策弟子,連擋悟道三俗三道決絕殺陣!

    銅川府的天空,終于又歸于平靜,就在所有人都顫抖著松一口氣的時候,東籬先生發出了一聲冷笑:"還差一陣,枯榮道宗,柳暗花溟殺陣."

    五大三粗,八大天門之中,有四個門宗擁有遠程襲殺的道法,分別是已經現身的鑒火道宗,離離翔羽殺陣;承天道宗,青山壓頂殺陣;金玉堂,萬劍朝宗殺陣.還有一樁襲遠殺陣:枯榮道宗,柳暗花溟.

    事出倉促,這四道殺陣也來不及蓄力就草草出擊,威力大抵相當六步修士的全力一擊,其中已經被化解的前三個殺陣,不過只有六步中游的水平,而最後的柳暗花溟,卻足以轟殺逍遙境大成的宗師高手!

    規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來的最遲的,便是最凶狠的!

    另外那四個天門,雖然實力不弱于同伴,但不擅這種萬里之外的轟殺.

    此刻三陣已過,只還差一劫.

    日饞之中,琅琊嬉笑,露出了一排編貝般的細齒,點頭應和道:"這個老東籬,早就算准了一切!"

    梁辛點點頭正想說什麼,天空中突然飄起一陣草木淡香,隨即天突然黑了下來.

    天空里不知何時飄來一片厚重的烏云……這次,是貨真價實的雷雨烏云,遮住了所有的陽光,把銅川府都籠罩在沉甸甸的黑暗之中.

    東籬先生臉色幾乎有些透明了,巨頭看著天上的烏云,神情里似乎有些期待,喃喃的說了句:"第四陣,該你了."說完之後,仿佛想起了什麼,急匆匆的走回高台,看到梁一二的牌位並未損壞,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擦拭了一番之後,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懷中.老先生渾身上下都氤氳著森森的冷暈,梁辛還以為他又在凝功做法,琅琊卻看出了端倪,皺眉道:"東籬先生剛才凝化的冰錐消耗太大,連本源法力都用上了,現在真元散亂,有些溢出體外……老先生修習的精冰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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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柳暗花溟

烏雲壓頂,銅川城內一片寂靜,空氣仿佛也變得濃稠了起來,緊緊裹住每個人的身體,讓人恨不得拼命地大口喘息。

    猛然,一連串紫弧閃過,強光之下眾人驚愕發現,天上那一團濃雲,赫然是片柳葉模樣,而正在其中猙獰而舞的閃電,便是這片葉子的脈絡!隨即悶雷滾動而過,大雨!瓢潑大雨!

    就在淋灕的雨水砸在地面的瞬間,冥冥中陡的炸起了一聲嘶嗥,隨即青磚崩裂土石翻滾,無數巨大的藤子仿佛噴湧般從地下鑽出,搖頭擺尾好像惡龍怒蛟,向著一眾修士狠狠的撲了過來。

    而東籬先生的臉上,此刻只有興奮,在癲狂中嘶聲的大吼︰“宋紅袍!”話音落處,一聲淒厲而尖嘶的大笑沖天而起,一個身披紅袍的大頭矮子從天策門中一躍而出!

    而梁辛此刻被驚得徹底呆住了,這個矮子就是宋紅袍,自始至終藏在天策門中?

    東籬隨身帶著梁一二的牌位;宋紅袍是梁一二的仇人;東籬和宋紅袍是並肩而戰的朋友?

    宋紅袍是個侏儒,頭大如斗,身體細小,四肢短粗,五官更是擠成了一團,丑陋到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可偏偏穿著一件顏色鮮艷,只有新郎官、狀元郎才會身著的大紅袍,更顯得丑惡猥瑣!

    宋紅袍甫一現身,立刻在空氣中彌漫出一股劇烈的惡臭,一頭扎進了無邊的藤海!

    梁辛的眼中,只有一道火紅色的的身影,如電般在藤海中穿梭,所過之處,一根根比著參天古樹還要更粗大的長藤寸寸枯萎……再仔細看,藤子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一層嫩綠色的肉蟲,一轉眼蟲子就吮干了長藤中的汁液。

    曲青墨瞪大了眼楮,看著密密麻麻的蟲子,腦門上跑過一溜雞皮疙瘩,駭然道︰“這是什麼法術……”

    瑯琊的額頭上也正頂著一派雞皮疙瘩,打著激靈回答︰“這不是法術……是蠱!”

    暴雨依舊,長藤搖擺,可自從宋紅袍現身之後,先前天地中的厚重便被一掃而空,身著紅袍的大頭矮子,仿佛一把腥臭的刀,輕輕一劃便撕破了所有的窒悶。

    雖然被那些綠色的肉蟲攪得心思翻騰惡心不已,但所有人都定下心來,誰都看得出,宋紅袍定能破掉最後的殺陣。

    梁辛眼神閃爍,心里猶豫著,是不是要出去和東籬先生相認,可就在這一失神的空子里,外面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剛剛還宛若蠱神轉世,淬厲暴虐的宋紅袍,倏地一個跟頭重重摔落在地,幾次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都沒能成功。

    已經被打得萎靡不振的長藤,見敵人一下子失去了力量,立刻興奮的抖動起身體,從四面八方向著他奔襲而去。

    本來面色平靜的東籬先生乍見變故,不敢置信的驚叫了一聲,雙手迅速盤結,一連捏出了十幾道法印,拼出全身最後一點力量,喚出一片璀璨冰錐,一路擊碎暴雨迎向長藤。

    十一雖然是個憨子,但此刻也反映極快,飛快的縱躍而去,在冰錐的掩護下拼命救出了宋紅袍。

    柳暗花溟殺陣在稍稍受挫之後,再度化作毀天滅地的木法神通,暴雨更濃,除了鐵鞋大街之外,一條條長藤從銅川府的各個角落里開始蜿蜒鑽出,如果再沒有高手阻止,銅川城必將毀于一旦……

    宋紅袍滿身泥水,身上仍散發著濃濃的惡臭,臉色卻蒼白的發灰,無力的躺在十一的懷中,對著東籬先生慘笑著搖了搖頭︰“不行了,和我想的……不一樣,你的如意算盤現在打不響了,逃命去吧。”

    本以為能夠打一陣的宋紅袍,只打了半陣就敗了……

    修士們盡數大嘩,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東籬先生。這個老頭子一身修為,更算無遺漏,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特別是一口氣抵擋了三場決絕殺陣,不知不覺里那些修士已經把他當成了主心骨。

    可很快,所有人都失望了,東籬先生根本就不曾看他們一眼,臉上掛著滿滿的頹喪,連身體都有些微微的佝僂,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周圍,天崩地裂,土石翻飛,張牙舞爪的長藤匯聚成綠色的洪流,所過之處灰飛煙滅!東籬先生卻連頭都不抬,只顫抖著雙手,自十一的懷中接過了宋紅袍,顫聲問︰“你還好?”

    宋紅袍翻起了怪眼,滿面虐戾的看看周圍,突然嘆了口氣,咳嗽著笑道︰“好個屁!”

    數百名修士開始還困守在東籬等人身旁,現在總算明白,始終把一切捏在手心里的東籬先生,竟然敗了,敗在了最後一刻。他留在最後才使用的一把刀,毫無征兆的斷了。

    一時間法咒嘹亮,劍光回蕩,修士們結成大隊落荒而逃,想要依仗神通沖出‘柳暗花溟’的籠罩範圍,片刻後所有人的身影,都湮滅在無邊的綠色怒潮之中。幾乎與此同時, 的一聲悶響,日饞的大門碎裂,梁辛背著邪弓,挎著包袱,扛著羊角脆,左手莊不周右手宋恭謹,身後跟著兩個少女,一起沖出了店鋪。他家店鋪中,也鑽出了無數青藤,蜿蜒瘋長,再晚走片刻就會被徹底纏住。

    梁辛也同樣臉色倉皇,一路縱躍著直奔東籬先生跟前,頓足怒道︰“還不逃走?”說話之間,飛起一腳,把一根斜橫揮至的長藤踢碎。

    東籬先生很有些奇怪的看了梁辛一眼,仿佛他在說胡話似的,咧嘴做了個僵硬的笑容︰“逃走?殺陣已成,而我們幾個盡數脫力,嘿嘿,銅川府完了,誰也活不了!”

    宋紅袍則瞪了梁辛一眼,聲音干澀的罵道︰“滾蛋,少在這里羅嗦!”

    憨子十一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把巨大的木頭箱子緊緊的摟在懷中,嘴巴里喃喃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梁辛二話不說,放下黑白無常,跨上前伸手‘搶’過宋紅袍,往自己的後背上一搭,跟著左手攙著東籬,右手撐著憨子,大吼道︰“走,走走走!”

    不料東籬和身後的大頭矮子一起笑了起來,矮子陰陽怪氣的問東籬︰“宣葆炯,你從哪認識的傻小子?”

    東籬則對著梁辛笑道︰“走?誰也走不了。殺陣之下,生機已斷……”

    話音剛落,眼前突然人影晃動,前後一共九個戴著金屬面具的灰袍人,奮力突破長藤殺陣,圍住了他們!梁辛還沒來得及反應,少女瑯琊就素手一揮,沉聲道︰“咱們走!帶上他。”隨即又一指梁辛。

    九個灰袍子齊聲應諾,其中一個人上前就來抓梁辛,不過一看他左手一人、右手一人、背後一人、頭上還騎著個猴,一時有些發呆,不知該怎麼下手了。

    青墨則一臉的詫異,即便周遭情勢險惡,也忍不住從心眼里往外拱出來的好奇心,問瑯琊︰“他們都是你的手下?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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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灰袍鐵面

九個能夠穿越藤海,一路殺到鐵鞋大街的灰袍鐵面,不用問也是了不起的高手,卻全都聽少女瑯琊的指揮。

    梁辛猜不透瑯琊的身份,更猜不透瑯琊為什麼始終跟在他身邊,試著耍青皮,道︰“他們不走我不走。”說著,用下巴劃了一圈,把周圍的人全都圈了起來。

    瑯琊似乎挺大方,雖然清秀的眉目之間已經掛起掩飾不住的焦急,還是微微一揮手,對著九個鐵面手下道︰“把他們都帶上,一起走!”

    宋紅袍急忙嘶啞著嗓子大吼︰“還有小道,帶上鄭小道……”

    人影晃動,幾個重要人物都被灰袍鐵面負在了背後,連黑白無常也一起佔了便宜,隨後九個高手踏住位置,三三輪替,催動著神通向著關外一路殺去。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擇人而噬妖藤,或纏卷或揮砸,而九個灰袍子仿佛也有用不完的真元,一道道法術毫不停歇的打出去,始終壓住陣法,腳下縱躍如風,竟真的從無盡的長藤之中,硬生生的開了一條道路出來。

    東籬先生越看越是驚訝,皺眉問被九個灰袍子牢牢護在中間的瑯琊︰“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東籬的修為,早已踏入了玄機境,雖然還沒到大成的地步,但也處在中游,一眼就能看穿普通修士的修為,這九個灰袍子之中,有七個是五步大成的修士,另外兩個更加驚人,已然堪堪跨入了六步修士的行列!可即便如此,他們能否沖出殺陣,也只是佔了個五五之數。

    面對東籬先生的詢問,瑯琊卻抿嘴一笑,搖頭不語。

    整個銅川,此刻已經盡數被綠野湮滅,眾人所過之處,滿眼都是染血的青藤!

    先前逃竄的修士早已不見了蹤影,梁辛心里明白,憑著那些人的修為,在銅川府中絕沒有生機可言了。修士如此,更何況城中的平民百姓……人們哭鬧喧嘩著四處逃散,可歸根結底,他們是從一根藤子逃向另一根藤子,銅川城內根本就沒有了活路!

    宋紅袍趴在一個灰袍鐵面身後,不停的翻著一雙凶眼,四下里打量著周圍的慘況,時不時伸出黑紫色的舌頭,舔一舔嘴唇,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梁辛的臉上,嘿嘿的怪笑道︰“小子,你是誰,大呼小叫的要救我們?”

    東籬先生也有此問,跟著一起點了點頭。

    梁辛問東籬道︰“記得不久前,你曾說過我和您老的一位故人長得有幾分相似,您的那位故人,就是梁一二梁大人吧?”

    東籬先生愣了愣,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梁辛大笑︰“先生,您老認識梁風習習麼?”東籬還沒說話,宋紅袍就怪聲搭腔︰“那個小鬼麼?臉上好大一塊金錢斑,當年跟在大人身邊的那個梁風習習?”隨即大頭侏儒加重了語氣︰“小子,你到底是誰!”

    東籬先生的應變奇快,兩句話的功夫已經連續轉了七八個念頭,臉色陡然驚愕︰“你是……你也姓梁,你是梁大人的……”

    梁辛笑著點了點頭,同時心里也挺郁悶,也不知道自家先祖當年的人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這些高人一提起梁一二,就滿臉欽佩,可誰也沒想著去罪戶大街救自己出來,還是老叔最好!

    這時候,一行人已經沖到了城關邊緣,周遭的長藤也愈發密集了起來,銅川府的厚重城牆爬滿了猙獰的裂紋,妖藤搖頭擺尾的從縫隙中鑽出來,拼命的拱動著身體!

    九位高手都被越來越洶湧的藤海壓住了速度,暴喝里一道道足以穿金裂石的神通砸出去,卻只能豁開一條小小的縫隙。

    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好在出城在即,這座殺陣的威力,大都在城池之內。

    梁辛、青墨、黑白無常等人正咬牙切齒,跟著灰袍子一起使勁的時候,天空中的悶雷音量驟然增大,宛如一頭亙古惡獸嗷嗷咆哮著,從九天之上一路跑進了眾人的耳鼓深處!

    以梁辛三步修士的修為,都被這道炸雷震得氣血翻騰,再看青墨更是臉色蒼白。

    九個灰袍子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好像嗅到了危險的狼。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整座大地都簌簌劇烈抖動起來,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正在沖破桎梏,從地心深處撲出來。九個高手也想到了什麼,彼此間突然發出了一連串急促的呼哨聲,每個人都高聲喝唱道法真訣,奮起全身的修為,拼命的轟擊長藤,只求能夠快一步離開此處。

    東籬先生見多識廣,澀聲笑著︰“這便是柳暗花溟的可怕之處了,長藤滾蕩之後,便是坐化春泥,殺陣籠罩之處盡數化作塵土飛灰。”跟著又望向大頭矮子宋紅袍︰“就是因為這一場最難打,所以才請你出手。”

    宋紅袍嘿嘿冷笑,而其他人都已經顧不上多說什麼了,九個灰袍子全力出手,可速度還是提不上去,瑯琊走在他們中間,輕輕咬了咬嘴唇,素手一番亮出了一把長長的銀針,隨即身形晃動,把銀針分別了九個鐵面人肋下!

    長針入體,九個灰袍鐵面同時爆發出一聲淒慘的長嗥,而痛苦的嘶吼之下,每個人的氣勢都在瞬間暴漲,喚出的道法神通,威力又何止大了一倍有余!

    東籬先生無比驚訝的咦了一聲,望著瑯琊道︰“邪術?!”

    瑯琊盈盈一笑,莫名其妙的答了句︰“彼此!”

    篩糠般顫抖的大地、震裂蒼穹的炸雷、下瘋了的暴雨、道法神通的鳴嘯,還有凡人百姓臨死前的哭號慘叫……梁辛心里不是滋味,卻不知道究竟應該把這一切,歸罪于修真道、八大天門,還是歸罪于策劃這一切、最後卻功虧一簣的東籬先生。

    終于,身邊的壓力霍然一輕,眼前的景色也明亮了許多,一行人終于擊穿了長藤的阻隔,沖出了銅川府。瑯琊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輕松,不住口的催促著屬下繼續狂奔。

    脫離了鋪天蓋地的長藤,九位灰袍鐵面同時做法,凌空虛度疾飛如電,奮力想要遠離銅川府,梁辛只覺得兩耳生風,眼前的景象飛快掠過,在大約半柱香的功夫之後,遽然一聲震天價的大響,從他們身後傳來,回頭望去,只見一座邊關重鎮,此刻正爆起沖天的煙塵,肉眼可見的巨大氣浪向著四下里橫掃而過,轉眼就追上了眾人……

    淒厲的風聲,幾乎扯斷骨頭的大力,隆隆的巨震……

    梁辛只覺得天旋地轉,身不由己的隨著狂風的打著旋子,也許下一刻就會被撕扯得粉碎……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終于再度恢復了清寧,眾人也早都自半空里摔落到地上,梁辛緩了緩神,急忙去看青墨……青墨也被狂風旋得夠嗆,連幻形的道法都被打散了,現在又變回了面團團的甜丫頭,兩只大眼楮現在還有點對不上焦,看著黑無常說︰“梁辛,你別晃……”

    黑無常斷了腿白無常折了手,哥倆都疼暈了過去,鄭小道猶自沉沉昏迷,十一還在緊抱著自己的木頭箱子,東籬和宋紅袍倒是沒什麼事,九位青袍鐵面盤坐在地,瑯琊正背對著梁辛,低著頭不知在鼓搗些什麼。

    梁辛看到大伙都還活著,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跟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兩只手忙不迭的在身上摸索,陽壽邪弓還在,跨在包袱里的養鬼無心瓶還在,可頭上的羊角脆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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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九龍搬山

這下梁辛急的只想跳腳,幸虧瑯琊及時轉過身來,羊角脆正口眼歪斜的躺在美少女的懷里……當神通的余波襲來時小家伙一下沒抱穩,眼看著就要被卷入氣浪,瑯琊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它。

    回頭眺望,偌大的銅川城已經化為烏有,恐怖的神通也盡數消散,只有浩浩蕩蕩的煙塵浮土,在半空里飄蕩,被風兒趕著掠向了遠方。他們是向著出關的方向逃跑的,此刻已經身處草原的邊緣,不過梁辛現在對綠的東西可沒有一點好印象。

    大頭矮子宋紅袍費力的湊到鄭小道身邊,用竹針從他的關節要害中挑出怪蟲,收進特制的盒子,這才長長的吐出口濁氣……

    九個灰袍高手都被鐵面遮住臉,看不到神情,不過從微微顫抖的身體看來,他們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瑯琊小心翼翼的幫著他們拔掉肋下的銀針,隨即九個足以開宗立派的神秘修士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立刻癱軟著倒在了地。

    瑯琊卻好像沒事人似的,收起銀針,對著梁辛笑道︰“這是門霸道的法子,能短時間內激發修士的元力,不過事後輕則重傷,重則斃命。”

    這九個人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雖然冷冰冰的一言不發,梁辛也照樣對他們充滿感激,關切的問道︰“那他們……不會死?”

    瑯琊輕笑搖頭︰“不知道!”語氣里滿是淡漠,根本就不把這些人的生死放在心。

    梁辛皺了下眉,他厭極了這種神情,就在這短短的一天工夫里,到處都是這種混不把別人性命放在眼里的神情!修士對凡人的,老東籬對修士的、還有八大天門當做兒戲般的屠城!

    青墨的注意力卻放在了‘邪術’,很有些吃驚的看著瑯琊︰“你是邪道中人?”

    銀針奪引,裹蕩真元,這門邪術在幾百年前,曾經讓正道修士吃盡了苦頭,論起名氣,恐怕比著‘天下人間’的魔功也小不了多少。

    瑯琊笑著點了點頭!

    這四百年里,正道得以休養生息,而邪道也在暗中壯大,單就銅川府中這次現身的九個灰袍鐵面,實力便足以讓天下修士大驚失色了。

    梁辛和青墨對望了一眼,兩個人的目光都是既驚訝又迷惑,不明白瑯琊為何會找他們。瑯琊此刻似乎還不想多說,臉轉眼撩起一份明媚的笑意,對著青墨道︰“這里的邪道妖人,可不止我們這十個人。”說著,竟把目光望向了東籬先生。

    東籬先生則報以微笑,緩緩的開口︰“正道邪道,都是你們這些中土修士的說法,與我們無關的,當年你們聯手殺盡了我的門人,現在落魄了,把我們往邪道劃,嘿,宣葆炯才懶得理會這些!”

    梁辛的腦子又被他們攪亂了,聰明人都愛說半句話,不知是打哪傳承下來的毛病……

    瑯琊卻嘻嘻一笑,不再理會宣葆炯,對著梁辛說道︰“你們先敘舊,等你們說完了,我還有事找你。”說完自己溜達到遠處,看風景去了,跟著好像有想起了什麼,興高采烈的跳進了長草之間……

    九名灰袍鐵面,現在也恢復了一點力氣,費力的站起來,緩緩的離開了,自始至終,他們也沒開過口,說過一言半語。

    東籬矍鑠,紅袍丑陋,不過兩個人在望向梁辛的時候,神情里都透出一股親切,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尤其宋紅袍,越看就越開心,到最後干脆嘎嘎的笑了起來︰“別說,這小子好真有點像大人!”

    隨即宋紅袍的丑臉,又凝起了一片虐戾,凶狠的盯著東籬︰“姓宣的,這麼多年里,你都沒管梁爺的後人?”要不是侏儒現在沒有力氣,看樣子現在就要跳起來動手了。

    東籬先生苦笑著搖頭︰“我又怎麼知道!快三百年里我始終不曾入世,就根本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後人的情形!”

    宋紅袍還是不依不饒,又瞪著三角眼盯了東籬先生半晌,最終才一揮手,恨聲罵道︰“算了!你先把你這邊的事情給娃娃交代清楚,然後我再說我這邊的。”

    東籬嘿了一聲,神情之中也是無比的懊惱,干脆也不再辯解,而是轉過頭問梁辛︰“你聽說過摩羅院麼?”

    梁辛當然聽說過!七百年前,正邪唯一一次聯手,就是為了剿滅得到玲瓏玉匣、深處極北冰原的邪教摩羅院。

    而這位東籬先生宣葆炯,就是七百年前那一役的漏網之魚了。

    七百年前的宣葆炯,是摩羅教中最出色的少年高手,但少年輕狂,不小心釀出了一場大禍,被摩羅教除名之後趕出山門,卻由此躲過了不久之後正邪聯手的撲殺,保住了性命。

    摩羅教地處偏荒,無論修行還是法術,都與中土流派大相徑庭,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區別便是,他們的修煉也和梁辛一樣不需要道心。按照中土修士的境界劃分,即便宣葆炯的修為翻了天,他沒有道心也悟不出天道,遲早會走火入魔,根本就不能算作修士。

    雖然被趕出了摩羅教,宣葆炯在得知門宗被毀之後,還是決意報仇,可憑著他一人之力怎麼可能挑得動中土修真道,宣葆炯也只能搏殺一些落單的普通修士洩恨,直到多年後他遇到了梁一二。那時洪太祖已經平定天下,梁一二正籌備建立九龍司。

    說道這里,宣葆炯突然頓了頓,隨即笑問梁辛︰“九龍司下屬四個院子,其中實力最強的便是搬山院,梁辛,你可知道,搬山兩字,有什麼隱喻麼?”

    宣葆炯伸出手指,在地劃出了一個大大的‘仙’字,臉的神情卻著實的興奮,笑道︰“仙字,去山,便是人了。搬山搬山,搬的不是山,而是仙!搬山之意,便是要將神仙趕出人間!!”

    說著,宣葆炯揮掌把‘仙’字旁邊的山抹掉了,只剩下一個大大的人字旁,繼續道︰“當年洪太祖為人桀驁,不信鬼神不拜天道,他言︰人間帝王,便要匡護人道!梁大人更是不滿修士禍害人間,便成立九龍司,其在其轄下設了搬山院。搬山院只有一個職責︰管你神仙鬼怪,敢讓凡人受苦,便必殺無赦!而搬山院的訓誡只有八個字︰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說的就是人間不會去干擾仙道鬼境,那些妖魔仙神也別來禍害人間,大家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這時候一直旁聽的宋紅袍也忍不住怪笑著插嘴︰““俗話言︰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沒有搬山院之前,那些修士和妖魔誰也不理會凡人的死活,一番爭斗下來,山塌地陷殃及無辜,還有煉魂的妖人專門收集世人精血。可九龍司搬山院立世之後,誰敢在人間撒野,大人便會統御手下就殺門去,砸塌了他的洞府,活撕了他的神獸,不打到那群王八蛋形神俱滅誓不罷休!看哪個還敢恃強自傲,不把別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大洪王朝九龍司轄下搬山院,管的不是凡人俗事,而是專門對付修士的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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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拍即合

梁辛用力呼出一口悶氣,他見過苦乃山中的猴子青衣,親身經歷過搬山院司所針對修士法寶的禁制,再加上今天東籬先生今天講的‘仙禍’,已經基本猜到了些端倪,此刻得知了‘搬山院’的來歷,倒也算不上太驚訝。.

    但宣葆炯、宋紅袍兩個人說得豪氣干雲,梁辛又怎麼能不動容,哪個修士敢在人間撒野,先祖梁一二便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宣葆炯又接過了話題,神情興奮︰“三百多年前,我修為有成可終歸勢單力薄,也只能挑一些小門宗,這種報復于我來說,也只能算是打發時間,聊以自慰。”

    有一次,宣葆炯在襲擊一座小門宗的時候,正好趕上梁一二也對這個門宗出手,兩個人也由此結識。

    宣葆炯矢志復仇,恨不得殺光中土所有的修士;梁一二恨修仙之人和妖魔鬼怪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也欲除之而後快。而兩個人又都有手段、神通,幾乎是一拍即合,就此聯手。

    說到這里,宣葆炯莫名其妙的笑了,淡淡的說︰“宣葆炯這一輩子,少年得志,青年頹喪,中年之後滿心仇恨,從來沒有過朋友,唯獨梁一二!”感慨之後,也不解釋什麼,繼續向下說著當年的事情。

    梁、宣二人聯手了之後,梁一二就制定了一個計劃,隨後宣葆炯進入了九龍司,可是卻什麼也不做,整整五年里,他只學一件事︰查案!跟隨青衣之中破案高手,學習如何查案。”

    直到五年之後,梁一二才開始使用宣葆炯這枚奇兵!

    “這便是梁一二的高明之處了!”說到這里,宣葆炯突然哈哈一笑,重重的贊嘆了一句,隨即又望向了梁辛,目光里盡是鼓勵,卻不肯再開口了。

    梁辛可沒想到宣葆炯也和曲青石一樣,逼著他動腦筋自己往下想,伸手抓了抓頭發,地頭思索了片刻,這才猛地抬起頭︰“你是說……先祖派你去察這些案子?這個局,是他老人家三百多年前布下的?”

    宣葆炯收斂了笑容,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錯,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老梁在三百年前交代過的!梁辛,你可知道,修天之人,最令人憎惡之處是在哪里麼?”

    梁辛想也沒想的回答︰“修士無情,眼中只有天道,卻不管旁人的死活。”

    宣葆炯卻搖了搖頭,鄭重道︰“修天之人,之所以令我唾棄,是因為他們舍棄父母妻兒,只為獨善其身!不是最最自私之徒,修不了天!”說完,老頭子笑了笑︰“這句話是梁一二三百年前對我親口所說,你要牢記。”

    天道是是什麼?具體到每一位修士的身上,天道就是提高修為!靈丹、異寶、仙草、神兵……只要能提高修為的資源,就是他們眼中的一切。

    梁一二篤定修士的心性自私,也由此確定,修真道遲早會因為爭奪資源而橫生殺戮,但因為八大天門的存在,這種爭奪殺戮必然是在暗中進行的。

    所以他才布下了這個局︰讓宣葆炯幻化行蹤進入修真道,一俟凶案發生便仔細追查,找出凶手掌握證據……慢慢積累真相,直到宣葆炯認為掌握的真相,已經足夠讓修真道內亂,才能回到人間。

    從那時起宣葆炯便埋名幻影,切斷了與梁一二和凡間的一切聯系,游走于修真道各個門宗之間……

    那時的宣葆炯就已經修為頗高,再加上他修習的也是水行冰法,深諳幻形之術,只要不跑到八大天門里去鬧事,幾乎沒人能看破他的行蹤!這一趟潛伏,便是三百年,其間他扮過散修、當過小門宗的供奉,也曾經在‘九九歸一’這樣的大門派里做弟子,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宣葆炯查出了整整四十五件大案!這些懸案的真相,足以讓修真道四分五裂,彼此仇殺。

    四十年前,宣葆炯帶著沉甸甸的真相重返人間,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梁一二早已身死,搬山院也煙消雲散。雖然震愕悲憤,但為了祭奠梁一二的在天之靈,更為了自己的血海深仇與三百年的隱忍,宣葆炯還是要為當年梁一二親手布險局收官!

    今天梁辛所經歷的一切,甚至包括故意引‘五大三粗’出手屠城,以挑撥普通修士和八大天門之間的關系,全部都是梁一二設計的。其中的變化也僅僅是,在最初的計算中,‘這堂課是要在京師重地來講的,而那四道殺陣,也都是由梁一二自己來接下!

    宣葆炯把講課之地挪到銅川,是因為他需要宋紅袍和天策門的幫助,來抵擋那四座殺陣。

    梁一二已死,但宋紅袍還在,宣葆炯在四十年前就找到了這個大頭矮子。

    梁辛明白,事情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宋紅袍從刺殺梁一二的殺手,變成現在梁一二忠心耿耿的手下,其中必然還有緣由,在略略猶豫了一下之後,暫時壓下了這個疑問,等東籬先生說完,宋紅袍自然也會把他的事情交代清楚。

    宣葆炯說了半晌,神色更加疲憊了,喘息了一會之後,才繼續道︰“四十年前,我找到宋紅袍的時候,他正在煉化厲蠱為自己增長實力,四十年之內都無法出手。”

    宋紅袍修煉的是一門邪戾的蠱術,大功告成之後功力猛增,而他又在銅川經營多年,暗中有巫術陣法助他更添威力,所以兩個人約好,四十年後,九月二十六,在銅川完成梁一二圖謀的大事。

    宣葆炯隱忍查案、引來修士公布真相、誘八大天門出手摧毀聲望……籌備了三百多年的必勝之局,最終卻因為宋紅袍突然散功,而功虧一簣。

    本來面對四道絕絕殺陣,宣葆炯最有信心的,就是宋紅袍這一陣,不料偏偏就是這一陣出了事。宣葆炯濃濃的嘆了口氣,臉上神色黯淡的都有些青灰了︰“我自作聰明,可還是功虧一簣,事情敗了,人都死了,更搭進去了一座銅川府!”

    梁辛不知道該說什麼,宋紅袍皺眉冷笑,青墨卻搖了搖頭︰“這筆賬,不應該算到先生身上。”

    說著,青墨頓了頓,才娓娓道來︰“齷齪事是他們做的,真相是他們藏的,先生說出實情,他們便要屠城滅口,他們種下了孽因,卻要所有人來嘗這個苦果,無論怎麼算,這滿城人命,都要算到五道三俗、一線天和當初做下案子的凶手身上。”

    宣葆炯搖頭︰“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因我而死,我以為算無遺漏,可還是出了岔子,老梁要還活著,便不會有這場劫數了!這件事,總要著落在我的身上。”

    跟著老先生又搖了搖頭,岔開了話題︰“四十年前我便重返世間,等待宋紅袍出關的日子里,是我難得的清閑,便游走塵世,讀書取樂,也博得了一個學師的名聲。因為有‘仙禍’這件大事要辦,所以我也不敢太露鋒芒。”

    以宣葆炯的見識、靈智,讀書讀出名氣根本不是難事,他引誘修士積聚銅川,本來也用不到公開講課,不過為了替梁一二出一口氣,為了當面痛罵中土修真道,還是弄了這麼個噱頭出來。

    和曲青石的先祖一樣,宣葆炯對梁一二滿心敬仰,如果論起這些年付出的心血,比著曲氏一脈也不遑多讓,可即便他沒有道心、同情凡人,畢竟也是個擁有逍遙境神通法力的人物。所有人都一樣,一旦高高在上,就很難再把眼皮垂下來去看一看腳下的泥土,所以這位老學究,壓根就沒想起來去尋找梁一二後人這碼子事……

    梁辛和宣葆炯對望著,爺倆都有點尷尬,嘿嘿的干笑了幾聲。

    宣葆炯終于把自己這邊的事情全部說完,轉頭望向宋紅袍︰“該你說了!”

    這時,突然一股濃濃的烤肉香氣,鑽進了眾人的鼻孔,梁辛饞得差點把舌頭卷起來吞下去,忙不迭的回頭一看,遠處的瑯琊不知何時已經架起了一堆篝火,美滋滋的烤著兩只兔子。

    兔肉噴香,一滴滴琥珀色的油脂顫在金黃色的肉皮上,掙扎片刻後,滴落火堆,冒起茲的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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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青衣游騎

梁辛幸福的都快飄起來了,瑯琊遠遠的笑道︰“還沒好,再等等,烤好了喊你們!”一邊說著,素手輕搖,把架的兔子換了個位置,繼續灼烤著,時不時私下一小塊肉皮放進嘴里,品嘗一下味道。

    宋紅袍嘟囔了一句︰“可惜只有兩只兔子,不夠塞個牙縫的!”說話的時候,眼楮在猶自昏厥不醒的黑白無常身反復打量,一揚大頭吞了口口水。

    梁辛嚇了一跳,單看宋紅袍的長相,說他喜歡肉可一點也不稀奇。

    宋紅袍咧嘴一笑,也不再廢話,指了指還在沉睡中的鄭小道,有些莫名其妙的說道︰“小道的本事,遇到二步修士或許還有機會逃命,如果遇到三步修士必死無疑。可他在四十天前,卻和你打了個平分秋色,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嗎?”

    跟著不等梁辛說話,宋紅袍就自己給出了答案︰“蠱!靠蠱術!七星蠱,能讓人在短時間內提高極大的力量。不過……蠱蟲陰戾,每次施術之後,都要修養一陣。”

    梁辛這才恍然大悟,追問道︰“天策門的七百弟子,也是靠蠱術提升了力量,再配合軍陣合擊之法,所以擋住了萬劍朝宗殺陣?”宋紅袍的神色一黯,他對天策門的感情極深。

    宣葆炯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的說道︰“生離死別,來世還有一場好相見!”

    宋紅袍晃了晃大腦袋,把躊躇甩了出去,繼續道︰“不止是蠱術和陣法,每隔七年的九月二十六,不知為什麼蠱蟲都會越發暴戾,這個日子施蠱的威力會大增,我們把日子定在今天,也有這個原因的。”

    跟著,宋紅袍岔開了話題,臉又恢復了原先那副陰狠丑陋的神情,說道︰“西蠻蠱,北荒巫,也算是人間的兩大奇術,天策門真正的本事,其實是蠱術!”

    中土西側,苦乃山的另一邊,有一支侍奉戾蠱的蠻人,他們靠著蟲蠱奇術提高力量,還有各種匪夷所思的陰狠法術。在數千年前,西蠻被戾蠱吞滅了心性,毫無道理的發兵襲擊中土。

    因為有蠱術作祟,他們的軍隊幾乎橫掃天下,當時的朝廷被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中土兵禍橫生,最終還是分散在四方的中土天眷高手,自發的集結成一支精兵,在正面與西蠻蠱人硬踫硬的打了幾仗,舍命拖住了西蠻進軍的速度。

    而蠱蟲的反噬極大,西蠻人被拖住後就開始大規模的自相殘殺,中土精兵借著這個機會才翻身大勝。

    中土精兵跨過苦乃山,一路攻入西蠻領地,最終徹底摧毀了敵人的老巢,所有有關蠱術的記載也被付之一炬,蟲蠱之術就此失傳、絕跡。

    天策門修習的軍法,只要戰場出現過的手段,他們大都會有所了解,雖然西蠻早就被滅掉了,但是還是有一部分蠱術,被天策門中的人學會了。”

    在外人看來,天策門修習的只是軍隊戰法,其實真正的鎮門秘技,是源自西蠻的蟲蠱奇術!

    這時候宋紅袍從懷里摸出一塊青衣的命牌,塞進梁辛手里。

    這塊命牌和他以前見過的不同,命牌既沒有標明院子也沒寫出姓名,只是刻著︰九龍司轄下青衣游騎

    曲青石和柳亦曾經仔細的介紹過九龍司的各種職別,青衣游騎是影子,官職不比各大院的大掌櫃小,也不比最普通的青衣兵衛大,游騎不屬任何人管轄,只聽奉九龍司總指揮使的命令。

    大頭矮子咧嘴一笑,像鬼更比像人多些︰“我本來就是青衣,只聽梁大人一個人的話,搬山也好,殺人也罷,反正他讓我干什麼,我便干什麼。”

    這時曲青墨從一旁嘆了口氣,忍不住喃喃的念叨了一句︰“梁大人究竟是什麼人?”

    曲氏先祖歷經數代,只為了幫他翻案;六步修士,大宗師境界的冰原邪修,只為他一句話就去臥底三百年;還有眼前這個滿臉戾氣的侏儒,恐怕見到佛祖都會破口大罵,卻只聽梁一二的差遣。

    宣葆炯呵呵笑道︰“這就是梁大人的本事了,只要和他一起相處一段時間,時間長了都會佩服他!”

    梁辛心中向往,可是腦海中還是勾勒不出先祖的風采,笑著隨口道︰“祖爺爺有大神通,自然令人折服。”

    不料宣、宋兩個人卻一起搖頭,宣葆炯更是肅容說道︰“梁大人讓我欽佩的,不是神通法力,也不是胸中溝壑,而是他那份……那種不服強、不信天,對敵心狠手辣對自己人視如手足的傲氣、義氣,和什麼都敢想、都敢做的瘋勁。”

    宋紅袍也點頭,大笑著應和道︰“他就是個瘋子,他從不問能不能,只看該不該!所以跟著他做出來的事情,都是應該去做,但是看去卻絕不肯能完成的任務,宋紅袍跟著他,便只有兩個字︰過癮!”

    過癮!

    梁辛眉飛色舞的笑了,他開日饞、算計銀錢,又何嘗不是為了品嘗人間滋味,為了過癮。

    中土人杰地靈,除了武者、修士之外,還有另外一類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天眷神力。當初在礦井遭遇項蟾蠻突襲的時候,梁辛就見到九龍青衣之中不乏此類高手,這些人有的喚獸、有的神打、有的擁有烈火臂……他們的本領林林總總各不相同,力量也大小不一,不過相比之下,與修士的神通還是要差得太多。

    宋紅袍就是天眷之人,而他的本錢卻是︰天賜蠱身。

    別人練蠱,進境緩慢,還會被反噬;宋紅袍煉蠱,不僅速度奇快,而且沒有一點危險。

    當時放眼天下也只有天策門中還有些殘留的蠱術典籍,所以梁一二就把他送入了天策門。

    對于煉蠱而言,鄭小道只能算中之資,施術之下還能和梁辛打成平手,更毋論天賜蠱身的宋紅袍,他在天策門學藝二十年,實力幾乎是縱雲梯似的暴增,從一個凶狠陰戾的凡人,變成連普通修士都要退避三舍的凶徒。可是這種質的飛躍,對于普通人而言是不可思議,但是對付高深修士,依舊力有未逮。

    當時的宋紅袍,修煉到了極致也只能勉強對付五步修士,這樣的進境即便放在修真道也是驚世駭俗了,可是對梁一二肩負的重任而言,卻用處不大。宋紅袍心里著急,也就愈發的賣力去鑽研天策門中殘存的蟲蠱之術,忙來忙去,最終還原了一份殘缺的蠱術了︰奪蠱。

    奪蠱,能夠奪旁人之力化為己用,可前提必須是被奪力的人,三魂不全、七魄不整,有心無智,蠢而不笨……

    宋紅袍琢磨了琢磨,把全中土的傻子都加在一起,估計也不夠讓自己在提升一級的。

    可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後,梁一二竟然真的給他找到了一個心智缺失,但體內真元澎湃之人,悄悄送到了天策門中!

    此刻梁辛也明白,指著始終抱著大木頭箱子的十一,滿是驚訝的問︰“是他?”

    宋紅袍緩緩點頭︰“這個人的身份背景,梁大人也不清楚,是他手下的精銳青衣在山溝里發現的野人。只知道自己叫十一,抱著口箱子從來不許別人踫一踫。”

    說著宋紅袍也苦笑搖頭︰“我要用蟲蠱之術奪他的力氣,本來就已經愧對她了,那個箱子他視若性命,我自然也不會逼他打開來看看。”

    自從有了十一,宋紅袍的功力又有了新的進境,開始向著五步大成的境界逼近,直到幾年之後,梁一二再度來到了天策門,親自給了他一道密令。

    此刻的宋紅袍,臉多出了一股迷惑的神色,和天生的虐戾糾纏在一次,變成了無法形容的可怕︰“大人給我傳下密令,他要我每次功力有所進境之後,都去刺殺他一次,貨真價實的刺殺!”

    梁辛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是一頭霧水,老叔梁風習習說宋紅袍是刺客,便是由此而來的,可梁一二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紅袍的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這其中自然有大人的一片苦心,我問不出緣故,便心甘情願的照做!嘿,梁一二啊,他說什麼,我便會做什麼!”

    十一的生前不知是什麼背景,體內蘊含的真元淵若大海,宋紅袍守著一座金山,奈何口袋太小,每次也只能取走九牛之一毛,雖然一切順利,可是想一口吃個胖子也絕不可能。

    在宋紅袍的印象里,連累風習習的那一戰,是倒數第二次刺殺。

    不久之後,他最後一次暗算了梁一二,依舊未能成功。當時梁一二面色憂慮,擊敗宋紅袍之後,沉聲說道︰“兩個月之內,你再來殺我一次,如果能把我殺了,就去苦乃山搬山院司所找靳難飛,他會給你一只玉匣,你打開一看便會明白,便知道該怎麼做了。若果你還是沒能超越我的話,就幫我做另外一件事,這件事麼……到時候再說。”

    梁辛的兩條眉毛,已經快要纏成麻花了,宋紅袍見他神情有異,略帶納悶的問他︰“怎麼了?”

    梁辛把自己這邊的經歷,也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兩位前輩,最後才苦笑著搖頭︰“那個玉匣里,只有一顆干枯的人頭,根本沒有只言片語。”

    宋紅袍瞪大了三角眼,愕然之下說的話也不靠譜了︰“你是說……梁大人給我留了顆人頭?這、這算是獎品?”

    而宣葆炯卻突然怒喝了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伸手一掌拍在了宋紅袍的大頭︰“是不是獎品我不知道,不過我倒是能猜出來,如果最後一次你刺殺不成,梁一二要你做的事情會是什麼︰他會讓把家眷護送到猴兒谷去!宋大頭,宋矮子,宋丑鬼,你害的老梁死都不踏實!”

    咕咚一聲,宋紅袍一頭栽倒在地。

    梁一二確有此意,可他琢磨著,宋紅袍最後一次如果刺殺未遂,到時候再托付家人也不遲,但是包括宋紅袍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大頭矮子,兩個月之內卻並未再現身。

    因為宋紅袍……把自己給困住了!

    說到此處,宋紅袍突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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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惟命是從

豆大的眼淚,順著宋紅袍的丑臉彎彎曲曲的趴下來,落在地摔得粉碎,大頭矮子人丑、心狠、手辣,可眼淚也是一樣那麼透明的漂亮……

    宣葆炯一生狂傲,卻引奉梁一二為摯。宋紅袍更是把梁一二視作父兄!

    他的天賜之力需要修煉才能體現,幼時也只是個普通的娃娃,所有人都憎恨他丑陋,只有爹娘疼他愛他。可天道無情,一場大火燒死了爹娘,燒光了小侏儒本就少得可憐的那一點依靠。

    如果不是梁一二恰巧經過,宋紅袍活不了。

    如果不是梁一二教他做人,宋紅袍渾渾噩噩。

    如果不是梁一二送他學藝,宋紅袍沒有出頭之日。

    宋紅袍心狠手辣,宋紅袍殺伐決斷,宋紅袍陰戾狠毒,宋紅袍天不怕地不怕,可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個前提︰惟命是從。

    惟梁一二的命,是從!

    可是梁一二交給他最後的命令是︰刺殺自己。

    敬他愛他,所以殺他害他,宋紅袍想不通,問不出,卻不能不聽。

    因為梁一二笑著說︰“這是我舍掉性命,也要你做的事情。”梁一二舍掉性命要他做的事情,他更要舍掉性命去完成。

    因為梁一二笑著說︰“我知道,委屈你了,拜托,用盡全力。”他用盡了全力,這次再沒有功力精進後的喜悅,每一步接近成功,就會把那顆和臉膛同樣丑陋的心撕開一條口子。

    因為梁一二笑著說︰“你這孩子,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麼樣子。”

    這三句話,都是在最後一次見面時,梁一二說給他的,當時的宋紅袍已經年近四十,功力直逼五步大成,殺過數百人…….卻和現在一樣,涕淚橫流。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宣葆炯潛入修真道查案之後七八年。

    回到天策門之後,宋紅袍繼續練功,可心里只有兩個字︰絕望。

    矛盾到無以復加,所以宋紅袍最終選擇了一個決絕的辦法︰厲蠱重法,一次性奪過十一的全部真力!如果成功足以殺死梁一二,如果不成功便爆體而亡,死他個球的!

    宋紅袍天生就是蠱術的奇才,進入天策門修煉久了,對蠱術也有了自己的見地,‘奪蠱’只能一點一點的抽取憨子的真元。他強行用自己的方法,將‘奪蠱’的威力擴大的無數倍。

    強行施法的結果,卻大大的出乎了宋紅袍自己的意料,他沒能成功,也沒死,而是在施術的剎那就重重的昏死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百多年之後了;同樣他也沒能把憨子的真元全部奪走,只得到了大約七成的力量。

    即便醒來也無法稍動,吸斂到身體中的厚重真元還無比散亂,要慢慢歸攏。

    再後來,宣葆炯來找到了他,兩個人商量好,宋紅袍出關之日,宣葆炯召開‘仙禍’之講,隨後兩人聯袂出山,再把修真道這鍋渾湯子攪一攪,這輩子打到哪算到哪!

    而值得一提的是,憨子在被奪走大半功力之後,雖然還是不懂世事,但頭腦比著原來情形了許多,聽得懂話,會走會坐會傻笑。

    也許是因為兩人‘分享’真元,宋紅袍對憨子倒有些眷顧了,不忍看他這麼行屍走肉般的陪著自己,讓宣葆炯把他去游走花花世界去了。

    就在今天,宋紅袍大功告成,破土出關,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霸道方法有著重大缺陷,雖然沒有反噬,但只爆發了片刻之後就突然散掉了功力,不僅讓所有的計劃都功虧一簣,更讓宣葆炯和憨子在乏力之下,為了救他而身負重傷……

    事情說完了,雖然跨度三百多年,可過程並不復雜,不過即便如此,梁辛還是聽得心潮起伏,宣葆炯是暗棋、宋紅袍是暗棋、天猿青衣是暗棋,甚至葫蘆和猴兒谷也算是暗棋,先祖究竟布下了多少暗棋?

    這些暗棋有的已經煙消雲散,有的還在影響著現在,而所有的這一切,疊加在一起最終只有兩個字︰搬山!

    ‘仙’字去山,便是人。搬山搬山,要搬的不是哪做山,而是仙!先祖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將仙趕出人間,還凡人一個清靜,一個自在,一個屬于自己的大道。

    宣葆炯看梁辛低著頭愣愣出神,笑著喚醒了他︰“在想什麼?”

    梁辛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似乎有些慷慨,還夾雜著些無奈,而更多的則是猶豫。宋紅袍耐不住性子,怒道︰“快說!別像個娘們似的!”青墨翻起大白眼珠子瞪他……

    “我就是覺得……”梁辛終于咬著牙開口了︰“搬山應該是不會錯的,可是、可是……”

    梁辛的聲音,莫名其妙的低沉了許多︰“可是為什麼搬山,卻要搞清楚。”

    宋紅袍怪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吭哧半天我也不懂。”

    宣葆炯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伸手一拍宋紅袍︰“矮子,這孩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咱們對梁老大講義氣,所以把他的事情當成了自己的事情,可你我卻都沒有梁一二、洪太祖那份匡扶人見和心疼百姓的心思。”

    宋紅袍用三角眼瞪著老先生︰“都是搬山,有區別麼?”

    宣葆炯點點頭︰“有區別!而且區別很大!你我是為了梁老大才搬山,他已經死了幾百年,咱們也沒打算再多活,所以咱們行事全無顧忌,有六七成的勝算,就會去做!”

    說著,老先生頓了頓,聲音愈發的洪亮了︰“可梁老大是為了那些平頭百姓才去搬山的,如果這件事是他來做,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便不會再銅川開課……銅川府自然也不會毀于一旦。這其中的差別就是︰你我在算計的時候,豁出去了自己的性命,更不會去顧及別人的死活;而老梁卻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梁一二當年的計劃,是自己獨力抵擋四座殺陣,他既然敢這麼設計,就有十足的把握;而反觀東籬先生在銅川的計劃,除了自己那一陣有些信心之外,憨子和天策門弟子對抗殺陣的勝算,也不過是在七成左右……如果是梁一二的話,也許就會取消計劃。

    這便是其中的差別了。

    宣葆炯的神情卻並不太懊惱,只是對梁辛點頭笑道︰“這一層,我沒想到,你能想到,很好。”

    梁辛滿頭的大汗,如果不是因為銅川的禍事太慘,他絕不會把這點點透……他是罪戶出身,從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明白今生幾乎毫無希望,可即便如此,罪戶們還是活著,還是做夢,大人還是拼命的疼愛孩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重獲自由與希望的梁辛,才會比其他人更珍惜性命,自己的性命和別人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是寶貝。

    宣葆炯無所謂的一揮手︰“世事便是如此,你敬愛之人,未必不會做出讓你傷心之事,我不和你計較,更懶得和你去辯其中的道理,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對錯都不能算是壞事。”

    說完,他頓了頓,岔開了話題︰“我的元基散亂,矮子的功力盡喪,要找地方療傷,這就走了,以後自有再見之日,十一的真元恐怕也只剩下半成不到了,你替我照顧好他。”

    即便這個半成不到,只足以打得普通修士抱頭鼠竄,宣葆炯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梁辛嘴巴動了動,可對方卻果斷搖頭,不許他多說什麼。

    宣葆炯走到十一跟前,低聲細語的囑托著什麼,又伸手指向了梁辛,憨子癡癡呆呆的望向梁辛,半晌之後,咧開嘴巴傻笑著點點頭。

    宋紅袍也對著梁辛說道︰“鄭小道,算是我半個徒弟,本來胳膊就有傷在前,這次又脫力,總要調養一陣才能恢復,我現在顧不得他,也拜托給你了。”隨即又費力的伸手,指了指梁辛手里的命牌︰“你在人間行走,有這塊牌子方便些,就先借給你用了。”

    兩個怪物囑托了一番之後,互相攙扶著,向著草原深處走去,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中,始終不曾再回頭看一眼。

    青墨這才輕輕的嘆了口氣,扯了扯梁辛的袖子︰“咱們現在怎麼辦?是不是……先去苦雁關找柳亦報個平安?”一提到柳亦,青墨的小臉又顯出那份氣哼哼的神情︰“銅川府都沒了,我是怕哥哥會擔心,可他所在州府距離有太遠。”

    梁辛沒太在意青墨的神情,笑著回答︰“報平安是一定去的,不過現在的事情可還沒了結。”說著,抬頭望向了遠處的瑯琊。

    瑯琊站在篝火旁,亮晶晶的眸子正望著梁辛,淡淡的笑道︰“兔子烤好了,快過來……”

    梁辛把剛剛騎到自己脖子的羊角脆抱了下來,塞進了青墨的懷里,說了聲︰“在這里等我。”隨即邁開大步,走向了瑯琊。

    憨子十一也跳起來,緊緊跟在了梁辛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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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意外之喜

兔肉噴香,梁辛吃的滿嘴流油,十一的修為已經大成,不需要這種凡間的飲食,但是吃幾口也無所謂,他看梁辛吃的香甜,也給自己搶了個兔子腿來啃。.

    抱著羊角脆禈,遠遠躲在後面的青墨簡直懷疑,梁辛不讓她上前是因為這兩只兔子。

    不過還好,片刻後梁辛舉著最後一只兔子腿,回過頭對她笑道︰“這個是給你留的!”說完也不管衣服骯髒,直接把兔腿塞進了懷里,這才抬頭望向始終在身旁殷勤侍候的瑯琊,問道︰“你是竹五的同門吧?”

    瑯琊清俏的臉上,顯出了一份驚訝,不過還是點點頭,反問︰“你怎麼知道?”

    梁辛胡亂在衣服上抹了抹滿手的油漬,開口道︰“修士中,只有兩個門宗和我有些關聯,一個東海乾,一個就是竹五的派系了。竹五是邪修,你也是邪修,身後的實力也遠遠超過東海乾,不難猜的。不過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瑯琊也不隱瞞,口齒清脆的回答︰“竹五臨死前,在你身上種下了一根‘銘心刺’,方圓十里之內,只要有我們的人,就會察覺到這根刺的存在。”

    ‘銘心刺’不會對中招者產生任何危害,唯一的作用就是留下個標記,十里之內的同伴不用運功就可以察覺到它的存在,這是竹五重傷時種在梁辛身上的,用來告訴同門,究竟是誰殺了他。

    另外,銘心刺極為隱蔽,其他的修士根本察覺不到,就連妖王葫蘆也沒發現。

    梁辛苦笑,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宣葆炯在銅川開課,鬧得聲勢頗大,把邪道上的妖人也引來了,一旦雙方近身十里,人家就有了察覺。對于瑯琊而言,自己純粹是個意外收獲。

    跟著瑯琊又好像表決心似的,用力搖頭道︰“我可不想替竹五報仇。”

    梁辛嗯了一聲︰“這個我倒是知道,否則你也等不到現在,更不會救我們。”

    瑯琊的表情一下子委屈了起來,看了在遠處依舊不明所以的青墨一眼︰“那你不讓她過來,以為我會害你們?”

    梁辛有些不耐煩的搖頭︰“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快說吧,你找我究竟要做什麼,說完便要分手了。”

    瑯琊一笑,神情變得鄭重起來,直接道︰“我只問你一件事︰在苦乃山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那條石脈怎麼會化為烏有。我救了你們所有人,就只為換你幾句實話。”

    說完頓了頓,瑯琊又繼續道︰“初見之時,我就已經替你拔除了‘銘心刺’,從此我那些同伴,還有竹五的幾個兄弟,再不會知道你就是殺人凶手。除了我之外,絕不會再有邪道中人知道你的下落,你說出真相,大家各走各路,竹五的事情就此抹掉。”

    最後,瑯琊又笑了︰“我的手段你也見過,真要用強,你們沒有機會的。”說完,對著憨子笑著點了點頭,憨子則咧嘴報以傻笑。

    苦乃山的凶根石煞,于朝廷而言是個厄運的象征,只要除去就無妨了;修真正道干脆就不把它當回事;可邪道妖人卻重視的很。

    梁辛再琢磨了片刻之後,還是緩緩開口了,他說謊話的本領是和柳亦學的,大段的是真話,只在關鍵之處換上假線索,前後的經過都大致相符,但接引玉石雙煞相搏的,被梁辛說成了是一個青衣,最後這個不存在的青衣自然是死了。

    瑯琊在得知苦乃山里竟然還有一塊玉璧惡煞之後,在沉吟了一會之後,又追問道︰“玉璧和石脈,打起來了?被人一連接就打起來了?”

    梁辛裝傻,說的含含糊糊,把自己當成了第三者,簡單描述了一下當時驚天動地的場景之後就說自己昏厥了……

    石脈與玉璧同歸于盡,就算再怎麼重要,現在也消失了,瑯琊的眉宇間,掩飾不住的失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可還沒等把濁氣吐出去,她的眸子就明亮了起來,抬頭大笑了一聲︰“險些被你騙過去。”話音落處,身形一飄,揚起素手就向著梁辛的胸口按去。

    梁辛大吃了一驚,顧不得去想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綻,忙不迭的撤身後退,幾乎與此同時,始終呆呆而立的憨子霍然大吼,邁上一步,伸出大手擋住瑯琊。

    憨子手大,掌心老繭掌背青筋,五根手指都好像小棒槌;瑯琊手小,瑩潤如玉,春蔥般的縴指並攏……兩只絕不應一起出現的手,在踫撞的剎那里,就轟然炸響了一道驚雷!

    殷紅的血色滑過瑯琊的臉膛,一閃之後便告消失,而少女的臉色轉眼從水嫩的白皙變成了虛弱的蒼白。

    清脆的叱喝連連,瑯琊的身形上下翻飛,幾次想要突破憨子的的防御, 里啪啦的對掌聲連成了一片,最終瑯琊發出了一聲不甘的低吼,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

    憨子仿若一座大山,傲然肅立,身形沒有半分晃動,臉上仍舊是那份傻笑。

    就這麼一緩的功夫,梁辛已經摘下了背挎的陽壽邪弓,開弓引箭,指向瑯琊。

    瑯琊連連退了好幾步,還勉強站住,望著梁辛道︰“接引玉石雙煞的人,就是你!否則你一身土行真元從何而來?說謊可惡……”正說著半截,縴弱的身體突然顫抖了起來,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

    瑯琊的目光驚駭,望著憨子喃喃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厲害到這種地步?”

    青墨一看這邊動手了,立刻趕了上來,她懷里的羊角脆呲出了獠牙,青色的絨毛都乍了起來,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氣的……

    邪弓飽滿,細箭上金光滾動,穩穩對準瑯琊,梁辛見十一足以壓制住對方,這才皺眉開口︰“不是說不報仇麼?怎麼忍不住動手了……”

    話還沒說完,梁辛就閉上了嘴巴,神色間恍然大悟……竹五那一門的邪修,對苦乃山里的凶煞石脈志在必得,現在石脈雖然已經消失了,但一部分本源法力卻殘留在自己的身體里。

    換個角度,從五年前開始,梁辛就變成了‘石脈’!

    對于瑯琊而言,的確無意為竹五報仇,她一直跟著梁辛,主要還是為了探知當年苦乃山石脈為什麼會消失。不過瑯琊先前也沒想到,現在的梁辛就是當年的‘石脈’,否則她絕不會有耐心等到現在。

    這個意外的大收獲,讓瑯琊的心頭狂喜,目光隨之明亮,笑容也愈發的飽滿了,襯在一望無際的碧草之間,輕靈而俏麗,又有誰能把她當做一個妖女︰“東籬和大頭矮子,他們兩個人功法玄奇,等他們傷愈回來,正道修士恐怕要倒足大霉,我們想要翻身,自然不能丟掉這麼強的助力。所以到了這里我便遣散手下的高手,兩個老鬼便對我更放心了些,等他們回來,發現你們都死了,也只會把凶手當成正道中人。”

    說著,瑯琊簡直笑的合不攏嘴了︰“我救了你們,現在又殺了你們,有趣得很呢!”

    話音剛落,憨子十一突然發出了一聲大吼,皮膚下好像爬滿了蚯蚓,正拼命的蠕動著,隨即一顆顆細嫩的小草頂奮力頂了出來……只一眨眼的功夫,憨子全身都長滿了妖邪的小草,整個人都變成了綠毛怪物。

    十一不知不覺就中了暗算,奇癢難耐之下那還顧得上對付敵人,一只大手拼命的在身上撓著,嘴里發出嗷嗷的怒叫,另一只手卻仍然牢牢抱住自己的箱子,不肯有一絲的放松!

    情勢詭異而突兀,梁辛心里一突,跟著眼前人影晃動,瑯琊趁著他疏神的瞬間欺身而近,白皙水嫩的縴手,輕輕印在了梁辛的胸口上。

    一股洪浩的力量,就像頭暴躁的凶獸猛地扎進了梁辛的胸口,梁辛只覺得天旋地轉,護身的土行真元被盡數擊散,一頭栽倒!

    瑯琊笑聲響亮,唇齒之間卻還殘留著鮮血,長長的頭發隨著她的縱躍迎風而舞,根本不等梁辛再爬起來,右手捏出了一個手印,向著他的小腹丹田重重的叩了下去,即便如此,妖女的神情里依舊是那份乖巧與靈動。

    只要手印按中梁辛的丹田,凶煞石脈的醇厚土元就會被抽離出身體!

    瑯琊早已過了撢心境,可此刻還是忍不住興奮的全身都有些燥熱了!就在她的手印,堪堪擊中梁辛的剎那,突然耳邊響起了一聲叱喝……一聲和自己一摸一樣的叱喝。

    隨即,瑯琊就看見,另一個‘瑯琊’咬牙切齒,模樣凶狠的撲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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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兒女情長

任誰在沒有鏡子的地方,突然看到另一個自己都會嚇一跳,修為高深的瑯琊也不例外,雖然很快就明白,這是曲青墨幻化而成的,可手還是慢了一個瞬間。。

    梁辛勉強凝力,奮力躲過躲過對方的手印,手挽邪弓閃身躍起,隨即只看見瑯琊一腳踹中了‘瑯琊’!

    慘叫嘶啞,‘瑯琊’遠遠的向後摔去,口中鮮血湧出,人還在半空,幻化之術就已經失效,顯出了青墨的真身……梁辛眼前的一切,盡數被青墨的鮮血染成了血紅,天地山河、青草仇敵!

    瑯琊重擊青墨,正要再去對付梁辛,卻聽到了一聲穿雲裂石的怒嗥︰“你要石脈,我便給你石脈!”

    燦燦奪目的金光,邪箭破空呼嘯,向著瑯琊的那張精巧美麗的臉膛狠狠叮去。

    妖女的眸子神情里滿是譏誚的笑容,揮手自半空中喚出一道乙木屏盾,正想開口說什麼,不料啪的一聲脆響,屏遁炸碎成一蓬齏粉,而邪箭的光彩沒有半分減弱,依舊向著她迎面射去,瑯琊的俏臉都被映襯一層詭異的金光,妖嬈而邪異凜然!

    直到此刻瑯琊才知道,在梁辛手里,邪弓不吝于五步修士的全力一擊,臉的譏誚轉眼被恐懼滌蕩得一干二淨,再也沒有躲避和抵擋的機會……

    怒響沉悶,宛若一道悶雷賁烈!

    妖女瑯琊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鳶子,在天空中無力的翻轉著,遠遠的摔了出去……

       ,三聲悶響連成了一串,從瑯琊偷襲到中箭,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三個人幾乎同時摔落在地!

    妖女瑯琊氣急敗壞的怒叫了一聲,她能不死全賴身帶著一件特殊的寶貝︰地藏慈悲印。

    寶印無法增加功力,也不能喚出神通,卻有一個能令所有修士都為之瘋狂的的功效︰它可以替主人死一次,只一次。此刻懷里的寶印已經徹底粉碎,變成了凡石。

    可即便有寶印護身,修為剛到海天境大成的瑯琊,也被這催魂奪魄一箭震傷了五髒六腑,七竅都沁出了粘稠黑血,全身真元散亂成一團,再不敢耽擱片刻,踉踉蹌蹌的向著遠方逃逸而去。以她現在的重傷,別說是梁辛,就是個二步修士也能輕易置她于死地。

    瑯琊不知道,梁辛動用邪弓之後就會動不得,當然更不知道,梁辛的邪弓已經無法再用,否則也不用急著逃走。

    石脈的元神被邪弓奪走,本源法力散亂溢出,梁辛又像次一樣,身體陡然沉重,重重的摔回地面,就連眼楮也只能直直望向半空,他拼了小命,也無法移動半分……

    鄭小道、黑白無常還在昏迷,憨子正奮起真元破除瑯琊留在他身的木行妖法,青墨生死不知,沒人能幫梁辛。

    只有羊角脆徒勞的在眾人之間奔跑,小猴子,大眼楮,淚水漣漣。

    梁辛拼命壓下心里的煩躁的,按照‘土行心法’緩緩行功,努力歸攏著體內散亂的真元,好在玉璧與石脈本來就是同宗同屬,都是天生的土行精怪,兩股真元幾乎沒有區別,彼此間可以無礙融合……

    從黃昏時分,一直到天現黎明,梁辛從不能稍動,到手指微顫,最終歸攏了大部分真元,一躍而起跑向俯身遠處的青墨。

    淒淒長草間,梁辛追著那一路血跡斑駁,嘴里只在反復的念叨著︰“別死,別死,別死…….”

    青墨雙目緊閉,唇齒間的鮮血已經干涸了,變成了紫色暗痕,梁辛坐倒,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懷里,將土行真元緩緩度入她的背心。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卻比那十年的罪戶童年還要難熬,青墨的眼皮微顫,吃力的睜開了眼楮。

    昨天還一清二白、靈動奕奕的眸子,已然渾濁暗淡了……

    以撢心境的修為,硬抗四步瑯琊的重擊,青墨此刻雖然還活著,但生機已斷!梁辛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緊緊的抱著她,生怕黎明時草原的風,會吹熄了懷里這盞隨時都會消失的生命之火。

    有生之年,梁辛從未像如此的心疼過!

    這時憨子也終于沖破了妖法,一顆烏青的種子,被他的真元從手心中逼了出來,摔落在地,全身的青草也隨之化為青煙。

    瑯琊對付憨子的時候,動用的不是法術,而是法寶,這棵種子叫做‘原草’,專做偷襲之用,是兩人交手時被種下的。

    青墨揚起臉,用下頜頂了頂梁辛的胸口,想笑卻無力讓嘴角抿出一絲笑紋。

    梁辛趕忙放松了些,低下頭還沒說話,眼淚就摔碎在青墨的臉,這時胸口的衣襟一松,撲通,掉出了一件事物︰油膩膩的烤兔腿。

    青墨的眼楮笑了,手指微微勾動,想要伸出去撿……在旁邊早已涕淚橫流的小猴子趕忙捧起兔腿塞進她的手里,可青墨卻抓不住,抓不住!

    青墨好像嘆了口氣,放棄了徒勞的努力,而是把螓首更深的扎進了梁辛的懷里,口氣呢喃,清淡︰“梁辛,我……想他。”說話間,眼角滑出一連串的淚水。

    梁辛努力讓她躺的舒服些,青墨卻恍然未覺,依舊夢囈般的說著︰“我出身名門,所有人都對我恭恭敬敬,只有他滿不在乎,一見到我就胡說八道的開玩笑……還趁著哥哥不在的時候,捏我的臉,笑話我長得……圓?”

    說著,青墨眸子轉動,望向梁辛問︰“我長得圓麼?”

    梁辛笑了,青墨也笑了,真正的笑容︰“再後來我被乾山道的修士看中,整個京師都為之轟動,這下旁人不光是恭敬,甚至還有些敬畏了,他卻還是老樣子,甚至還跟我小聲嘀咕,讓我別修仙去,說一修仙就沒人味了,我沒理他。”

    “從小我就喜歡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和別人不一樣,還兩面三刀的,哥哥在時他滿臉老實,哥哥不在他就張牙舞爪。”

    “大了一些之後我便不理他了,我對誰都笑,唯獨對他沒有好顏色,又煩他,又想看他。”

    “看他手腕碎了,我心疼的,可他還是滿臉壞笑的。”

    “現在快死了,卻想他呢,還有哥哥,爹爹,娘親……”

    青墨綣起了身體,好像個嬰兒,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擠進梁辛的懷里,她冷。

    梁辛沒有道心,放眼天下,真正對他好的人,不過這麼三五人,青墨無疑是除了丑娘之外,和他最親近的人。平時不知道,可一個死字寫在了眼前,寫在了青墨身,梁辛心疼到無以復加!

    梁辛不是豪杰,不是丈夫,根本憋不住自己的眼淚,卻不敢放聲大哭,抱著青墨跳起來,咬著牙笑道︰“我帶你去找老大!媽的,我也想他了!”隨即招呼著憨子背著鄭小道,略略分辨了一下方向,向著苦雁關撒腿跑去。

    小猴子手腳麻利,早就跳了梁辛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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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七蟲七星

狂奔不久,青墨就沉沉的昏睡了過去,鄭小道卻甦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大吃了一驚,正想追問怎麼回事,突然從身後傳來了一陣壓抑低沉的嗚嗚聲。.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視線的盡頭,正彌漫起一蓬黑色的風暴,速度奇快向著他們追了過來。與此同時,一個晦澀的聲音,自遠處滾滾回蕩而至,說的是草原上的蠻話,梁辛根本聽不懂。

    鄭小道卻臉色驟變,不住口的催促道︰“快跑快跑,草原上的巫士,肯定沒好事!”。跟著,又恨恨的說了句︰“怎麼會惹上他們!”

    西蠻蠱,北荒巫。只不過當初的西南蠻人,人人侍蠱,最終被蟲子吞噬了心性,引兵作亂,在幾千年前就被前朝蕩平。

    而北方關外的草原上,只有極少的一些人修煉巫術,巫師們不僅不與中土往來,就連草原上的牧族也很少見到他們。

    真正讓北荒巫出名的,還是七百年前正邪聯手,趕赴極北冰原剿滅摩羅院的時候,路過草原引起了巫師的誤會,雙方小規模的接觸了幾仗,後來雙方的高人出面才澄清了誤會。

    和摩羅院一樣,草原上的巫士們,雖然人數很少,可勝在詭異凶狠,巫法也自有霸道之處,至少那幾場小架打下來,巫士雖然沒能佔到便宜,但是也沒吃太大虧。

    北荒巫術,主要以喚鬼驅喪為主,一經施展便是陰風慘慘!

    用不著鄭小道催促,梁辛就連聲召喚著十一,拼命的奔跑起來。

    十一一發力,立刻把梁辛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黑色的颶風,鋪天蓋地席卷而至,速度來的奇快,不多時就撲湧而至,梁辛只覺得眼前一暗,跟著鬼哭狼嚎直往耳朵里鑽,身體四周裹滿了滑膩膩的粘稠,仿佛突然落入了泥潭,每往前一步,都走得困難無比。

    巫士躲在黑風中,嘴里一連串的呼喝著什麼,梁辛則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抱緊懷里的青墨,拼命的向外沖去,就在這時,腳下突然一緊,一只慘白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腳腕,隨即破土聲接踵響起,放眼望去齊膝的芳草間,正有不知道多少只或慘白、或青灰、或陰紅的手伸出來,正隨著青草一起搖擺……

    梁辛的膽子再大,此刻也覺得渾身雞皮疙瘩亂竄,腳下用力一拔,果不其然,拉出了一條手臂,腳下泥土稀松,梁辛仿佛都看見了正有稀疏的頭發,從下面拱出來。

    不僅僅是毛骨悚然,更讓梁辛難受的是,當自己被陰喪巫風裹住之後,心里說不出的憋悶,眼前都是暗紅的血色,耳中充滿轟轟的血液激蕩聲和擂鼓般的心跳…...這種感覺梁辛似曾相識,當年在發現猴子青衣的荒谷里,梁辛吃過生肉之後,就是這般的難受!

    越來越多的鬼爪子扒拉著、摸索著,興高采烈的抓上了梁辛的腳,梁辛有傷在身,奔跑雖然無礙,可是難以震開這些鬼爪子,用力向外拔的話,只會把鬼東西全部來,正急的咬牙切齒的時候,身前勁風激蕩,十一又跑回來了,臉上的憨笑里透著幾分不好意思。

    梁辛二話不說,直接把懷里的青墨塞給了十一,嘴里連串的催促︰“走走走,帶她去苦雁關,找青衣千戶柳亦!”

    十一卻搖了搖頭,不肯離開,一雙大腳猛踩,地面下的慘叫驟然響亮,抓住梁辛的鬼爪子都被十一踩斷了。

    鄭小道嘆了口氣︰“十一的力氣已經小的很了,既然回來,就沖不出去了。”

    梁辛勃然大怒︰“那你們還回來作甚!”

    鄭小道比他還生氣,死乞白賴的抓著十一的肩膀︰“你以為我想回來?憨子自己回來的,怎麼勸都沒用!”

    自始至終憨子的表情也沒有變化過,就像個陀螺似的,不停的圍著梁辛打轉,他們附近的鬼爪子一一踩斷,可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動作越來越吃力了……以僅剩的三成真元,破解青山壓頂法陣、自長藤間救下宋紅袍、最後又被瑯琊的法寶暗算,現在的憨子只是強弩之末了。

    巫士已經不再說話,換而桀桀的冷笑,夾雜著一陣陣清脆鈴聲,時遠時近。

    梁辛的五官都有些抽搐了,對著十一招呼道︰“把小道給我!”

    十一異常聽話,肩膀一震,直接把鄭小道拋進了梁辛的懷里,鄭小道可傻眼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看上去是個樸實少年的梁辛,臨死之前不抱姑娘,而是要抱著自己這個小伙子……

    梁辛哪知道他胡思亂想,有些急促的說︰“給我種蠱!那種能讓力量暴增的蠱!”

    鄭小道愣了愣,遲疑道︰“種蠱的都是門中的長老,我以前只是接蠱……要不我試試?把你種死了可別怪我!”說完手腳麻利的從懷里取出盛放蠱蟲的盒子。

    梁辛則對著十一囑咐道︰“再撐一會。”

    十一憨笑,腳下不停……

    鄭小道讓梁辛躺在地上,吩咐道︰“真氣歸元,千萬別用力!”說完,用一把小小的金刀輕輕一刺,戳破了梁辛的左肩窩。

    金刀燦然,鋒銳上凝結著一滴殷紅的鮮血,鄭小道口中念念有詞,打開了盛放蠱蟲的盒子,盒蓋一開,立刻彌漫起一股惡臭,一共七只黑色的丑陋甲蟲,正一動不動的趴著。

    鄭小道把金刀鋒銳上的血滴在了一枚蠱蟲身上,蟲子似乎打了個機靈,身體隨即膨脹、收縮、膨脹……仿佛笨拙而臃腫的呼吸著,片刻之後那滴鮮血就盡數被它收斂進身體,在蟲子的後背上顯出了一張白色人臉……仔細看的話,就是梁辛現在的模樣,眉頭微蹙,雙目緊閉。

    鄭小道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口水,把金刀換成竹簽,挑起那頭蠱蟲放在了梁辛肩窩的傷口上,同時低聲的囑咐道︰“會有些疼,要忍住,千萬不能出聲。”

    蠱蟲用短短的觸須踫了踫梁辛的皮膚,笨拙的爬進了傷口。

    梁辛的身體猛的一跳,幾乎咬碎了牙齒,才沒發出那一聲慘叫!

    雖然早有準備,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疼,鑽進身體的哪是什麼蟲子,分明是一頭熊、一頭犀牛、一頭大象!整個身體都仿佛要爆炸了似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傷口中插進了一把油紙傘,然後猛的撐開……

    身體都快要爆炸了似的,額頭上的青筋,也仿佛被砍掉腦袋(尾巴?)的蚯蚓,拼命的蠕動著……

    鄭小道額頭冒汗,手上卻毫不停歇,又用金刀戳破了梁辛的右肩窩、滴血、辨主、種蠱,繼而天靈、胸口、丹田、股窩……在種下了最後一條怪蟲之後,鄭小道大笑道︰“七蟲七星,北斗降龍,大功告……”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突然爆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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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北荒巫術

慘號淒厲,甚至壓過了風聲,把混沌中的青墨都驚醒了,小丫頭費力的張開迷糊的眸子,再看到梁辛的慘狀之後,無力的哭了一聲︰“你…怎麼了……”話還沒說完,又復昏厥了過去。

    梁辛的上衣盡數炸碎,的胸腹胳臂上,到處都是高高鼓起的粗大血管,布成了可怕的蛛網。鄭小道看著梁辛痛不欲生的模樣,心里琢磨著︰完了,第一次種蠱,就把人給種死了……

    念頭還沒轉完,鄭小道猛的瞪大了眼楮,七條剛剛進入梁辛身體的蠱蟲,就好像被吐出的瓜子皮似的,都被梁辛的傷口‘吐’了出來。

    不僅如此,那七條蠱蟲,現在全都被吸干了精血,只剩下白的幾乎透明的兩層皮……鄭小道只覺得頭皮發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蠱蟲是虐戾之物,只有他們去吸允宿主精血的份,怎麼可能被梁辛抽成了‘干屍’。

    而梁辛怪笑了幾聲,從地面上一躍而起,七只蠱蟲雖然已經逃出了身體,可是在他胸口上,卻赫然顯出了七枚黑色的蟲形印記!

    蠱術陰戾,施術之下不可思議的事情極多,可鄭小道從未見過這麼詭異的情形,驚訝之下,手腳並用的向後爬開,遠遠的躲開仿佛變成鬼怪的梁辛。

    放眼望去填滿了視線的鬼爪子,也好像突然發現了天敵似的,一只只都忙不迭縮了回去!

    隱藏在黑風中的巫士見狀又驚又怒,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鮮血潑灑飛濺,盡數沾染在手中的銅鈴上,刺耳的鈴聲陡然高漲。

    鈴聲催促,漫天黑風就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驟然收縮了陣勢,從四面八方撲向梁辛。

    梁辛只覺得一股陰慘而厚重的巨力,狠狠裹住了自己,全身的骨骼都發出  的悶響,恐怕堅持了不了多久,就被活活擠碎成一灘肉醬。

    十一正呲牙咧嘴的踩著死人手,一眨眼的功夫,手全沒了,黑風凝聚起來,好像個黑色的大蠶繭似的裹住了梁辛。

    憨子有些茫然,舉目四望中一眼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油膩膩的皮袍巫士,嘴角溢血手舞足蹈的搖晃鈴鐺,嘴里還念念有詞。

    憨子大怒,把青墨往鄭小道的身旁一放,舉起拳頭就撲了過去。那個草原巫士正竭盡全力施術攻擊,突然看到一座‘扛箱子的鐵塔’嗷嗷怪叫著撲過來,心里叫苦不迭,可手中的法術不又不能停……巫士反應也挺快,一邊搖晃著鈴鐺一邊撒腿就跑。.

    梁辛自己看不到,當黑巫重壓席卷而至的時候,他胸口上的七蟲印記突然活了起來,飛快的游弋、穿梭。

    他體內那些還沒來及煉化為己用的玉石真元,立刻化作了七路,在蟲印的帶領下滾滾流動,按照天星北斗的星圖運轉不休,穩穩抗住了黑風的重壓!

    黑袍巫士似乎後力不繼似的,梁辛只覺得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大,而巫風的壓力越來越小,肉眼可見的,濃稠的黑風顏色漸漸淺淡,從濃黑變作暗灰,繼而變得透明清澈,最終 的一聲悶響,巫風炸碎化于無形,梁辛怒喝一聲,和十一一起追向神情驚駭的巫士。

    巫士的法術被迫,巫鈴震裂,不過腿腳卻輕便的很,梁辛和憨子倆人都追不上……

    梁辛哪還顧得上跟他糾纏,招呼了憨子一聲,兩個人各自抱起青墨和鄭小道,也不再理會巫士,繼續想著苦雁關的方向疾奔。

    不料那個巫士,被追得雞飛狗跳之後,看敵人走了卻不肯罷休,撒開雙腿又追了上來。

    梁辛這下氣的暴跳如雷,腳下不停兩眼瞪得溜圓,怒罵道︰“再擾我我便……”

    不等他說完,巫士就嗚哩哇啦的說了一段蠻話,鄭小道久居銅川,懂得蠻話,略帶意外的咦了半聲,對梁辛翻譯道︰“他要你歸還慈悲弓……”

    梁辛愣了愣,很快明白曲青石留給他的陽壽弓,恐怕和巫士之間有什麼關聯,不過嘴里還是干脆的罵了句︰“滾蛋!”

    巫士繼續嗚哩哇啦,鄭小道不停的翻譯著。

    “他說你不還神弓,草原上的巫士會盡起而至,追殺于你。”

    “不還神弓,巫士將聯絡帳,興兵血洗中土。”

    “不還神弓,他就不走……”

    “他說好話呢,央求咱們……”

    “他說邪弓咱們一用就死,不好使,用別的寶貝跟咱們換…….”

    鄭小道一邊翻譯著一邊呵呵的笑出了聲,這時巫士又說了句什麼,他的神情突然一怔,立刻對梁辛道︰“巫士說女娃娃生機已斷,只有去求大司巫出手,才有可能活下去!”

    梁辛猛的佔住了腳步。

    鄭小道繼續道︰“大司巫是草原巫士的領袖,神通通天徹地,只有他才能救女娃娃,如果歸還神弓,他就帶著咱們去求見他老人家,但是大司巫肯不肯出手,他不敢肯定。”

    翻譯過巫士的話,鄭小道又補充道︰“應該可信,我也聽說過大司巫之名,而且草原人重諾,一旦答應下來的事情就不會反悔。”

    梁辛沒有絲毫的猶豫,伸手解下邪弓遞給巫士︰“帶路!”

    黑袍巫士一見邪弓,臉上霍然升騰起一股喜色,但是卻沒接過邪弓,說了句什麼之後,對他們一揮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後。

    鄭小道笑道︰“他說,等到了大司巫那里再把邪弓給他,跟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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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青石的先人,也只是在無意中得到了這把邪弓,也並不知道它真正的來歷……

    自古以來,越是人煙稀少的地方,鬼祟邪物就越猖獗,草原荒涼,陰盛陽衰,常常會有游魂肆虐,附體傷人,牧民深受其害。

    有一位巫士不忍牧民受苦,施展大咒,凝練出這把弓,取名‘慈悲’。

    這把邪弓,根本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救人!被鬼祟沖撞之人,只要引弓一射,邪弓就會奪走鬼祟的魂魄,病人也得以還陽。

    若非如此,誰會去打造出一把一箭就會殺了自己的弓子!

    論威力,其實邪弓也算不得多厲害,但這是一把功德器,在巫者之間有著極高的地位,不過在千多年前,這把慈悲弓遺落中土,機緣巧合之下被曲氏先祖撿了去當傳家寶了。

    不久前,梁辛與瑯琊拼命,動用了邪弓,而黑袍巫士的洞府就在附近,感受到邪弓的氣息之後又驚又喜,可他當時正在練功的關鍵時刻,再怎麼著急也動彈不得。

    等到收功之後,黑袍巫士立刻趕來,總算追上了梁辛等人,結果雙方惡戰了一場,可讓巫士想不通的是,別的不說,就自己最後的那道黑風巫,論威力的話,相當于海天境大成的四步修士全力一擊。

    梁辛就算沒受傷,巔峰狀態下充其量也只能算三步修士……還是沒有神通的。

    就算他把玉石雙煞的真元全部化為己用,也不過勉強踏入四步海天境,他憑什麼抗下了巫師那最後一擊?

    巫士不明白,梁辛比他還納悶……

    這時巫士回過頭,咧開嘴笑了笑,又說了什麼。

    鄭小道這個翻譯做的盡職盡責︰“他說,大司巫無所不知,咱們肯歸還慈悲弓,就是草原上的貴客,有什麼不明白的到時候盡可問他老人家。”

    梁辛恩了一聲,關于功法的疑問倒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大司巫究竟肯不肯、能不能救回曲青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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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黃金帳篷

狂奔。。

    其間青墨又醒來了一次,眸子里依稀透出了回光返照的光彩,淡淡的對著梁辛道︰“如果趕不及,也沒關系的……”

    不久之後,應該是已經跨入了其他巫士的轄地,隨行的黑袍巫士一邊跑著一邊開始手舞足蹈的做法傳訊,不久之後,七八團黑色的疾風從草原深處鼓蕩而至,在嗚哩哇啦的溝通之後,趕來的巫士催動黑風包裹起眾人,一下子速度快了很多。

    越往草原深處走,黑色的颶風就越多,到最後匯聚成鋪天蓋地的一大片,浩浩蕩蕩,聲勢驚天。

    在趕路時,梁辛把鄭小道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鄭小道在聽說銅川被毀、雞犬不留之後,眼楮一下子變得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能擋住哭聲卻止不住淚水,梁辛正想安慰他幾句,鄭小道卻深吸了一口氣,抹掉淚水,露出了個還有些不太協調的笑容︰“銅川城里到處都是我的熟人,天策門下每一個都是我的兄弟,他們死了,我哭破了天也沒用!”

    說著,鄭小道真的仰起頭,透過灰蒙蒙的黑風望向天空︰“這筆債有的算了。”說完,竟然就恢復了常態,再不肯多蹉跎,更不去咒罵。

    一行人風馳電掣般的在草原上掠過,過了不知道多少時候,身邊的黑風突然消散,此刻聚攏而至的巫士足足有上百人,全都收斂了巫術,面色恭敬垂首肅立,對著眾人不遠處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帳篷。

    最早的那個黑袍巫士對梁辛打了個手勢,梁辛會意,將邪弓交給了他。

    黑袍巫士把邪弓雙手高舉過頂,躬身走到帳篷之前,大聲說著什麼。

    片刻之後,帳篷的皮簾一挑,一個山羊胡子的老者出現在門口。

    老者一現身,所有在場的巫士全都弓起了身子,認真行禮,不用說必是大司巫無疑。

    梁辛從來沒見過誰會老成這個樣子……

    大司巫的臉上沒有皺紋,因為他太瘦了,就好像一具干屍,皮膚都緊緊扒在骨頭上,因為皮膚全無光澤,所以老頭子就不帶一絲生氣,根本就不像個活人,只有深陷的眼楮,在轉動中顯出了少許的生機。

    鄭小道偷摸的吞了口口水,山羊胡、干巴瘦、活死人、穿著個髒乎乎的羊皮袍子好像挑在竹竿上……這一連串全不搭調的特征組合出來的,就是草原巫士的首領,法力通天徹地的大司巫。

    大司巫伸手接過了‘慈悲弓’,用翻著油光的袖口把弓子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遍,隨即目光轉動,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猛的揚手把弓高高舉起!

    ……

    巫士們都低著頭,誰也不敢看大司巫,誰也沒看見他的歡欣鼓舞,自然也就沒有歡呼聲,老頭子眨巴了兩下眼楮,老實巴交的把慈悲弓抱在了懷里,對著梁辛僵硬的點點頭,開口道︰“隨我進來。”

    大司巫說的是漢話,語氣略帶生硬,聲音卻圓潤好聽,仿佛草原上的牧民歌者的嗓音,蒼茫卻柔和。

    梁辛大喜,趕忙抱著青墨,快步走了過去,鄭小道猶豫了一下,也扎手扎腳的從憨子身上爬下來,跟著梁辛一起走進了帳篷。

    一進帳篷兩個人只覺得眼前珠光寶氣,霞彩彌漫,外表看上去比個墳包也大不了多少的帳子,內中別有天地,簡直大的一眼望不到頭。

    不僅如此,帳篷里根本沒有別的陳設,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黃金,各種各樣的黃金……金磚、金幣、金沙、金雕……最璀璨奪目的,是一個粗大的黃金樹,遍體流光,逼得人幾乎不敢直視。

    大司巫一生侍弄巫術,但惟獨喜歡金子,不管什麼樣式,只要看到金燦燦的顏色就挪不開眼神,這一輩子收集的金子,全都被他放在帳篷里,無論他做什麼,只要身邊有金子,老頭子就覺得打從心眼里高興。

    梁辛顧不得別的,抱著青墨踏上了兩步,還沒來得及懇求說話,老頭子就先開口︰“女孩子,有救。”說完,深處右手,用食指和拇指在空氣中一掐,憑空就捏住了一道黑色的氣息,隨即往青墨的額頭一點。

    黑氣一閃,沒入了青墨的額頭,就此消失不見。

    青墨的呼吸,立刻就平穩了下來,雖然臉頰依舊蒼白得嚇人,可眉宇間的痛苦卻減輕了不少。大司巫做了個手勢,梁辛會意,在屋子里踅摸了踅摸,小心翼翼的把青墨擺放在一張黃金榻上。

    大司巫的嘴角不易察覺的一跳,在心疼他的寶貝黃金榻,好像青墨能把這麼一大塊金子給躺沒了似的。

    梁辛見青墨睡的安穩,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起來,畢恭畢敬的對著大司巫躬身施禮︰“多謝……”

    大司巫卻一揮手,打斷了他︰“我只是說有救,卻還沒答應出手,你要想她活下去,需答應我一件事情。”說著,停頓了片刻,又岔開了話題︰“這個女娃娃的傷被我鎮住,三十天之內不會死。我要你在三十天之內……把你師父的人頭帶回來。”

    梁辛先是大驚失色,跟著怒極而笑︰“你瘋了是吧!”

    大司巫還是那副干屍的樣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也看不出他是生氣還是憤恨,聲音雖然悅耳好聽,可語調僵平,全沒有抑揚頓挫︰“你不殺他,他遲早會吃掉你。說到底,你只是他養的一件補品,你去殺了他,既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我又解了心頭之恨,還能救回這個女娃娃的活命,一舉數得的事情,與大家都有好處。”

    梁辛舉得有點不對味了,他葫蘆師父嘴饞、嗜酒,但是不喜歡葷腥……

    果然,大司巫繼續道︰“那頭老蝙蝠以蠱飼人,再吸人精血,他的一身功力都是這麼來的,你心性不壞……”

    說到這里的時候,梁辛算是徹底踏實了,打從心眼里送了一口氣,搖頭笑道︰“前輩誤會了,晚輩的老師可不是蝙蝠。”

    “當然不是蝙蝠,我是說他的樣子。”

    “樣子也不是蝙蝠。”

    大司巫挺矯情,不依不饒的說道︰“高深修士,幻化形影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作惡多端,又惹下了我這個仇家,要是還敢用原來的樣子招搖倒奇怪了!”

    梁辛嘿了一聲,也不再跟他一問一答,一股腦的說出自己的師門來歷,大司巫這才閉上了嘴巴,過了片刻之後才喃喃道︰“要是他自己變成只猴子……倒也有可能,不過要再變出一山谷的猴子,就有點不對勁了。”

    梁辛哈哈大笑,搖頭道︰“不是不對勁,是壓根就不對,我師父是苦乃山天猿妖王,錯不了的。”

    大司巫的神情總算松動了,神色間有些迷惑︰“不是老蝙蝠的弟子?我聽烏力罕說了你們交手的經過,你的蠱術從哪里來的?還有你身上的蠱蟲印!”說著,伸手指了指梁辛胸口上的靜靜趴伏的七枚蟲印。

    梁辛也知道,自己這次‘接蠱’情形詭異,蠱蟲變成了蟲干,胸口上的蟲印,扣合星圖的真元,還有打完仗之後,自己既沒有脫力也沒有萎靡,更沒有受什麼反噬,眼下青墨暫時沒事,干脆把當時的接蠱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大司巫一邊聽著,一邊不住的插口詢問,不僅詢問當時的情形,還有梁辛的功法、元基等等,到最後梁辛干脆把自己在苦乃山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玉石雙煞和葫蘆的傳功等等一樣沒落下。

    等梁辛絮絮叨叨的說完所有的經過,大司巫終于露出了個笑容︰“明白了。”

    跟著老頭子閉上了眼楮,居然不再理會他們,更沒有出手去救青墨的意思。

    梁辛和鄭小道面面相覷,等了半晌之後,兩個少年誰都忍不住了,同時開口,梁辛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司巫,我妹妹的傷……”

    而鄭小道問的是︰“您老到底明白啥了?”

    大司巫面無表情,不理不睬,看上去仿佛已經死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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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惡土之力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語態誠懇︰“大司巫,請您大發慈悲,救我妹妹。。”

    大司巫終于有反應了,眼皮撩開了一道縫,淡淡的說︰“她能救,卻不好救,你們要我出手,總不能光靠嘴說。”

    鄭小道有些沒想到,這種世外高人救人也要報酬,苦笑著插口︰“我們不是把神弓給您了麼?”

    大司巫緩緩搖了搖頭︰“慈悲弓本來就是草原之物。”

    說完,活死人老頭子又頓了頓︰“況且,我已經給她續了一個月的性命,還不夠麼?”跟著又寬宏大量的一揮手︰“看樣子你們惹到了厲害仇家,我許你們留在這附近避難。沒人敢在這里傷人的,足以回報你們送回神弓的恩德。”

    梁辛當下就在心里盤算著,青墨還有一個月的性命,如果送回猴兒谷的話,葫蘆有沒有把握救人,大司巫仿佛看穿了他的念頭,露出了個譏誚的神情︰“女娃娃生機已絕,仙草靈丹不受、真元道法無用,你的那個葫蘆師父雖然厲害,可救人卻不靈。放眼天下,能救女娃娃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修為達到嫦娥境的七步修士,另一種便是……”

    說著,大司巫深處枯柴似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巫法大成之人。”

    梁辛又氣又恨,卻不敢發怒,努力壓下心里的煩躁,直接問道︰“要怎樣,你才肯救青墨?”

    鄭小道同時開口︰“你愛黃金,我們這就去給你弄金子去!”

    大司巫突然笑了,僵硬的臉皮沒有一絲笑意,但身體卻顫抖著,從喉管深處發出一陣咕咕咯咯的怪響︰“如實相告,要救這個娃娃,就要折損我三成的巫力。你們兩個不妨算一算,要都少金子才能值回這個價錢?我喜歡金子沒錯,可就算給我搬來一座金山,要換我三成巫力,我也不會換的。”

    鄭小道愣了愣,不用問也知道,大司巫是了不起的高手,要折損三成功力救人,這個代價任誰也接受不了,皺眉問︰“那你到底要什麼?”

    不料話音剛落,大司巫陡然睜開了眼楮,語氣里已經充滿了不耐煩︰“我要什麼?我要老蝙蝠的腦袋,你們給的了麼?問了半天純屬廢話!你們若能尋來值得我出手的東西,我便會出手,至于是什麼,我懶得去想,你們看著辦!”

    鄭小道還欲說什麼,梁辛搖頭打斷了他,對大司巫道︰“我這就去尋訪靈寶,一個月之內回來,這段時間……”

    話沒說完,大司巫就打斷道︰“不用囑咐,我已經給了女娃一個月的命數,你記得回來就好!”說完揮揮手,把兩個少年轟走了。

    此刻梁辛心里的主意就是馬趕回猴兒谷,先問問葫蘆師父能不能救人,如果不行的話就請天猿幫忙,務必從苦乃山里找出些靈芝仙草來。

    兩個人一出帳篷,先前和他們動過手的黑袍巫士烏力罕就湊來,神情關切的嗚哩哇啦一番,梁辛沒理會他,招呼著十一和小猴子準備動身,鄭小道趁著這個功夫,和烏力罕說了幾句,神色里或有領悟,對他點頭致謝之後,又跑回梁辛的身旁,說道︰“那個巫士說,他們的修煉基本都是喚鬼驅喪的陰法,咱們要想打動大司巫,最好也能找來這種功用的寶貝……”

    正說著半截,梁辛的臉色就變了,從焦急變成了有些希望,但又仿佛信心不足似的,琢磨了片刻之後,把從日饞中來的包袱塞進了鄭小道手里,低聲道︰“你在這等我片刻,看好這個包袱!”

    包袱沉甸甸的,看形狀好像裹著個花貓大小的棒槌……

    門簾一挑,梁辛又回來了,大司巫臉皮干干巴巴,皺眉的時候,仿佛額頭的皮膚隨時都會繃開似的。

    梁辛也不等對方開口,直接問道︰“大司巫聽說過鐵頭山麼?”他想到的寶貝,當然就是棺材鋪老板用來養鬼的無心瓶,巫士喜歡弄鬼,這只瓶子也算投其所好了,只不過在梁辛有些擔心,這個瓶子現在雖然罕見,但在幾千年之前,人家鐵頭山弟子幾乎人手一只,論威力的話肯定不會太大,大司巫這種檔次的高人未必看得眼。

    大司巫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梁辛的信心略略漲起了些︰“以前鐵頭山弟子驅鬼養鬼……”

    大司巫不耐煩的搖頭︰“直接說正題!”

    “我能找來一只養鬼用的無心瓶!你救青墨……”

    啪的一聲悶響,突然打斷了梁辛的話,大司巫手中正在把玩的一塊金磚爆碎成齏粉,變成燦燦的金沙,順著老頭子的手指縫流了下去。

    大司巫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沒再說什麼,但是雙目已經盡數睜開,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梁辛。

    梁辛點頭,加重語氣重復了遍︰“我能找來無心瓶,你幫我救人。”

    大司巫霍然大笑,這次是真正的笑容,老臉都皺成了一團︰“好!你若找來那件東西,我便出手救這女娃的性命!還有,發生在你身的蠱術功法,我也盡數告訴你!”

    老頭子笑聲滾滾,從帳篷之中遠遠傳出,附近的巫士們只要是懂漢話的,都知道大司巫已經做出了承諾。

    梁辛大喜,轉身跑到出去拿回包袱,跟著又折回帳篷。他心眼小算計人,最開始生怕一亮包袱,大司巫會直接出手搶奪,現在已經當眾立誓,自然不會再反悔。

    大司巫哪想到梁辛這麼快又跑回來了,真正不耐煩的想要開口怒斥了,不料梁辛一把扯掉包袱皮,咚的一聲,把無心瓶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次大司巫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把無心瓶捧在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對梁辛點了點頭︰“很好!女娃娃能活,放心。”說著,雙手一揮,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法術,就此隱去了無心瓶,跟著用蠻語對著外面大聲的吩咐了幾句。

    外面侍立的巫士們紛紛應和,紛紛裹動黑風,四下里散去了。

    大司巫這才對梁辛解釋道︰“要救女娃娃,我需要做一項術,他們下去準備去了,大約十天之後,我會施法救人。”說著,隨手在帳篷里指點了兩下,示意梁辛和鄭小道座下。

    現在的待遇就好得多了,兩個人一落座,外面就有人進來奉奶茶。

    梁辛心里還惦記著自己被種蠱之後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只好一邊吸溜著奶茶,一邊耐心等待……

    大司巫在措辭了一陣之後,終于開口了,說的事情卻有些莫名其妙︰“物極必反,萬物都分劃陰陽。土,也有善惡之分的。善土滋養萬物,任由人畜蟲草從它那里汲取養分,生長繁衍;而惡土卻凶戾狠毒,不僅不滋養生物,反而還會奪生靈的精血,用以壯大自己。”

    說著,伸手點了點梁辛︰“當初被你進入你身體的玉石雙煞,就是從惡土中修煉成形的精怪,它們的本源法力,也是惡土之力。”

    玉石雙煞,一個吞人皮骨,一個吸人精血,都是靠殺人來汲取養料。梁辛當年得到的這兩份土行元基,是土行之力中至惡至戾的力量。

    “只不過,你修煉的土行心法中正平和,在煉化玉璧真元的時候,其中的惡性已經被抹除了。”大司巫淡淡的說。

    梁辛那本‘土行心法’的作者,連神通都不曾去研究,只求升仙卻根本沒有爭強之心,可見其人本性樸實,這樣的人鑽研出的功法,當然也是醇和正氣的。

    大司巫隨手抓過了一把金沙灑在羊皮毯,先平分成兩份,跟著把其中一份又分成了兩份,望著梁辛一笑。

    梁辛也笑了,他早習慣高手都喜歡打謎語了,指著面前的金沙笑道︰“這就好像我身體里的土行真元,這四分之一是我已經煉化的,另外那四分之三,還是凶惡的土行原力。”

    大司巫點點頭︰“不錯,你身體里,還有四分之三的惡土之力沒有被煉化……”說著,突然岔開了話題,問他︰“你可知道,當初你從礦洞逃到了荒谷中,吃過一點生肉之後為何會胸悶憋氣,幾欲作嘔?”

    跟著也不等梁辛回答,大司巫便徑自向下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生肉激發了你身體中惡土的凶性!如果那個時候,你要是咬人的話,被咬中之人,多半會瞬間被抽干精血。”

    梁辛咳了一聲,呵呵的笑道︰“那時候我還沒在猴兒谷學藝,輕易不咬人……”正笑著半截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明白了大司巫的意思。

    北荒的巫術喚鬼驅喪,一經施展之下必然是陰風慘慘,鬼哭狼嚎,梁辛被烏力罕的巫術困住時,身體里的那四分之三還未及煉化的惡土之力,又被激起了凶性,所以當時他才會覺得氣血翻騰心悸胸悶。

    惡土凶性還未退去,梁辛為求突圍,讓鄭小道強行種蠱……雖然梁辛沒像大司巫說的那樣用嘴去咬蠱蟲,不過那七枚蠱蟲從傷口爬入他身體,也同樣是直接和他血脈交融。

    結果便是,吸允搶奪生靈的惡土之力,一下子奪走了七枚蠱蟲的精血,所以蠱蟲變成了‘干屍’。

    梁辛一邊琢磨著,一邊無比吃力的措辭、把事情說出來。鄭小道聽的滿頭大汗,根本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大司巫則緩緩點頭︰“不錯,總算還不傻。”

    鄭小道挺有點騷眉搭眼,坐在旁邊嘿嘿嘿的樂了。

    梁辛把事情的前一半弄清楚了,伸手又指了指胸口的蟲印,大司巫點頭會意,淡淡的說︰“莫急,事情雖然不算復雜,可解釋起來也要廢一番口舌。現在便要開始說說蠱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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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七蠱星魂

大司巫頓了頓,這才繼續道︰“西蠻被蕩平之後,高深的蠱術幾乎失傳蒯蓂虥虡,蒪蓐蓊蒶時至今日,覺我所知天下只還有一個施蠱的高手。

    鄭小道恩了一聲,像語氣里卻多少有些不服氣︰“您說的是那個‘老蝙蝠’?不過我門中長輩宋紅袍,天賜蠱身,這些年修為精進,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的話,絕對是第一流的高手。”

    大司巫滿是意外的哦了半聲,隨即追問宋紅袍的蠱術來歷,鄭小道一點不客氣的說把宋紅袍大大的誇獎了一頓,大司巫倒是少有的開心起來,咕咕的笑道︰“這個宋紅袍倒是個奇才,憑著一些皮毛記載,硬生生的摸索著修煉,有機會倒要見一見他!”

    笑過之後,老頭子又把話題扯了回來︰“蠱術,自然離不開蠱蟲,現在蠱術都幾乎失傳了,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施蠱用的蟲子,在最初,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望星蟲!這種蟲兒天生靈瑞,借應星斗而生,或三五成群,或七八為伍,每夜里都參照著星圖吐納。”

    鄭小道聽的目瞪口呆,他從小長在天策門中,對蠱蟲的飼養也多有了解,正如大司巫所說,飼養蠱蟲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在晴夜中放出它們,蟲子們便會仰望星空‘一通亂爬’。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大司巫知道鄭小道啥也不懂,都懶得看他,接著向下說︰“望星蟲每夜感受星斗移轉之力,久而久之,便會養出‘星魂’,在施展蠱術的時候,先以血術讓蠱蟲認主,再將其植入身體,他們便會引導人身的力量,按照星圖來運轉,這等若什麼?”

    大司巫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漸漸洪亮了起來︰“這等若,一個人的力量,被植入身體的諸多蠱蟲分散牽引,按照星斗移轉,從而形成了一座陣法!所以被種蠱之人,力氣便會暴增!”

    中土歷史悠久,從江湖門道的劍陣、到士兵們的軍陣再到修士們的法陣,流傳下來的陣法不計其數,陣法施展之下,三五人往往可以爆發出數十人的力量。

    而蠱術的基本原理,就是用蠱蟲將宿主的力量分成多份,然後讓這一股股的力量按照星圖運轉起來,形成陣法,從而大大的提高宿主的戰力。

    現在連梁辛都被大司巫給說傻了,他當然知道蠱術玄奇,可做夢也想不到,竟然和星星扯了關系。

    大司巫這時放緩了語速,微微的笑著︰“所以說,蠱術,其實就是星術,用奇特蟲子來實現的星術!”

    望星蟲也不是每夜里隨便跟一顆星星就開始亂轉,這種蟲子靈性十足,每一頭都會跟定住一顆星星,所以最早的煉蠱之人,按照星圖的分類,將蠱蟲也分作五宮二十八宿,按照大司巫的分析,宋紅袍用來汲取十一原力時使用的‘奪蠱’,所用的蠱蟲應該就是貪性最大、切最善生長的‘奎木狼’。

    也就是說,施展‘奪蠱’的蠱蟲,在飼養時每夜里天天盯著白虎七宿之首,奎木狼星宿來轉悠。

    “而你平時用的蠱,則是最能夠提高個人力量的七星蠱。”大司巫拎著塊金磚,指了指鄭小道︰“七星蠱蟲獨守中宮,不在二十八宿之內,這七只蟲子,每夜里跟隨的星星,是北斗七星!”

    這一課,徹底把兩個少年講暈了,萬幸的是大司巫終于說完了基本原理,把話題又扯回到梁辛的身︰“種在你身體里的七星蠱蟲,被抽走的不僅是精血,還有它們辛苦修煉出的星魂!嘿,更有意思的是,你身體里那四分之三的惡土之力失去了本來的元神,可還沒被你煉化,所以變成了無主之力,而蠱蟲雖然身化干屍,但星魂未滅,這下便一拍即合了!”

    體內四分之三的惡徒之力,被蠱蟲的星魂瓜分了……

    現在梁辛的身體里,又多出了七枚蟲子辛苦修煉出的星魂,每一枚星魂,現在又都擁有一份惡土之力。

    不過蟲魂失去了身體,也就相當于變成了梁辛的附庸,或者說是奴隸,不僅不會噬主,還會在他發力的時候自行運轉,按照北斗星圖來合成陣法,助他御敵。

    在梁辛身體內的七蠱星魂剛剛成型的時候,身體里惡土之力游走,這是玉石雙煞的本源力量,且不論力量有多大,單單那股暴虐陰戾的氣勢便不是一般的喪物能夠抵御的,所以當時烏力罕喚出的喪物,都縮回到泥土中,不敢再出來傷人。

    有得便有失,那四分之三的惡土之力,現在有了新的主人,梁辛再也無法將之煉化成自己的真元了。

    不過梁辛想了想,惡土聽‘蟲子’的,‘蟲子’是自己的,而且‘蟲子’還會自己跑陣法,怎麼算怎麼是賺了。尤其妙的是,他的機遇等若省去了十幾年的功夫,直接讓玉石雙煞的本源之力變成了自己的真氣。

    不知不覺的,梁辛就咧開嘴巴樂了,高興歸高興,他的腦子還在不停的轉動著,問道︰“七星蠱蟲,只瓜分了我體內還未及煉化的惡土之力,為什麼沒動我自己的真元?”

    大司巫回答道︰“你自己的真元,自然由你的元神統御著,蠱蟲指揮不動的,所以蠱術只對凡人有效,對那些修天之士來說,即便身體中被種了蠱,也沒有半分的效用。宋紅袍施展奪蠱,必須要找魂魄不齊之人,也是這個道理的。”

    現在的梁辛,已經能夠穩穩抗住四步大成修士的全力一擊,比起他一個多月前他從苦乃山出來的時候,更強悍了不知道多少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依舊沒有法術,要和修士對打的話,只能冒著神通法寶往沖,近身之後來個過肩摔……

    隨即梁辛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不迭的追問大司巫︰“那您老看,我的功力,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麼?”

    大司巫不置可否,皺眉片刻之後,淡淡的說︰“容我想一想,要是想到了什麼,便告訴你。”

    梁辛大喜,同時心中驚詫,自己那只無心瓶,在大司巫的眼里,恐怕不是一般的重要,否則倚著老頭子的性格,才不會管他這些。

    這時鄭小道也從一旁開口問道︰“晚輩還有件事情想不通,就是……您老怎麼對蠱術如此精通?”

    “精通?”大司巫挑了挑光禿禿的眉毛,干枯的臉升騰起一種古怪的神情,沉聲道︰“我既不會養蠱,更不會種蠱,不過是了解這門奇術的原理罷了。我知道這些,是因為……巫、蠱,本是同根同源,在千萬年前,根本就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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