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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惹的禍】搬山 (已完結)

第六十一章 帝星紫薇

大司巫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伸手一指沉睡中的青墨,語氣里又恢復了原先的清淡︰“十天之後,我會施巫救人,如果她還有親人的話,最好在我施法前趕來,和她見上一面。。”

    梁辛立刻就急眼了,老頭子的話聽起來,好像對救青墨根本沒什麼把握。

    大司巫冷笑了一聲,繼續道︰“你好歹也是個修行之人,當知道,不管什麼樣的法術,都存在著失敗的可能性!”跟著老頭子又擺了擺手,示意梁辛稍安勿躁︰“救她的這個法術,我以前用過一次,也是有些把握的,我要你找她親人過來見面,不過是以防萬一,是番好意。”

    梁辛也不再耽擱,立刻告辭起身,羊角脆和他寸步不離,鄭小道和十一卻都還萎靡的很,不宜再繼續奔波,梁辛拜請大司巫暫時代為照顧,後者痛快的點頭答應。

    梁辛帶著羊角脆就此啟程,剛走了不久,後面就又一團巫風追了上來,一個看上去身份頗高的老年巫士趕過來,對梁辛道︰“大司巫吩咐,由我護送你們在草原來去。”說話之間,巫風一卷將梁辛包裹起來。

    黑風里,還藏著個鄭小道。

    梁辛先是大喜道︰“請前輩送我們到苦雁關。”跟著才問鄭小道︰“你怎麼也跟來了?”

    鄭小道笑嘻嘻的回答︰“你已經奪了我的七蠱星魂,好人做到底,干脆我再送你一樣寶貝……”

    護送他們的巫士修為了得,巫風速度快得驚人,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就把梁辛從大司巫的住所送到了草原的邊緣,視線盡頭,重鎮苦雁關巍峨聳立。

    老年巫士收斂巫法,對梁辛道︰“便到此了,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鄭小道神情委頓,坐在長草間沒有起身的意思,無力的揮手道︰“我跑不動,你早去早回……”

    梁辛點點頭,向著苦雁關趕去。一邊跑著,心里一面默算時間,天黑前就能找到大哥柳亦,青衣之間自有傳訊的手段,再等二哥曲青墨從州府趕來,也不過耽擱三天左右,時間完全趕得及。

    不過青墨的父母家人大都遠在京師,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內過來的……

    銅川府毀于一旦,苦雁關也受到了波及,往來的行人大都臉色倉皇,生怕這無妄之災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落在自己頭上,梁辛的心里百味雜陳,對凡人而言,仙人之禍固然可恨,可東籬為了毀掉修真道,釀出慘禍卻更可怕!

    搬山本身沒有錯,可為了搬山去搬山,和為了百姓去搬山,根本就是兩回事了……梁辛沒有先祖的雄心博愛,腦子里只有一團漿糊……

    問路,找青衣千戶所自然不在話下,不多時就找到了地方,可到了人字院在苦雁關的衙門,自然不容一個鄉下小子亂闖,梁辛跟做賊似的,偷摸把宋紅袍留給他的那面‘青衣游騎’命牌亮了亮。

    果然,見到游騎命牌的青衣衛立刻變了臉色,緊跟著說出了一個讓梁辛異常驚怒的消息︰千戶柳亦,在七天之前被京里派來的人抓走了!

    現在的千戶衛中,新官還未上任,大小事宜都有一名百戶暫時代理,具體柳亦犯了什麼事,被抓到哪里,百戶根本不知情,更不敢過問。

    梁辛的眉角都在輕輕的跳著,略一琢磨之後,讓本地青衣備車,他要去州府鎮寧。

    柳亦七天之前就出事了,曲青石不可能沒有動作,梁辛心里明白,此刻二哥要麼正在籌劃著救人,要麼干脆……和柳亦一起被抓了。無論怎樣,這趟州府是一定要去的。

    趁著本地青衣幫他備車的空子,梁辛跑回草原找到送他過來的巫士,可對方面無表情,不肯入關去幫忙,鄭小道現在根本就幫不上忙,只囑咐梁辛萬事小心。

    梁辛沒辦法,回到苦雁關,就此出發,坐著馬車趕往州府。

    州府鎮寧城,距離苦雁關七百里之遙,梁辛本來有傷在身,全力奔跑之下反倒還不如奔馬來的更迅捷。這才安排大車,一邊趕路一邊運功療傷。

    游騎身份特殊,苦雁關的青衣不敢怠慢,行程上安排的妥妥當當,馬車從外表上看上去普通,內襯也談不上豪華,但行駛途中卻異常的平穩。每隔八十里便會有驛站換馬。柳亦的事情,現在根本沒人能夠說得清,梁辛也不再多想,收攬心神專心致志的運轉土行心法,盡力療傷。

    修行之人療傷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催動真元沿著經脈游走,以真元之力來修補受損身體的過程。

    現在在他的身體里,真正被煉化、能夠與他的身體契合用來療傷的真元,也只有自己這五年里以‘土行心法’煉化的那四分之一,所以梁辛沒敢招惹七蠱星魂,只是催動著自己的本源之力,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本源之力一動,七蠱星魂就好像突然被刺激似的,各自帶領著惡土之力,追著他的本源力亂跑……

    一時間七蠱星魂在他身體里四處亂竄,梁辛嚇了個滿頭大汗,可他的修為淺薄,一旦催動心法,就非運行下一個圓滿的大周天不可,半路里強行收功會被真元激蕩,受傷更重。

    額頭上掛起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梁辛卻恍然未覺,此刻在他心里,只有一個感覺︰轉!

    一切都在轉︰每一只星魂都自己都在轉;七只星魂之間互相圍轉;七蠱星魂繞著他的本源之力團團打轉……

    這八道真元無論怎麼打轉,彼此間都絕無交匯或者觸踫,可要命的是,七蠱星魂在游轉之間,會產生出奇怪的引力,幾次都險些將梁辛的本源力引入歧途,要不是梁辛及時控制住,非釀成大禍不可。

    梁辛就感覺,自己駕馭著一只小舟,在四下里都是漩渦的激流中行駛,稍不留意就會粉身碎骨。想要活命,就只有不斷的試探著,使用全身的力氣穩住小舟。

    梁辛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引導真元上,一寸寸的緩慢行進,本來一個時辰就要能運轉一個大周天的心法,這次被他足足運行了大半個晚上,才最終行功完畢。

    再睜開眼時,梁辛才發現自己身上大汗淋灕,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再看羊角脆,小猴子在車廂里待得無聊,跑到外面看車夫趕車去了,車夫每吆喝一聲,羊角脆就跟著咧嘴傻樂……

    梁辛微微皺眉,翻身躍到車頂,仰望星空。

    天將破曉,正是繁星最璀璨的時候,梁辛找了半天,最後還是在車夫的指點下總算找到了北斗七星…….一邊盯著中宮北斗,梁辛的手指一邊在車頂上輕輕的指點著,同時的體會身體里的星魂之力。

    看了一會,梁辛指著北斗七星正對著的一棵明亮的大星問車夫︰“那顆星星叫啥?”

    車夫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回答︰“那是星魁紫薇,又稱帝星!北斗七星便是圍著紫薇打轉的。”

    梁辛哦了一聲,盯住天空若有所思……

    直到天色破曉,梁辛才再度回到車里,從座位下面取出青衣早就預備好的食盒,胡亂吃了些東西,隨即又閉上了眼楮,開始第二次運轉土行心法。

    想救人,就有可能打架,要打架就得先養下力氣,別說搗亂的只有七蠱星魂,就是三萬八千四百六十九蠱星魂,梁辛也要再運功療傷,柳亦在等著他去救。

    第二個大周天、第三個、第四個…….在第六個大周天之後,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同時梁辛也發現,自己的本源之力比著從前也略略強大了那麼一絲。真元是每一個修煉之人的根本,即便發生了一絲一毫的變化,主人也能立刻察覺。

    隨即梁辛就想明白了怎麼回事,七蠱星魂的搗亂,讓原本順行流暢的真元元轉變成了逆水行舟,雖然過程變得艱難而凶險,可對自己的本源之力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鍛煉。

    梁辛也不知道是該發愁還是欣喜,低下頭再去摸食盒……

    正吃東西的時候,執韁的車夫回過頭道︰“大人,鎮寧城已經在望,我們到哪里。”

    梁辛想也不想,直接吩咐道︰“人字頭,鄞州鎮撫司!”

    馬車奔馳,自苦雁關出發後第三天的黃昏時分,梁辛終于趕到了鄞州的州府,鎮寧城。

    即便在心里求了一千遍佛祖,一萬遍神仙,梁辛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曲青石也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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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真假游騎

曲青石被抓,與柳亦在同一天,抓捕者都是直接從京師派來的。.被抓之後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

    他不用腦子也能猜出個大概,曲青石和柳亦都是膽大狠辣之人,四個月前東海乾被炸多半與他們兩個有關,否則誰還用大洪火雷去對付修士。這件案子做的驚天動地,說不定兩位兄長留下了什麼馬腳,被朝廷追著蛛絲馬跡查到了他們身上…...

    可是沒有人知道,曲、柳二人究竟被押往何處,梁辛要救人,是該追向京城,還是直接去探東海乾?

    在人字院鎮撫司中,梁辛暴跳如雷,啪的一聲把跟前的四方條案拍了個粉碎,厲聲問︰“誰能查出來,人被抓到哪去了!”

    圍在梁辛面前的,大都是鎮撫司中的重要人物,青衣游騎的身份特殊,甚至可以說,梁辛的每一句話,都代表著九龍司總指揮使的意思,幾個高級青衣各自苦笑搖頭。

    羊角脆騎在梁辛的腦袋上,也跟著揚起下頜,雙眼微閉,擺出了一副大人很生氣的模樣。

    突然,梁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盤踞在胸口上的七蠱星魂緩緩的轉動了起來!

    梁辛不會神通,但五年的修煉,也讓他的感覺異常靈敏,就在剛剛,突然一股凌厲的殺機籠罩住了他,感覺上就好像有一把出鞘的利刃,正抵在他的眼前。羊角脆是天生的妖獸,此刻也大大的瞪起眼楮。

    周圍幾個青衣官員卻懵然無知,一個個都在搖頭苦笑。

    跟著一個聲音,仿佛一條流淌的沙線,緩緩的灌入梁辛的耳鼓深處︰“速速出來,我有線索。”說話之間,殺意略略弱了一些。

    這種傳音入密的功夫,梁辛的二哥曲青石也會,不過距離至多也就在三五丈左右,離得太遠便做不到了。

    梁辛略略猶豫了一下,也沒再多說什麼,快步離開了鎮撫司。

    邁出大門之後,殺意便消失于無形,跟著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白淨胖子笑呵呵的走過來,一拍梁辛的肩膀,說道︰“先別問,跟我來!”

    梁辛跟在他身後,開始心里還有些狐疑,胖子長得白白淨淨的,怎麼看也不想能催動凌厲殺氣、自鎮撫司外施展傳音入密的樣子,可在走了一段路之後,梁辛親眼看見,胖子趕路時一腳踩在中一只螞蚱,可再抬起腳來,螞蚱卻沒有一點損傷,雙翅一振跳跑了。仿佛剛剛掠過它身體的只是一片落葉!

    轉過了兩條街,胖子領著梁辛走進一家客棧,直接上二樓回到房間。房間沒什麼稀奇的,只不過貼著牆壁,擺放著一個不小的物件,被紅布蓋著看不出是什麼。

    梁辛這才沉聲問道︰“你是誰?找我什麼事?”

    胖子先舉起茶壺咕咚咕咚一通牛飲之後,跟著出了一口氣,笑道︰“給我看看你的命牌!”說著,他自己也翻手亮出了一塊命牌。

    梁辛一看,臉不自由自主的就紅了……胖子的命牌和自己這塊一模一樣,這次假青衣踫上真游騎了。

    胖子在仔細驗過腰牌之後,笑著問︰“在下高健,兄弟怎麼稱呼?”

    “梁磨刀!”

    “……好名字……”高健的笑容假的很,搓了搓手心之後,表情突然莊重了起來,低聲喝道︰“梁磨刀,你好大的膽子!”

    梁辛惦記著曲青石和柳亦,沒什麼好心情和胖子磨牙,翻起了白眼珠子,一點不客氣的瞪著對方。

    白胖子的眼楮狹長,毫不示弱的回瞪梁辛,呵斥道︰“這件案子大人交派給我,你在鎮撫司里大喊大鬧,還亮出了身份,真要壞了事,到時候算誰的!”

    游騎都是與九龍司指揮使單線聯系的,彼此之間從沒有過交集。胖子高健並沒有懷疑梁辛的身份,而是怕梁辛胡鬧壞了他的事情。

    一聽到‘案子’兩個字,梁辛又翻臉了,青墨受了重傷在前,要是柳亦和曲青石也出了事,他就真要殺人了!

    高健一見梁辛神情陡變,立刻飄身後退,皺眉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還想跟我動手不成。”

    梁辛伸手輕拍羊角脆的,小猴子會意,趕忙伸手緊緊抱住她的腦袋,梁辛這才沉聲道︰“曲青石到底被帶去了哪里?”說話之間,身子微微前傾,七蠱星魂陡然流轉,全身蓄力一觸即發。

    胖子高健卻愣了愣,罵道︰“我要知道這些,還查個屁!”

    梁辛的身子都快撲出去了,這才猛地領悟了高健的話,忙不迭止住勢子,愕然道︰“你也不知道?”

    高健滿臉狐疑,上下打量著梁辛,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最後還是信任了他的命牌。

    游騎這個職位,並沒有固定的數量,所以自九龍司成立以來,一直是任命一名游騎,便會鑄造一面命牌。游騎退役命牌必須追回並銷毀,而不是直接傳給下一任,這中間沒有倒手的環節。

    每一面命牌,何時派發、何時收回並銷毀,都記載的清清楚楚。可宋紅袍是梁一二真正的暗棋,根本就沒上卷宗。

    除此之外,在游騎命牌的鑄造,都是由大名鼎鼎的煉器公冶家來負責,鑄造時都會融入游騎的精血、加持法術,平時這塊命牌水火不侵堅硬無比,可一旦游騎身死,命牌便會崩裂,在無法使用,所以只要持有命牌的人,必然是游騎無疑。

    在梁辛的催問下,胖子高健緩緩的開口了︰“這次抓走曲、柳兩位大人的,是司天監的人。”

    梁辛啊了一聲,他就算再怎麼孤陋寡聞,也知道司天監的職責是責觀測天象、推測氣象、推演歷法,司天監就不能算是個衙門,根本沒權力抓人,更何況還是抓九龍司的人。

    高健卻搖頭道︰“你還不知道,半年前國師奉聖旨入主司天監,為大洪推衍氣運,只要克主妨聖的事情,司天監有專行獨斷之權。”

    這次來抓人的,就是司天監中的人,而且還帶了皇帝御賜的龍符。

    可這件事,一直到曲青石和柳亦被抓走,九龍司才得到消息,至于具體的罪名、被抓到哪里去,九龍司指揮使和所有人一樣,都懵然無知。

    說到這里,高健咧嘴一笑,細眯眯的眼楮里卻寒光閃爍︰“自從梁一二大人起,三百多年里,咱們九龍司就一直護犢子,即便有青衣忤逆,也是咱們自己抓自己審自己殺!”

    梁辛以前也聽曲青石這麼說過,當時他還詫異,要是這樣九龍司豈不是沒人能管的了了,朝廷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一個這麼重要的衙門獨大,無人制裁。

    當時曲青石笑道︰“也不是那麼簡單,每一件案子都會有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監審和復查,每一件都是鐵案,就是在形式上變了個花樣,不過這個花樣一變,咱們九龍司的面子可就大了!”

    可這次九龍司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人被抓走了,鎮寧與苦雁的人字青衣亂成一團,上面才剛剛得到消息,指揮使大人如何能夠不怒。

    而司天監的人也沒給出任何解釋,九龍指揮使一邊把事情告上朝堂,另一邊則千里傳訊,調派附近的青衣游騎高健,暗中追查這件事。

    梁辛不僅咋舌︰“這件事關系到國師,大人也敢查?”

    高健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笑道︰“我不管這些,反正大人讓我查我就查唄,不過……你急赤白臉的跑來鎮寧,倒是為的什麼?看樣子你要是追到了曲大人的下落,拔出刀子就得去救人!”

    說著,高健走上了兩步,正視著梁辛的雙眼,表情似笑非笑︰“小子,你要殺官劫囚?造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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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聞風聽地

梁辛恩了一聲︰“曲、柳二人于我有恩,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不過,劫囚只是萬不得已時的下下策。

    高健挑了挑眉毛︰“怎麼說?”

    梁辛如實回答︰“司天監動用了龍符,絕對是件大案了。真要辦下來,不光曲、柳兩人要問斬,恐怕連他們的家人也會連坐。劫囚救得了他們兩個,卻救不了他們的家人。最好的辦法是證明他們的清白……可歸根結底,我……咱們要先弄清楚,他們的罪名是什麼,司天監為什麼要抓人,又把人抓到哪去了!”

    說完,梁辛頓了頓,又對著高健淡淡的補充了一句︰“人是一定要救的,說什麼也要替他們兩人翻案,這樣才能狠狠扇司天監一記耳光……咱們九龍司的人,又豈是別的衙門能辦的。”

    高健嘿嘿的笑了起來,給梁辛回了一句︰“後面的話純粹畫蛇添足。”

    梁辛訕笑了兩聲,也不想再繞圈子,徑自問道︰“現在查到什麼了?”

    高健卻沒回答,還是那麼似笑非笑的看著梁辛︰“你可想好了,這趟差事本來是我的,你擅離職守,跑到鎮寧來插上這麼一槓子……大人那里賞罰分明。”

    梁辛明白他的意思,滿不在乎的搖搖頭︰“差事辦成了,都是你的功勞,我就沒出現過;差事辦砸了,你便把黑鍋扔給我,無妨的。”

    高健哈哈大笑,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這件案子牽扯了龍符,情形險惡且詭異,九龍指揮使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查案,只派了游騎高健暗中查訪。

    高健比著梁辛早到了幾天,到現在為止,也沒能查到什麼太有用的線索,只是隱隱感覺著,這件事恐怕和五年前的苦乃山慘案有關。

    梁辛立刻就洩氣了,心里甚至已經開始躊躇,是否現在就動身趕往京都,先把青石、青墨的爹娘親人救出來再說

    高健為人精明,看梁辛的神情,居然隱隱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著說︰“老曲家世代為官,光在京城里的本宗就不下數百人,憑你一人之力救的出幾個?趁早掐死這個念頭,想想怎麼才能把案子查清楚是正經!”

    跟著,高健又笑道︰“雖然我沒能查出什麼,不過……今天早上,司天監倒把一條線索送上了門!”

    梁辛霍然大喜,急忙追問端倪。

    在今天下午,一只金眼胡鴉掠過天空,從城外一直飛進了青衣鎮撫司,高健雖然是游騎,但手下也有兩個心腹高手,其中一人時刻不停的監視鎮撫司,由此也發現了這頭怪鳥。

    看著梁辛還是滿臉的糊塗像,高健皺眉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咱們九龍司用雪尾雲雀傳訊,兵部以麻鷹遞送緊急軍情,刑部喜歡用椋鳥通緝要犯。這金眼胡鴉,就是司天監里養的畜生,專為國師傳遞仙諭而用!”

    梁辛這才明白,當下壓低了聲音問高健︰“這麼說的話,鎮撫司里有國師的人?”司天監要讓九龍司辦事,要麼請動龍符,要麼帶著聖旨,否則青衣才懶得抬眼皮看他們一眼,這種胡鴉傳訊也只是用于自己人之間的聯系。

    高健略略頷首︰“這些年里國師深得聖上寵信,得以廣招門徒,咱們九龍司里被他們滲透些人也不奇怪,只要關鍵位置由我們自己人把握住就好了。”

    梁辛懶得去問這些爭權斗力的官事,徑自追問︰“這個人是誰?胡鴉要他做什麼…….”

    不等他問完,高健笑著搖頭︰“稍安勿躁,我正在查呢!”

    梁辛上下打量著他,意思不言而喻︰你倒是出去查啊,跟這呆著算啥…….

    高健大笑︰“等著就是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回信了!”說著,站起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岔開了話題問道︰“該晚飯了,餓了麼?”

    梁辛和羊角脆一起鄭重點頭……

    吃過晚飯,梁辛和高健各自閉目養神,也不多交談什麼,又等了一陣之後,門外終于傳來了一個稚嫩的童聲︰“爺,咱們回來了。”

    話音落處房門大開,兩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廝笑呵呵的,並肩走了進來。

    左面的童子手里還攥著半根黃瓜,濃眉大眼國字臉,可是卻長了一只朝天鼻。

    右面的童子長相普通,但是雙耳長得極大,而嘴唇卻薄得幾乎看不到了。

    高健笑著點頭,伸手一指旁邊的梁辛︰“這位梁爺是我的同行,都是一家人。”

    兩個童子各自踏上幾步,一起跪到梁辛的跟前,握著黃瓜的朝天鼻娃娃聲音清脆,笑道︰“小人黃瓜拜見梁爺。”

    另一個薄嘴唇大耳朵的孩子,說起話來好像是從牙縫往外擠出來的聲音︰“小人磨牙,拜見梁爺。”

    梁辛趕忙伸手扶起他們,同時愕然而笑,自己這個‘梁磨刀’的諢號,和黃瓜、磨牙一比,絕對算是好名字了。

    兩個娃娃卻跪的腰板筆直,任憑梁辛怎麼攙扶就是不肯站起來,這時胖子高健一扳臉,叱喝道︰“不起來,還想要見面禮不成?小梁,莫理他們,就讓他們跪著,看他們能跪多久。”

    白胖子的叱喝沒有一絲嚴厲的味道,眼角眉梢都是壞笑。

    兩個娃娃也不以為意,一起笑嘻嘻的看著梁辛。

    梁辛一下子傻眼了,他現在身上就一個猴,別的啥也沒有。

    羊角脆不等梁辛把自己送人,就扎手扎腳的從他頭上趴下來,蹲到童子黃瓜身邊,滿臉饞像,伸抓踫了踫他手里的黃瓜。

    ……

    一會功夫,四個人的笑容全都僵硬了,梁辛笑的灰不溜秋,吶吶的說︰“這個……來的倉促,什麼都沒帶,下次,下次補齊。”

    兩個童子騷眉搭眼的爬起來,不過黃瓜還是把手里的半截黃瓜送給了羊角脆。

    梁辛假裝沒事人,轉頭望著高健,有些納悶的問︰“這就是你說的,手下的兩個高手?”

    高健滿臉得意,胖大的腦袋上下晃動︰“不錯,他們拳腳功夫還不錯,更難得的是,都是他們都有天眷神力之身。”說著,對兩個娃娃一揮手。

    這次薄嘴唇大耳朵的磨牙先開口,雖然是滿臉的笑容,和說話的時候還是咬牙切齒的,好像恨不得咬上誰幾口似的︰“小人擅長聽地,只要我往地上一趴,方圓十里之內,咱都能聽得清楚。”

    黃瓜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鼻子,跟著笑道︰“我這鼻子,比獵狗還要好使一百倍,這有個名堂,叫做聞風。”

    梁辛大吃了一驚,有這兩項本事,還有什麼案子破不了,難怪九龍指揮使會派高健來鎮寧查案。

    高健得意而笑,裝模作樣的揮手罵道︰“梁爺是天下有數的高人,你們兩個這點本事趁早少顯擺,說案子吧,胡鴉的事情查得怎麼樣?”

    黃瓜清脆的答應,笑著說道︰“那金眼胡鴉不是一般的畜生,居然懂得收斂自己的氣味,我偷摸著在鎮撫司中好一通聞,胸肺都快抽筋了。”

    自從今天發現胡鴉的進入九龍司之後,高健就派手下兩個童子潛入其間去追查,自己在外面小心接應,後來梁辛趕來,在司衙中大吵大怒,高健生怕會連累自己的手下,這才引動殺氣,跟著又用傳音入密把他喊了出來。

    黃瓜繼續道︰“我這一路嗅著,磨牙則時時刻刻跟在我身後,趴在地上爬著……”

    說著,磨牙自己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忙活了一天,總算找到了胡鴉的下落,它是被佟兵郎收去了!”

    梁辛眉頭微微皺起,覺得佟兵郎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思索之下終于恍然大悟,今天在鎮撫司,負責管事的幾位青衣長官都來接待自己,佟兵郎赫然便是其中一人。

    高健低聲冷笑︰“原來是他!”跟著雙手連揮,啪啪啪的幾聲響里,將幾張古怪的靈符打在了自己的腿上,這才一拍梁辛的肩膀︰“走吧,去找他!”

    兩個真假游騎,誰也不用換夜行衣,各自一點頭,從窗子里魚貫躍出,展開身法向著鎮撫司潛行而去。

    梁辛緊緊跟在高健身後一路急行,臉上卻掩飾不住的驚訝,種符之後的高健,奔行的速度快若疾風,如果不是七蠱星魂助力,梁辛根本就追不上他。

    而高健比著梁辛卻更震駭,這個不起眼的鄉下小子竟然能跟住自己的神行符,不知不覺間就收起了小覷之心。

    兩個人剛剛趕到鎮撫司所在的大街,突然呀呀的門軸響動,百余騎青衣縱馬而出,風馳電掣般掠過長街,隆隆馬蹄轉眼把靜夜砸了個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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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親傳弟子

青衣在半夜時分出任務,是在平常不過的事情,梁辛和高健誰也沒在意,直等這一隊青衣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才再度震蕩身形,好像一對蝙蝠,悄無聲息的躍入了人字院的鎮撫司。。

    因為有機關禁制輔助,鎮撫司中戒備並不算太嚴,高健熟悉機關,時而之字小跑,而是蹦跳前進,梁辛就跟在他身後,瞅準他的落腳處之後再踏足而。

    其間兩個人捉到一名青衣,同時亮出了游騎的命牌,被抓著的青衣也不傻,明白他們是為了曲青石的案子而來,臉立刻升騰起一份喜色。

    在高健的詢問下,青衣指明了佟兵郎的宿舍所在,隨即兩眼緊閉,伸出了脖子,高健低聲笑道︰“讓兄弟受苦了!”說著伸手在他脖子的大筋一擰,對方悄無聲息的軟到在地,昏了過去。

    不多時他們就潛到了一排黑色的房子前,此處就是青衣長官在鎮撫司中的宿舍了,按著青衣的指點,兩個人數到左首第三件房,高健伸出手,輕輕按在了房門之,運功之下,他的胖手悄無聲息的沒入了木門。

    高健的動作小心翼翼,片刻之後,身體微微一頓,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門拴斷了。

    隨即兩個人同時發動,推門撲入屋中,這時佟兵郎才剛剛從床坐起來,眼神里還是惺忪一片,根本沒來及反應,便被高健一掌擊昏,梁辛站在旁邊,感覺挺無聊的……

    高健隨手把俘虜扔給梁辛,在屋子里翻騰了片刻,沒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這才低聲笑道︰“找個地方,審他!”話音落處,兩個人再度化身夜梟,奔騰縱躍,轉眼離開了前衛府。

    兩個人沒回客棧,而是在高健的帶領下,抓著佟兵郎來到了城中一個荒僻的大宅院中。

    把佟兵郎丟在地之後,高健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對梁辛道︰“弄醒他!”

    梁辛眨巴了眨巴眼楮,心里猶豫著不知道掐人中管用不管用,不料就在此刻,始終軟成一團的佟兵郎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就在兩個人的面前,嗖的一下子沒入了泥土之中!

    高健神色驚變,低聲喝道︰“遁地,他會法術!”

    佟兵郎繼續冷笑著,聲音來自地下,位置游移不定︰“我乃國師座下七大親傳弟子之一,憑你們兩個小鬼兒,差得遠了!”

    兩個人只以為佟兵郎是個普通的內鬼,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修士。

    一方是國師的弟子,一方是九龍司的游騎,這番較量是在暗中進行的,誰都不想驚動其他人,所以佟兵郎才會心甘情願被高健、梁辛抓來此處。

    方圓數十丈的地面,突然輕輕的震動了起來,周圍的碎石瓦礫,都隨著震動簌簌翻滾,凝成了一條又一條石脈……佟兵郎正催動神通,蓄勢待發!

    高健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翻手亮出幾枚符撰, 里啪啦的打在自己身,其中一張甚至貼在了額頭,隨即肥胖的身體就像一個充滿氣的皮球似的,輕輕的飄了起來。身為青衣游騎,高健當然是個厲害角色,除了一身武藝戰力驚人之外,他還精通打符的奇術,而他最得意的,卻是查案的本事。

    高健懸在半空,狹長的眼楮里精光閃爍,死死盯住身下的地面,同時低聲對梁辛道︰“他以土行妖法傷人,你想辦法離開地面,否則……”

    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猛的低吼了一聲,仿佛化作一頭矯健的豹子,斜斜的撲躍而起,抬手一拳,狠狠砸在了地面!

    轟然悶響,地面並未被轟破,而是好像被砸入了一塊石頭的池塘,蕩起了一層層痛苦的漣漪……

    一拳之後,梁辛並不停頓,而是繼續竄出,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每砸一拳,便換一個位置。

    高健也是大有見識之人,自半空鳥瞰中驚訝的發現,地面的幾處被梁辛擊出的‘漣漪’,勾勒起的赫然是一份北斗星圖!

    最後一聲暴喝,第七拳轟轟砸下,七星列位,北斗成形。

    七處漣漪霍然擴大,彼此間勾連在一起,在狠狠的震顫中,滿園泥土霍然化作了一個滔天的濁浪,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正藏身土中不停游走,祭起神通準備擊殺兩位游騎的佟兵郎,只覺得一股無法抗衡的巨力浩蕩襲來,重重擊碎了他的護體真元,狂奔著鮮血就炸出了地面,在天空翻了幾個跟頭之後,好像一條死魚似的,直挺挺的摔在地面。

    游騎高健把細眼瞪得溜圓,呆呆的看著梁辛,過了半晌之後才哈哈大笑了起來,落回地面大力拍著他的肩膀︰“好小子,難怪大人選你做游騎!”

    梁辛自己也滿臉喜色,這個打法是他福臨心智,臨時想到的。

    七蠱星魂既然能引領惡土之力在他體內結陣,那是不是也能用于身外?所以他每一拳都動用一只星魂,按照星圖列位之後,果然七股力量勾連成陣,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一舉攻垮佟兵郎的防御。

    這個佟兵郎充其量也只是個聲色境的三步修士,唯一可慮之處也僅僅是他的土行法術玄奇,但以力量而論,現在的梁辛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剩下的事情便全不用梁辛操心了,高健刑罰逼供的手段,比著五年前的柳亦也至高不低,看的梁辛只覺得渾身發軟。

    開始佟兵郎還咬牙堅持,不久之後開始痛哭流涕哀求,再後來只求一死,最終還是被高健逼出了實話!

    在國師的七位弟子之中,佟兵郎排行最末,以前也只是埋頭修行,並不參與太多的世俗事情,直到五年前,曲青石與柳亦從苦乃山脫險歸來,佟兵郎便被國師安排了青衣的身份,編入九龍司。

    在更高級的內鬼策應、提攜之下,佟兵郎屢立大功迅速升遷,直到最後,被編入曲青石的麾下,來到鄞州當差。

    說到這里的時候,高健冷冷的問道︰“九龍司里,還有誰是國師的人?”

    對此佟兵郎卻並不知情,他雖然是國師的親傳弟子,但是為人木訥,了解的事情並不多,當青衣的這幾年里立功升遷,都是從正常渠道發展而來的,具體在面有誰來幫他他自己也不清楚。

    佟兵郎調任鄞州的時候,在人字青衣中已經是高位長官了,而國師也終于交派下了任務︰時刻監視曲青石,掌握他的一舉一動。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可佟兵郎以三步修士的修為,居然沒能完成……曲青石是什麼樣的人?為人機警干練,一身武功比起三步修士毫不遜色。

    佟兵郎和他的戰力差不多,可論起行事方寸,曲在天他在地!這兩年里他根本跟不住曲青石,所掌握的也僅僅是每隔三五個月,曲青石就會消失一段時間,具體去了哪里,他一次也沒能跟下去。

    倒不是曲青石發現自己被監視,而是他始終心存警惕,每次去苦乃山探望梁辛,都會故布疑陣,繞路迷蹤,佟兵郎跟在後面被繞的五迷三道,最終丟了目標。

    梁辛忍不住笑了,打從心眼里覺得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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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滑竿御風

估計國師也嫌這個弟子太笨,抓捕曲青石的事情,佟兵郎也並不知情,不過就在幾天之前,他又接到了國師的命令︰查出這幾年里,每個曾經隨同曲青石出城執行過公務的青衣。。

    這是小事一樁,正常而言,青衣每次任務都會記錄在案,佟兵郎查閱了卷宗,在曲青石任職期間,先後共有一百三十七名青衣衛隨同他出城公干。

    梁辛有些疑惑,不明白國師要查這些人做什麼。

    佟兵郎繼續道︰“今天我接到師父的胡鴉傳訊,要我調派這一百三十七人出城,去百里之外的兔幾山,我便隨便編排了一個任務,把他們派了過去。”

    高健和梁辛對望了一眼,雖然還猜不到國師究竟想做什麼,可這一百多位青衣,不用說也凶多吉少,跟著又喝問了句︰“這些青衣什麼時候動身的?”

    “就在你們夜探青衣衛前不久……”話還沒說完,兩位游騎同時恍悟,先前他們遇到的那隊青衣,就是被佟兵郎甄選、派出的。

    高健沉住氣,又詢問了幾句,見他也實在說不出什麼了,猛的一揮手,一支尺余長的鋼錐霍然釘進了佟兵郎的眼楮,貫穿腦海!

    佟兵郎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手腳抽搐著,就此氣絕身亡。高健面色不變,在屍體的衣服上抹淨血跡之後,將鋼錐收回袖中,地頭默默算計了片刻,沉聲道︰“那些青衣已經離開了快一個時辰,跑得快點,應該還能趕上,先回客棧帶上我那兩個娃娃。”話音落處,肥胖的身子飄然而起,向著客棧掠去。

    等回到客棧的時候,羊角脆正端坐在兩個童子的對面,眉花眼笑的啃著一棵黃瓜……

    高健吩咐道︰“出發,兔幾山!”說著,雙手連揮,把幾道符打在了兩個童子身上。

    黃瓜和磨牙跟隨高健多年,早就習慣了說走就走,同時答應了一聲,跑到屋子的一側,伸手揭掉那塊大大的紅布,梁辛愕然,紅布下籠罩的,居然是一只被印滿了符撰的滑竿。

    高健哈哈一笑,對著梁辛道︰“這個東西可是寶貝!”跟著身子一飄,坐到了滑竿上,磨牙和黃瓜把大紅布收好,跟著一前一後,扛起滑竿躍出窗外。

    羊角脆嘴里咬著黃瓜,手腳麻利的跳到梁辛脖子上,坐穩之後用下頜頂了頂梁辛的頭頂,示意可以出發了……

    兩個不滿十歲的小娃娃,抬著個二百斤以上的胖子,跑的居然健步如飛,所過之處都掠起一陣疾風,乍一看就好像是小鬼抬判官,說不出的詭異。

    梁辛跟在他們身旁,也不知道是該驚訝還是該苦笑,高健卻笑得怡然自得,就是到了城門附近的時候,他們被衛戍的士兵當成了真鬼,一時間吱吱的弓弦攪動聲大作,梁辛趕忙搶上前亮出命牌,這才安然出城。

    兔幾山,位于鎮寧以東百里,雖然叫做山,但實際上只是個小小的凸丘,高不過五丈,長寬不及百步,因為形狀酷似一只縮頭趴伏的兔子因而得名。

    出城之後,幾個人真正放開了腳程,這時梁辛才真正驚訝了起來,黃瓜和磨牙扛著個胖子,奔跑的速度竟然毫不遜色于他,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還是高健看著梁辛滿臉的古怪,實在覺得難受,笑著解釋道︰“這柄滑竿不是凡物,上面的符撰,和我打在兩個娃娃身上的神符彼此呼應,現在與其說是他倆扛著我跑,倒不如說是滑竿帶著他們跑。”

    大耳朵磨牙咬牙切齒的笑道︰“如果放下滑竿,我們哥倆反而跑不動了。”

    在前面扛滑竿的黃瓜一直沒說什麼,只是不停的仰起頭,分辨著空氣中的味道。

    梁辛一邊跑著,一邊和高健討論著,國師著落佟兵郎尋找這些青衣,並把他們派出城到底是什麼目的。

    說來說去,高健最終冷笑了一聲︰“司天監,是狠下心要把曲大人的案子辦成鐵案!”

    梁辛沉沉的點頭,事情不難想,這一百三十七名青衣都曾經追隨曲青石出城公干,設想︰如果他們都死了,那曲青石這幾年里,每次出城干什麼去了,就沒人能夠證明。

    兩個游騎都是有心人,臉色都陰沉了起來,這一百三十七位青衣,是被派去送死的。同樣的道理,恐怕苦雁關那邊,也有不少青衣要被滅口。

    這趟追過去,不僅是要救青衣們的性命,還要擒住來滅口的高手,以便詢問內情,了結曲青石和柳亦到底犯了什麼案子。

    不管怎麼說,都要救人抓凶手,司天監就算有龍符在手,也不可能調動州府軍馬,毫無理由的屠殺青衣,來的人肯定是國師座下的修士高手。

    全力奔馳之下,他們的速度快于奔馬,越跑,七蠱星魂的流轉便越快,梁辛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用不完的力氣,不過卻不敢動用自己那份本源真力……他的本源之力一動,七個星魂立刻開始胡跑亂鑽,實在太危險。

    距離兔幾山越來越近,兩個游騎又低聲商議了幾句,梁辛微微一點頭之後,奮力又加快了些速度,超過滑竿,好像一陣疾風似的,向著兔幾山方向掠去。

    高健沉聲吩咐道︰“磨牙,聽地尋路,咱們從隱秘處潛過去!”

    梁辛的‘游騎身份’已經敗露,干脆直接去和青衣匯合,高健則帶著兩個童子從側路迂回,暗中接應他。

    天邊已經露出微白,好像個大墳包似的兔幾山終于遙遙在望,而青衣們在山下歇腳。

    這時負責戒備的青衣也發現有人急速接近,立刻厲聲警告︰“止步,報上來意,否則殺無…….”

    話還沒說完,帶隊長官就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腦袋上︰“閉嘴,是自己人!”

    這位帶隊的青衣長官,職別上是千戶,不過他平時都跟在曲青石身邊辦事,並不帶兵,昨天傍晚也和佟兵郎等人一起接待過梁辛,對游騎大人脖子上的猴子印象尤為深刻,現在一眼就認出來了。

    兩句話的功夫,梁辛已經跑入了青衣陣中,打從心眼里松了口氣,對著迎上來的青衣千戶笑著點頭︰“很好,很好!”跟著,附在千戶耳邊,輕輕交代了幾句,點明他們正置身險地。

    青衣千戶自然對游騎無比信任,聞言之下一線猙獰從他臉上一閃而過,先對著梁辛點頭道︰“承情,大恩不言謝,一切唯梁大人馬首是瞻!”隨即對著麾下的青衣連連做出了幾個手勢。

    本來輕松游散的青衣們見到手勢,大都面現驚怒,紛紛將馬背上的重弩取下、絞弦、上箭,隨即三五成群,看似散漫實際已經布下了御敵的陣勢。

    另外還有七八個青衣,輕聲吆喝著,給所有的戰馬都蒙上了眼罩與護耳,將它們歸攏到一處。

    青衣衛訓練有素,片刻後就已經列陣成形,表面上還是那副輕松愜意的樣子,可目光中布滿警惕。

    領隊的千戶這才再度開口︰“兒郎們已經準備好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梁辛能有什麼吩咐,笑著說道︰“等著吧……你們帶吃的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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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嫵媚和尚

不久之後天色大亮,即便青衣訓練有素,在一夜間縱馬狂奔百里,也有些吃不消,臉疲態畢顯。。

    這支青衣此行的任務,是到兔幾山來接應一個重要人物,所以只要人未到,他們就要等,對于即將到來的殺手而言,時間倒是從容的很……

    梁辛身負七蠱星魂,精神還好得很,和青衣千戶隨口閑聊著,這些青衣平時都被曲青石帶在身邊,雖然不若柳亦那樣是貼心的親信,但下間的關系也頗為親密,在提到曲青石的案子時,千戶和附近能聽到他們說話的青衣,大都顯出憤怒的神情,那位千戶更是冷冷的說道︰“當時曲大人只要說一句,咱們便會抄家伙動手!”說完,又長吐了一口濁氣,對著梁辛淡淡的說︰“替曲大人翻案,您費心了,如果有用到我們的地方,只請吩咐。”

    語氣雖淡,可眼神堅定。

    當年,一群青衣圍在曲青石身邊力抗蠻族,雖弱卻不亂,雖敗卻不亂,雖死卻不亂!今天這位千戶也是如此,寥寥的三言兩語,心意卻盡在其中,梁辛喃喃的說了句 ︰“我這位二哥,天生便有收服人心的本事。”隨即他也忍不住笑了,別人是這樣,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柳亦和曲青石出了事,他梁磨刀就要拼命了!

    在閑聊中,梁辛愕然獲知,身邊這百多名青衣中,竟然又快二十個天眷神力之人,其余的也都是戰力強橫的高手,在州府當差的青衣,比地方的青衣精銳些,這些人有都是曲青石親近的手下,自然就更強了,這個比例倒也不算稀奇。

    說說笑笑中,日頭已經高高的升起,終于,一陣古里古怪的歌聲,從遠處傳來。

    大路的盡頭,一個人甩著袖子,踢踏著鞋子,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他的腳步看似緩慢,可幾個彈指間就來到了青衣陣前十余丈處。

    梁辛皺了下眉頭,來的人是個年輕的和尚,這倒沒什麼稀奇,可讓人覺得別扭的是,這個和尚的長相,比著女人還要更嫵媚!

    柳葉細眉桃花眼,目光明亮卻迷離,眼角微微挑,和尚還自眼角處引出了一條眼線斜飛。

    小巧卻高挑的鼻子,嬌嫩純紅的小嘴,皮膚更是細嫩的仿佛隨時都會滴出水來。這幅長相如果放在女人中,任憑哪個男人看到都會吞口水,可一個和尚長成這份模樣,便只剩下兩個字了︰邪異!

    嫵媚和尚手里掐著一支粉紅色的海棠,口中哼著一個古怪的調子,目光流轉中,打量過一眾青衣,突然咦了一聲,似乎有些納悶的皺了皺了眉頭,跟著呵呵的笑了︰“一百三十八人?怎麼多了一個。”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梁辛臉。

    那個青衣千戶佯裝沒事,對著和尚說︰“請問大師如何稱呼。咱們奉命在此接應……”

    不等他說完,和尚就點頭道︰“貧僧法號海棠,身為國師座下七大親傳弟子之首,你們要接應的人便是我了。”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打量著梁辛,在沉吟了一陣之後,終于露出了個恍然的神色,笑道︰“難道你們知道我是來殺人的?這可麻煩了!”

    青衣千戶應變極快,一看對方挑明來意就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怒喝了一句︰“殺!”話音落處,淒厲的破空聲炸響,一百三十七名青衣,寡婦勁弩三射,數百只勁弩全部對準和尚暴射而出。

    海棠和尚的臉顯出了一個古怪的神色,似乎有些無奈,也好像有些覺得可笑,眼看著勁弩堪堪便要刺穿自己的身體,突然低吼了一聲,雙手手腕相對,十指微張宛若一只盛開的鮮花,跟著雙手一扭,空氣中陡然傳來一陣被撕裂、扭斷的哀嚎!

    肉眼可見,那漫天箭雨,都隨著和尚這一扭手腕,盡數被古怪的力量牽引,凝聚成一條黑色的長鏈,搖頭擺尾的沖向天空,隨即又是猛的一轉,再度炸碎成數百只破甲弩箭,兜頭蓋臉向著百余名青衣砸了下來。

    梁辛大驚失色,就連當年的竹五也沒有這樣的修為,這個和尚怎麼可能如此厲害!

    青衣們在弩襲之後便拔刀在手,正要趁勢沖鋒不料漫天弩箭半空陡轉,向著自己射來,驚駭之下根本就沒機會躲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箭簇那一點鋒銳,狠狠劃斷自己的目光。

    就在此刻他們的耳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吼,梁辛的身形如電,接踵七拳,拳拳轟在兔幾山,七星列位,漣漪震蕩,轉眼勾連成陣!

    梁辛傾盡全力,小小的一座山丘轟然炸碎!一蓬碎石泥土沖天而起,自下而,挾著滾滾風雷應向漫天箭雨!

    箭雨被噴湧的泥石極打的歪歪斜斜,失去準頭四散摔落,所有人都被梁辛的拳力震心神渙散,還沒能回過神來,耳中卻又響起了海棠和尚的朗朗大笑︰“好家伙,修為不低呢!”震耳欲聾的笑聲中,一陣勁風裹蕩,和尚的身形高高躍起,全身都綻放出凜然的金色光芒,手腕已經並攏著,雙手如花,遙遙對準還未回氣的梁辛。

    就在這時,笑聲突然變成了驚呼,一個肥胖的身影快如疾風,掠過長空猛的撲中了和尚,旋即叱喝聲、拳腳交擊的鈍響連成一片……眼看著梁辛危殆,高健立刻出手!

    論武功,高健比著曲青石還要高出一截,再有打符的異術相助,一擊之力足以擊殺普通修士,海棠和尚不防還有高手潛伏,猝然遇襲之下,來不及再施展他的神通,只得以拳腳御敵,心意流轉身體中真元激蕩,每一拳都蘊滿本源法力,毫不留情的擊向高健。

    兩個人糾纏著,一起從半空中摔落,其間已經硬踫硬的對撼數十拳,在落地前高健大聲慘叫著,重重摔向一旁,口中不停有鮮血湧出!

    海棠和尚的嘴唇驚艷的紅著,笑聲里滿是無奈︰“什麼東西……”話音未落,眼前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梁辛又已合身撲至。

    啪,悶響!梁辛一拳,重重砸在了和尚的臉,那一剎那里,仿佛又一陣來自幽冥的勁風卷過海棠那張嫵媚的臉,眉、眼、鼻、口還有白皙水嫩的面頰,都被刮得扭曲而丑陋,兩個人同時爆發的怒吼,遮住了‘啵’的一聲輕響,海棠的左眼,被瞬間脹起的巨大壓力生生震得爆碎開來,還有幾枚碎裂的牙齒,和著鮮血在半空里痛苦的翻轉......

    可梁辛在一擊得手之後,卻沒能再發出第二拳,身體詭異的顫抖了一下,隨即就像一個被巨人隨手拋棄掉的爛桃,嘶聲慘叫著遠遠摔飛了出去!就在他一拳擊中和尚的同時,海棠的手腕又復相抵,花一般的手印正扣中了他的胸口!

    梁辛真真就覺得,一座苦乃山都在自己被手印擊中的瞬間,狠狠夯進了的胸口,七蠱星魂拼命的流轉,卻最終抵不住無法想象的巨力,無法守住星位從而變得散亂一團,整個身體都仿佛要爆碎開來了,明明在長聲慘叫,耳朵里卻只有呼呼的風聲。

    海棠和尚那張嫵媚的臉被打歪了,卻還在笑著,站在原地,轉動獨眼,看了看高健又看了看梁辛,嘿嘿嘿的嘶啞笑道︰“你們,究竟什麼人?九龍司里還有你們這樣的好手麼?以前小看了,小看了!”

    就在和尚說出‘九龍司’三個字的時候,青衣千戶突然怒罵了一聲︰“操!”

     的一聲衣袖炸碎,一層石繭迅速蔓延轉眼雙臂爬滿累累岩石,比著原來粗大了兩倍有余,隨即千戶揮動雙臂,第一個向著敵人沖去,其他的青衣也怒聲咆哮,天眷者的喚起神力,平凡人則抽出繡春刀,緊跟在長官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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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眼瞎耳聾

海棠的確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樣扎手的敵人,那個鄉下小子看上去,充其量也只是個初入聲色境的三步修士,可他那一拳中蘊含的力量,卻足足的相當四步大成者的全力一擊!

    還有用神符遮蔽氣息的白淨胖子,不過是個凡人武者,可如果是普通修士,一旦被他纏上,根本就沒有逃命的機會!

    海棠的眼疼,臉疼,身體也疼,心里卻並不怎麼憤怒,十五年前他就突破了海天境,晉身五步修士,又怎麼會為了一只眼珠子和幾顆牙齒嗷嗷怒叫……當它們是別人的唄,這麼一想,海棠笑的更開心了,雙手間盤結的花印不變,身形如風飄蕩掠過,輕輕的按中了第一個沖上來的千戶。

     !

    一條生龍活虎的大漢轉眼炸碎,絳紅的鮮血噴濺,石臂也隨之散碎……石頭炸裂,爆起的卻是紅艷艷的血肉,這讓海棠和尚覺得很好笑,隨即把他手印對準了一個渾身卷蕩著熊熊烈焰的青衣,準備看看火苗下竄出鮮血的景象,可就在這時,一條胳膊突然箍住了他的脖子!

    和尚光禿禿腦袋不由自主的向後仰起,白胖子高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起來,他有神符遮掩,直到撲中海棠,對方才剛剛察覺。

    海棠雙手翻轉,擊中高健的雙肋,高健一口熱血噴在了敵人的脖頸間,借著這股力量嘶聲怒吼︰“梁磨刀!”話音落處,應該已經重傷倒地,無力再戰的梁辛,竟然再度撲躍而至,後發先至超越了所有的青衣。

    梁辛還能動,全拜七蠱星魂所賜。

    海棠的那一記手印力量霸道,但也只是沖散七蠱星魂的陣法、重創了他的身體,可梁辛還有一份本源之力不曾使用,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沖擊。

    即便全身劇痛,只要還能動,便要將最後的這份力量打出去……

    拳風撲面,海棠皺起了眉毛,神色里似乎還有些不滿意,這一拳的力量,勉強也就是個三步初階,對他根本沒有一點傷害,而他的雙手,此刻已經洞穿高健的皮肉,震碎了他二四六八顆肋骨,再稍稍用力就能扭下那顆熱氣騰騰的心髒。

    卻不料,梁辛的拳頭,眼看著就要砸中和尚面門的時候,突然詭異的一震,彈出了一根食指,閃電般扎入了海棠的右眼之中……這是猴兒谷的打法。

    海棠和尚根本不曾想到這個變化,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瞎子的眼前,並不是無盡的漆黑,而是光怪陸離各色強光,交織成一片,其中尤以他鐘愛的血色為最!

    海棠顧不得再擊殺高健,雙手一翻,要先把身前這個連毀他兩只眼珠的敵人扯碎,沒想到高健卻嘿嘿冷笑,兩只胖手收回來,拼勁全力按住了和尚的手腕,就任由敵人的雙手,在自己的胸肺之間掙扎扭動!

    梁辛趁著這個空子,雙手一分,使出太祖長拳中最簡單的一招︰雙風貫耳。

    招法平淡無奇,可就在雙拳堪堪抵住敵人耳根的瞬間,梁辛的小臂上的肌肉一緊,兩道細細的銀光猛的從他手背上破皮而出!

    ‘肉中刺’,在從草原深處趕往苦雁關的途中,鄭小道幫梁辛種下的小機關,梁辛當時也是覺得好玩,一邊吸溜著涼氣喊疼,一邊欣然接受的,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兩只牛毛細針,鑽進了海棠的耳道,輕輕戳破了他的耳鼓......

    海棠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整個人呆立當堂,眼前萬道強光閃爍,耳中呢?原來聾了也不是深沉的寂靜,而是浩浩蕩蕩的各種巨響,遮蔽了來自外面的所有聲音!

    不用敵人再動手,梁辛和高健便各自軟倒,摔在了坑坑窪窪的地面上。

    梁辛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強撐著攻敵之後,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高健比他還要慘得多,嘴里、傷口中,鮮血都咕嘟嘟的向外噴湧著,狹長的眼神卻依舊明亮,似乎想要放聲大笑,最終卻只換來身體的一陣抽搐!

    海棠從瞎到聾,梁辛從奮起余力到徹底無法動彈,高健從偷襲敵人到雙肋盡碎,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個瞬間之中,直到此刻,後面的青衣才剛剛沖到近前。可第一個發動攻勢的,竟然不是青衣,而是一只猴子,沒有尾巴的猴子!

    小天猿羊角脆的呲出了還不怎麼鋒銳的獠牙,陡然從梁辛的頭上躍起,亮出爪子,閃電般的撓向了海棠那張依舊嫩白嫵媚的臉膛,海棠變成了瞎子聾子,但神識還在五感未喪,腦袋微微一側躲開了羊角脆的攻擊,不料小猴子在伸出爪子的同時,又把一口唾沫啐向了相反的方向……

    ‘啪’海棠和尚躲避猴爪,卻正好被羊角脆的口水啐中。

    梁辛想笑卻沒有力氣咧開嘴,只能從胸肺間發出咕咕的怪聲,他心知肚明,雖然重創了敵人,可海棠和尚的戰力猶存,足以殺死在場的所有人,修士有了靈識護身,即便沒有了眼耳,也能分辨周遭的情形,今天戰場仗怕是一敗塗地了。

    可讓梁辛沒想到的是,當海棠被小猴子的口水吐中之後,嫵媚的臉陡然抽搐了起來,幾根粗大的青筋,從和尚的脖子上高高賁起,突突突的跳動和,臉頰、額頭上也鼓起了黑色的血管,仿佛蚯蚓似的扭曲著,旋即一聲穿金裂石的嘶聲長嘯,一直都不知憤怒為何物的和尚,仿佛在一瞬間里,把自己百年修行中所積壓的怒吼全部爆發了出來,好像一只怪鳥似的,一飛沖天!

    長嘯鏗鏘,驚天動地,雙目赤紅只想拼命的青衣們,一個個都被震得臉色蒼白,捂住雙耳痛苦的倒在地上。隊伍中的幾個高位青衣在苦忍了片刻之後,心里已經明白,用不了多久他們都會被這催魂奪魄的淒厲嘯聲震成白癡,最終伸出手,咬牙對著身屬下連續打了幾個手勢。

    即便摔倒在地,青衣們依舊在等著長官的命令,看到手令之後,眾青衣翻手亮出兩枚長長的銀針,毫不猶豫的將其刺入耳道。

    所有的青衣,都將自己刺聾了!

    失去聽覺的青衣們,神色立刻恢復了清明,依舊趴伏在地盡量蜷縮著身體,以免被敵人亂打的神通波及,目光卻都冷冷的盯住歇斯底里的海棠和尚。

    而現在的海棠和尚,變成了個瘋子,口中聲嘶力竭的  怪叫,雙手盤印發出一道道威力極大的神通,漫無目的的轟砸著空氣、天空,每一擊都是他拼盡全部修為而發出的……

    神通爆碎在空氣中,炸起奔雷似的巨響。

    梁辛渾身劇痛,臉上的神色更加驚訝駭然,看看在天空中狂怒發瘋的海棠和尚,又看了看正眼淚汪汪盯著自己的羊角脆。

    他還依稀記得,快兩個月前,在銅川府天策門初遇羊角脆的時候,這個小東西對著掌旗教習啐了口口水,結果教習也當場暴怒成狂,最終釀出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架。

    在猴兒谷的時候,梁辛每天被大小天猿啐的口水,都夠洗澡用的了,也從未有過什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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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四樣寶貝

神通轟鳴,和尚的臉色迅速的蒼白了起來,不久之後就連紅艷艷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變得灰紫難看,雙眼被打爆,雙耳被刺聾,看去傷的雖重,但對五步修士而言,也不過是損失兩三成的戰力罷了。.真正讓海棠和尚迅速虛弱的,還是羊角脆的一口口水。

    失去了理智的海棠,每一擊都皆盡了全力,完全不保留不回氣,本源真氣轉眼被消耗掉了十之。這場暴怒持續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海棠和尚的身體猛的一顫,神情又恢復了清明,從半空跌落在地,隨即勉強著站起來。

    海棠的雙眉緊皺,側著頭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不記得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時候,突然一陣衣袂震動聲響起,一百多名青衣翻身而起,毫不猶豫的撲向了他!

    沖鋒中,沒有一個青衣開口。

    抓賊時,他們是虎,縱嘯山林威風八面;可拼命時他們卻變成了狼,殺敵前絕不開口!

    海棠和尚本能的手腕相抵雙掌扣印,隨即卻發現自己的真元消耗的太厲害,甚至都不足再催動神通,略帶詫異的咦了一聲,隨後大袖晃動,同樣決絕的迎向青衣。

    他的身體被靈元真氣錘煉百年,豈是普通人可比,就算法力不夠,憑著他自己的力量,也要殺光這些青衣!

    雙方甫一踫撞,立刻鮮血噴灑,依然沒有一名青衣能擋住海棠的一擊,可晃煌煌霍霍的繡春刀,也同樣毫不留情的斬在和尚的身…….一場沖鋒,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一百多名青衣被四散沖倒,其中多半喪命、重傷。

    變成了血葫蘆的海棠卻依舊站立著,厚厚的血漿披滿全身,在料峭秋風中還氤氳著絲絲裊裊的熱氣!分不清是笑還是在哭,和尚的喉嚨里發出了古怪的聲音,不知是嘲笑還是怒罵。

    這時一聲冷笑,真真切切的壓住了和尚的怪叫,還有一個青衣,在海棠發瘋時他也刺聾了自己的雙耳,卻始終未曾加入戰斗,他在照顧馬群……

    三丈蟒鞭,揮舞如風,青衣高高躍起,在啪啪啪的抽打聲中,催動了那一百三十七匹戰馬!

    青衣多以步戰為主,馬匹主要用來代步,可他們卻有一道用戰馬沖鋒的殺陣!每個青衣百人隊中,都有一位專職的馬倌,被同伴戲稱馬王爺。戰馬沖陣就要靠馬王爺來發動。

    戰馬長嘶,在馬王爺的催動下揚撒四蹄,向著海棠和尚兜頭沖去!

    最後一戰了。

    一匹匹駿馬被打的腦漿迸裂,巨大的屍體栽倒在地,沖起一蓬和著鮮血的泥漿,而海棠和尚的身影,最終被馬群淹沒……

    當一輪沖鋒過後,戰馬只剩下少半,海棠的身體趴伏在泥血中,篩糠般的顫抖著,四肢都詭異的扭曲著,好像被孩子刻意扭折卻未斷開的木偶。

    梁辛、高健、一百三十七名青衣高手;偷襲、打符、勁弩、肉中刺、戰陣、馬陣……即便如此,如果沒有羊角脆的那一口口水,青衣等人還是沒有活命的機會。

    一戰之下,還活著的青衣也只剩下三十余人了。

    以前梁辛用邪弓重創南陽,又看東籬、十一擊殺修真高手,還真就不把五步以下的修士看的太重了……直到這一戰,總算明白了,一個五步修士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時一個青衣走過來,因為已經耳聾,所以說話的語氣也無比別扭︰“和尚的四肢盡斷,脊椎也折了,腦袋也被踩踏了一塊,活不了多久,怎麼審還請大人示下。”

    梁辛隨口就回答︰“問他曲大人和柳亦的案子…….”話還沒說完就想起對方聽不到,忍不住露出了個苦笑。

    不料那個青衣卻回答道︰“明白!”隨即回過頭,對著幾位正注視著他的同伴動了動嘴唇,幾個同伴一起點頭,轉身向著和尚走去。

    梁辛這才恍然大悟,以前曲青石說過,唇語這門本事在執行隱秘任務的時候有大用處,青衣們大都學過讀唇。

    跟著梁辛又納悶了起來,青衣會讀唇,可和尚現在眼瞎耳聾,怎麼審?

    躺在一旁的高健卻不當回事,青衣的手段層出不窮,只要人還活著,他們總有辦法撬出口供!對著正幫他處理傷口的青衣斷斷續續的說道︰“別瞎忙活……林子里有兩個孩子,把他們弄醒帶過來。”

    海棠和尚甫一現身的時候,高健就知道這場仗要死人,先把自己的兩個童子擊暈,這才跳出來拼命。

    梁辛就那麼四仰八叉的躺在地,側頭問身邊的高健︰“你先前就看出這個和尚厲害了?”

    高健的胸肺間血肉模糊成一片,說話無比吃力︰“我有神符助長目力,這個和尚一露面我就知道他惹不起。”

    梁辛扭著腦袋,翻了高健一眼︰“那你還跳出來打?”

    論交情,高健和梁辛不過認識了一天不到,和那些青衣更是素未謀面,梁辛拼命是為了曲青石和柳亦,高健拼命是為什麼?

    高健咳嗽著,啐出口血沫子,他的血順著彎彎曲曲的往下流,因為角度問題,所以看去總好像是在笑著︰“我總不能看著別人殺青衣……另外,我知道和尚厲害,可也沒想到厲害成這樣。”

    梁辛想笑,結果胸肺間一被震動,都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笑聲還沒出口就變成了痛呼。

    很快,黃瓜和磨牙被其他的青衣救醒,慌里慌張的跑過來,看到高健的樣子兩個童子都被嚇了一跳,黃瓜忙不迭的從懷里抽出一塊大紅布,正是不久前在客棧用來遮擋滑竿用的,兩個人一起使勁,用紅布把高健層層包裹了起來。

    沒一會功夫,高健就被裹成了一只大蠶蛹,只剩下顆胖胖的腦袋。

    這塊紅布頗有神奇之處,高健被包裹住之後,精神很快就健旺了起來,對著兩個童子吩咐道︰“先別都裹住,等問明白了和尚再說!”跟著,又轉過頭對著目瞪口呆的梁辛笑道︰“我的這塊紅布也是件寶貝……”

    擅長聽地的磨牙心疼主人,從旁邊‘咬牙切齒’的替高健說道︰“這塊紅布有個名堂,叫做陰眼遮,是咱們爺從太古貴族的墓中找到的,配以打符之術,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黃瓜從旁邊用力點頭︰“恩,原本是塊裹屍布來的……”跟著小家伙抹掉臉的淚珠子,聲音還哽咽著,就已經開始吹牛了︰“我們爺有四樣通天徹地的寶貝,滑竿代步來去如風,裹屍布療傷能遇敵不畏生死。”

    梁辛眨了眨眼楮,樂了︰“還有兩樣寶貝,是你們兩個?”

    黃瓜和磨牙同時點頭,羊角脆也趕忙跟著一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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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膽大妄為

青衣們救護重傷者、就地掩埋死者,幾個擅長審訊之人把垂死的和尚拎到一旁去逼供。.

    高健現在好像個大號嬰兒,裹在紅布里閉目養神,呼吸雖然虛弱,但是也還算平穩。

    梁辛也運功療傷。他中了一記手印神通,五髒六腑皆盡收到重創,可惜裹屍布只有一塊,否則他也恨不得爬進去歇歇。

    海棠和尚已經踏入了玄機境,是五步初階的修士,手印神通之下,如果不是七蠱星魂的北斗陣法阻擋了絕大部分力量,梁辛早就炸成一灘碎肉了。

    此刻七蠱星魂變得虛弱不堪,但梁辛的本源之力還在,當下勉強坐好,催動著自己的真元在靜脈中游走,開始療傷。沒想到的是,他的本源之力一動,已經半死不活的七蠱星魂也跟著動了起來,勉強列為七星,追著本源之力笨拙的打轉。

    梁辛知道本源法力和七蠱星魂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系,不過具體是什麼,還得等機會去問高人。

    七蠱星魂單獨運轉的時候,並不會引發本源之力的躁動;但是如果催動本源,卻會引來七蠱星魂的‘亂轉’,而這八股真元一起轉動的時候,就會產生古怪的引力和斥力,互相影響彼此搗亂。

    梁辛暫時摸不透這其中的關系,就專心的駕馭本源,小心的不讓它被七蠱星魂引入岔路,可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這次本源之力竟然對自己的意志產生了極大的抗拒,硬生生將力量分成了八份……其中一份本源依舊護著梁辛的身體,另外七份則分給了七只星魂!

    梁辛心里著急,卻沒有一點辦法。

    七只星魂得了本源之力的相助,立刻精神了許多,彼此壓住星位,在梁辛的經脈之中迅速游走,收斂著剛剛被打散的惡土之力,梁辛的身體也隨之僵硬,不能稍動……過了不知多久,七蠱星魂竟然將所有的惡土之力重新收集、聚攏,又變得生龍活虎。

    七蠱星魂在盡數回復之後,又將本源之力釋放,本已八分的本源再度匯聚,隨著梁辛的心意到處,立刻開始運轉……

    一個大周天下來,梁辛歸攏真元,七枚星魂全都趴伏回他的胸口。

    梁辛長出了一口氣,對本源和星魂之間的關系,認識又更深了一層,七星羸弱時,本源會以己身之力接濟它們,助它們收斂散落的法力,從而得以迅速回復,這倒不是壞事,就是不知道,如果本源之力殘損,七蠱星魂會不會來幫忙。

    梁辛睜開眼楮看看周圍,青衣還在審訊著海棠和尚,羊角脆和兩個童子成品字把自己和大寶寶高健包圍在中間,看上去忠心耿耿,不過他們 嚓 嚓嚼黃瓜的聲音響亮得很。

    第二個大周天,本源甫一運轉,回復元氣的七蠱星魂立刻跳出來,生龍活虎的開始搗亂,梁辛甚至覺得,本源之力就是個傻小子,星魂就是七個人販子,湊在一起一會出一個花樣,傻小子嘿嘿樂著就要跟人家走……

    和上次療傷一樣,梁辛拼上全部的精神,才總算控制住本源,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幸存的青衣或坐或臥,紛紛圍攏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堆篝火熊熊燃燒,不停的爆出一蓬蓬火星, 啪的亂響……

    最初的千戶已經陣亡,現在的青衣首領是個方頭環眼的中年漢子,見到梁辛回醒過來,大漢踏上兩步,語調依舊古里古怪,既抓不住重音,也找不到轉折︰“和尚死了,問出了些事情。”

    高健從沉睡中被驚醒,疲憊的笑了笑,道︰“說說看!”

    三個多月前,東海乾被人用大洪火雷炸了個稀爛,門下弟子死傷大半,東海乾掌門親自率領門下弟子趕赴京師興師問罪。這件案子惹得天子大怒,朝堂震蕩,幾乎所有的衙門都忙活了起來,抽調精銳好手趕往東海乾調查。

    這些被派去的好手與其說是去查案,倒不如說是想方設法替朝廷洗脫罪名,可連日的調查下來,最後的結果卻讓朝廷無比的失望,所有的線索都指明,炸山的人來自朝廷征調去干活的工匠勞役。

    查案的過程始終伴隨著血腥,辦案之人追查到哪里,相關之人就被滅口,不久之後就陷入了僵局。東海乾可不管那套,掌門朝陽真人揚言如果不能找出真凶,便要在京城里‘做出一番大事’。

    而朝廷也不像想象中的那麼沒骨氣,天子被逼得緊了也翻了臉,連著幾道聖旨傳下去,各地選派高手入京壓陣,同時毗鄰東海的冀州兵馬調動,隱隱對乾山做出了攻擊之勢。

    後來還是兩位國師前後奔走,總算請動‘一線天’出面緩和了局勢,東海乾收兵回山,朝廷則承諾六個月之內破案、交出凶手。

    當然,這個凶手不能是隨便找個人去交差。雙方約定以六個月為限,朝廷交上凶手,由一線天、東海乾和朝廷三方會審

    最後,兩位國師不知怎麼,竟然查到了曲青石和柳亦的身上,根本不曾通過九龍司,直接請出龍符到鄞州把人給抓走了。

    對于這件事的內情,海棠和尚也不是很了解,只是隱隱的知道,柳亦和曲青石去炸東海乾,和五年前他們的苦乃山之行、南陽真人的死有關。而曲青石和柳亦到底被押解到哪去了,國師沒說,海棠也根本就沒問過。

    梁辛長長吐出了口濁氣,雖然先前他已經猜出了些端倪,可心還是沉了下去,苦乃山的舊事被翻出來了,到底該怎麼才能救人......尤其讓他心煩意亂的是,忙活了半天,竟然還是沒能打聽到曲青石、柳亦被押解何處!

    聾子青衣用詭異的語調,把審訊得來的口供盡數復述了一遍,對著梁辛略略一躬身,帶著同伴們退開了。

    高健的臉色鐵青,在不遠處的篝火映襯下,忽明忽暗更顯陰戾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高健緩緩的開口說道︰“這次麻煩大了!”隨後轉頭望向梁辛︰“你還要去劫囚麼?”

    梁辛笑了笑,懶得回答。

    高健也笑了,但語氣卻低沉森嚴︰“小子,你可曾想到,如果你把曲青石和柳亦劫走,朝廷交不出人來,乾山道宗便會聯絡同道門宗發難,說不好便會開戰!這麼大的禍事,你也要惹?”

    梁辛搖搖頭︰“堂堂朝廷,又怎麼會為了交出個凶手這點小事難住,沒了曲柳二人,不管是國師、九龍司、三司甚至隨便一個縣城衙門,照樣都能找到‘新的凶手’。”

    高健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剛笑了兩聲又劇烈的咳嗽起來,無比辛苦的道︰“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交凶手這事,對朝廷來說是小事一樁,大牢里的候斬死囚有的是,找個機靈的調教上幾天,他就是炸東海乾的凶手了!什麼三堂會審,我們要是連個凶手都調教不出來,九龍司也就甭干了!”

    所謂六個月交出凶手的約定,不過是個過場了,能找到真正的凶手自然最好,可如果抓不到人…….于官而言,抓不到人和交不出人根本就是兩回事。所以誰也都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皇帝似乎也在刻意的淡化這件事,只叫刑部繼續去追查凶手,其他諸大衙門各司其職,不用去管這事。可就連九龍司指揮使都沒想到,朝廷這次是外松內緊,暗中命國師親自來追緝凶手。

    高健的呼吸終于平穩了些,這才繼續道︰“就算曲青石和柳亦真正的凶手,國師要抓人也要先通過咱們九龍司,可這次他們突然出手,直到事發時,咱們指揮使大人還懵然無知,這才是真正的麻煩了!”

    即便梁辛沒見過市面,對這種政治斗爭完全沒有概念,現在也能明白高健的意思了︰“國師想要借這個機會,扳倒九龍司?你們……咱們和國師有仇?”

    毋庸置疑,只要曲青石、柳亦兩個人炸掉東海乾的罪名被敲定,九龍司馬上就會迎來一場大地震,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九龍司的權力被大幅削弱,同時各級青衣官員被清洗。

    高健的神情虛弱,細長的眼楮里卻還是精光閃爍,沉聲道︰“國師這麼做,哪是為了應付乾山道,根本就是為了對付咱們九龍司!”

    “想要抓咱們九龍司的把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高健語氣里充滿了擔心︰“天底下頂尖的破案好手,有一半都是咱們九龍司的人,要想硬栽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國師敢抓曲青石和柳亦,就說明他們哥倆身上確實有問題!”

    高健為人精明,很快就濾清了事情︰東海乾的案子就是曲、柳做的,被國師掌握了鐵證。而國師則趁著這個機會毅然出手,來扳倒九龍司。

    這時高健的聲音突然嚴厲了起來︰“曲青石和柳亦膽大妄為,竟然去炸了東海乾!”話音剛落,他有好像個瘋子似的,突然再度大笑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九龍青衣哪一個不是膽大妄為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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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談何容易

九龍司在世人眼中,是堪比閻羅殿的恐怖衙門,可梁辛卻對它打從心眼里覺得親昵,他家的先祖、鬼僕老叔、兩位結義兄長、掉袋的葫蘆師父、桀驁不馴的東籬和宋紅袍,甚至眼前這些剛剛和他並肩血戰、自刺雙耳都不皺眉頭的大漢們……從他八歲開始,所經歷的每一件大事,都和九龍司有著脫不開的干系。

    有時候梁辛甚至有種錯覺︰他正走在先祖梁一二當年走過的血路之。

    梁辛揉了揉都快麻木了的眉心,伸手指了指遠處的那些幸存的青衣︰“那國師要殺他們……”

    高健冷笑︰“這些兄弟不過是邊角處的小卒,他們死了,能把曲、柳的案子敲得更死;可如果活著,也沒能力替曲青石脫罪。國師殺了他們,也不過是以防萬一。說穿了,他們的死活無關大局的。”

    這時黃瓜從旁邊插口道︰“也不是啊,海棠和尚是國師的大弟子,今天這個私刑截殺朝廷差官的罪名做實了,也足夠國師喝一壺了!”

    高健搖頭︰“咱們告國師派弟子殺青衣,國師也會告咱們青衣偷襲海棠,這種官司只會扯皮,沒用的。”

    黃瓜還有些不服氣,正想再分辨兩句,突然仰起頭,好像只狼崽子似的用力鼻子嗅著什麼,片刻之後喜道︰“爺,有雀子!”說著,用兩根手指壓住下唇,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片刻後,夜空中振翅聲響起,一頭通體鵝黃唯獨尾巴雪白的雲雀快若閃電,飛到眾人頭頂,在盤旋了一圈之後落到了黃瓜的肩膀。

    梁辛前不久剛聽高健提過,雪尾雲群不僅速度極快,而且沒有夜盲,經過訓練之後專門被九龍青衣用來傳遞訊令。

    黃瓜手腳麻利,從雀子腳解下一只小小的羊皮卷,看過之後苦笑了起來,對高健說︰“大人給您傳令,說情勢險惡,要您萬事小心……”

    高健也樂了。

    “大人又派遣了一名游騎來助您,應該已經趕到了附近,要咱們注意接應。”說著,黃瓜笑嘻嘻的望向梁辛。

    梁辛嚇了一跳,趕緊搖頭︰“肯定不是我,我、我是偷著跑來的,大人不知道我來了,而且……我就是有把傻力氣,腦子不好,這個差事大人肯定不會交到我頭。”

    黃瓜無所謂的聳聳肩膀,繼續道︰“最後,大人還寫了兩個字︰翻案!”很顯然,指揮使那邊此刻也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高健哈的一聲,笑了,對著梁辛道︰“要救九龍司,要救曲青石和柳亦,歸根結底還是要幫他們翻案!只要能證明他們兩個不是凶手,咱們青衣衛不僅安然無恙,還能反過來狠狠咬那兩個妖人國師一口!”

    黃瓜還是個娃娃,腦筋單純的很,皺著眉頭納悶道︰“剛剛爺才說過,國師敢這麼做,肯定是握牢了證據,曲、柳兩位大人就是凶手,既然是真凶又怎麼翻案?”

    高健笑道︰“這就要看咱們的本事了,就算曲青石是凶手,咱們也得想辦法證明他的清白,否則九龍司就完了!”說完,目光炯炯的望向了梁辛。

    梁辛低頭沉思了片刻,最終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我盡力而為!翻案……又談何容易。”

    在擊殺了海棠和尚之後,梁辛已經明白,憑著他的本事,根本就沒能力從國師手中‘劫囚’。

    要說他認識的高人到不少,但師父葫蘆不能出谷、大巫師絕對是見死不救的人、東籬和宋紅袍自身難保、十一重傷未愈,瑯琊……躲她還來不及了。

    高健的神情很古怪,側頭看著梁辛︰“你還在想著劫囚麼?一個海棠和尚,就險些殺了這里所有人,你又憑什麼劫囚?”

    梁辛笑了︰“死在一起,也是件快活的事情。我有個朋說過,來世,還有一場好相見的。”

    高健先是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鮮血突然毫無征兆的從高健的耳、眼、口、鼻中爬了出來,在篝火的映襯下顯得異常駭人,梁辛大吃了一驚,一時間都亂了方寸。

    高健卻恍然未覺,依舊笑道︰“別的不敢說,但論起查案,我若認第二,九龍司恐怕沒人敢當第一,可惜……關鍵時刻卻使不出力了。梁磨刀啊,我始終在等你跟我吐露實情,可你卻一直在裝傻,嘿,嘿嘿!”

    高健是什麼人?天下頂尖的查案高手,尤擅察言觀色!早就發現梁辛對他有所隱瞞,不過他先前未曾料到事態如此嚴重,念在青衣之間與生俱來的那份義氣,便沒多做追問,現在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這才出言點破︰“對我隱瞞也就罷了,新來的游騎,想必也是查案的好手,千萬要對他說清楚你所知的一切,也許就能成為翻案的關鍵。如果實在沒辦法,你再想劫囚,我也懶得管你。”

    梁辛此刻滿臉的焦急,高健卻搖搖頭,語氣安詳的勸慰著︰“莫慌,沒事的。回頭你替我回復大人一聲,我現在心有余力不足,我的差事就由你來替下。這兩個娃娃你也幫我照顧幾年,他們的本事應該能幫得到你,不過打仗之前記得先把她們倆弄暈了,要不盡幫倒忙。”

    黃瓜和磨牙滿臉的悲戚,眼淚 里啪啦的往下掉,拼命的咬住嘴唇,生怕大聲一哭就會打斷高健的話。

    高健皺起眉頭,又想了一會之後,終于長出了一口氣,搖頭笑道︰“沒什麼可說的了。”跟著,揚起腦袋費力的望向兩個童子,猛的叱喝道︰“還不趕緊把我包起來!真要看我死?!”

    倆童子立刻脆生著答應,手腳麻利的很,用富裕出來的紅布把高健的腦袋包裹了起來,現在的高健徹底變成了一只大蠶蛹。

    梁辛的哭聲都擠到喉嚨了,結果變成了一聲‘呃……’費力的吞了口口水︰“你……死不了?”

    “死個屁!少說喪氣話!”高健的怒罵,甕聲甕氣的從大紅包袱里傳了出來……

    黃瓜替主人回答道︰“咱們爺死不了,不過得昏睡修養一陣了!”隨即兩個童子也不顧別人的滿臉驚駭,嘴里念念有詞,圍著大紅包袱游走轉圈,最後同時大喝了一聲,各自把一道神符打在了包袱。

    紅布包裹猛然一震,無數古拙的金色篆字層層隱現,隨即肉眼可見的,軟囔囔的紅布寸寸變硬,最終變成了一個通紅通紅的硬繭子。

    磨牙和黃瓜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隨便找了個剛才惡戰時被砸出的土坑,把繭子往其中一丟,跟著埋泥土,拍拍手,黃瓜又從懷里摸出了根黃瓜,撅成三截,自己、磨牙、羊角脆一人一截……

    梁辛真格傻眼了,看看磨牙,又看看黃瓜,結巴著問道︰“這…這就完事了?”

    磨牙樂得‘咬牙切齒’,牙齒縫里都是黃瓜綠︰“可不完了,這塊裹屍布要接引地氣,所以才會埋在土里,等過一段時間,爺的傷勢好了,自然會爬出來,不用擔心。”

    跟著,磨牙和黃瓜對望了一眼,同時踏一步,恭恭敬敬的對著梁辛躬身施禮︰“爺把我們兄弟托付了給梁爺,有什麼事情您盡管吩咐!”

    梁辛大窘,忙不迭的搖手笑道︰“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梁爺聽著別扭,我行三,你們叫我三哥便好了。”

    此刻,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先是拼盡真元、隨即又耗盡心力的一夜終于結束了,梁辛站起來活動了幾下,用力之下身體疼痛難忍,他被和尚那一記手印打得太慘,一時間也難以恢復。

    梁辛走到了那些青衣跟前,青衣們見他過來,紛紛對他面露微笑,點頭示意,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比並肩浴血、生死與共更來得親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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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青衣規矩

梁辛找到為首的青衣,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現在青衣的首領是個大漢,叫做熊大維,聞言露出了個黯淡的笑容,回答道︰“職責所在,必須要回去復命的。

    梁辛卻搖了搖頭,翻手亮出了自己的游騎命牌,道︰“眾青衣聽令!”青衣游騎,緊迫時有調用同門之權。

    青衣們先是一愣,隨即全部挺起了胸膛,迅速編入隊列,對著梁辛低喝︰“請大人示下!”因為他們都是聾子,所以回答的參差不齊,卻依舊鏗鏘有力!

    梁辛學著曲青石的口吻,沉聲道︰“征召你等追隨本官,助我差辦要務,見令如錦繡!”說著,把手中的命牌高舉。

    梁辛可不放心讓他們再返回鎮寧府,一來國師還有可能再派殺手,州府青衣的實力,還難以對抗修士;二來,這些人雖然不重要,但說不定就會對曲、柳脫罪產生幫助,時刻帶在身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

    一眾青衣又何嘗不明白梁辛的意思,眉宇間的黯然一掃而空,紛紛點頭領命,但有幾個重傷員無法隨隊,梁辛也只好命人把他們送回鎮寧。余下的青衣,一共還剩下二十三人。

    這邊在安頓青衣的時候,黃瓜和磨牙早把滑竿抬來了,笑呵呵的問道︰“梁爺……三哥,咱去哪?”此刻坐在滑竿的,當然是賊眉鼠眼一臉愜意的羊角脆……

    梁辛可有些躊躇了,心里明白應該和來接應高健的青衣游騎踫面,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想辦法給兩位義兄翻案,可他哪知道怎麼聯絡同伴啊。梁辛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還站在黃瓜肩膀的雪尾雲雀,心里琢磨著,實在不行就在雲雀的腿拴根繩,然後把雲雀放到天去,來的游騎追著這鳥就能找到自己……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一個切金斷玉般的聲音,冷冰冰的從他身後傳來︰“誰是高健?”梁辛趕忙轉過身,回頭一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後七步之處,正冷冷的打量著所有人。

    少女一襲白色長裙,脖頸和臉頰的皮膚若冰雪般白俏,頭發卻烏黑光亮,長長的垂順下來,直披腰際。眉毛雖細但卻是挑起了兩梢劍鋒,清涼的眸子里也沒有一絲溫度。

    相比之下,曲青墨的美麗,是粉嘟嘟的好像個瓷娃娃;瑯琊的美麗,俏皮多變仿佛草原的精靈;而眼前的白衣少女的美麗,更像一支透明卻鋒銳的冰錐!

    梁辛心里驚訝,雖然他身負重傷,但身體對外界的敏銳感知還在,平常人想要悄無聲息的靠近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少女右手一翻,亮出了自己的命牌,和高健一樣她也是青衣游騎,聲音依舊冰冷清脆的問道︰“誰是高健,還請相見。”

    梁辛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次派來的游騎,竟然是個冰雪少女。

    黃瓜和磨牙趕緊撂下滑竿,走幾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的經過說明,同時梁辛也把自己的命牌遞給少女查看。

    羊角脆看看沒人抬它了,老大委屈的從滑竿跳下來,爬了梁辛的脖子。

    少女始終沒做聲,直到聽完了事情的經過,才對著梁辛微微一點頭,報了自己的姓名︰“小汐。”說著,伸出右手對黃瓜肩膀的雲雀一招,鳥兒聰穎,立刻跳了過來。

    少女小汐取出一小張羊皮紙,用指甲在面迅速劃了幾個字,隨後將其綁在雲雀的腿,鳥兒振翅高飛,轉眼消失不見,自始至終,她居然都是只用右手,左手一直籠在長袖中,不曾露出來。

    咕嚕,梁辛吞了口口水,做賊心虛的問小汐︰“剛才……寫的啥?”

    小汐淡淡的答道︰“沒能和高健接應,需將此間的情況稟告大人得知。高健療傷前說過,要你暫時替他?”

    一個梁辛兩個童子一只猴一起點頭……

    這麼滑稽的情形,小汐依舊沒有一絲笑意,說道︰“再新的訊令到來之前,你我配合,翻案。”

    梁辛自然是用力點頭,跟著還是有些不放心,追問了句︰“你給指揮使傳訊……提到我了沒?”

    小汐略略皺眉,打量了梁辛一眼,點頭道︰“當然。”

    梁辛這下算是踏實了,情不自禁的抬起頭仰望天空,心里打定主意,最近要提起精神,看見白尾巴雲雀靠近,先出手把它打下來……

    少女小汐雖然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黃瓜和磨牙哥倆臉皮厚,對望了一眼之後,各自踏一步,齊刷刷的跪倒在小汐跟前,大聲說︰“小童兒拜見仙子!”

    小汐側身,讓過了他們的跪拜,淡然說道︰“不用拜見,起來。”

    兩個小廝當然不肯起來,黃瓜還用眼神對梁辛示意,這時候需要有人罵他們一句︰要啥見面禮兒啊!梁辛不理,假裝沒看見。

    黃瓜跪了一會,眼看著小汐根本不理會他們,還是灰溜溜的爬起來了,快步湊到小汐跟前,沒點心肺的笑道︰“爺曾經對我們說過,青衣游騎都有一技之長,咱們爺擅查案,梁爺一身橫功夫,仙子您老有什麼……”

    小汐緩緩的在不久前的戰場移走著,似乎在驗證著剛剛梁辛等人說過的惡戰,聞言頭也不回的回答︰“殺人。”

    磨牙現在也湊過來了,張開嘴正想搭腔,聽見小汐的話立刻閉了嘴巴。

    而梁辛卻苦笑了起來,心里已經有些明白了,如果小汐說是真話,那陰錯陽差之下,事情不對頭了!

    高健是查案的頂尖高手,所以指揮使最先將他派來鄞州;跟著指揮使也發現事情危急,其中更有大險惡,又把戰力最高的小汐調過來支援高健。這下兩位游騎一文一武,配合起來自然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

    可指揮使也沒算到,高健這麼快就做繭去了,現在剩下一真一假兩個游騎,全都是打手出身……說不得,為了兩位義兄,梁大人也只能勉為其難,打架的時候不後退,動腦筋的時候更要大步向前了。

    梁辛想了想,走到小汐跟前,把他和高健分析到的情況,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果然,少女小汐只是哦了一聲,完全是一副關我何事的模樣,過了片刻之後她還怕梁辛不明白,又補充了句︰“殺人,我來,其他的事,莫煩我。”

    說完之後,小汐頓了頓,又輕聲補充了一句︰“另外,指揮使的意思,當翻案不可為、曲青石和柳亦必死無疑之時,九龍司幾百年的規矩不能壞在他的手。”

    梁辛一時沒反應過來,追問道︰“什麼意思?”

    “九龍青衣,就算真犯了彌天大罪,也輪不到別人來行刑!”

    梁辛皺眉望向小汐,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要死,曲青石和柳亦一定會選擇死在自己人手中,這便是九龍青衣了。‘自己人,自己殺’,這是梁一二定下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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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取道鎮山

梁辛現在一肚子苦水,就算想按照高健囑托的那樣,把他們三兄弟苦乃山對抗南陽,因而與東海乾結仇的隱情說出來,現在也沒人聽了。。無奈之下梁辛只得再問小汐︰“指揮使那邊,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要翻案,光憑著我手頭的線索不夠!”

    小汐的臉閃過了一絲不耐煩,不過最終還是開恩似的點了點頭︰“大人已經探知,柳亦和曲青石,分別由兩位國師押解,另外還有皇家內廷的高手隨行,兩隊人馬應該已經匯合一處,正趕往鎮山浩蕩台。”

    兩位義兄既沒有被押解京都,也沒有被送東海乾,他們給抓去了位于內陸的鎮山。

    鎮山,並不算多險峭雄偉,也沒有太多的靈氣盤繞,但是它的位置,距離京師不遠,正好坐落在中土中央。當年洪太祖開國之初,就在鎮山修建了一座浩蕩台,以示大洪國運宏昌,永享天下。皇家每有重大禮儀時,皇帝必會御駕出行,趕往鎮山浩蕩台祭天,久而久之浩蕩台就變成了祭神謝天的所在,也是皇家尊敬神仙、修士的象征。

    東海乾和朝廷當初便約定,在浩蕩台共審罪犯。

    梁辛總算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心里微微松了口氣,既然是共審,那這段時間里,兩位義兄的性命總算無礙了。

    這時小汐突然轉過身,看著梁辛冷冷的說道︰“你最好對我的實力有個底,免得配合起來麻煩。”說著,伸手指了指海棠已經和血肉爛泥沒什麼區別的屍體,繼續道︰“我發揮倒極致,也只能和他同歸于盡。”

    梁辛本來沒指望她能怎樣,倒是聞言之後,心里著實吃了一驚,愕然問道︰“你能和海棠戰成平手?”海棠已經踏入了玄機境,就算放在修真道,也能排名高手之列。

    小汐卻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的回答了句︰“不是平手,是同歸于盡。”

    梁辛也不再多問什麼了,這個女孩子長的晶瑩剔透,可說起話來太吃力,跳到滑竿大手一揮,大聲道︰“出發,取道……鎮山!”

    磨牙和黃瓜各自答應了一聲,啪啪啪的給自己打神符,扛起滑竿就走,他們兩個跟隨高健日久,自然也學到了打符之術。

    一眾青衣也紛紛馬隨行。小汐也給自己選了匹戰馬,衣袂飄飄跟在眾人身後三箭之地,並不肯混入隊伍。

    兩個小廝抗著滑竿,把速度壓在眾人齊行的程度,黃瓜在前面,跑了一段路之後,忍不住回頭問梁辛︰“三哥,咱們追過去干嘛?還是要劫囚?”

    梁辛搖頭,他現在也是一腦袋糨糊,全沒什麼計較,只是苦笑道︰“先趕過去再說,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說完,屏氣凝神,又開始運功療傷。

    中土廣漠,自西北鄞州至內陸鎮山,全途共計四千七百里,按照他們現在的腳程,全力趕路之下也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時間。梁辛本來要在十天內趕回大司巫處,可現在也全顧不得了,只在心里祈求老天垂憐,保佑大司巫能夠救回青墨。

    滑竿本來是件了不起的寶貝,全力催動之下能夠日行千里,可必須有高健親自主持,黃瓜和磨牙的打符之術火候不夠,最多只能發揮出滑竿的三成速度,算起來比青衣快馬也差不多。

    一行人就此路,兩個小娃娃扛著滑竿在前,二十多騎虎狼般的青衣緊隨其後,最後則是個冷若明冰霜的白衣少女,所過之處引人側目……

    梁辛也不管那套,抓緊時間運功療傷,和以前一樣他的本源一動,七蠱星魂就立刻忙活起來,仿佛不把本源引到岔路就不肯罷休似的。

    一個白天轉眼過去,晚在青衣的引領下,他們進入九龍司特設的驛站修整。小汐不肯進入驛站,自己在外面休息。

    兩個童子跑了一天,撇著嘴不停的叫苦,這時候梁辛抱著羊角脆,笑嘻嘻的湊過來問道︰“先前高爺跟我誇過,你們兄弟倆的拳腳功夫也頗有可取之處。”

    黃瓜滿臉得意,晃了晃蘆柴棒似的小胳膊,笑道︰“這可不是我們爺胡亂誇口,別看我們哥倆年紀小,可一般的練武漢子,四五個別想近身。”說著,也不用梁辛再問,跳起來打了一套鐵線拳,拳腳到處霍霍生風,果然有幾分架勢。

    磨牙從旁邊看的心里癢癢,也笑著跳出來︰“黃瓜,來讓哥哥打一頓!”兩個娃娃插招換式,就在房間里大打出手,乒乒乓乓的拳腳聲大作。

    這兩個孩子手腳靈活出拳老辣,要說能對付三五個壯漢或許有些誇張,但一兩個大人,還真難以制服他們,梁辛從旁邊看著,正想誇兩句,忽然周身一冷,一股淬厲的殺意轉眼彌漫!

    梁辛大吃了一驚,可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遽然一陣刺耳的嘯叫聲劃破夜空,耳朵里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整座驛站都炸碎開來!

    一條白色身影,身後襯著一輪剛剛挑起明月,仿若天外飛仙,向著早已嚇傻的童子們飛擊而至!梁辛驚駭交加,振聲怒吼中橫身擋在兩個小廝跟前,顧不得身負重傷,探手應向了敵人。

    跟著梁辛只覺得手里一冷,對方與自己交擊的瞬間,突然卸去了力道,白色的衣裙飄擺,靜靜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直到這時梁辛才看清,出手突襲的居然是小汐。

    小汐皺眉,看了看梁辛和兩個童子,冷冰冰的說︰“半夜不睡覺,動起拳腳來,很有意思麼。”說著,從梁辛的掌中抽出右手。她的左手依舊藏在袖中。

    黃瓜和磨牙兩個人抱在一起,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嘴唇哆嗦著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梁辛驚魂稍定,一指自己身旁的羊角脆︰“本來我請兩個童子試試小猴的口水……”說著,舉目四望這個驛站都已經崩塌了,一跺腳苦笑道︰“就算真有危險,你也不用把房子炸了!”

    小汐聞言,面露不解,有些納悶的看了小猴子一眼,梁辛從旁邊抱起羊角脆,把它前後兩次用口水吐人之後引發的反應講了一遍。

    兩個童子一聽就來了興致,也不嫌骯髒,湊到梁辛身邊踴躍報名,非要小猴子啐自己一口不可,黃瓜還顛顛的把自己的包袱翻出來,摸出一個黃瓜塞給羊角脆。

    羊角脆大喜,接過黃瓜,撅嘴向著磨牙吐了口口水……

    磨牙被一口啐中,果然像梁辛預料的那樣,小臉立刻變得猙獰起來,打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咆哮,抬手一記沖天炮打向身邊的黃瓜。

    黃瓜反應極快,雙手一架,正想像往常那樣一腳踢回去,不料胳膊一股大力湧了過來,比著磨牙的應該有的力氣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驚呼中四仰八叉的向後摔去。

    磨牙雙眼赤紅,呼呼的喘著粗氣,一拳打飛了黃瓜之後,雙拳亂舞成一團,眼前看到誰就打誰。

    梁辛立刻搶,接下了磨牙的亂打,一會功夫之後磨牙就恢復了清醒,一坐在了地,只覺得手足酸軟,力氣被消耗掉了十之,可是卻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剛剛發生過什麼事了,他最後的記憶,是猴子揮舞著黃瓜啐了自己一口……

    這下就連小汐都面露驚訝,望著梁辛問道︰“你這猴子……什麼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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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望風而逃

梁辛拎起羊角脆,左看右看,它除了沒尾巴,長得和苦乃山天猿沒有絲毫的區別。.羊角脆倒是很享受梁辛的擺弄,肚子腆得老高,示意主人給撓撓……

    這時候青衣衛們也饒有興趣的圍攏了過來,羊角脆在梁辛的指點下,又‘啐’了兩名青衣,和磨牙的反應一樣,這兩名青衣也神智全失卻力氣暴增。

    現在算是徹底肯定了,一旦被羊角脆的口水吐中,上到五步修士,下至稚童少年,都會變得瘋狂起來,同時力氣也會變大,但持續的時間並不會太長,恢復清醒後便會疲勞脫力。至于其中的原因,也只有等兩位義兄的事情了結,返回苦乃山去問問葫蘆師父了。

    而羊角脆在啐出四五口口水之後,也變得精神萎頓,連身上的皮毛都黯淡無光了,可把梁辛給心疼懷里,心里琢磨著明天如果路過城鎮,一定給它買幾個羊角脆吃,光吃黃瓜沒營養……

    第二天黎明,眾青衣再度啟程,向著內陸鎮山趕去。

    對修士而言,身體的傷害即便再嚴重,只要本源根基未曾受損,便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海棠和尚的手印只是將七蠱星魂擊潰,並未傷及梁辛的本源。

    每一個大周天,受損的內髒就會被修復一些,路上梁辛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療傷上。雖然因為七蠱星魂的搗亂,讓他運轉心法的速度慢了不少,但是身體也康復的比較迅速。大約七八天之後,他的傷已經復原了五成。

    這天正趕路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黃瓜揚起了鼻子,使勁嗅了嗅,回頭笑道︰“三哥,有雀子。”

    梁辛一時間有點發懵︰“什麼雀子……”話還沒說完就反應了過來,嚇得一下子從滑竿上跳下來,仰著頭拼命的在天空里踅摸著,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鳥抓在手里,羊皮紙上寫的啥誰也不給看。

    黃瓜滿臉古怪的看了梁辛一眼,咯咯的笑道︰“還遠呢,總要過一會才能飛過來。”

    正說著白衣小汐催馬趕上來,兩根縴縴細指壓出了下唇,打出了一個響徹雲霄的清亮呼哨!

    梁辛全身蓄力,撒腿跟在小汐身後奔跑,同時後臀坐低隨時準備跳起來去抓鳥,乍一看好像只蛤蟆站起來跑步似的。

    而此刻黃瓜突然止住了笑聲,眉心鎖成一團,不停的嗅著空氣,小臉上的疑惑之色漸漸濃重,過了一會之後猛的變成了怒色,對著梁辛道︰“雀子動不了,不是飛的……三哥,咱們家的雀子被人捉了!”

    話音落處,駿馬長嘶,所有人都勒住了坐騎。磨牙不用吩咐,立刻趴在地面上,閉起眼楮仔細傾聽了起來。

    梁辛等人正馳騁在官道上,西側是一望無際的沃土良田,密密麻麻種滿了高粱;右側則是無名的連綿小山,時值正秋,滿山紅葉正綻放的絢燦,遠遠望去仿佛一抹落于凡塵的紅雲。

    過了一會,磨牙終于捕捉到了敵人的聲音,跳起來伸手指著東側的山嶺大聲道︰“這邊,七里處,應該是一個人!”

    話音落時,白色身影如電掠起,小汐撲躍而起,向著磨牙指點的方向掠去。梁辛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小汐的胳膊,低聲道︰“一起去,誰也不得掉隊!”

    說話的功夫眾青衣已經舍掉馬匹,快步沖下官道,三人一組彼此掩護著急速潛行。小汐身上都冒著寒氣,垂下眼皮看了看梁辛正抓著自己胳膊的手。

    梁辛趕忙放開手,嘿嘿訕笑著也不敢多說啥,追著青衣們而去。小汐冷哼了一聲,跟在了梁辛身後,沒再單獨去追。

    青衣彪悍,雖然不像小汐那般縱躍如飛,但行進的速度也絕不慢。

    小山連綿,但並不算陡峭難行,在行進了三四里之後,磨牙又復聽地,這次他的臉上也現出了迷惑︰“對方沒走,就留在了原地,好像刻意等著咱們……就一個人,錯不了的!”

    而黃瓜則皺著眉頭︰“一股花粉香氣,是女的?”

    又追了一段之後,在紅葉密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片畝許的空地,兩個童子示意敵人就在其間,眾青衣不用吩咐,散做半月之形,緩緩向著前方包圍了過去。

    梁辛和小汐對望了一眼,各自屏氣凝神,走入了空地中。

    赤足玲瓏,白皙水嫩,正從一根老樹枝椏上垂下來,一蕩一蕩的……一個素衣少女,正坐在樹上望著梁辛,妖女瑯琊!

    梁辛只覺得氣血上湧,蓬勃的怒氣直沖胸肺,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憤恨,目光死死盯住正撅起紅紅的嘴唇、有些委屈的瑯琊,口中問小汐︰“她的修為應該是海天境大成,你殺的了她麼?”

    瑯琊清澈的眸子一轉,下下開始仔細打量小汐,表情愈發的委屈了,她手中擺弄著一頭雪尾雲雀,雀子不停的掙動著翅膀,徒勞的努力著,想要逃脫桎梏。

    小汐的身體微弓,好像一只正要獵食的白貓,嘴里淡淡的回答︰“四步大成?和她同歸于盡還是沒問題的。要殺麼?”

    梁辛恨恨的說道︰“我幫你,她應該還有傷。”

    小汐突然笑了,一個笑容之下,遍布的冰冷仿佛瞬間被擊碎,對著梁辛道︰“那便好辦了。”

    躲在暗處的磨牙和黃瓜卻對望了一眼,兩個童子都是一頭霧水,這位游騎小汐,對上五步海棠能同歸于盡,對上四步妖女也是同歸于盡?

    瑯琊坐在樹上好整以暇,望著小汐問道︰“同歸于盡?除非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寶貝。”說著,她也笑了,俏皮的模樣立刻躍然而出,甚至潛伏在周圍,心性早已磨練得淬厲陰狠的青衣們,也差點忍不住回應著她來咧嘴笑一下。

    跟著瑯琊又滿是好奇的追問︰“到底有沒有,是什麼寶貝?”

    小汐又恢復了先前的冰冷,脆生回答了六個字︰“死時便會知道!”

    瑯琊咯咯而笑,用眼角夾了小汐一下之後便不再理她,轉頭望向梁辛,挑著眉毛問道︰“她是你的女人麼?長得一般,脾氣更不好,比起面團團的粉娃娃差遠了。”

    她的話剛說完,梁辛遽然做了個撤退的手勢,同時暴喝了一聲︰“大伙快跑!”一拉躍躍欲擊的小汐,撒腿就跑!

    乍見妖女時,梁辛滿心憤慨,可稍作冷靜之後一顆心便沉了下去︰瑯琊是邪道中大有來頭之人,她帶在身邊的九個灰袍鐵面,只要有一個人在,只要這個人恢復了三成的力氣,在場眾人就全都要死!

    磨牙的聽地雖然犀利,可高深修士想要瞞過他的耳朵,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梁辛不怕拼命,可青墨應該死不了,兩位義兄卻還等著自己去救。

    哄……九龍青衣,陰戾如狼迅猛如鷹,隨著梁辛一聲令下,跑的也快如流星閃電……

    妖女瑯琊仿佛被一百個臭雞蛋同時砸中似的,本來笑嘻嘻的表情瞬間僵硬,張著小嘴愕然愣住,眼看著一群人越跑越遠,終于哭笑不得的喊道︰“我想辦法救曲青石啊!還有柳亦!”

    梁辛驚呼了一聲,立刻兜轉了回來,小汐寸步不離他的身邊,其他人則被梁辛留在了原地。

    瑯琊依舊晃著自己的嫩足,見梁辛回來,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嚇死我了,真怕你就這麼跑了。”

    梁辛不和她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你能救他們?”

    瑯琊一笑,神情好像在向大人顯擺自己得意的玩具︰“我的能力你知道,救他們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是做不到呢。”

    梁辛一伸手,抓著瑯琊的渾圓的腳踝,直接把她從樹上給拽下來了︰“怎麼救?”

    瑯琊先是驚呼了一聲,隨即咯咯的笑成了一團,伸手推開梁辛,笑道︰“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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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天下人間

笑了一會之後,瑯琊才站直身體,卻沒直接回答梁辛,而是伸手一指面無表情的小汐,對梁辛道︰“救人之後,我要殺她。

    “放屁!”梁辛的唾沫都快噴到妖女的臉了。

    而小汐卻同時道︰“你要能幫曲青石和柳亦翻案,我便給你殺也無妨。”

    梁辛略帶驚愕,看了小汐一眼,後者淡淡的說︰“翻案,便是救了整個九龍司,我願意換。”

    妖女瑯琊根本就不看小汐,滿是失望的望著梁辛︰“既然你護著她,我便不會殺她,但是這件事情做起來很難……”說話的時候,她的食指始終在輕輕的轉著,每次轉滿一周,都會點向梁辛。

    梁辛不耐煩和她這麼繞彎子,不等她說完就點頭︰“能翻案,我隨你怎麼擺弄都成!”梁辛心里明白,妖女做作這麼久,歸根結底是要奪自己的‘石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妖女不調用高手直接把自己抓走,不過這筆‘買賣’無論怎麼做,最終的價錢還是他自己。

    瑯琊大笑點頭︰“我一直說你是個聰明男人呢!”

    梁辛突然覺得開心了起來,笑了。

    妖女未必可信,可至少是一線希望,一想到柳黑子的眉飛色舞,一想到曲青石那張長滿了老年斑的臭臉,梁辛真就笑出了聲,還有曲青墨經過了一圈生死輪回,再見柳亦時,不知是會流眼淚,還是依舊不理不睬,媽的,活著真好!

    瑯琊看著梁辛笑,俏臉都是納悶,情不自禁的看了小汐一眼,小汐面無表情,卻聳了聳淡薄的肩膀。

    梁辛也懶得解釋什麼,笑著把話題拉了回來︰“可我不明白……”

    正說著半截,就被瑯琊搖頭打斷了,妖女親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現在咱倆合伙,我自然會讓你知悉根底,可別人要聽麼……也無妨,不過聽了之後便要死的。”

    小汐轉身就走,冷冰冰的留下了一句︰“大路等你們,梁磨刀,記得雲雀的傳令!”一行人都隨著她撤了出去。

    林子里只剩下了梁辛和瑯琊。

    瑯琊揚手,把先前從雲雀腳解下的羊皮卷遞給了梁辛,吐出粉紅的舌頭笑道︰“那個白衣服的女娃子厲害的很,我可救了你一命,你怎麼謝我?”

    羊皮卷只有三個字︰假游騎

    梁辛雙手一搓,羊皮紙化作飛灰,目光炯炯的望著瑯琊︰“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瑯琊放飛了手中的雲雀,舒舒服服的坐在了地,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師父,是邪道的三大首領之一,銅川府里的那些灰袍鐵面,都是我師父的手下,不是我的人。”說著,雙手抱起膝蓋,把臉頰貼在了貼在了膝蓋,淡淡的說道︰“你也是修行之人,當知‘斷滅凡情’這四個字。”

    梁辛點點頭,也坐了下來,不料瑯琊突然挪動身體湊了過來,和他並肩而坐,螓首柔柔的枕在了他的肩膀︰“事情簡單的很,我從小心性虐戾,卻天賦極高,師父收了我做弟子,順便把我的爹娘‘斷滅凡情’掉了。”

    “現在我早已過了撢心境,自然不再覺得父母還有什麼值得依戀,不過……我只明白一件事,我的東西,不許別人去踫的!殺我父母,和扔掉我的布娃娃沒什麼區別,踫了我的東西,便犯了我的忌諱,會死人的。”說著,瑯琊突然抬起頭,調皮的沖著梁辛的耳朵吹了口氣,跟著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最好能記清楚!”

    妖女的聲音清脆而恬靜,梁辛卻覺得渾身都乍起了雞皮疙瘩,心中苦笑著,修士斷滅凡心本來已經匪夷所思了,這些邪道中人更是偏佞到了極處。

    天天想著肉好吃、酒好喝的梁辛,根本就沒法去理解。

    瑯琊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笑道︰“我師父也知道他得罪了我,不過他修為了得,我還不是得盡心盡力的給他辦事?邪道就是這樣了,人人之間都有些仇怨,但是面有老大約束著,沒有好機會便要忍住,呵呵,如非如此,當年邪道又怎麼會一敗塗地。”

    梁辛搖搖頭,還是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們。

    瑯琊的眼楮亮了起來︰“不過我命好,尋到了一個機會,自然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便是苦乃山的那條石脈了!”

    說到這里,瑯琊突然岔開了話題,問梁辛︰“你聽說過‘天下人間’麼?”

    梁辛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四個字似曾相識,尋思了片刻之後恍然大悟,這事還是五年前在猴兒谷的時候,小丫頭青墨講給他的。

    當年正邪惡戰,一個老魔頭融合了‘生、老、病、死’這四門絕技,創出‘天下人間’的大神通,曾一度殺得正道門宗人仰馬翻,後來老魔頭將這門神通傳給了弟子謝甲兒,而謝甲兒又將其發揚光大,改命叫做‘天人間’。而老魔頭則看破天下,遁世逍遙去了。

    最後謝甲兒被十三蠻合力狙殺,邪道由此沒落,可老魔頭卻還活著。

    最近這幾百年里天下太平,正道休養生息,邪道也在生根發芽,現在一共分成了三支人馬,瑯琊的師父就是其中一支的領袖。邪道中人天性虐戾,還沒對付正道,三支力量便開始互相傾軋,雖然沒有大規模的火拼,但是也絕談不團結。

    瑯琊的師父想要統一邪道,于是窮盡數十年,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當年創造‘天下人間’的老魔頭隱居的洞府。這下瑯琊的師父大喜過望,只要能得到‘天下人間’的神通功法,他的實力必然暴增,邪道眾人以強為尊,勢必人人歸心。

    老魔頭應該早已不在人間,但是守洞法陣依舊犀利有效,瑯琊的師父想盡了辦法也不能通過法陣,不過他也發現,想要破陣便需要至純的惡土之力。

    再後來的事情,梁辛便能融會貫通了,苦乃山凶根石脈現世,瑯琊的師父派竹五來苦乃山,只等罪戶們挖到石脈盡頭,他便會出手殺敲走一塊凶煞石根……

    這時梁辛皺了下眉,有些不解︰“這個凶煞石脈這麼重要,你師父就不親自去,至少也要調遣高手坐鎮,怎麼就派了個竹五來?”竹五的修為雖然不錯,但是和那九個灰袍鐵面比起來,連人家的頭發絲都不如!

    瑯琊答道︰“三個邪門互相牽扯,互相監視,師父要是調派高手,其他兩個邪門便會有所察覺,反而會把事情弄糟。”

    苦乃山的凶根石脈,並沒有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在當時的情形之下,一個能夠統御蠻族的竹五,足以辦好這趟差事了。而竹五只是個小腳色,他的行動不會引起其他人注意,可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石脈被梁辛給吞了,竹五則身遭慘死。

    不過竹五臨死前,也給梁辛種下了銘心刺,給同門留下了線索!

    梁辛拍著自己的腦袋,這次算是徹底明白了,對著瑯琊點了點頭︰“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瑯琊嘻嘻一笑,做出了個無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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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大慈悲調

瑯琊的野心,自然不小!

    在銅川府,她意外的感應到了竹五留下的‘肉中刺’,這才來到了日饞,並在見到梁辛之後,出手幫他拔掉了這個法術。

    這下就連她的師父都不知道,梁辛就是尋找苦乃山石脈下落的關鍵。從那時起,瑯琊就已經準備‘獨吞’梁辛,甩開師父自己去老魔頭的洞府,尋找‘天下人間’的功法。

    梁辛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站起伸了個懶腰,借勢離妖女遠一點,走開幾步之後這才回過頭道︰“所以你要對付我,只能自己動手,不能調用你師父的力量。”

    在草原上,瑯琊要從梁辛處得到石脈的下落,自然不能讓師父的灰袍鐵面在側,所以她才遣開那九位高手,同時也取信了宋紅袍和宣葆炯。妖女機關算盡,最後卻還是忽略了青墨敢于拼命的狠辣和梁辛的邪弓……

    瑯琊略略調養了幾天之後,生怕就此失去梁辛的蹤跡,顧不得傷勢未愈,急匆匆的出來尋找梁辛,隨即發現他正要去救兩位義兄。

    這時梁辛突然大笑了起來,臉上盡是愉悅︰“你這麼急著現身,是怕我冒冒失失的去劫囚?”

    瑯琊點點頭,神情有些委屈,幽幽的說道︰“以你的修為,要是去劫囚的話必死無疑,我又怎麼舍得看你被那些正道中人殺死呢。”梁辛身上系著‘天下人間’的絕世魔功,瑯琊自然不能讓梁辛死掉。

    瑯琊被梁辛一箭擊中,傷的著實不輕,不僅戰力大打折扣,而且在短時間里也無法動用那道奪取惡土之力的手印。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想著追上梁辛之後先把他制住、抓走,等自己傷愈之後,再奪他的‘石脈’。可她對白衣小汐頗為忌憚。

    她看不透小汐的根底!

    隨後,瑯琊又打算動用師父的力量,想辦法將曲青石和柳亦兩個人劫走,再用曲、柳二人來要挾梁辛。但是在派人打探之後,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著,瑯琊伸出軟軟柔柔的手指,敲打著自己的眉心︰“事情遠比你們想的要嚴重,這次三堂會審,會有真正的高手壓陣,來自五大三粗的高手!”

    梁辛吃了一驚,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楮。

    瑯琊的臉上也顯出了迷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區區一個東海乾被炸,怎麼會把八大天門都驚動了。正道中人嚴陣以待,想要劫囚,就必須去求師父派遣心腹高手來相助,這樣一來的話,以師父的心智,一眼就能看透我這點小私心……”

    瑯琊岔開了話題︰“不過,如果想翻案的話,應該還有機會的,我心里有個計劃……”說著,她閉上了嘴巴,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梁辛。

    梁辛無奈,又走回到她身旁,蹲下,和她四目相對︰“說!”

    瑯琊笑的好像一條漂亮的小狐狸,壓低聲音,一邊在地上劃拉著,一邊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梁辛的表情先是驚訝,跟著變成了喜悅,最後又開始皺眉沉思,和妖女一起在地上劃拉著,仔細研究著其中的可行性,小心的填補著其中的漏洞,遠遠望去,一對少年男女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讓人說不出的愜意。

    半晌之後,梁辛終于站起身來,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隨即又對著瑯琊點頭道︰“拜托了!”

    瑯琊的眸子清澈明亮,素手一揮擺出了一副豪邁的樣子,粗聲道︰“包在我身上!”

    言罷,兩個人同時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梁辛的心里輕松了許多,又問瑯琊道︰“還有件事我不明白。”

    瑯琊陰戾狠毒,但心地冰雪聰明,明白梁辛想要問什麼,開口道︰“我敢與你做這筆交易,自然不怕救人之後你會反悔。等翻案之後,你自然會知曉為什麼。”

    說完,妖女站起身,向著林子之外走去,走了幾步之後又站住了,回頭笑道︰“其實,只要我願意,大可以只奪力,不殺人,你要乖才好。”隨即,在連串的笑聲中,瑯琊縱躍而起轉眼消失。

    ------------------

    算下時間,此刻距離‘三堂會審’還有兩個多月,時間上完全來得及,翻案的事情,梁辛暫時幫不上什麼忙,前面都交由瑯琊去處理。

    兩位義兄的案子突然出現了轉機,梁辛的心里說不出的舒服,回到官道上時,看見一眾青衣連日趕路之下都面露疲憊,梁辛面露愧疚,快步走到大伙跟前,笑了笑說︰“趕路辛苦,找個地方大家修整兩天,咱們養好精神再出發!”

    兩個小廝立刻大聲歡呼,青衣首領熊大維看懂了梁辛的唇語,走上來對他說︰“咱麼炯弟還能僵直……”梁辛琢磨了一下,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是‘咱們兄弟還能堅持。’他們盡數耳聾,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這些天下來,腔調愈發的古怪了。

    梁辛心中暗嘆,搖頭道︰“聽我的便是了,不用多說。”

    熊大維也不再說什麼,對著梁辛點點頭,露出了個粗獷的笑容︰“多切!”然後回頭對著手下做了幾個手勢。青衣們全都面露輕松,他們大都有傷,這些天里日夜兼程的趕路,都辛苦的很了。

    小汐也沒多說什麼,她只管對付厲害敵人,其他的都交給梁辛去安排。

    一行人也放慢了速度,沿著大路緩緩而行,小汐催馬趕上,先問了問雀子上的傳令。梁辛當然不敢說實話,瞎扯了幾句指揮使囑托完事小心雲雲。

    小汐皺著眉頭看了梁辛一眼,似乎有些懷疑,不過最終也沒多說什麼,而是伸出手向著西南方向一指︰“再往前走幾里會有條岔路,通往一個叫做‘解鈴’的小鎮子,你要想修整便去那里吧,是自己人的地方,會放松些。”

    梁辛痛快的答應,兩個童子尤其興高采烈,圍著小汐問解鈴鎮的緣由,小汐不搭理他們。

    正說笑的時候,磨牙突然閉上了嘴巴,大耳朵微微的跳動,跟著手腳麻利的往地上一趴,只聽了片刻就跳起來,伸手指向他們的身後,對著梁辛道︰“大慈悲調,有人唱著大慈悲調趕路!”

    青衣們全都臉色一變,百戶熊大維一揮手,兩名青衣翻身下馬,隱入官道下的長草間,向著來路方向潛伏而去。

    其他人也都嚴陣以待,連寡婦勁弩都端在了手里。

    梁辛雖然不知道大慈悲調是什麼,可也明白遇到了敵人,和小汐並肩走到隊伍最後,凝神望向遠處。

    不久之後兩個去查探的青衣回來了,走到幾位首領跟前低聲稟報︰“司天監大隊人馬,看樣子只是路過,不像沖著咱們來的。”

    小汐冷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功夫,一陣古里古怪的調子,隱隱從大路的盡頭傳來,聽上去就好像咬住了舌尖,嘴唇不停嗡動而發出的聲音,歌聲明明拗口難聽,可聽得時間稍長卻讓人心底清寧。古怪的歌聲越來越響亮,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歌聲已經從遠遠的呢喃變成了漫天回蕩的轟鳴!

    梁辛也愈發的覺得這歌聲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片刻猛的想起,不久前在兔幾丘,海棠和尚就是哼著這樣的調子來殺人的。

    只不過,海棠哼得調子很收斂,可現在的梵唱簡直變成了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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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鴉雀相爭

大慈悲調雖然古怪卻是朗朗梵唱,久聽之下清心扶氣,可再怎麼廣博浩然的調子,如果唱成煌煌天雷,也會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一支司天監的隊伍,終于出現在大路的盡頭,梁辛遠遠望去,滿心的驚訝!

    不是因為對方人多,也不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敵人,讓梁辛駭然的是這支隊伍,相比于他們的人數而言,排場實在太大了。.

    二十名紅袍大漢趕在隊首,不停的催動法術引水潑街;二十名紅紗少女素手翻揚,白色花瓣洋洋灑灑,隨風飛舞;二十名紅袍僧人面露微笑,嘴唇嗡動,不見怎麼用力卻把大慈悲調唱的驚天動地!

    六十人之後,是一頂比著屋子也不小的赤紅大龕,其中端坐著一個白袍子老僧,看去六七十歲的樣子,正閉目養神,龕下橫六縱九一共十五根長槓,每槓由四名童子扛住。

    隊伍的最後是一支百人馬隊,騎士們全都身穿白袍,腰挎長刀,額頭梳著發箍,馬隊中豎起幾十面大旗。

    秋風過,旌旗滾蕩,發出撲啦啦的烈響,盡數都是司天監的旗號。

    梁辛就是個沒見過市面的山溝娃子,哪見過這樣的陣勢,被人家驚得目瞪口呆,不僅一點不嫌司天監的人惡俗張揚,相反還攢了滿心眼的羨慕,琢磨著有一天自己發達了,也要這麼大張旗鼓……羊角脆也把眼楮瞪得溜圓,和它主人一個心思,看看老僧的大龕,又看看人家暫時借給他們的滑竿……

    梁辛看的津津有味,低聲問小汐︰“這個老和尚,別就是國師,這麼大的場面。”

    小汐搖頭,她認得這個和尚的︰“他是國師座下,七位親傳弟子中的第三位,法號琉璃,這個妖僧天性喜歡擺排場,司天監中就屬他的名氣最大,不知為什麼來了這里。”

    龕中的老和尚白面無須,眉宇間盡是慈祥,在他的隊伍靠近眾青衣的時候,老琉璃緩緩睜開了眼楮,對著梁辛等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兔幾丘的惡戰,是九龍司與司天監暗中的較量,平時相見時,大家都還是朝廷差官,自然不能直接把刀子殺過去。

    青衣們錯動腳步,讓開了半條道路,琉璃笑的更慈祥了,對著熊大維點頭說了句︰“多謝了!”

    他一開口,梁辛只覺得後頸好像被人吹了口涼氣似的,再看身邊的小汐,白淨光潔的額也冒出了一溜雞皮疙瘩,這個老和尚的嗓音,赫然是個脆生生的童子音。

    熊大維聽不到對方的聲音,臉沒什麼表情,點頭回禮之後回到了梁辛的身後。

    就在這時候,黃瓜又提著鼻子嗅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天空之中就傳來了一聲惶急的鳴嘯聲,一只雪尾雲雀從遠處奮力拍著翅膀,搖搖晃晃的飛著。

    現在的梁辛目力驚人,雖然相隔甚遠,但還是能看清楚,這只雀子的毛色不純,雖然也是雪尾雲雀,但不如自己以前見到那些漂亮,也不是剛才瑯琊放走的那只。

    梁辛平時見到的,都是指揮使大人專用的雪尾雲雀,自然不是凡品,現在天的這頭,則是普通青衣之間用來聯絡的。另外這只雀子羽毛凋零,飛的歪歪斜斜,好像還受了傷的樣子。

    黃瓜皺眉,不明白這頭雀子怎麼會如此狼狽,立刻打了個響亮的呼哨召喚它,雀子聽見哨聲,立刻精神一振,正要俯沖下來的時候,空中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嘎嘎的難聽叫聲,四頭黑色的大烏鴉從遠處電射而至,向著雲雀抓去!

    烏鴉的個子極大,雙翅展開足有兩尺,比起鷹隼也毫不遜色,磨牙和黃瓜眼尖嘴快,異口同聲的驚呼道︰“金眼胡鴉!”

    論體型,雲雀根本不是胡鴉的對手,但雲雀的身形更加靈活,又知道救星盡在眼前,一時間力氣大增,在空中左右輾轉,險而又險的躲避著攻擊。眼看著就要沖出包圍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嘎嘎的怪叫,又一頭胡鴉猛的從琉璃和尚的身邊沖天而起,一頭撞了雲雀的肚子。

    另外幾只胡鴉飛快的趕來,揮動利爪,小小的雀子發出了一聲哀鳴,身迸出了鮮紅的血花!

    白衣小汐遽然爆發出一聲清冽的怒叱,縱躍而起,宛若一只決絕的白燕,向著琉璃和尚撲去。

    而梁辛從青衣衛手中搶過一把繡春刀,暴喝里七蠱星魂滾滾運轉,抬手將刀子奮力擲向天空!

    刀光如電,淒厲鳴嘯著劃破長空,可準頭實在差勁,歪了足有幾丈的光景,不過即便如此,也足足嚇了五只胡鴉一跳,扁毛畜生身處高空,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會有能力傷及它們,而雀子則趁著它們一疏神的空子,雙翅並攏從高空直接向著青衣衛俯沖了下來。

    再說小汐這邊,毫無征兆的向著和尚發起突襲,司天監的隊伍絲毫不亂,護在大龕後面的馬隊中,同時躍出七八個人影,各自亮出長刀應向小汐。

    就在敵人的長刀堪堪劈到的時候,小汐低吼了一聲︰喪!

    話音落處,一道白色精芒從她右手間急閃而出,宛若一道精準而犀利的閃電,飛快的從幾名敵人之間掠過,又回到了小汐的袖中。青衣們只覺得眼前紅白燦爛,敢向著小汐出刀的人,全都被精芒炸碎了腦殼,只剩下一排腔子猶自撲躍著,又飛了幾尺之後才   的摔落在地!

    雖然一擊搏殺了幾個敵人,小汐沖襲的勢子也隨之受阻,身子一蕩落到了旁邊。

    幾乎與此同時,雀子也俯沖而至,梁辛高高躍起,小心的把它接住,他雙腳剛一落地,琉璃老僧龕前的那二十名紅衣僧人數,突然錯動腳步,無聲而迅捷的將他包圍了起來。

    這些和尚隨時都會翻臉動手,可嘴里依舊高唱著大慈悲調,吵得梁辛頭大無比。

    而二十三名青衣也擺好了沖擊的陣型,只待梁辛一聲令下,他們便要殺入敵陣!

    先前還歌舞升平,轉眼劍拔弩張。

    梁辛看了看手里的雲雀,鳥兒的脖子軟塌塌的,脛骨折斷眼見活不成了。

    大龕中的琉璃老僧終于皺起了眉頭,臉的慈悲之意卻更盛了,側頭望向小汐,尖聲道︰“不過是些不懂事的畜生互相糾纏,你卻想殺我?”

    小汐毫不避諱,認真的點點頭,聲音清冷得很︰“九龍司的雀子死了,也是要償命的。”

    琉璃愣了愣,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隨即尖聲大笑了起來︰“九龍司果然霸道啊!只不過霸道的久了,眼界也就狹隘了,忘了頭的天了!”

    老和尚的笑聲清脆的毛骨悚然,一邊大笑著,一邊給手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動手殺人了!

    在琉璃眼中,面前的青衣不過都是些普通人,只有那個鄉下小子修為,也不過是個勉強踏入聲色境的三步修士,這樣的對手,當然不值得他親自動手。

    可沒想到的是,他的手下還沒動,鄉下小子突然躍起,輕輕松松的就沖出了他座下二十名弟子的包圍,揮舞著雙拳向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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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左手睚眥

論修為,琉璃比著他大師兄海棠要差得遠了,不過也穩穩的站在四步、海天境上。。

    面對梁辛的迅猛撲擊,琉璃單手擎天,口中念出了一個字︰障!

    話音落處,一蓬濃烈的金色光芒從天而降,牢牢籠住了他的巨龕。隨即琉璃輕輕的嘆了口氣,目光慈悲的望向梁辛,好像再看著一只馬上就要撲入火堆的飛蛾。

    梁辛的身體與金光甫一接觸,立刻發出了一聲怪叫,忙不迭地翻身後躍,只見他身體與金光障接觸的地方,都冒起了裊裊青煙,衣服化作枯灰,可皮膚卻還是黑里透紅,健康的很。

    梁辛驚駭交加,要不是七蠱星魂及時運轉,替他化解了金光的力量,現在他的身體有一半都該變成焦炭了。

    琉璃見梁辛沒被燒死,也略有些意外,可讓他更沒想到的是,梁辛吃過了金光障的苦頭之後竟然不退反進,接踵七拳,打在了他的金光屏障之上。

    每一拳都輕飄飄的,力道沒有一絲稀奇,只不過在金光障上蕩起了一層不起眼的漣漪,可七拳之後,七道漣漪彼此勾連在一起,蕩漾出的赫然是一道北斗星陣,旋即巨力爆發,足以抵擋三步修士任何神通的金光障轉眼散碎!

    漫天金光就像個肥皂泡似的碎裂于無形,而一聲清冽叱喝卻沖天而起︰喪!

    小汐飛撲而至,右手再度放出白色精光,向著琉璃的光頭激射而去。

    琉璃森然冷笑︰“不自量力!”單手一探,自刻不容緩之間竟然捉住了那道精光,隨即‘精光’發出了吱吱的怪叫,奮力的扭曲起來,原來是一條通體批滿銀色鱗片的小蛇!

    在捉住銀甲小蛇的同時,琉璃的另一手五指相結,捏成神通手印,揮動間裹挾著滾滾風雷,毫不留情的向著小汐的面門扣了下去。

    小汐表情突然變了,好像有些譏諷,又有些興奮,雙唇輕輕並在一起,低聲吐出了一個字︰“奪!”旋即,始終籠在袖中的左手,伸了出來!

    五根手指,縴長而柔軟,好像剛剛綻放的花蕾,曼妙的一展一轉,捂住了對方的手印。琉璃的眼中露出喜色,可臉上還沒來得及擠出一絲笑意,就猛地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

    琉璃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一旁的梁辛則愕然瞪大了眼楮,一時間都忘了出手追擊敵人。

    片刻之前,小汐的左手微轉,好像摘桃子似的,就把老頭子的手,從他的手腕上摘了下來!

    鮮血自斷腕出瘋狂的噴湧,琉璃疼的亂跳亂叫,銀鱗小蛇趁機掙脫桎梏,尾巴搖晃著又撲回小汐的袖中。

    而小汐的動作不停,趁著敵人心神散亂的片刻,又奪下了琉璃那顆圓滾滾的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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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和兩個童子不知討論過多少次,小汐為什麼要把左手藏在袖子里,黃瓜猜她的左手只是削鐵如泥的鉤子,磨牙猜是一只蓮蓬口的暗器,梁辛猜不出只好說小汐六指……

    這一仗,幾乎還沒打就結束了,一個照面之下妖僧便被兩位游騎合力擊殺,其他的人哪還敢抵抗,有馬的催馬,沒馬的撒腿,哄的一聲四散而逃。

    小汐扔掉了手里的人頭,揚起左手,對著梁辛把五根手指一一捏起,握成拳頭再度收攏回袖中,冷冰冰的說︰“數清楚,不是六指。”

    梁辛臊紅了臉蛋子,趕緊岔開話題,指著琉璃和尚的屍體,苦笑道︰“倒是留下活口啊!”

    小汐搖頭︰“我只會殺人!”隨即又問到︰“雀子傳來的是什麼事情。”

    梁辛這才想起正事,趕忙撿回雲雀的屍體,取下羊皮卷一看,上面的字跡潦草︰解鈴鎮,十萬火急,援!後面則是個梁辛看不懂的古怪印記,應該是青衣身份的象征。

    小汐一看之下,神情驟然變得虐戾起來,揮手道︰“隨我去付援,解鈴鎮!”說著翻身上馬,眾青衣齊聲喝應,立刻催馬疾馳,緊緊跟在小汐的身後。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不遠處的解鈴鎮上,有青衣陷入危殆,所以放出雲雀,期盼著能搬來救兵。而攻擊青衣的人也不言而喻,定是國師麾下的司天監。

    司天監的高手見到雲雀飛天,便放出胡鴉去追……這個琉璃和尚,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趕往解鈴鎮的。

    打這樣的仗,對梁辛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可九龍司的事情,他總舍不得不管,這幫子身著青衣惡名昭著的人,可個個都有曲青石和柳亦的影子!

    解鈴鎮並不算太遠,距離他們只不過十幾里的路程,梁辛也不再坐滑竿,快步奔到小汐的身旁,問道︰“你說過解鈴鎮是咱們自己人的地方,怎麼回事?”

    小汐也不隱瞞,直接對梁辛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十年前,小汐還是個小女孩,跟隨著指揮使來過此處。據她所知,九龍司將一個重要人物,隱藏在這座小鎮上,同時也有不少青衣高手,隨著這個重要人物一起到小鎮隱居,以便貼身護衛。

    除了普通的青衣高手之外,指揮使還專門指派了一名青衣游騎常駐小鎮,足見他們要保護的人有多重要!

    小汐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說完之後,冷冷的說︰“司天監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不過這麼重要的人,決不能落進他們手中的。”

    梁辛點了點頭,一邊琢磨著一邊開口︰“對國師而言,現在的頭等大事應該是曲、柳二人的案子,可他們還調集重兵,來惹解鈴鎮的麻煩。我尋思著,這里的事情,應該和東海乾的案子有什麼關聯。”

    小汐沒理他。

    梁辛這才想起來,這個少女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談論案情的,呵呵笑著又緊跑了兩步,指了指小汐籠在袖中的左手︰“你的左手……怎麼回事。”

    小汐有些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梁辛趕忙辯解︰“待會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我總得弄清楚你的戰力,還有……殺人的習慣。”

    小汐這才開口︰“我的左手,是睚眥爪!”

    梁辛愕然,試探著重復了邊︰“鴨子爪?啥意思?”

    睚眥,龍之七子,生性剛烈,嗜殺好斗。

    睚眥爪,也是一種天眷神力,不過比起烈焰、石拳、手刀之類的力量要強大的太多了。

    小汐便是身負睚眥爪之人,從出生起,她的左手就力氣極大,而且抓到什麼都會奪下來,小汐自己根本就無法控制它。

    等到小汐大了些,睚眥爪的力氣愈發的恐怖起來,後來還是指揮使發現了她的天眷之力,千方百計尋來秘法,用一道已經失傳的哭困咒,封住了睚眥爪的大部分力量,小汐這才能勉強用自己的左手。

    梁辛點了點頭,又伸手指著小汐右面的袖子︰“那條小蛇……”

    小汐怒道︰“你煩不煩!”

    梁辛樂了,愈發覺得小汐長得,果然是極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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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解鈴小鎮

馬蹄如雷,一路馳騁,沒用多少時間,解鈴鎮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盡頭,黃瓜提起鼻子,磨牙趴在地上,兩個童子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致,隨即兩人的臉上都顯出了迷惑的神情。

    磨牙先開口︰“沒聽到敵人的蹤跡,倒是鎮子上敲鑼打鼓唱大戲,歡笑嘈雜熱鬧的很,好像在趕集或者節慶。”

    黃瓜也點頭道︰“烤肉香、苞谷香、燒酒香,不像有敵人襲擊的樣子……”說著,娃娃一拍腦門,笑道︰“今天是十月初十,秋收之末,大豐節啊!”

    中土內陸的習俗,每年十月初十為慶祝豐收的大豐節,這一天就宣告一年的辛苦農耕終于結束,農戶們將收拾農具、攏好牲口,準備度過冬閑時節了。

    小汐冷哼了一聲︰“敵人應該已經到了,否則那幾只胡鴉從何而來,大家都小心些,咱們進鎮!”說著,一抖韁繩走在最前,帶領眾人進入了解鈴鎮。

    青磚灰瓦的民居,樸實卻干淨的鋪子,高高的牌樓和公德杯,這里和普通的北方小鎮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不過因為大豐節的緣故,人人臉上含笑,忙碌了大半年,接下來的三四個月即將安逸閑散,圍著爐火斗小牌,喝著燒酒吹牛皮,到了晚上外面寒風呼嘯,婆娘們被自己的漢子抱上了床……這樣的日子讓人想一想就忍不住開心。

    鎮子的大道變成了臨時的集市,本地的花布、南方的胭脂水粉、北地的皮毛燒酒……這可是年前最大的節集了,不少小販都風塵僕僕的趕來,狠狠的賺一筆之後,好攢下本錢再準備春節時的大集。

    小鎮熙攘,熱鬧,大人說笑孩子亂跑,根本沒有一絲險惡的跡象。

    一眾青衣都滾鞍下馬,牽著馬匹緩緩而行,臉上也是笑呵呵的神情,但目光里的那一絲銳利卻不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不止集市熙攘,小鎮上處處都有熱鬧,兩個小娘子在台上依依呀呀的唱著戲文;虎背熊腰的大漢正呼呼生風的打著太祖長拳;滿臉橫肉的屠戶,把養足了秋膘的牲口當街宰殺,叫賣鮮肉;還有潑皮們張羅的賭檔、賣神仙藥的江湖騙子、把幾十只不停飛上天的雜耍班子……

    梁辛目不暇接,不停地東張西望,張著嘴一路傻笑著走了過去,黃瓜和磨牙也看的興高采烈,不過他們比梁辛強,還沒忘了自家的任務,磨牙低聲問同伴︰“怎麼沒人來接應咱們?”他們幾個人雖然是便裝,但二十三名青衣可都穿著官袍。

    黃瓜滿臉鄙夷,撇了他一眼︰“沒聽小汐姐說麼,這里的青衣都是暗樁!暗樁,懂不?見到自己人也假裝看不到。”

    這時小汐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梁辛,低聲道︰“發訊號吧,通知鎮上同僚,咱們是接到求救後趕來的。”

    梁辛神色不變,淡淡的說︰“你發!”

    小汐斜忒了他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麼,右手從袖中取出了一片綠油油的樹葉。這片葉子,還是剛剛她在路上隨意摘下的。

    朱唇輕並,扣在濃綠的樹葉邊緣,說不出的好看,隨即,一個簡單、悠揚卻又古怪的調子清揚而起。片刻後,不遠處的戲台上,鑼鼓家什突然猛地大響了幾聲,小汐飄目望向戲台子,認認真真的看了一會戲,這才對著梁辛微微一點頭︰“行了,我們過去!”

    說著,小汐在頭前引路,向著鎮子的中央位置走去。梁辛緊緊跟在她身後,他沒發現的是,自從小汐吹響了葉子,小鎮上的許多人,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戲台上的兩個小娘子轉身下台,換上了個黑臉老生;正大吼著買定離手潑皮伸手狂抓頭皮,接連做出了幾個隱秘的手勢;殺豬的屠夫換了一把刀;正湊在酒肆前喝酒的閑漢打了酒嗝,把手中的酒碗扣在了櫃台上,他的手指修長、干淨、有力……

    小汐的腳步不停,本來熙攘的人群隨著她的到來,有意無意的讓開了一條道路,不久之後,眾人便來到了一座還算威武的大宅門前。

    大宅上頂著一面金光匾額︰鎮北鏢局

    鏢局的看門漢子正倚在石獅子上,百無聊賴的嗑瓜子,見到一群青衣衛大步走來,忙不迭的扔掉手中的瓜子,賠上笑容客氣的問長問短,看上去和普通的鏢局子沒有任何區別,既想弄清楚官差們的來意,又不敢得罪了人。

    熊大維踏上一步,伸手把漢子堆了個跟頭,梁辛剛忙想去扶,被小汐直接捏住胳膊拉進了鏢局。

    漢子摔倒之後,露出了個憤憤不平的表情,拍拍爬起來,撒腿追趕眾人……

    鏢局院子里,正有不少人正舉石鎖,練刀槍,見到大群青衣突然闖入,一時間都有些傻了眼,情不自禁的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小汐連眼神都錯動一下,繼續大步前行,二十三名青衣衛則停下腳步抽刀側立,沒再隨著小汐進入內院。

    看門的漢子一路小跑著,躬身哈腰,不停的賠笑著搭話,直到進入內院之後,他好像突然換了個人,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換而沉穩陰戾,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命牌,同時說道︰“請兩位大人示下命牌!”

    小汐和梁辛沒都說什麼,把自己的命牌遞給了他,看門漢子驗過之後,眼圈突然紅了,對著他們認真點頭,沉聲道︰“請隨我來!”說著,揮手對著空氣里做出了一個手勢。

    梁辛莫名其妙,小汐卻知道,如果沒有這個手勢,她們再往前走一步,便會迎來毫不留情的襲殺!

    穿過跨院進入廳堂,其間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聞上去就好像有個蹩腳廚子,正把一只腌了幾年的鹹魚放在篝火上燒烤,鹹腥中裹雜著一絲惡臭……

    越往里間屋走,這種味道就越強烈,直到眾人快步走進內堂,磨牙和黃瓜來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驚呼,小臉瞬間煞白!

    內堂之中,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只不過,他全身都已經被燒灼成焦糊一片,五官幾乎已經黏在了一起,重傷的皮肉大面積的潰爛,正有惡心的膿水不停身處,在大漢的胸肺間,更敞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大漢聽見有人來了,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吧嗒一聲,命牌從他的指間跌落在地,小汐立刻強上兩步,俯身撿起他的命牌,略作查驗之後,回頭對著梁辛微微點頭。

    隨後,永遠都白衣若雪的少女,絲毫不嫌骯髒,用仔細的縴手握住了大漢那只滿是潰爛濃汁的手,領著他摸索查驗她的游騎命牌,淡淡的說道︰“我們來了,請你放心!”

    咕咕咕……大漢的口中,泛起了一陣吃力而難聽的笑聲,嘶啞的回答︰“還好,等到了!”

    梁辛站在旁邊,臉色青佞。他不敢想,一個已經傷成了這樣的人,究竟是靠著什麼樣的念頭,才能強撐著不死。

    九龍司,青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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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麻雀老號

大漢微微點了點頭,脖頸之間發出了喀喀的鈍響,仿佛再稍稍用力,腦袋便會掉下來,引著眾人進來的青衣搶上幾步,對著他低聲道︰“爺,一共來了兩位游騎,還有大隊的兄弟們,這趟差事絕不會辦砸的,您安心修養……”

    大漢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顫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奮力把已經粘連、粘合的眼皮撩開了一條縫隙,渾濁的眸子轉動,看了看小汐,露出了一個只能用可怕來形容的笑容,嘶聲笑道︰“哈哈,原來是個漂亮女娃娃,辛苦你……”話還沒說完,一股惡臭的濁氣從他的喉間松散涌出,就此氣絕身亡!

    小汐腳步輕移,取出一方白帕,蓋在了大漢的臉上,默默的悼念了幾句之後,才轉過身,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仔細說清楚。”剛剛引路的青衣名叫趙慶,官拜青衣百戶,他本來是個副手,但現在主官身亡,解鈴鎮上的青衣由他指揮。

    趙慶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十年前,咱們兄弟一共三百四十人,隨著黎總鏢頭調派此處……”說道這里微微頓住,搖頭苦笑︰“是千戶,黎角大人,咱們這些年里一直以總鏢頭相稱,一時改不了口。”

    小汐搖頭︰“無妨,總鏢頭即可,你繼續說。”說完之後仿佛又想起了什麼,追問了句︰“你家主官名叫黎角?!”

    趙慶的臉上露出了一份自豪,點頭道︰“不錯,就是黎角!”說著,轉頭望向了焦糊的大漢尸體。梁辛也覺得這個名字耳熟,隨即想起,當年在和柳亦閑聊的時候,後者提到過這個名字。

    黎角,在最近幾十年里,幾乎可以算作九龍青衣中的傳奇人物,二十歲時,他單槍匹馬殺入江南十二連環塢,力斃十二名賊首,一戰成名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北關惡匪驚馬堂、平遙邪教領路門、百色妖山上的吃人廟、南海流寇追雲島……十幾年間,黎角連破大案,親手誅殺無數巨寇妖人,在同僚中威望極高,又得指揮使大人的器重,就連皇帝都常常提到此人。

    指揮使有意培養他成為三大院之一的掌櫃,可黎角卻不願被朝堂束縛,做到千戶之後說什麼也不肯再往上走了,始終游走在地方,再後來此人隱形潛蹤,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想不到被指揮使派到這里來做了暗樁。

    除了戰功卓著之外,黎角還有一個身份︰黎家機關術傳人。他是設計機關的大行家!

    梁辛和小汐對望了一眼,一個功名爍今的暗樁,還有一個潛伏著的游騎,三百四十位精干青衣……在解鈴小鎮上歸隱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青衣力士趙慶繼續說道︰“要保護的人,是‘麻雀’老號的程掌櫃,這個老頭子究竟是什麼人,總鏢頭不曾提過,咱們也沒問過。”

    麻雀老號是做商鋪,大米白面、衣料五金、茶葉藥材,林林總總什麼買賣都做,表面上看商鋪與鎮北鏢局關系密切,每有大筆貨物需要運送,程掌櫃都會托付給鏢局。

    在暗地里,所有青衣的布置,也都是圍繞著麻雀老號而展開的,這十年來始終平安無事,直到昨天晚上,‘總鏢頭’黎角的蟈蟈死了。

    梁辛一再警告自己要沉住氣,要學小汐那樣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變色,結果在听到這里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呃?

    羊角脆趕忙配合主人,瞪眼張嘴擺出了副吃驚模樣。

    趙慶被游騎和猴子逗得哭笑不得,搖頭道︰“總鏢頭的蟈蟈不是凡品,它有個名堂,叫做‘知天命’。這種蟲子能夠預測災禍,據說是指揮使大人特意尋來,配給總鏢頭的。”

    這種怪蟲具體怎麼來使用,梁辛不得而知,不過想來應該和莊不周的養鬼瓶有異曲同工之效。

    蟈蟈一死,小鎮上必有重大災禍,黎角不敢怠慢,傳令手下嚴加戒備,他自己則帶著趙慶等一干手下出鎮去查探。

    說道這里,趙慶的臉上露出了一份古怪的表情,恐懼、憤怒、無力和真真切切的狠毒!

    “甫一出鎮,我們便陷入了敵人的埋伏,對方用的是妖術……”

    從開戰到逃回小鎮,趙慶根本沒能看到對方的樣子,他們是被一座妖陣困住,四面八方殺來的,都是手執木刀、不懂疼痛的稻草人藤甲兵。

    惡戰中的凶險不必多說,青衣一個接一個被殺,黎角迫不得已中引出了藏在身體中的天眷離火之力,以神火破陣,這才逃回到鎮子里。

    黎角渾身的焦糊,是因為以身為媒,引火退敵而傷的。

    梁辛點了點頭,大抵明白了,司天監的人在小鎮之外布下了妖術陣法,只許進不許出,所以他們進鎮的時候一路暢通。想到這里的時候,梁辛忍不住一挑眉毛,今天是大豐節,附近的商販、村民紛紛涌進小鎮,按照司天監的設計,這些人豈不是誰都無法離開這里了?

    趙慶等人護著奄奄一息的黎角逃回來,立刻放飛雲雀向外求援,梁辛等人也因此與國師三弟子琉璃惡戰了一場,隨後趕來。

    梁辛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又皺眉問道︰“鎮上的游騎是哪位?”

    不料趙慶卻吃了一驚︰“鎮上還有游騎麼?”

    即便在青衣中,游騎的身份也是絕大的機密,別說趙慶只是個普通的青衣衛,恐怕就連他的主官黎角都不知道,鎮上始終還有一名游騎在暗中策應。

    跟著,趙慶又顯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對梁辛等人說了一件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

    黎角重傷,敵人要進攻小鎮,今天又適逢大豐節,進鎮的外人很多,青衣們分成多支小隊暗中刺探外來者的身份,不久之後,便有一支小隊失蹤了。

    小汐皺眉︰“失蹤了?什麼意思?”

    梁辛倒是反應的比較快,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支小隊發現了奸細,但是奸細的手段厲害……”

    趙慶點了點頭︰“不錯,這些兄弟發現了可疑之人,在跟蹤的時候,被對方滅口了。”

    青衣們立刻發動起來,全力尋找混入小鎮的奸細,可是在他們找到奸細的時候,愕然發現對方已經被人殺了,死相慘烈,全身都被人打成了篩子。

    說著,趙慶從懷里掏出來一份度牒,梁辛看不懂上面彎彎曲曲的篆字,直接遞給了小汐。

    小汐看了一眼,面現驚奇︰“是國師的五弟子,白毫和尚。”

    國師的五弟子,至少也是三步修士,解鈴鎮中能讓其伏誅的,便只有那位暗中策應的游騎了。

    趙慶的神情似乎輕松了一些,于普通的青衣衛而言,有三位游騎坐鎮,再險惡的情勢也足以應付了。

    小汐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他不肯露面就算了,情形危急時總會出手的。”隨即又岔開了話題︰“敵人已經包圍了小鎮,為什麼還不攻進來?”

    趙慶吐出了一口悶氣︰“遲早的事情,先圍後打,等他們布置好攻勢,便會出手了。”說著,他又冷笑了一聲︰“咱們在這里經營了整整十年,機關埋伏隨處都有,貿然攻進來,就算是神仙也得先吃上幾個大虧。”

    小汐看了梁辛一眼,梁辛趕緊開動腦筋,一邊思考著一邊開口︰“差不多,司天監沒急著攻入小鎮,應該是在等琉璃的增援,結果誰也沒想到,琉璃被咱們給殺了,有這個變數在,最後誰輸誰贏還說不好 !”

    小汐想了想,明白了,梁辛的話乍一听有道理,細一想其實是廢話……

    趙慶從一旁問道︰“那現在,咱們是守鎮還是突圍?”

    梁辛笑了,搖搖頭沒回答,而是對著趙慶招手道︰“帶我們,去找程掌櫃。”

    趙慶答應了一聲,頭前引路。

    隨著梁辛一起來的青衣見他們出來,也想跟上,梁辛卻搖頭制止,對著熊大維道︰“你們留在此處,多加小心。”

    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小鎮上依舊熱鬧著,麻雀老號距離鏢局近的很,走不多遠就到了。

    麻雀老號的門臉不大,櫃台後面坐著兩個年輕活計,看上去無聊的很,偶爾還低聲抱怨兩句掌櫃的苛刻,大豐節也不給放假……

    梁辛等人直接來到內堂,落座等候,自有裝扮的青衣進去通報,片刻後,一個呼嚕呼嚕的水聲響起,一個白胡子老頭,抱著個水煙壺,溜溜達達的走了出來,對著梁辛和小汐微笑點頭︰“老朽程不嵐,見過兩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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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石破天驚

麻雀老號,程掌櫃,程不嵐。

    老頭子清瘦,須發皆白,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鑠,特別是一雙眼楮靈活的很,一看就是個精明之人。他身上穿著團花馬甲,左手大拇指上套著一個碩大的翡翠扳指,水煙壺雖然泛出些舊色,可其間瓖嵌著幾個爍爍發光的貓眼寶石,很有些富貴氣。

    梁辛又有點羨慕了,覺得程掌櫃氣派……

    小汐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在此隱居。”

    程不嵐笑了,露出了微微泛黃的牙齒︰“想知道老朽的身份,回去問你家指揮使!”

    趙慶苦笑,梁辛皺眉,磨牙黃瓜瞪起了大眼珠子,小汐到時無所謂,居然還點了點頭,好像挺認同程老頭的話,又問道︰“你有什麼本事?”

    程不嵐把水煙壺放在桌上,雙手一攤︰“廢人一個!”說完,又意猶未盡的補充了句︰“我若有本事,也不用你們來保護了!”

    小汐依舊點頭,對身邊的趙慶吩咐道︰“如果援兵不能及時趕到,迫不得已需要突圍時,把他敲暈。”

    程老頭吹著胡子瞪住小汐,小汐毫不示弱的回瞪,一雙俏目能把普通人凍死。

    趙慶被夾在中間難做人,低頭咳嗽了一聲,忙不迭的岔開話題︰“咱們……還能有援兵麼?”

    梁辛微笑著接過了話題︰“會有!需知解鈴鎮上,還隱著一位游騎!”趙慶這才恍然大悟,從昨夜開始情勢突變,黎角釋放雲雀,暗中的青衣游騎肯定也發出了他的求援訊號。

    鎮上青衣的任務一下子明確了起來,盡力死守,待援!

    小汐和程老頭比賽瞪眼楮,贏了,乘著大勝之勢又問道︰“你可知解鈴鎮上的游騎是誰?”

    程不嵐哼了一聲,又抄起水煙壺,咕嚕咕嚕的吸著,根本不回答。

    小汐還是滿臉的無所謂,說道︰“程先生,從現在起,你不得離開我身邊三步遠。”

    說著,她突然笑了,這是梁辛第二次看小汐展露笑顏,白衣素面冰雪冷漠中,這一笑卻驚艷四方︰“若有違,我便敲掉你的膝蓋。”

    程不嵐手一顫,被煙嗆到了,費力的咳嗽了起來,最後終于倒出了一口黏痰,啪的一聲吐到了地上。

    仿佛冥冥中自有默契,隨著老頭子的痰落地,天空中遽然炸起了一聲悶雷般的大吼!

    小鎮上不只有青衣,還有普通的鎮民和來趕節的村民、小販,四下里異響大作,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仰起頭茫然、毫無目的的尋找著什麼。

    一個悅耳動听的聲音回蕩而至︰“國師座下,二弟子,鈴鐺!”

    緊跟著,一個蒼老而雄壯的聲音怒喝道︰“國師座下,四弟子,鏗鏘!”

    第三個聲音是稚嫩的童音,親熱和友善,還蘊含著一股笑意︰“國師座下,六弟子,歡喜。”

    梁辛咋舌,算一算,短短幾天里,他先後摻和著,殺了大弟子海棠、三弟子琉璃、小弟子佟兵郎,老五白毫也被鎮上的游騎狙殺,國師座下一共七位親傳弟子,剩下的三個竟然全到齊了。想著想著梁辛就樂了,要是這一仗打勝了,國師可就‘絕後了’。

    二、四、六三人先是報名,隨即頓了片刻之後,齊聲斷喝︰“這便進入解鈴鎮了,凡人叩拜吧!”

    話音落處,大慈悲調大作,就好像一萬只蚊子,哼哼唧唧的湊到一起,拼命往著大家耳朵里鑽!

    趙慶回手握刀,神情驚怒︰“雜碎們要強攻!”說著,跨步沖到院落中,從懷中掏出一只竹筒似的事物,揚手拋向空中。

    竹筒迎風,啪的一聲爆碎開來,一蓬璀璨的焰火綻放開來,在昏黃的天色中顯得分外刺目,隨著這道炮令,青衣衛在解鈴小鎮中的十年布置盡數發動!

    事情再簡單不過,司天監的援兵已經被梁辛斬殺,而青衣的援兵遲早都會趕來,國師的弟子們自然不肯再耗下去,臨時布置了一番之後,就此發動猛攻。

    炮令、梵唱、煌煌怒喝、百姓驚呼……梁辛看了小汐一眼,後者對著他微微點頭︰“這里由我守著,你放心去外面增援。”

    梁辛也不再廢話,快步走到街上,只見人流慌亂,大人孩子四處亂跑,熱鬧的小鎮已然亂成了一團,可細看之下,每條‘亂流’中,都會有些強壯的漢子正奮力控制著局勢,努力把眾人引入街邊的店鋪、民居……

    梁辛翻身上房,站在高處仔細的查找敵情,跟著眼前人影一晃,趙慶也躍了上來。

    這個片刻前還驚怒交加的青衣漢子,在釋放炮令之後已經鎮靜了下來,手里居然還拎了壇老酒,對著梁辛晃了晃︰“先喝酒看戲!死一個混蛋喝一口酒!”說著,伸手拍開封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道︰“這是程老頭的寶貝,我愣搶的……”

    話還沒說完,遠處呼哨聲驟然大作,梁辛目力精強,凝神望去,正有數百人縱躍如風,向著小鎮沖來。

    看打扮,這些人都是司天監的護衛,人人嘴唇嗡動催動咒法,細看中他們周身都漾著微微的綠色光芒,顯然都有真元護體,小鎮中的青衣衛們,卻只顧著疏散、引導人潮,根本沒有列陣迎敵的意思。

    梁辛疑惑的看了趙慶一眼,低聲提醒︰“這些人修為雖然淺薄,可也都有真元相護,單靠激弩埋伏恐不易抵……”

    他的話還沒說完,天空里突地劃過一道道巨大的陰影,同時滾滾的風雷激蕩,梁辛抬頭一看,忍不住啊的驚呼了一聲!一只只比起小房子也不遜色的巨大石塊此刻正震裂長空,仿佛天崩地裂般,向著敵人兜頭砸下!

    趙慶放聲大笑︰“這是咱們的第一道機關,石破天驚!”

    一共七十七台投石機,並不是在小鎮之內,而是設立在小鎮之外五里處,被小心的隱藏、保養。投石機早已校對的精準無比,開動之下只要敵人觸踫機括,巨石便會從天而降,封住入鎮的道路!

    轟、轟、轟!巨大的石塊從天而降,毫不留情的夯入正通過大路進鎮的敵人之間,第一撥敵人也不過是些一步、二步的低階修士,如何能扛得住巨石轟擊,轉眼間鮮血潑灑,殘肢碎肉四下紛飛,恍惚間梁辛仿佛听到國師弟子正在尖嘯怒罵,搞不清住,怎麼會有這種攻城鏖戰時才會被用到的大家伙。

    趙慶笑的淚花翻涌,伸手指著轉眼被蕩平、埋葬的敵人,大吼道︰“用死人下酒,好的很啊!總鏢頭在天上也得笑抽了肚子!”言罷,仰頭痛飲三大口,把酒壇子遞給了梁辛!

    第一次接觸毫無懸念,司天監派出的百余人,盡數變成了肉泥……

    解鈴鎮位于田野之間,並沒有城牆、衛河,不過想要進出鎮子,也只有正東和正西兩條大路,其他的地方都是荒草荊棘,普通人難以通過。不用說,這些荊棘荒地之下,早就被青衣布下了可怕的禁制,敵人如果不走大路,只會引發新的機關,死的絕不會不被巨石夯在更好看。

    巨震之後,小鎮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引入了店鋪中,青衣肅穆備戰,百姓們則驚恐的瞪大了眼楮,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老鋪里的磨牙也被剛剛的場面驚呆了,坐在地上連吞了幾口口水,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的趴回地面仔細傾听,一直听了半晌,才皺起了眉頭︰“水聲?”

    幾乎與此同時,突然一連串的激流崩裂聲轟鳴,屋頂上的梁辛放眼望去,小鎮之中,數十口水井幾乎同時炸住沖天的水柱!

    水花四濺中,一個個身著水靠,斜背長刀的水鬼縱躍而出,伸手揭掉遮掩在口鼻上的避水咒,彼此呼哨著,沿著長街急行,向著麻雀老鋪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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