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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回】醜霸三國 (全文完)

第四二三章 錦帆賊(一)
  三月時的京兆,洋溢著動人的翠郁。

    青瑣門內,因常年的荒廢,到處遍佈青籐雜草,更有那紫籐花順著牆壁蔓延,綻放艷麗花朵。嘉德殿看上去很殘破,金磚碧瓦撲落塵土,也掩蓋住了它們本來應該具有的輝煌光彩。

    董肥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眼睛瞪得溜圓,驚奇的問道:「你剛才說,你認識甘寧甘興霸?」

    雒陽大戰早已經塵埃落定了,按照雙方的約定,黃忠退回修武,使得曹操鬆了一口氣。

    同時,董肥開放出偃師,放周瑜等十萬聯軍退出京兆。而相應的,曹操也退出了滎陽,屯兵於新鄭。正是按照董肥和曹操所商議的那樣,雙方各守關隘,自旋門關至新鄭,為緩衝區。

    聯軍原本在雒陽有十七萬人馬。

    但是董肥卻認為,凡京兆人氏當屬他的治下,不能隨同離開。這一下,整整摳走了曹操五六萬人。而作為補償,董肥將開放馬市,以滎陽為交易地,雙方不駐人馬,進行自由貿易。

    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個民間自發的市集,可實際上呢,大家心知肚明。

    曹操也緩過味兒了,上了董肥的當。董肥的存糧,遠沒有他所展示的那般強大。而陳群所見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假象。可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雙方已經停戰,難道再啟烽煙不成?

    董肥固然是不希望再打下去,同樣的,曹操也沒有這個興致。

    因為這十萬聯軍的出現,大大的緩解了曹操在青州的壓力,說起來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在和魯肅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曹操忍不住罵了一句:鄙夫狡詐!

    雒陽大戰停息了,但並不代表著董肥就能夠清閒下來。大戰所造成的災害,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說的清楚。要知道。雒陽在十餘年前經歷了數次災難後,人口本就稀少。後來夏侯淵駐守雒陽時,多少恢復了一點生氣。可是這一場大戰結束,整個京兆甚至比當年更加荒涼。

    諾大的東都雒陽。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萬人口。加上週遭,也不過三十餘萬。

    昔年開墾出的良田。一塊塊的荒蕪了。殘破的城防,短缺地糧食,都是董肥不得不面對地問題。

    這也是董肥厚著臉皮,扣下幾萬人的原因。

    雖然於大事無補,可多少也能增添一些人氣……再不濟,這幾萬人拿來屯田,也不是不行。

    想在黃巾之亂以前,雒陽號稱有人口百萬。

    誰又能想到。才十幾年地光景,那繁華的都市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董肥真的是感到頭疼了!

    在和龐統等人商議之後。董肥上疏長安,於雒陽設立督府,任命陳到為雒陽都督。所屬一應大小官吏,借由陳到自行解決。長安方面只負責供應今年的糧食和錢帛,其他的一律不管。

    這任命下來。把個陳到給逼瘋了!

    在別人看起來。這個所謂的雒陽督府有開府的權利,獨當一面。絕對是一個肥美的差事。

    但陳到卻很清楚,董淝這是想要撒手啊!

    死乞白賴地,硬是從董手中的步騭和呂蒙給挖了出來,本來陳到還想挖龐統,但是被董嚴詞拒絕。幸好,這時候從漢中來了四個人,手持閻圃地推薦信,跑來雒陽找上了董肥。

    這四人原本是漢中張魯的部下,用閻圃信中的話就是二楊、二申。

    所謂二楊,是楊昂楊任兩人,是堂兄弟。楊昂精於練兵,楊任武藝高強,可搏殺於兩陣。

    二申則是申耽申儀兄弟,是真正的兩兄弟。

    申耽曾師從於漢中名士,頗有才華,精於內政。而申儀自幼苦學律法,性情剛直,鐵面無私。

    這四人頗得張魯信任,可誰曉得無難軍出征漢中,張魯打了兩仗就開關投降,這四人也就做了階下囚。後來閻圃抵達,對四人好一番勸說,這才讓這二楊二申,動了為董肥效力的心思。

    四人抵達雒陽地時候,陳到正賴在董肥那裡。

    看了閻圃地信之後,立刻起身道:「主公,這四個人是我的,誰要是阻攔,我就和誰拚命。」

    二話不說,帶著四個目瞪口呆地傢伙就揚長而去。

    換個人,定然會大怒。可是董淝卻不生氣,因為他知道,他這一招甩手掌櫃,確難為了陳到。

    君不見,才幾日光景,那陳到就已經生出了白髮?

    陳到在雒陽幹什麼,董淝已經懶得再去理睬。徐庶回轉河內,張合退回河東。龐德則領兵回轉渭南大營,雒陽除了踏白軍之外,就只剩下了元戎、巨魔和背嵬三軍,董肥也準備走了。

    可誰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是凌操,一個是蘇飛。這兩人原本被董淝任命在河水上訓練水軍,如今又來向他訴苦。

    「河水九曲,又有大量泥沙堵塞河道,我等難以在河面上建立水寨,有負大都督所托。」

    其實,在大河上訓練水軍,本來就是一件不甚合適的事情。董淝想了想,有心放棄。等幽州方面平穩了之後,可以尋一海港,操練人馬。也就是這時,龐統為董淝出了一個主意。

    水軍在北方而言,並不重要。

    但是於荊襄,卻是不可或缺……

    荊襄水道縱橫,又有大江天塹。董淝遲早要對南方用兵,勢必要有一支強大的水軍做依托。

    而南方,董淝並不是毫無根基。

    明裡有沙摩柯,暗地裡又有周昕做掩護,若能建立水軍,可在關鍵是起到奇兵的作用。

    對龐統的這個計策,董淝頗為心動。騎軍在南方難有作為,如今陸上有沙摩柯的五溪蠻營。如果真的能建立起一支水軍的話,的確是非常圓滿地一件事。但問題是,誰來擔當主將?

    沙摩柯……

    董淝沒指望他能組建出水軍來。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陸上的猛虎。到了水裡就變成了旱鴨子。唯有凌操和蘇飛精於此道。

    董淝很躊躇。應該派誰去呢?

    一方面,董淝的確為他建立海軍地想法而心動。但也知道,那絕非是一件輕而易舉地事情。所以,需要人在北方打理,那麼兩個人就不可能同去……凌操久離江南,人地已經生疏。

    那麼派蘇飛?他的能力成嗎?

    董淝非常為難,蘇飛卻找上了門。

    「主公,若只是為水軍督帥地人選而煩惱,飛倒是有一人可推薦。定然能符合主公的要求。」

    「誰?」

    「飛有一好友,乃益州巴郡臨江(今重慶忠縣)人。姓甘名寧。」

    「甘寧啊……」董的身子猛然繃緊,驚訝的看著蘇飛,「你所說的甘寧,可是甘寧甘興霸?」

    「啊,主公也知道他?」

    廢話。我何止是知道他。簡直都快要哈死他了。

    董淝心中苦笑……甘寧甘興霸,當初他在歷陽時。就曾經為秦頡推薦過此人。當時他提了三個人,除甘寧之外,還有周泰蔣欽。只可惜,周昕只找到了周泰和蔣欽,卻沒有尋到甘寧。

    秦頡死後,蔣欽周泰,因不願離開故土(至少他們是這麼說),沒有隨黃忠投奔董淝。

    後來孫策攻入了江東,兩個大好的水賊居然投奔了孫伯符,不免讓當時的董淝,感到失落。

    為啥要投奔孫策,卻不願投奔於我?

    為此,董淝對周泰和蔣欽的印象非常不好,甚至一度想要派人潛入江東,弄死他二人。

    可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聽說了甘寧地消息。董淝不免心動,看著蘇飛,等他他說下去。

    蘇飛說:「甘寧此人,少有神力,任俠而爽直。曾經被舉薦為計掾,後來還列入候補的蜀郡郡丞。不過這傢伙天生地好打不平,因鄉紳橫行,怒而殺之,而後獨自一人就離開了家鄉。」

    董淝忙問道:「那後來呢?」

    「中平元年時,他因信奉太平道,加入其中,為渠帥……」

    「啊?」

    董淝又傻了……

    怪不得周昕打聽不到甘寧的下落。中平年間,那時候朝廷對太平道正嚴厲打擊,想必甘寧也要躲風聲,所以才不知所蹤吧。打擊的好,打擊的妙,要不然的話,可能又投了孫伯符。

    蘇飛見董淝聞太平道三字後,並未動怒,雖神色複雜,但卻是好奇多過於生氣。

    當下大著膽子說:「中平元年後,我和甘寧一起,在浣江之上為水賊,藏於洞庭湖之中。」

    董淝突然說:「伯玉,照你這麼說……你也曾經是太平道地人嗎?」

    「這個……」

    蘇飛心裡一陣慌亂。董淝說地沒錯,當年他和甘寧就是在太平道時結識。那年他二十,而甘寧十六。對於這個新加入太平道的小兄弟,蘇飛一直都很照顧,而甘寧也視蘇飛為兄長。

    他一直不敢對人說這件事,特別是投靠了董淝之後。

    蘇飛很清楚,董淝對待這個教徒地態度。說穿了,當初太平道不就是因董淝,而提前舉事?

    天曉得,這位主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會不會對自己生出疑慮。

    不過,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蘇飛一咬牙,跪在董淝的面前道:「蘇飛欺瞞主公甚久,實罪該萬死。不錯,當年飛亦加入太平道,與甘寧同為長沙小渠帥。」

    董淝一把將蘇飛拉了起來。

    「伯玉,你這是幹什麼?你何罪之有?」

    「飛知主公視太平道為妖邪,所以一直不敢說出真相。不過此事,連大公子也不是很清楚。」

    蘇飛口中的大公子,指的是顧雍。

    董淝笑了起來,「伯玉。我想你弄錯了。我並非討厭視太平道為妖邪,事實上包括佛教,我也非常的讚賞。人不可無信仰,不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曾讀過你們太平教的《太平清領道》。有時候還能有所得。我所恨者,是那些以宗教為幌子。行愚民之法,做妖魔之事的人。」

    「主公……」

    蘇飛不禁心中激動,眼淚都差一點掉了下來。

    董淝說:「你接著說那甘寧的事。」

    「興霸喜奢華,常以錦帆為號,但是我二人藏於洞庭的時候,他基本上是聽從我地號令。後來,興霸於大江上劫殺了荊州大族王氏的人,我知王氏不會善罷甘休。就讓興霸逃離……後來的事情,您也知曉了。我被抓。但咬死不是我做的事情,顧老爺恰好經過,救下了我。」

    董淝一蹙橫眉,輕聲道:「如此說來,你也不知道甘寧如今地下落?」

    蘇飛笑道。「飛怎可能不知?當初我和興霸相約。讓他在潯陽江和我匯合。後來我去了且末島,隨了顧老爺。就未曾前去。可我知道,興霸定然會在潯陽江侯我,我若不去,他必不會離開。」

    「你是說,甘寧如今在潯陽江?」

    「正是!」

    「為何要去潯陽江呢?」

    董淝說著站起來,命人奉上地圖,尋找潯陽江地位置。

    可這一查,董淝又嚇了一跳。潯陽江,是長江流經九江的一段,位於鄱陽湖以西,廬山北方。襟江帶湖,其位置非常地重要,吳越之戰時,更是必爭之地。董淝多居於北方,而且又是馬上將,對南方河域並不是非常的熟悉。他這一看不要緊,卻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

    柴桑……

    演義中,周瑜不就是屯軍於柴桑嗎?

    只是由於目前九江屬於劉備的轄內,故而周瑜也無法屯軍。

    前些日子,董淝還在頭疼如何阻止二劉瓜分江東的事情。雖然說周瑜已經回去了江東,可是孫策畢竟只有一軍之力,而曹操正忙於對付袁紹,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給予孫策支持。

    對二劉夾擊孫策的害處,龐統已經分析過了。

    當時龐統還說:「若主公能有一支水軍,無需人數太多,足以令劉備無法全力攻擊江東。」

    哈,還真的是說什麼,來什麼啊!

    不行,這個甘寧再也無法放過了,必須要納入麾下。否則的話,他日歸了孫策或者劉備,定然麻煩。

    「伯玉,我要你明日……不,立刻動身,前往潯陽江尋找甘寧。務必要說服他歸順於我,至於怎麼談,我不管,我只要甘寧為我效力。這件事至關重要,你有沒有把握給我完成呢?」

    蘇飛插手道:「若伯玉有負主公所托,願提頭來見。」

    董淝笑了,雖然他地笑容看上去很難看,甚至有點猙獰,可是蘇飛卻能感覺到,董淝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起來。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董淝取出一塊巨魔令,交給了蘇飛。

    「你說服甘寧後,就留在他地身邊。告訴甘興霸,就說我給他一軍建制,名為錦帆營。首先,你們要在潯陽江上,給我拖住劉備的兵力。無需正面交鋒,只要讓他終日難過,足矣。」

    「飛明白!」

    「若形式不妙,可立刻退至洞庭湖。我三弟侯沙摩柯,你當知道他的名字。有任何需要,可持我巨魔令尋我三弟的支援。告訴甘興霸,就說他只歸我治下,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我三弟沙摩柯,都不能指揮他的行動……總之,他日我馬踏江邊,希望有一支強大水軍。」

    蘇飛頓時激動起來了!

    直接歸屬董淝之下?這是一個什麼概念?

    整個關中,直接歸屬於董淝麾下指揮地兵馬,只有那麼幾支。

    解煩軍、踏白軍、無難軍、選鋒軍、乞活軍、游奕軍,再加上巨魔、背嵬和元戎三軍,共九支兵馬屬於董直屬麾下。如今在加上錦帆營……這已經足以說明,董對甘寧有多麼重視。

    蘇飛道:「主公放心,飛立刻啟程,定不辱使命!」
  

  曹操,正在查閱公文。

    「丞相,江東又派人前來送信,請求我們出兵拖住劉備和劉表的兵力……丞相,你看我們是否應該……」

    曹操放下了公文,看了一眼魯肅,笑了!

    「子敬,出兵我看就不必了吧。如今我手中兵馬,有三成都壓在了青州方面,很難抽調人馬。了不起,我只能讓呂布在汝南佯攻……你也知道,呂布雖勇,卻未必是張燕的對手。」

    魯肅急了,「主公難道要眼看著孫策被消滅嗎?若是孫伯符失利,於丞相亦有凶險。」

    曹操哈哈大笑,「子敬,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來。我雖不出兵,自然會有人願意出兵的。」

    「您是說……」

    「我何嘗不知,孫伯符失勢,則劉玄德定然會立足江東。我能看得出來,涼州鄙夫豈能看不出來?」

    這一句涼州鄙夫,調笑之意更甚於侮辱之意。

    那一日大山飲酒,曹操整個人也變了許多,說起話來,時常多了些風趣。

    魯肅點頭,「主公高見,董淝定然不會坐視劉玄德做大。」

    「我做出傾國之兵於青州,就是要告訴那傢伙,我無力南顧。我不顧江東,他董西平定會著急。放心吧,用不了許久,他一定會有所動作。子敬你只管應酬孫策的人,就說我已有決斷……到時候,他董西平出兵出力,孫策卻要感激我……嘿嘿,被他耍了一次,總要扳回來才是。」

    若說曹操對董淝使計詐他沒火氣,那肯定是胡說八道。

    憋著一股子勁兒想要挽回面子。雖然我們說好了不開戰,但並不能阻止我用計謀來陰你。

    想到董淝在知道真相後暴跳如雷的樣子,曹操忍不住放聲大笑,:饒你奸似鬼,也要中我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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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四章 錦帆賊(二)

關於上篇提到的周朝郭石,史書中是這樣記載:長沙賊區星自稱將軍,眾萬餘人,攻圍城邑。朝、郭石亦帥徒眾起於零、桂,與星相應。長沙太守孫堅遂越境尋討,三郡肅然。

    柴桑(今九江星子縣),因柴桑山而得名,於前漢時置。

    當大江之水流至廬山山麓時,相匯於鄱陽湖,就已經進入柴桑的領地中。這裡,盡集煙波江南之美,山色空濛,皓波渺渺。正當初夏時節,柴桑在皓月當空之下,極盡了嫵媚風情。

    擁千障,江環九派。

    此時,廬江戰事正酣,劉備親自督戰,以文丑為先鋒,攻入丹陽郡治內,就在孫策整軍準備和他來一場大戰的時候,卻突然轉向,自丹陽直奔廬江。與此同時,正在和豫章糾纏的劉表軍,也猛地北下,與劉備聯手夾擊,諾大的廬江在旬月之間,就已不復江東的治下。

    這也使得孫策,一下子懵了。

    二劉聯軍,猛攻丹陽。孫策緊急從吳郡召來了陳登,在丹陽縣拉開了防線,與二劉僵持。

    也就在這時候,周瑜領兵回還,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孫策的壓力。

    可這還遠遠不夠,在四月中,丹陽縣失守,孫策軍再次退百里,蕪湖至長蕩湖一線,總算是穩住了陣腳。但孫策和周瑜都很清楚,這陣腳不過是暫時穩住,天曉得能夠支撐到何時?

    劉備可說是一洗在雒陽的委屈,整個徐州軍都振奮無比。

    不過,這振奮。這榮耀……卻和嚴白虎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他此刻正駐守在柴桑大營之中。

    也不是劉備不信任他,不重用他。

    雖然說劉備在雒陽折了二關、劉全和司馬懿,卻又得到了許攸文丑和沮授。實力非但不減。甚至更強了。這並不是說,沮授就一定比司馬懿強。二者之間。全沒有半分可比性。一個初出茅廬,一個卻是歷經風雨;一個智慧方開,另一個卻正處於作為謀士而言的巔峰狀態。

    沮授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可就是那一招一式,堂堂正正的陽謀,連司馬朗也自愧不如。

    聯合劉表,正是出自沮授的謀劃。

    而攻取廬江這一手妙招,也是有他的心血。

    相比之在袁紹手下縮手縮腳。相互傾軋的日子,沮授在劉備的手下。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與此同時,許攸出任小沛太守,與關羽二人坐鎮後方,使得呂布曹操都不得前進。

    從這一點而言,劉備地用人手段。比之袁紹高明百倍。雖然手下人才不多。可是他卻能把所有人擰成一股繩,比之相互傾軋的袁紹謀士團隊。所發揮出的能量,更巨大了十倍,乃至百倍。

    所有人都很開心,唯有嚴白虎不甚得意。

    侄子死了,自己也漸漸的從劉備集團地核心退出,甚至連那個毛頭小子高寵,都比他得重用。

    若說心裡沒有疙瘩,那是胡說八道。

    好在嚴白虎經歷了太多事情,從當年地水賊,一躍成為今日的九江太守,柴桑水軍大都督,已經足夠了。如今,柴桑屯集著徐州軍地糧草,要說講起來,劉備對嚴白虎還是很信任。

    月色正好,嚴白虎於柴桑渡口喝酒賞月,風向東北。

    江面上,出現了數十艘船隻,打著荊州軍的旗號,由西南方,漸漸的靠攏過來。

    自有巡江艨艟自水寨中殺將出去,距離對方船隊尚有距離,就大聲的呼喊:「爾等何人,速速稟明身份。」

    「我等自鄱陽湖來,奉劉荊州之命,押送糧草,並有美酒奉與嚴都督,劉荊州說嚴都督鎮守柴桑,的確是辛苦了!」

    「等著,待我回報都督。」

    嚴白虎倒是知道一些,去年因聯軍雒陽大戰,徐州軍向雒陽輸送了大批糧草。雖說無大礙,可是劉備還是向劉表敲了一筆。劉表也不是很同意,但念在兩家聯手,時常也會送些糧草過來。當然了,劉表送過來的糧草不會多,質量同樣不會太好,也就是應那個聯軍的幌子。

    「這麼點糧草,又有何用?」

    嚴白虎心裡面不禁冷笑一聲,當然在表面上,還是要做出高興的模樣。

    糧草不重要,重要地是那美酒。整日呆在在柴桑,若無美酒助興,豈不是難過?從這方面來說,這劉景升倒也算是知情趣。渾不在意的揮手,嚴白虎也沒有派人過去登船檢查一下。

    船隻距離水寨,越來越近……

    有小校突然間發現了一絲古怪,忙對嚴白虎說:「都督,好像不太對勁兒啊。」

    嚴白虎今晚喝了不少地酒,這會兒頭也暈暈,聞聽嗤笑道:「庸人自擾,又有何處不對勁

    「都督,您看那船隻,都吃水不深。若是糧船,怎會如此狀況?」

    嚴白虎一怔,凝目光朝遠處看去。只見那糧船的吃水線非常清楚,怎可能是運送糧草過來?

    「不好……快攔住他們!」

    就在嚴白虎出聲的時候,那幾十艘船突然加速,隱隱約約,似有鈴鐺叮鈴的那麼響了一聲。

    船隻衝進了水寨,直撲堆積在渡口處的倉廩。

    帆布掀開,那船上全都是裝地枯草等引火之物,一八尺高,身材雄偉地漢子點燃了船隻,在靠岸的一剎那,蹭地就竄上了渡口。緊跟著,百餘名大漢陸續上岸,船隻轟得一聲,正撞在渡口上。

    已經被烈焰覆蓋的船隻,在受到劇烈碰撞之後。無數草團灑了出來。

    糧倉頓時火起,眨眼間就蔓延了開來。徐州軍尚沒有做出反應,怎麼突然間糧倉就起火了呢?

    那率先跳上渡口的漢子,手中持一口銀鱗分水刀。上前一步。一刀將一員將砍翻在地,翻身上馬。捻起一桿大刀,厲聲喝道:「嚴白虎,甘寧在此,還不給我過來受死!」

    喊聲響起了一剎那,大營外突然是人喊馬嘶。

    有小校趕來道:「啟稟都督,大事不好……有人,有人偷營!」

    這裡是九江,這裡是徐州治下。這大營中。少說也有萬餘人馬,居然有人敢來這裡送死?

    嚴白虎的腦袋裡一片空白。猶自在想:甘寧,是誰?

    聽小校稟報,頓時驚慌起來,忙問道:「有多少人,是何方旗號?」

    「不知道。對方盡帶白羽。少說也有幾千人!」

    「敵襲,敵襲……速速鳴號!」

    這會兒。嚴白虎的酒勁兒已經完全醒過來了。他連忙命人牽馬過來,剛翻身上馬,就見甘寧從亂軍中殺將出來,那大砍刀地刃口上,仍滴著鮮血,身上皂羅袍,更是血跡斑斑。

    兩名徐州將,從嚴白虎身後殺出。

    甘寧面無懼色,大吼一聲,大刀展開,只四五個回合,手起刀落,將那兩員將斬於馬下。

    「嚴白虎,那裡走!」

    嚴白虎勃然大怒,提槍迎上前去。

    這時候,只見一支人馬自大營外殺進來,為首大將身穿素色戰袍,掌中一桿銀槍,殺法效用。髮髻上,差著一支白翎,身後士卒,一個個全都是如此打扮,人數大約在千人左右。

    此人,正是蘇飛。

    當日在雒陽,蘇飛得了將令後,只帶了數百人走。

    要說,蘇飛這個人的心思很細膩,他沒有先去尋找甘寧,而是直接到了酉陽縣,找到了酉陽縣令周治。通過周治,他和沙摩柯取得了聯繫,並且從周昕那裡要來了千餘匹駑馬。呵呵,在蘇飛的眼中,周昕的馬地確是駑馬,畢竟見慣了西域大宛良駒,尋常馬匹又怎能入眼?

    以武陵太守地名號,直奔潯陽江,數日之後,與甘寧匯合。

    甘寧對蘇飛,的確是非常地尊重。當年只因為蘇飛的一句話,他在這潯陽江上,整整飄了數餘年。手中有八百健卒,全都是來自丹陽的苦哈哈,能下水捉龍,上馬征戰,勇武非凡。

    蘇飛把分別後的情況告訴了甘寧。

    並且非常直接的說:「離開雒陽之前,大都督曾對我說,若甘寧願意效力,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這兄弟二人間,沒什麼好拐彎抹角。

    說完之後,蘇飛還取出了一把鑲嵌鈴鐺的銀鱗分水刀,這是他從陳到的兵器庫內翻到的兵器。

    刀長六尺,柄長約二尺,上面有鈴鐺,刀柄上有一丈長短地銀鏈纏繞。

    甘寧也是久聞董淝之名,沉吟片刻後說:「寧亦仰慕大都督久矣,只恨投靠無門。今日兄長前來,寧無話可說。什麼條件不條件,只需大都督一聲令下,甘寧願為大都督效犬馬之勞。」

    原以為還要勸說一陣子,卻沒想到甘寧答應的如此爽快。

    蘇飛自然大喜,和甘寧又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柴桑幹上一票。對於柴桑那些樓船艨艟,甘寧可說是眼紅了許久。若非為了等蘇飛前來匯合,不好鬧出太大地風波,說不定早就動手了。

    有道是,趣味相投。

    甘寧對董淝仰慕至極,本身也是個膽子很大的人。

    在計劃了一番之後,就決定和蘇飛兩下夾擊,襲擊柴桑。這幾年,甘寧把柴桑快摸透了。

    說實話,嚴白虎的武藝相當不錯。

    否則以關羽那麼高傲的人,若沒有真本事,豈能容他做上九江太守,而且一當就是許多年。只是,自劉備和孫策二人休戰之後,嚴白虎就少上戰場。這些年安逸的久了,身上已經生了贅肉。

    武藝是不錯,可怎比得久在水上飄零,整日搏殺地甘寧。

    只十餘個回合下來,嚴白虎就頂不住了。汗也出來了,氣也跟不上了,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又打了兩三個回合,嚴白虎撥馬就走。

    他的馬可是比甘寧搶來的馬好許多,眼看著人要逃走。甘寧抽出分水刀,銀鏈纏在手上,大吼一聲,分水刀脫手飛出。掛著一股風聲,在空中滑出一道炫目地銀光,噗的一聲,正中嚴白虎後心。

    嚴白虎在馬上慘叫一聲,就摔落下來。

    甘寧也不客氣,上前一把摟住了嚴白虎坐騎的韁繩,騰身換乘。一手大刀,一手銀鏈刀,雙刀並用,營寨中縱橫馳騁。徐州軍被突然襲擊,本就慌亂不堪。嚴白虎被殺,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營內外。整個大營好像炸了鍋一樣,無人在有心戀戰下去。四下逃竄,潰不成軍。蘇飛帶人和甘寧匯合,二人相視大笑。

    甘寧牽著馬,命人登上了停泊在渡口的兩艘樓船。麾下健卒,又搶走了二十餘艘艨艟,在沖天的火光中,由大江上揚長而去,只留下了身後一片沸騰的火海。

    蘇飛和甘寧各領一艘樓船,行出二十餘里後,蘇飛登上了甘寧的船隻。

    「這一把火,恐怕那劉玄德難以坐穩了!」

    甘寧笑道:「如此甚好,只不過收拾了劉備,若不照顧一下劉表,豈不是有厚此薄彼之嫌?」

    「賢弟的意思是……」

    「由此順流而下,可至江陵。那裡是劉表的屯糧之地,守將是黃祖的侄兒,不過昏庸之輩。」

    蘇飛一蹙眉,輕聲道:「如此會不會太過冒險?」

    「兄長,今日是我錦帆營組建之日……想當年大都督出山,數戰成名。甘寧豈能落於人後。」

    雖說投靠了董淝,可甘寧的骨子裡,卻是極為傲氣。

    他總覺得,董淝之所以看重他,是蘇飛為他說了好話。越是這麼想,他就越是不太放心。怎麼著也要讓董淝看看他的手段。再說了,在潯陽江憋了許多年,甘寧也真的是有點憋壞了。

    蘇飛猶豫了一下,雖覺得不穩妥,但還是答應下來。

    數日後,二人突襲江陵,一把大火燒掉了劉表大半的屯糧,更斬殺黃祖的侄子黃茂,令大江為之震動。

    屯軍丹陽縣的劉備劉表聞聽這消息,頓時驚慌失措。

    糧草一失,軍心必亂。

    而且,若是容這水賊繼續肆虐下去,後方會被攪得亂成一鍋粥。劉表當下回軍廬江,命黃祖領水軍於大江上阻擊甘寧。那黃祖,也是個極其護短的人,侄子死了,他自然是一心想要報仇。

    可就在這時候,自荊州又傳來了一個消息,卻讓劉表劉備,不得不暫時停止了對江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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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五章 當陽(一)

      壺頭山中,溪畔。

    沙摩柯把玩著一枚巨魔令,面色沉冷。胡昭也是陰著臉,大帳中眾人,全都不敢大口喘息。

    「我要出兵!」

    沙摩柯放下了巨魔令,語氣非常堅定的說:「錦帆營初立,便立下大功。我是二哥的結拜兄弟,卻不能為他分憂,他日相見,又有何面目面對?我意已決,老兒你莫要在費甚口舌了。」

    胡昭說:「我並不是想勸阻你……你可以出兵,打長沙,攻零陵,哪怕你攻打益州都可以。但是出兵襄陽,且不說路途遙遠,那裡是劉表的老巢,又豈能沒有兵馬駐守?絕對不可以。」

    「打長沙,能打得劉表疼嗎?」

    沙摩柯怒道:「至於益州,打了又有何用?唯有襄陽,只要襄陽告急,劉表定然無心再戰。」

    胡昭呼的站起來,厲聲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南郡地形複雜,太守李嚴也極為狡詐,更精於兵事。而襄陽,劉表雖不在,可是他豈會沒有防備?荊州別駕劉巴,也不是好對付的人物。你若想打到襄陽城下,需要調撥多少人馬?又需要耗費多少錢糧,你忘記大都督的交代了嗎?」

    沙摩柯說:「莫不成,我就呆在這裡,無所事事?」

    說完,他甩袖站起來,「老兒,此事你無需再去費心,我意已決,郭石梅成為先鋒,周朝隨我一同出戰。只要能打到宜城,襄陽必然大亂。到時候不等兩方兵馬合擊,我早已退出戰局。」

    從理論上而言,沙摩柯的想法沒有錯誤。

    也就是說,他所謂的出兵,實際上是一種佯攻。但是胡昭卻咬死不肯同意。見勸不得沙摩柯,胡昭氣呼呼的衝出了大帳。於胡昭而言,沙摩柯的這個策略,根本就是無法行得通。

    出了大帳以後,胡昭就跑去找甘夫人。

    在他想來,甘夫人一定會設法勸阻沙摩柯。可是沒想到,甘夫人卻拒絕了……

    「孔明先生,您難道不覺得。沙沙這些年走的太過順利了嗎?憑著二伯提供的輜重和幫助,他在幾年裡面,就完成了歷代老王未曾完成的大業。真地是他能力出眾嗎?我看未必吧。」

    胡昭疑惑的看著甘夫人,「那夫人的意思是……」

    「該讓他冷卻一下了。這次二伯在信中大加讚賞那個甘寧,沙沙心裡本就不是很服氣。而甘寧在柴桑的一把大火,卻燒起了沙沙的心思。與其說他這是要幫助二伯,倒不如說他想和甘寧爭一口氣……這種情況之下,除非大伯二伯他們過來。我們怕是誰也別想勸說住沙沙。」

    胡昭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輕聲道:「夫人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想要借此機會。敲打一下那蠻子……可是,夫人當知道,那蠻子看似堅強,實則內心很脆弱。我擔心做的過火了,他會受不了啊。」

    甘夫人微微一笑,抱起年幼的女兒。「若是如此,我們就回西域吧。」

    胡昭長出了一口濁氣。點頭道:「既然夫人有這個想法,那我就去安排,順便將錦帆營設法調回來,以作不備之用。'另外,還請夫人寫一封信給大都督。此戰之後。我們將面臨劉表傾荊州之力地攻擊。若沒有大都督的支持,我擔心僅憑三蠻之力。恐怕很難是劉表的對手。」

    「那一切就拜託先生。」

    甘夫人所說的,一點都不錯。

    沙摩柯的確是生了爭強鬥狠的心思,也難怪……這麼多年,他很少見董淝那麼稱讚某一個人。

    次日,沙摩柯領四千五溪蠻,並一千丹陽悍卒,自壺頭山出兵。

    沿途向山中各宗部發出集結人馬的命令。他是五溪蠻王,發出了集結令,各宗部也立刻響應。待到過山之時,五溪蠻已經集結出數萬人馬。途中周昕曾派出兄弟周旨試圖勸阻沙摩柯,但卻被沙摩柯所拒絕。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

    你越是勸說他,就好像是懷疑他地本事,他就越是想要證明給你看。沙摩柯如今正是如此。

    如果胡昭周昕,能用另一種方式勸說沙摩柯的話,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

    可不管是胡昭還是周昕,都不斷的向沙摩柯強調一件事:攻打襄陽是多麼不可行地事情,襄陽有多麼多麼的強大……沙摩柯是什麼人?自十四歲同董淝出山後,可以說是未遭遇敗績。唯有的一次失敗,還是在臨涇時被皇甫家偷襲所致。這一路成長,可說是非常的順利。

    他服過誰?

    能讓他心服口服的人,放眼天下也不過三個半。

    董淝典韋,自然是其中的兩個。還有黃忠,那是曾實實在在打敗過他,並且給予他指點地人,沙摩柯也很服氣。除了這三個人之外,還有半個人,就是呂布。不過,那是他的敵人。

    至於其他人,沙摩柯還真地沒放在眼中。

    出山後,五溪蠻軍直撲丹陽聚。丹陽聚守將蔡中,是荊州大族蔡家出身,論輩分是荊州水軍大都督蔡瑁的同族。不過,蔡中確實沒什麼本事,而且膽子很小。沙摩柯大軍還沒有抵達丹陽聚,蔡中就帶著家眷親兵逃走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本領絕對不是沙摩柯的對手。

    丹陽聚的迅速失守,也使得夷道守將呂公猝不及防,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沙摩柯大軍已兵臨城下。呂公出城應戰,被沙摩柯在陣前兩個回合之後,一棒砸地血肉模糊,夷道失守。

    這只是在一日之間發生地變故。

    沙摩柯連下兩城,不禁志得意滿。在夷道停留一日之後,命梅成鎮守夷道,他自領兵跨過大江,直撲宜城。

    五溪蠻暴動的消息迅速傳開,南郡太守李嚴卻陷入了沉思當中。

    昔年宛城之戰。李嚴曾和沙摩柯並肩戰鬥。對沙摩柯這個人,李嚴可以說是非常地瞭解。

    沙摩柯背後是什麼人?

    李嚴心裡怎可能不清楚呢?

    當初秦頡病故,黃忠曾邀他一同前去投奔董淝。

    可是李嚴卻認為,董卓一死,關中大亂,董淝已失去了根本,就算將來能立足於西域,也難有作為。所以。李嚴很婉轉的拒絕了黃忠,甚至還挽留黃忠和他一同投奔劉表,但未能成功。

    不想,區區數年的時間,董淝卻殺回了關中。

    甚至手中所掌握的力量,遠遠超過了當初董卓在世地時候。殺李僱郭汜,消滅馬騰郭憲。

    斷斷數年,開疆擴土不說。佔領並幽涼州,雄霸關隴之地,更突進漢中。虎視西川。

    去年一場大戰,以一家之力,抗衡數家兵馬。

    得河內,取雒陽……

    那聲勢好不驚人,李嚴都看在了眼裡,若說心中沒有悔恨。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即便是很後悔,李嚴卻沒有絲毫的嚮往。去投奔董肥?且不說劉表對他頗為器重,就算他和董淝當年有那麼一段香火之情,隨著時間也已淡薄。

    如果當初他隨著黃忠一同投奔董肥的話,那叫做雪中送炭。

    現在呢。看人家發達了。再跑過去投靠,那叫做反覆無常。就算董淝不計前嫌。李嚴都會看不起自己。更不要說,當初和黃忠說了那麼些的話語,難不成過去聽黃忠文聘他們嘲笑?

    不過,李嚴還是留了一份心思。

    他明知道周昕和董肥交好,也清楚沙摩柯在武陵立足,周昕的作用很大,卻沒有報告劉表。

    武陵是武陵,南郡是南郡。

    大家相安無事,你不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你。至於你周昕心向何人?與我何干。

    但是,這並不代表李嚴會眼睜睜的看著沙摩柯進入南郡。這南郡是我的,你來惹我,那就休怪我不顧情面。蔡中帶著親兵家眷抵達南郡之後,花了不少的錢帛,總算是見到了李嚴。

    李嚴這個人什麼都好,但是卻有點貪圖財物,還有點小心眼

    蔡中把姿態放低,他也就沒有為難蔡中。畢竟蔡中背後還有蔡氏家族,就算懲治,也輪不到他。更何況,蔡中表現地這麼識趣,李嚴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大筆一揮,罪過都歸於呂公。

    「正方兄,你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向我兄長多多美言,他日以報答大人。」

    蔡中臨走的時候,感恩戴德。

    他的確是有這個資本說話,因為他背後有蔡家,有族兄蔡瑁,而蔡瑁上面,還有個蔡夫人。

    那可是劉表最寵愛的女人,就算天大的過錯,幾句枕邊風也就了結了。

    李嚴看著蔡中的背影,不禁連連冷笑。

    「正方,就這麼放過他嘛?」

    一直在一旁陪坐的文士,帶著一臉的不屑目送蔡中離去,而後扭頭問道:「你何必怕他?他不戰而退,這是明擺著地事情。就算是蔡家護著他,又能如何……再說了,你與蒯家關係甚密切,就算蔡家想找你的麻煩,怕是蒯越也不會輕易答應。要我說,應該將他拿下來問罪。」

    這文士名叫韓嵩,字德高,是李嚴的同鄉。

    此人出身寒門,家境貧寒,但氣量高雅,極有遠見。曾有袁隗,聽聞他地名字,想要征辟,卻被韓嵩拒絕。為避免袁隗的報復,他甚至和幾名同好遁入山中,至黃巾亂起,避禍荊州。

    劉表平定荊州之後,逼迫韓嵩效命。

    先是別駕,後來做到了從事中郎。但在一次祭祀天地時,劉表與禮法不和,韓嵩阻止,觸怒了劉表,險些因此而喪命。幸好這時候李嚴隨蒯越前來,因為是同鄉,所以也認得韓嵩。

    在蒯越的勸說下,劉表饒了韓嵩的性命。但是留在身邊,看著實在膩歪。

    李嚴乾脆讓韓嵩留在了身邊,後來出任南郡太守,韓嵩也跟著他一同赴任,是他的智囊。

    李嚴笑道:「德高性直,至今還是老脾氣。我自不是害怕蔡家,殺個蔡中,如同碾死螻蟻一般,有何快哉?再說了,如今主公用兵,我等部曲正當一力和之。若為個螻蟻而和蔡家發生衝突,只怕令親者痛,仇者快……內亂一起,我荊州必將面臨危險,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韓嵩聽完這番話,忍不住讚道:「正方所慮極是,卻是嵩有些迂腐了!」

    李嚴擺手道:「德高,你我知交,莫要說這些虛透巴腦的話語,還是看看這亂局當如何解決。」

    韓嵩道:「沙摩柯不過一勇武蠻夫,有何懼哉?休看他一日下兩城,可越是如此,他死地就越快。想必如今襄陽已經得到了消息,那劉巴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豈能放過這道美餐?」

    李嚴卻道:「德高,實不相瞞……我與那沙摩柯也算故知,當年在宛城若非董氏三兄弟出手,只怕……沙摩柯此戰必敗,我只是在想,是否應該趁機出手,將他解決在這南郡治下?」

    韓嵩勃然大怒,指著李嚴道:「正方當不為人子。五溪蠻得漢室恩寵,本就應當出力報國。董家子當年立下戰功,可是他們也得到了相應地恩典。如今你效力景升公,怎可徇私放手?你不出手,劉巴也饒不得他。公是公,私是私,你怎可因私人之情,而放過景升公大敵?」

    這一席話,把李嚴罵的是滿面通紅。

    起身一揖到地,「若非德高,嚴險些就誤了大事。」

    韓嵩卻笑了,沉聲道:「即如此,正方可有破敵之策?」

    李嚴淡定一笑,雙目瞇成了一條線,咬牙切齒道:「德高放心,沙摩柯定逃不出我的手
心」
    注1,呂公,劉表部將。初平二年,孫堅與表戰,公將兵緣山向堅,堅輕騎尋山討公。公兵下石。中堅頭,應時腦出物故。演義中曾有出場。

    注2,韓嵩,韓嵩,字德高,義陽人。少時好學,雖貧而不改易其操守。韓嵩知世將亂,故不應三公之命,只與同好數人隱居於酈西山中。黃巾亂起,韓嵩避難南方,劉表逼其以為別駕,轉從事中郎。劉表郊祀天地,韓嵩正諫不從,漸見違忤。後又奉使到許都見曹操,以觀虛實。韓嵩回來後,深陳曹操威德,請劉表遣子入質。劉表疑韓嵩反為曹操做事,大怒,欲殺韓嵩,然而考殺韓嵩之隨行者,知韓嵩並無他意,方才止息。荊州平,韓嵩有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鴻臚印綬。演義中也曾有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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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四二六章 當陽(二)


五溪蠻大軍的腳步,在南郡大地上如同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摧枯拉朽一般的衝破層層阻礙。

    強渡沮水,橫跨南漳水,於藍口聚走馬斬守將陳應。

    沙摩柯這風頭雖比不得遠在雒陽的董肥,可在這荊襄九郡八十一縣當中,卻是無人能夠匹敵。五溪蠻大軍在歷經二十天奔襲後,終於抵達夷水河畔,只需過夷水搶佔宜城,就算是完成了此次出兵的戰略意圖。沙摩柯不禁心中狂喜,命三軍在夷水河畔立下營寨,來日強渡夷水,攻陷宜城。

    月光正明,沙摩柯手柱鋼鞭,站在夷水河畔,向河對岸望去。

    那河對岸上,有荊州軍的大營在夜色中矗立,偶爾有刁斗聲傳來,也是清晰可聞。

    呼雷駁悠閒的在沙摩柯身後跟隨,不時的啃噬著岸邊的青草。五十名技擊士距離沙摩柯大約有百步左右,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這些技擊士,全都是從西域隨沙摩柯來到武陵。

    周朝胖胖的臉上,卻沒有笑容。

    他站在沙摩柯的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戰事太順利了!

    順利的讓人有點無法相信,有時候周朝會有一種感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

    有心想要提醒沙摩柯,可是看著那兇惡若猛虎一樣的面龐,周朝又覺得有些畏懼。

    反倒是沙摩柯,覺察到了周朝不安的情緒,淡定笑道:「令先。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出來吧。」

    「大王,末將只是覺得,這一切進行的太順利,似乎不太正常。」

    「順利不好嗎?」

    周朝聽不出沙摩柯語氣中的喜怒。大著膽子回答道:「也並非說不好,只是……我記得大都督曾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荊州軍不弱,而且劉表麾下能人也有不少。按道理說,這一路打過來,絕不應該是如此地順利……末將就覺得吧,說不準會有問題。畢竟李嚴非比尋常。」

    沙摩柯此刻雖然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卻並非沒有了思想。

    李嚴……

    這個人於沙摩柯而言,非常的熟悉。當初在宛城鏖戰足有百餘日。沙摩柯和李嚴並肩作戰,曾領教過李嚴的狠辣手段。所以,對於李嚴,沙摩柯還是非常的顧忌,多少有些提防。

    命梅成守住夷道,其實也是出於這種考慮。

    只要夷道在手,沙摩柯的五溪蠻大軍就有退路,失敗了也能夠安全地從夷道退入山。回武陵去。

    沉吟了片刻,沙摩柯道:「令先以為該如何?」

    周朝想了想。「大王走到這一步,朝也不說什麼退兵的話語。不過,明日渡河,大王需小心荊州軍自荊山突襲。於側翼必須要有大將守護,朝以為……可以命郭石領軍。扼守荊山要道。」

    沙摩柯點點頭。「令先所言極是……還有呢?」

    「若我是李嚴,一定會在我軍攻勢猛烈時。突然從側襲擊。故而藍口聚,也不能不做防衛。」

    與大河上的津相同,荊州之地的聚,也是渡口的意思。

    大河有五社津,孟津等渡口。而荊州的更多,只在南郡,就設有藍口聚和丹陽聚兩大渡口。

    此外大大小小地渡口,不計其數,大都是以聚而命名。

    比如南漳水上和沮水畔,就有臨沮聚,南漳聚等地名,不過相比之下,都不是非常的重要。

    周朝所言極是,李嚴若從側面襲擊,必然會走藍口聚。

    沙摩柯想了一想,「令先考慮地很周詳,不如這樣,你帶五千人馬,連夜趕赴藍口聚駐紮,如何?」

    周朝插手道:「大王放心,周朝定不辱大王之命!」

    就這樣,周朝郭石二人,連夜領兵動身,分別前往荊山要道和藍口聚駐紮。

    沙摩柯安排妥當之後,也長出了一口氣。說實話,這一路打過來,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防範。

    雖然嘴巴上說荊州軍在他眼中如草芥,但跟隨董肥多年,沙摩柯也清楚一件事:有的時候,就算有力拔山河的勇武,也比不過那些文人謀士的一個小校毒計。荊州,也是藏龍臥虎。

    回到大帳之後,沙摩柯正準備派人巡視營寨。突然有小校來報,說宜城派人來下戰書。

    沙摩柯不禁覺得有趣。

    宜城守將名叫向刖,是當地人,性情敦厚,是個誠實君子。

    這個人精於內政,甚得劉表的看重。只是性情呢,有點懦弱,說不好的話,就是這個人非常膽小。以前有數百盜賊襲擊宜城,就嚇得向刖四門封閉,不敢出城。要知道,他手裡可是有兩千郡兵,雖然算不得是正式的官軍,可是打幾百盜賊,想來也是沒有什麼問題地。

    也正因為這件事,向刖有個外號,就是宜城龜令。

    意思就是說,這向刖膽小如烏龜一樣,遇到危險的事情,就把身體縮回龜殼裡,不敢出頭。

    這傢伙,怎麼有膽子來下戰書?

    「命他進來!」

    片刻之後,就見一個二十出頭左右地青年,在一個黑臉護衛的陪伴下,大步走進了軍帳中。

    那青年相貌俊朗,頗有儀容。

    在大帳中向沙摩柯一拱手,「諸葛亮奉命前來下書,拜見五溪蠻王

    諸葛亮?

    沙摩柯覺得這名字很耳熟,疑惑的看了諸葛亮兩眼,突然問道:「諸葛子瑜先生,是你何人?」

    「那是亮的兄長。」

    哦。想起來了……二哥曾說過,諸葛瑾有一個弟弟,叫諸葛亮,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不過怎麼看,也只是個白面書生罷了。倒是他身後那黑臉漢子。看上去更加地威武,是個人物。

    「你又是誰?」

    黑臉漢子上前拱手,甕聲道:「小人諸葛倉,不過無名小卒。」

    地確是無名小卒,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如果喚作典韋董肥在這裡,肯定會認識這諸葛倉。

    當年兄弟二人縱橫關東。曾伏擊太平道的黃巾力士,還俘虜了一個人。就是周倉。

    不過周倉是個死心眼,不願意投降董肥。反倒是後來遇到了諸葛,一番勸說後,歸順了諸葛家。又改名叫做諸葛倉,一直跟隨著諸葛一家,自太平道被剿滅之後,就再也沒出場。

    沙摩柯問道:「諸葛亮,你哥哥如今在我二哥麾下效力。已貴為扶風太守。你為何……」

    不待沙摩柯說完,諸葛亮淡定打斷了他地話語。「大王,人各有志,亮今日前來,是來下戰書。」

    看起來,他似乎不願意提他的兄長。

    沙摩柯不明白。但也沒有追問。只想著。等明日將他俘獲以後,我派人把他送去二哥那裡。

    「諸葛亮。你前來下甚戰書?」

    「我家大人聽說五溪蠻王勇武過人,乃是天下一等一地好漢,故而十分仰慕。本想獻城投降,可是我家大人麾下有二將,名吳巨鮑隆,皆上將,有萬夫不擋之勇。此二人不服大王,想要與大王比試一番……大人說,若大王願意,只要敗了那二人,他一定會將宜城奉上。」

    沙摩柯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打架嗎?

    這天底下除了我大哥二哥,還有黃大哥之外,就算是呂布我也不怕,還會怕什麼吳巨鮑隆?

    能兵不刃血奪取宜城,自然是最好!

    沙摩柯說:「這有何難,我便應了就是。」

    諸葛亮遲疑了一下,「可是我兩軍隔夷水相望,如何比試?若大王願意,我軍願退三十里,容大王渡河而戰,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沙摩柯眼睛一瞇,瞳孔猛然收縮。

    渡河而戰?二哥說過,渡河需小心,兵法有雲渡河半而擊之,萬一他們耍詐,豈不是危險?

    「我渡河而戰,豈不是欺負你們?哈,我也不佔你們的便宜,還是我兵退三十里,你們過來吧。」

    「這個……」

    諸葛亮似乎顯出為難之色,有點猶豫。

    可這一猶豫,沙摩柯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當下道:「此事就這麼決定,同不同意,你們決定。明日辰時,若無回答的話,我當強渡夷水,攻打宜城。到時候,可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此事,還容亮回去向大人稟報。」

    諸葛亮顯得很不甘心,拱手和沙摩柯告辭。

    臨走的時候,沙摩柯突然道:「兀那諸葛倉,生就了好身板,明日何不於你家大王一戰?」

    諸葛倉面似沉水,扭頭看了一眼沙摩柯,沉聲道:「大王既然發話,諸葛倉又怎敢不從命?」

    這一夜無事。

    第二天,沙摩柯一早點起兵馬,準備發動攻擊。

    在他看來,那向刖定然是不敢答應他的要求,兩軍之間,肯定會來一場惡鬥。

    眼見著辰時將至,沙摩柯就做好了攻擊地準備。可這時候,河對岸突然來人說:「請大王退三十里,容我等過河,與大王一戰。」

    呀,還真的敢應戰啊!

    沙摩柯不禁心中疑惑,可昨晚已經把話說出了口,他自然也不願意就這麼反悔。當下命大軍向後退三十里。五溪蠻大軍,已經準備妥當,眼見著就要出擊了,卻突然向後撤退三十里,自然有些不太明白。這一退,本來地陣型也就散亂了,許多人甚至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荊州軍已經開始渡河。五溪蠻大軍緩緩後退。

    當第一波荊州軍登上岸時,突然就聽一聲大吼:「蠻子兵已敗,荊州兒郎,隨我出擊!」

    剎那間,號角聲在空中響起。

    荊州軍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反正看到五溪蠻大軍退後,先是疑惑,後聽人吼叫,立刻相信了。相反的,五溪蠻大軍也不清楚狀況,自家大軍的確是在後退。被荊州軍一衝,立刻就亂了套。

    前軍一亂。中軍跟著就亂。

    如果這支人馬是董肥麾下地主力軍,哪怕是類似於乞活軍那樣的隊伍,都不會這樣迅速潰敗。可五溪蠻人天性散漫,打順手的時候,一個個猛如老虎。一旦失利,根本就無法還擊。

    沙摩柯在中軍一下子懵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要比試一下的嗎?

    有心整點兵馬,可是荊州軍如何會給他這個機會。就聽戰鼓咕隆隆敲響。號角嗚-嗚-嗚的響起。荊州軍勢如猛虎一般,殺向五溪蠻大軍。為首地大將。頭戴鑌鐵盔,身穿鑌鐵甲,掌中一桿鑌鐵大刀,胯下烏騅馬,聲如巨雷一般。厲聲吼道:「休要走了沙摩柯……沙摩柯。拿命來!」

    赫然正是周倉。

    荊州軍的號衣,皆以紅色為主。

    如同一團烈焰襲來。剎那間把個五溪蠻大軍沖地七零八落。

    周倉手舞大刀,在亂軍之中左劈右砍,刀刀見血,勢若猛虎一般。荊州軍刀槍並舉,充入陣中,只見寒光閃爍,鮮血噴濺;哀號聲,慘叫聲和著戰馬長嘶,在夷水河畔上空迴盪。

    與此同時,從五溪蠻大軍後方,也殺出一支人馬。

    大纛旗上書寫:編城校尉吳的字號。一員大將,掌中宣花斧,沉甸甸,寒氣逼人。輪開了,如同車輪一般。只殺得五溪蠻大軍落花流水,狼狽逃竄。沙摩柯在亂軍之中厲聲的喊叫,可是卻已經沒有了用處。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上,沾著鮮血,混合著黃白且粘稠地腦漿。

    他已經不記得殺了多少人,可是大軍已亂,又怎可能收拾。

    身邊五十名技擊士,忠誠地守護著……但是又有什麼用處?正所謂大勢已去,神仙也難挽回。

    伊水對岸,諸葛亮和向刖並肩而立。

    「孔明,你怎知道那沙摩柯一定會答應你地請求?」

    諸葛亮笑呵呵的回答:「亮曾仔細研究過董淝軍中地人物,除董肥之外,其餘人可說都有所瞭解。沙摩柯此人,武藝高強,然則卻是有勇無謀。在武陵山中所行之事,皆有董淝的影跡,也就是說,此人並無大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蕭規曹隨。然則機變之道,遠遠不夠。」

    「孔明的確是深謀遠慮啊!」

    「大人過獎了……其實沙摩柯一出山,我就知道他必敗無疑。春秋中曾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他乘大軍兵鋒所致,卻沒有立刻渡河,已經落了下乘。答應我比武的要求,我故意拖到辰時才回答,其士氣再而衰。至我軍渡河,他大軍後退……豈有不敗之理?」

    向刖點頭道:「孔明所言,甚是!」

    此時,夷水西岸,已經亂成了一團。

    五溪蠻大軍被周倉吳巨等人前後夾擊,已經潰不成軍。

    不過,圍繞在沙摩柯周圍的護軍,卻未見散亂。只見沙摩柯催馬輪棒,在亂軍中左衝右突。

    五十名技擊士和那一千名由丹陽悍卒組成地中護軍,在沙摩柯的指揮下,卻是進退自如。

    荊州大將鮑隆,見沙摩柯在亂軍中橫衝直撞,大吼一聲,拍馬舞槍殺將出來。

    沙摩柯這時候已經殺紅了眼,單手輪狼牙棒,鐺地架開了鮑隆的大槍,左手抽出竹節鋼鞭,二馬錯蹬時啪的一鞭,正砸在了鮑隆的頭上。只這一下,砸的鮑隆是腦漿迸裂,栽下了戰馬。

    渡河觀戰地向刖,忍不住讚道:「好一員猛將!」

    諸葛亮也點頭說:「梅園三虎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有那西域暴虎,瘋虎,這沙摩柯端地是一頭蠻虎。不過就算他是一頭老虎,今日也要給我趴在這裡。向大人,準備第二輪進攻。」

    向刖應了一聲,做了一個手勢。

    只見令旗招展變化,蒼穹中再次迴響戰鼓隆隆。

    一支人馬從側方山坳中殺出,為首的兩員大將,一個是蔡中,一個是蔡和,領軍殺將過來。

    那蔡中在丹陽聚不戰而敗,回襄陽後,被族姐蔡夫人好一頓地臭罵。

    只告訴他:「劉巴諸葛亮已經有了準備,此次若不能立下功勞,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所以,這蔡中蔡和兄弟,也就憋了一口氣,要討回顏面。

    沙摩柯在亂軍中殺了一陣子,可是敵人卻越來越多……

    「三爺,不能再打了,我們快點撤吧。」

    有技擊士頭領上前勸說,沙摩柯心中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利害。這一戰,他真的輸了!

    「撤,隨我殺出去!」

    沙摩柯一馬當先,右棒左鞭,無人可擋。

    迎面正遇到吳巨攔路,二馬交鋒數回合,沙摩柯一鞭砸飛了吳巨的頭盔,嚇得吳巨是撥馬就走。

    憑著沙摩柯的悍勇,四下逃竄的五溪蠻大軍,漸漸的開始向他靠攏過來,一鼓作氣殺出了重圍。可是,五萬大軍,殺出來的也不過三四千人而已。眾人隨著沙摩柯狼狽逃竄,直奔藍口聚。

    那裡,還有周朝的人馬,至少能穩定一下軍心。

    天已過了正午,沙摩柯等人精疲力竭。當下勒住了戰馬,在原地進行短暫的休整。

    可是還沒等眾人喘息一口氣,只聽到咕隆隆的戰鼓聲響起。一員大將立馬在正前方,手中一柄車輪般大小的戰斧橫在身前,厲聲喝道:「沙摩柯,蠻夫……邢道榮在此恭候你多時!」

    沙摩柯頓時大驚失色……

    注1:吳巨,劉表置蒼梧太守。表遣巨領蒼梧太守,與賴恭俱至。後巨與恭相失,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初,劉備為曹公所攻,至夏口,備與巨有舊,欲往投之。建安十五年,孫權遣步騭為交州刺史。騭到,燮率兄弟奉承節度。而吳巨懷異心,騭斬之。演義中曾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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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長阪坡

   夜已深!

    沙摩柯領著殘兵敗將,殺出了重圍。可跟上來的五溪蠻兵,已不足千人。

    五十名技擊士,戰死大半。雖然沙摩柯重傷了邢道榮,但對大局而言,已經是無關重要。

    諸葛亮集結兵馬,準備繼續追擊。

    可就在這時候,從宜城卻傳來了一道將令:三軍就地休整,不得再追擊沙摩柯。

    「為什麼!」

    諸葛亮聞聽勃然大怒,對著傳令兵喝問道:「是誰發出的命令?為什麼不許再追擊那沙摩柯?」

    平日裡,諸葛亮始終給人溫文儒雅的氣度,此事的暴怒表情,卻讓傳令兵也嚇了一跳。

    「此乃太守大人和別駕大人發出的命令。別駕已經抵達宜城,將軍若有疑問,可自行去詢問。」

    「我自然會詢問!」

    諸葛亮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令行禁止的道理他還是懂得,雖然說他和荊襄世族的關係頗為密切,蔡氏和蒯氏都與諸葛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可是臨陣抗命,他也不敢為之。這是法度,是規矩,誰也不能違背。

    吳巨領兵打掃戰場,諸葛亮帶著諸葛倉,怒氣沖沖的回到了宜城。

    直奔府衙而去,也不等親兵通報,他逕自闖入大廳。只見大廳上,正端坐一個中年男子。

    相貌倒無甚特殊,反正扔到人群裡,立刻就會消失。

    七尺的身高,白淨面漆。三縷黑鬚飄揚,手中一把折扇,正在和向刖談笑風生,看上去很悠閒。

    「孔明來了!」

    中年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向刖命人搬來了座椅。讓諸葛亮坐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年輕氣盛的諸葛亮顯然還沒有那個耐性,逕自走到中年人面前。

    「大人,為何要停止追擊!」

    這中年人,名叫劉巴,字子初,年不過三十三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說起來,劉巴出身雖非大族,卻也是官宦世家。其祖父劉曜,官拜蒼梧太守;父親劉祥,曾為江夏太守,蕩寇將軍。劉表初至荊州的時候。和劉巴的父親頗為不和,甚至生出殺念。

    他把劉巴拘捕起來,命人告訴劉巴說:「州牧大人想要殺你,我們可以幫你逃走。」

    但是劉巴卻不理睬,鎮靜自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三反覆,始終沒有中了劉表地計策。

    劉表反而驚奇,說:「此子氣度非凡。他日定有作為,不可以辱之。」

    不但不殺劉巴。反而親自往江夏,向劉祥道歉。並且把劉巴留在身邊,成年後闢為別駕從事。而劉巴呢,也表現出不同尋常地本領,劉表交代他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從未有過差錯。

    每逢劉表離開襄陽,都會把大事交給蒯越。同時命劉巴輔佐。

    諸葛亮的質問,極不客氣。向刖在一旁聽聞,不禁微微一蹙眉毛,而後搖頭輕歎了一聲。

    年輕啊,還是太年輕了……

    就算你家中有背景,可卻沉不住氣。是個好苗子,但如果不磨練一番,只怕也難成大氣候。

    劉巴反而顯得無所謂,淡定的笑了起來。

    「孔明,我且問你……沙摩柯為何攻打襄陽?」

    「這個嘛……」

    諸葛亮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實在話,他還真的沒有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

    向刖說:「沙摩柯雖魯莽,可是身邊並非沒有能人。他攻打襄陽,準確的說,是要牽制主公,是主公不能全力攻擊江東。但若說沙摩柯有心搶奪荊州,呵呵……我想他還沒那麼狂妄。」

    「既然他拉扯主公的後腿,我等自應將其消滅才是。」

    劉巴道:「可問題是,沙摩柯這樣做,對我們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主公與劉備聯手,絕非上策。那劉備野心頗大,曾為反賊,先背袁紹,後弒陶謙。不久前與雒陽結盟,卻在關鍵是獨自逃離。趁著友軍主力不在,反而和主公聯手……這種人,絕不可信任,也不可結盟。」

    向刖點頭,「可惜主公被他的謊話所蒙蔽……一俟江東滅亡,劉備定會窺視江東。那時候,戰火將波及荊襄九郡,此絕非我等所願。故而在現在收手,於主公,於荊州,都大有好處。」

    諸葛亮不禁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打量起了向刖。

    他看不起向刖,覺得向刖無膽,也沒什麼本事。之所以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也不過是運氣。

    這個人,只求無過,不求有功,實不當重用。

    可是向刖這一番話,卻讓諸葛亮看到了一個全新地向刖。這個人真的是無膽嗎?真的是個沒本事的人嗎?若是如此的話,他可說不出這樣的話。可是為什麼,總是做出懦弱的樣子?

    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水鏡山莊出師時,司馬徽說過的一句話。

    「荊襄九郡,自古人傑地靈,臥虎藏龍之輩,多不勝數。孔明你雖然已經完成了學業,可實際上呢,你地學業才剛剛開始罷了。記住,萬不可小覷任何人,每個人都有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而諸葛亮自從投奔了劉表之後,藉著身家背景,得劉表重用,不免生出驕傲之心。

    劉巴見諸葛亮不語,突然問道:「孔明,我卻問你……若殺了沙摩柯,董肥會有什麼反應?」

    「這個嘛,定會率傾國之兵,與我等決戰……不過,曹操豈會容他?」

    「你確是錯了,曹操非但不會阻他,相反巴不得董淝和主公拚個兩敗俱傷,他好取漁人之利。世人皆以為董肥是一莽夫。可一莽夫。能有今日成就?主公基業方起,實不易招惹大敵。」

    「可是,就這麼放過沙摩柯嗎?」

    諸葛亮覺得不甘心,嘟嘟囔囔地說道。

    「嘿,我們可以放過他,卻不代表著沙摩柯一定能活著逃離。李正方焉能在一旁坐視?」

    諸葛亮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可是細一想,不禁心裡咯登一下,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李嚴,不過一寒士爾!

    竊據高位,而且性情孤高,早已經不為荊襄世族所容。

    若非他出自秦頡門下。又與蒯良頗有交情,劉表甚為倚重的話,恐怕早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荊襄世族,盤根錯節……李嚴雖是南陽人,卻非起自荊州,故而被視作外人。劉表依靠荊襄世族之力,統治住了荊州。可是並不代表,劉表真的就會願意任由世族掌控荊州。

    他勢必會扶植一批人。

    如李嚴、周昕。都屬於此。

    若是李嚴殺了沙摩柯,定會觸怒董肥。而劉表到時候想要保住李嚴。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於周昕,為人很低調,而且年紀已大,不足為慮。

    這是劉巴等人想要借刀殺人,以除去威脅到荊襄世族利益的李嚴……端地是殺人不見血啊!

    諸葛亮在心驚地同時。細想過往地事情。卻出了一身冷汗。

    做人低調些好,以前自己為人處世未免太過鋒芒畢露。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沙摩柯等人,擺脫了追兵以後,趕往藍口聚。

    可是沒等他們抵達藍口聚,就遇到了從藍口聚敗下來地周朝等人。原來,當沙摩柯在夷水和荊州軍廝殺的時候,李嚴派韓嵩突然出兵。立足未穩的周朝匆忙應戰,卻大敗而回。

    五千兵馬,折了一半。

    見到沙摩柯的時候,周朝放聲大哭,「大王,朝罪該萬死,竟失了藍口聚,請大王責罰。」

    若在一天以前,沙摩柯也許真的就會責罰周朝。可是夷水一敗,卻讓他突然生出了許多明悟。

    「令先,此敗並不怪你。只怪我太過狂妄,以至於才有今日。當初孔明先生萬般阻撓,可我就是不聽。我現在才算是明白,這讀書人地心思啊,比真刀真槍更殺人無形,我輸得不冤。」

    「那我們現在……」

    「立刻往夷道,只要我們能抵達夷道,退入山,就安全了!」

    周朝道:「可我們該從何出走?」

    從藍口聚至夷道,有兩條路,一個是過南漳水和沮水,一條是走平原,自兩河交匯處,過枝江走夷道。相比之下,南漳水和沮水的路途近,;走枝江的話,路途不但遠,而且道路難行。

    沙摩柯猶豫了一下,「若我是荊州軍,定會認為我走兩河一線……恩,我們走枝江,直奔夷道。」

    在這個時候,沙摩柯也不得不去學會動腦子了。

    兩軍匯合以後,轉道向枝江方向走。一路上,正如沙摩柯所猜想的那樣,未曾遇到阻攔。

    兩日後,人困馬乏。

    沙摩柯來到了一處岡陵地帶,勒馬問道:「這是何處?」

    周朝回答:「此地為荊山餘脈,名為當陽阪,又名長阪坡。往東南,就是漢水,可直入雲夢澤。大王,過當陽,就快到枝江了。不過這裡臨近南郡縣,是南郡的治所,當小心謹慎才是。」

    長阪坡嗎?如果董肥在這裡的話,一定會激靈打一個寒蟬。

    長阪坡是什麼地方?當年趙子龍血戰長阪坡,由此揚名天下。這裡……嘿嘿,絕非是好地方。

    可是沙摩柯卻不知道。

    扭頭看了看,見身後人馬一個個筋疲力盡,不免心生愧疚。

    「讓大家休息一下,我們等天黑以後,再出當陽。到時候荊州軍,定然會懈怠下來。」

    要說周朝小聰明是有點,但絕非大智。在這一點上。他更類似於當年跟隨董淝地唐周。甚至比不上黃劭。聽沙摩柯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沒甚危險,當下傳令下去,命士卒就地休整。

    沙摩柯放任呼雷駁覓食,自己拎著鋼鞭,拖著狼牙棒坐在一塊石頭上。

    思索這月餘來的事情。其實可以發現,在這一路上,他犯下了許多錯誤,而且都很致命。

    怪不得,二哥在臨別的時候,一再叮囑我不可以輕舉妄動。

    沙摩柯想起了董肥的話語。不由得悲從心生,緊握狼牙棒,這才算克制住了那想哭的衝動。

    周朝捧著幾顆野果走來,輕聲道:「大王,一天未進食了,且將就著吃點東西吧。」

    「大家都吃了嗎?」

    「都吃了……」

    野果酸澀,可是沙摩柯卻毫無所覺。若非自己的任性,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一口野果還沒有嚥下。突然間就聽咚地一聲鼓響。緊跟著,咚隆咚隆地鼓聲。震耳欲聾。

    從四面八方,突然湧出無數荊州軍。

    那大纛之上寫著:南郡李地字樣。大纛下,李嚴橫槍立馬,神色淡定,「沙摩柯。往哪裡走!」

    如果沒有休息。五溪蠻軍說不定還能有一戰之力。可這一休息,全身都是酸痛。荊州軍殺將出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有無數人甚至來不及站起來,驚恐的看著荊州軍迅速撲來。

    漫山遍野地紅色,如同一片火海。

    沙摩柯騰地站起來,鋼鞭背在身上,掌中狼牙棒一橫,口中打了一個呼哨,召喚呼雷駁。

    可是荊州軍,已經衝殺過來。

    長阪坡上,頓時亂成一片。一將見沙摩柯來不及上馬,立刻躍馬擰槍,直撲過來,口中猶自喝道:「兀那蠻子,上將蔡勳,取你狗命。」

    眨眼間就到了沙摩柯的面前,掌中大槍撲稜一顫,分心就刺。

    沙摩柯怒吼一聲,閃身讓過了蔡勳的大槍,砰地一把攫住槍桿,另一隻手輪狼牙棒一招秋風掃落葉,掛著風聲呼的就擊出去。只聽砰……希聿聿戰馬慘叫一聲,狼牙棒把蔡勳地坐騎砸地腦漿迸裂。猶自向前衝了兩步,噗通就倒在血泊中。這時候,呼雷駁也已經趕過來。

    沙摩柯擰槍倒手,把蔡勳連人帶馬釘在地上。

    借這一頓之力,騰空而起,就跨在了呼雷駁的背上。兩腳套鐙,倒拖狼牙棒,迎著四五個荊州軍,又是一招橫掃千軍。人借馬力,馬借人威,這一棒子下去,砸地荊州軍骨斷筋折。

    搶過一匹戰馬,沙摩柯大聲喊道:「令先,上馬!」

    周朝也不客氣,翻身上馬,順手一把抄起了插在蔡勳屍體上地長槍,隨著沙摩柯就衝殺起來。

    不可否認,沙摩柯的確是勇武過人。

    而對於這一點,李嚴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單挑沙摩柯,那是找死。只有蔡勳這種傻蛋,才會過去送死。

    李嚴在大纛下,居高臨下,指揮兵馬朝著沙摩柯發起了兇猛的攻擊。

    你不是很厲害嗎?

    沒關係,你能打得過十個人,一百個人……可是一千個人,一萬個人,你還能抵擋得住?

    這一路上,李嚴有無數次機會出手,可偏偏選擇在長阪坡,就因為他知道,人的精力總是有極限。沙摩柯的南轅北轍之計,從一開始就在李嚴的算計當中。沒辦法,誰讓我們是戰友?

    沙摩柯的體力,也的確是快要耗盡了。

    不僅是他,就連他胯下地呼雷駁,也是非常疲憊。

    只四五個回合下來,沙摩柯就氣喘吁吁,手中的狼牙棒也越發地沉重起來。

    而胯下的呼雷駁,顯然也有點支撐不住。不停的喘息著,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不靈活了。

    李嚴在高處看得真切,淡定一笑。

    令旗招展,十餘員大將立刻將沙摩柯圍在了當中。

    遠處,五溪蠻軍四處逃竄。躲避荊州軍的廝殺。雖有殘存的十餘個技擊士。想要向沙摩柯靠攏過來。可是被李嚴命人攔住,一陣箭矢下去,就十幾名技擊士,被盡數射殺在疆場上。

    沙摩柯地眼睛,都紅了!

    周朝發出一聲慘叫,一員大將一刀砍斷了他地胳膊。鮮血噴湧而出。

    沙摩柯厲吼一聲,甩手將狼牙棒掄起來,脫手飛出。這力道強猛地要名,當先地四五個將領一不小心,被狼牙棒砸中,掃中。翻身落馬。沙摩柯抽出鋼鞭,縱馬衝到那砍斷周朝胳膊的荊州將跟前。口中發出巨雷般的怒吼,手起鞭落,將那荊州將砸下馬去。

    「令先,隨我走」周朝咬牙站起來,用戰袍裹住了傷口,翻身上馬。

    李嚴遠遠看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牙關緊咬,握緊了拳頭。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拚命嗎?

    李嚴可不想殺死沙摩柯!

    他要活的,活捉沙摩柯,意義更加巨大。

    荊州世族的打算,他如何猜不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讓沙摩柯逃走。沒有貓膩。才怪了!

    又不能不袖手旁觀,因為他是南郡太守。

    所以。唯有活捉沙摩柯,不但可以破了那些傢伙的陰謀,於李嚴而說,也是利大於弊。

    在出擊之前,李嚴已經三令五申,絕對不許冷箭偷襲沙摩柯。他要活地,這對他至關重要。

    十員將殺不死你?

    那我就用更多的人填,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李嚴咬牙狠下心來,揮動令旗,週遭的荊州武將,朝著沙摩柯蜂擁合圍。為武者,那個不想功成名就?沙摩柯是什麼人?那可是天下聞名的猛將,西域暴虎的兄弟。如果拿下他,自己豈不是功成名就。

    沙摩柯掄起鋼鞭,一手搶過一桿大槍,左鞭右槍,端的是無人可以阻擋。

    那悍勇地殺法,令荊州軍也不禁感到震驚。若非沙摩柯還要保護周朝,定然已殺出重圍。

    董肥曾說過:「沙沙雖勇,雖狠,卻無大丈夫之果決。有時候,婦人之仁,當害死他。」

    說是這麼說話,但實際上呢?恐怕連董淝也難免會有婦人之仁的時候。區別在於,董肥會掩飾。

    周朝厲聲叫道:「大王,速走,休要再顧朝的死活。」

    沙摩柯一鞭砸碎了一將的腦袋,怒聲喝道:「我將你帶到這部田地,若棄之不理,何異於禽獸。」

    周朝的眼睛,紅了……

    他滿面的血污,僅存的一隻手握著寶劍,猛然倒轉劍鋒,「大王之情意,朝唯有來生再報,速走!」

    說著話,手上用力,自刎在馬上。

    周圍的荊州軍見此情形,不禁攻勢一滯。雖是敵人,可是周朝地忠義和烈性,卻足以讓人敬佩。

    沙摩柯虎目淚流,抬手一槍將一員將挑下馬去。

    「李嚴,小兒……他日沙摩柯,必取你項上人頭!」

    李嚴也憤怒了,揮展令旗,大聲道:「休要走了沙摩柯,休要走了沙摩柯……」

    眼見著沙摩柯就要力戰而亡,這時候,從山崗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鈴鐺聲響。一支鐵騎驟然殺出,清一色鐵甲,髮髻插著白翎。當前一將,掌中銀鏈刀,揮舞的時候,只聽叮鈴悅耳聲響。

    「沙侯休要擔心,李賊少要猖狂……甘寧在此,誰敢攔我?」

    銀鏈刀唰地轉動,帶起一片銀鱗般的刀影,戰馬過處,卻見血肉橫飛,鮮血噴灑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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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誰可橫刀立馬,唯我錦帆將軍
   

    壺頭山上,胡昭神色冷戾,目光森然。

    短短的日子裡,他似乎蒼老了很多,兩鬢已生出了華髮。可是,誰也不敢小看這個外表文弱,年紀已經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軍帳之中,跪列了一群人,一個個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沙摩柯出征了!

    可武陵山,卻並不太平。

    隨著大軍離去,各方蠢蠢欲動。特別是在沙摩柯兵敗夷水之後,五溪蠻也出現了些許不協調的動作。

    當年,沙摩柯憑借雄武之力,一舉統一了五溪蠻各宗部。

    表面上看來,這些人似乎很敬服。可實際上呢,胡昭清楚的知道,各部宗帥也是心懷叵測。

    所以,在沙摩柯出兵的第三天,胡昭就向周昕發出了求援的信號。

    而周昕也非常小心,從武陵派兵實在是太顯眼了。於是就命酉陽令周治,設法出兵相助。

    這周昕周治,和董肥都有交情。

    尤以周治,更是對董淝讚不絕口。得到了消息後,立刻命兒子周賓率兩千人潛入了壺頭山。

    各部宗帥剛有舉措,胡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周賓兵分兩路,將十八部宗帥拿下。此刻,這十八部宗帥,正跪在軍帳之中,惶恐不安的看著胡昭,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幼平以為,當如何處置這些人?」

    周賓年紀在三十左右,膝下有一子命周魴。才剛滿週歲。白淨的面皮,臉上總帶著和善的笑容。看上去給人一種人畜無害地感覺,可實際上呢?周賓之狠辣,甚至連沙摩柯也比不得。

    當年周治出任酉陽令的時候。周賓統領了軍事。

    說講起來,周治這個人有點懦弱,不是個強硬之主。而酉陽縣偏僻,多盜匪山賊。時常襲擾酉陽。周賓在掌兵之後,領三百郡兵,連破週遭十三寨,將幾股勢力交大的盜匪剿滅。

    說他狠辣,是在擒獲那十三個盜匪首領之後,周賓卻沒有立刻殺掉。

    而是自立剝皮法,將十三個盜匪剝皮後懸吊於酉陽城外大道之上,那血淋淋的屍體,令人望而生畏。以至於周圍地盜匪山賊。都知道酉陽縣有一個剝皮縣尉,紛紛逃離出去,不敢再輕犯酉陽。周賓也因此被當地人稱作周扒皮,凶名之盛,連武陵太守周昕都聽到了。

    周昕笑說:「老周一輩子的老實人,只怕因此子,而壞了名聲。不過亂世當以重刑,幼平所為,卻是在情理之中。如此甚好,至少酉陽一地。不負盜匪山賊,還了一方的清平。甚好。」所以,當胡昭詢問周賓的時候,一干宗帥被嚇得心驚肉跳。

    「胡大人,我等非酉陽治下,就算要處置我們。也應該是沙沙決斷。」

    話音未落。周賓起身,一鞭子抽在了那宗帥地臉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如同泉湧一般。

    「需你答話時,自會讓你開口。爾等不過囚徒,有何資格在此高聲喧嘩,莫非想要吃些苦頭?」

    一句話,令宗帥頓時閉嘴。

    那周賓說話的時候,還是笑瞇瞇的。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可怖。

    胡昭冷笑道:「爾等不過蠻帥,竟敢出言不遜,直呼大王名諱……嘿嘿,只此就當死罪。大王待爾等不薄,更分封官位於爾等。不思回報也就罷了,卻生出叛逆之心。莫要以為你們所做的事情我不知道。當今天子即命昭為五溪長,爾等所作所為,又怎可能瞞過我的眼睛?」

    周賓笑道:「此大逆不道之作為,當剝皮示眾!」

    宗帥們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這笑面虎,果真不愧那周扒皮的綽號啊。

    「正應如此……還請幼平費心」

    「賓份內之事,焉有費心之說?」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把十八名宗帥地命運給落實了。宗帥們淒聲叫喊:「爾為漢民,非我族人,有何資格處置我等?我們要見大王,要見大王」

    周賓大喝一聲:「給我拖出去!」

    早有門外悍卒恭候,聞聽立刻闖入大帳,拖著十八個宗帥就走。

    不一刻,從外面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那聲音若同殺豬一般,帶著瀕死之前的絕望心情。

    周賓恍若未聞,輕聲道:「胡大人,您說三爺……」

    胡昭長出了一口氣,「能否脫險,只看甘興霸他們能否及時趕到了。我倒不擔心別的,甘寧若是救出了三爺,該如何走?梅成投降,退路已經被鎖住。唯有水路,也是危險重重啊。若是連甘興霸都折在了那裡,將來你我……怕是都沒臉回長安,面見大都督了。」

    周賓的笑容,也消失了……

    雖然沒有見過甘寧,可沙摩柯卻聽清楚了甘寧的名字,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中鋼鞭揮舞,變得格外兇猛。而四散的兵丁,有不少人從亂軍中殺出來,和沙摩柯匯合在一起。沙摩柯領著殘部,左鞭右槍,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和迎面而來的甘寧部,匯合在了一處。

    「三爺,寧接到胡大人手書,命我前來支援……甘寧來遲,還請三爺恕罪。」

    甘寧在外面漂泊了許久,人情世故卻是懂得的。雖然說沙摩柯慘敗,可他卻不敢做出盛氣凌人的姿態。那手書之中,明明是要他來救援沙摩柯。但是從甘寧口中說出,味道就不一樣了。

    支援和救援,只一字之差,意思卻有天壤之別。

    沙摩柯苦笑一聲。「將軍休要客氣,若再晚來一步,沙摩柯也難逃一死。我所部所剩無幾,就請將軍發令。自沙摩柯以下。定當遵從將軍地命令,該何去何從,還請將軍早作定奪。」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甘寧說地客氣,沙摩柯自然也表明了姿態。

    這話語中,已經表明了他會以甘寧為馬首是瞻。而甘寧聽了這話,也頓時放下了心來。

    說實在,甘寧剛才還在擔心,和沙摩柯兵合一處之後。當以誰為主?現在好了,一切就簡單了!

    甘寧說:「三爺,寧也不客氣了……我地船在章山(今湖北荊門市東南)登岸,共有四艘樓船,百餘艘艨艟。有蘇飛將軍在內方聚守護,請三爺立刻隨寧殺出血路,登船後即可無憂。」

    「如此,就依將軍!」

    二人在短暫的交流之後,立刻合兵一處,往東南方向殺去。李嚴萬萬沒有想到。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居然殺出了一支人馬攪局。不由得惱羞成怒。厲聲喝道:「傳令三軍,放箭,放箭……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些人和沙摩柯給我留下來。」

    邦邦邦……

    梆子聲急促的響起,立刻有弓兵試圖衝上前圍堵。

    可是沙摩柯和甘寧二人。如同兩頭老虎一樣。身後那百名健卒,和沙摩柯地殘部也知道。這時候回頭,唯有死路一條,殺出去,只要能殺出重圍,就可以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拚命了!

    不等弓箭手就位,沙摩柯和甘寧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

    二人此刻,都是血染征袍,活脫脫如同血人一樣。也記不清楚,究竟殺了多少人,反正是敵人越來越少,一鼓作氣,二人領著不足四百人地殘兵敗將,竟然活生生地殺出了包圍圈。

    與演義中地那次長阪坡相比,如今地長阪坡大戰雖然不及當年的慘烈,卻也是格外的駭人。李嚴手中可沒有曹操的百萬雄師,奪藍口聚,搶夷道……南郡的兵力也隨之被分散開來。

    這也許就是甘寧和沙摩柯,能逃出生天的最大原因。

    李嚴怎甘心就這麼放走到嘴邊的肥肉?令旗揮展,三萬人馬緊追不捨,誓要抓住沙摩柯等人。

    甘寧的健卒還好一些,可是沙摩柯帶出來地人,卻跟不上了。

    「大王,我等在這裡阻攔追兵,請大王速速離開……只希望大王,能善待我等家人。」

    一名五溪蠻人,猛地勒住了馬。

    沙摩柯看去,認得此人。準確的說,此人並不是五溪蠻人,而是從建寧遷移過來的南蠻人。

    此人名叫董合托,十年前因南蠻發生疫病,所以舉家搬到了五溪蠻。

    沙摩柯心中一陣戰慄,可是在這時候,他也知道,董合托所言不差。想要全帶走,可能會一個都逃不掉。

    「合托兄弟,沙摩柯記住你今日的恩情!」

    甘寧也大喝一聲道:「好漢子!」

    有二百名五溪蠻人留了下來,隨董合托阻攔李嚴的追兵。沙摩柯和甘寧也知道,這點人根本不可能擋住李嚴的兵馬。若是在矯情下去,只怕是白白的浪費了這一群好兄弟的性命。

    沙摩柯流著眼淚,和甘寧狂奔。

    胯下呼雷駁也是拼盡了全力,一行人緊趕慢趕,在天剛亮時,終於抵達內方聚。

    遠遠的,樓船在望,甘寧長出了一口氣。

    蘇飛領人過來,先是拜見了沙摩柯,而後請他們立刻上船。

    沙摩柯剛跳下戰馬,卻聽呼雷駁希聿聿一聲長嘶,噗通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

    「黑子,黑子!」

    當年典韋送沙摩柯的呼雷駁,色澤全黑,故而沙摩柯喚之黑子。跟隨沙摩柯數年,此次連番趕路,又頻頻遭遇劫殺。呼雷駁早已經精疲力竭。在拖著主人安全之後,終於頂不住了!

    倒在地上,那柔和地大眼睛仍看著沙摩柯,訴說出無盡的依戀。

    沙摩柯抱住黑子那碩大地腦袋。仰天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李嚴……李賊!我與你誓不兩立!」

    那黑子不停的拱著沙摩柯,似乎是在說:主人,黑子已經完成了。你快走吧!

    眼角滲出了血淚,沙摩柯在甘寧和蘇飛的勸說下,終於鬆開了黑子,一步一回頭地登上樓船。

    遠遠地,就看到黑子地身體彈動兩下,那眼睛緩緩閉上。

    遙遠之處,狼煙滾滾,李嚴已經跟了上來。

    沙摩柯站在船頭,目視李嚴的大纛旗出現在渡口上。此時。樓船距離渡口大約有三百步地距離。

    沙摩柯猛然探手取出象龍寶雕弓,彎弓搭箭,發出了一聲怒吼。

    特製的鬼哭箭,帶著淒厲的嘶嘯聲響,快若流星閃電一般,正中大纛旗桿。碗口粗的旗桿,被鬼哭箭射中,啪的一聲響,木屑紛飛,大纛轟隆倒下。未等李嚴反應過來。沙摩柯的第二支箭就射了過來。匆忙間,李嚴連忙一個哈腰。伏在了馬背上。

    鬼哭箭從他頭頂上掠過,身後的一名將領來不及躲閃,正中咽喉,身體從馬背上給掀了下去。

    「李嚴,留你一條狗命……爾記住。在爺爺取你性命之前。好好的珍惜吧!」

    沙摩柯的聲音,從河面上傳來。

    李嚴這時候已經快要瘋狂了……「放箭。放箭……不要走了賊人!」

    弓弩手開弓放箭,可是船已遠去。李嚴知道,從此以後,他將會多出一個可怕而凶狠地敵人!

    本想建立功勳,可未曾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李嚴也說不清楚此刻心裡的感覺。

    震驚,恐懼,還參雜著些許淡淡的悔意……若當年我隨黃漢升去了西域,如今會是怎樣呢?

    連日的奔波,再加上周朝董合托等人的死,大軍的潰敗,還有愛馬黑子的死,讓他精疲力竭。

    倒下來,就睡著了!

    甘寧本來還打算請沙摩柯喝上幾罈子從江陵糧倉中搶過來的美酒。可是現在,已不再需要。

    柴桑大火之後,甘寧沿途吞併了幾股水賊。其中一支水賊的頭領名叫鄧當,在得知甘寧等一行人是董肥地手下之後,二話不說就投奔了甘寧。一問原因,這鄧當卻是呂蒙的姐夫。

    原來,呂蒙有一姐,早年嫁給了鄧當。

    這鄧當本是九江人,為人豪爽,在當地頗有錢糧。沒想到呂蒙獻大谷關,投降了董淝。鄧當知道,這九江是劉備地地盤,以前呂蒙聲名不顯也就罷了,如今投降董肥,劉備肯定會有所察覺。驚恐之下,就帶著妻子和家中的門客,乘著船逃走。

    可是,整個江南,到處都是董淝的敵人。

    鄧當無奈之下,乾脆就做了水賊。而且還找來了會稽的好友,名為董襲,二人在大江上幹起了無本的買賣。如今甘寧組建錦帆營,正需要人來幫忙。鄧當董襲地到來,給了他不少幫助。

    在江陵又搶了兩艘樓船和幾十艘艨艟,這實力可就立刻大漲。

    沙摩柯睡著了,但是甘寧等人卻不能休息。

    這裡是漢水,依舊屬於荊州劉表地治下。若不能盡快進入雲夢澤,肯定會遭遇劉表的水軍

    於是,甘寧蘇飛,鄧當董襲四人一商量,升起錦帆,急速前進。

    只要進了雲夢澤,憑藉著雲夢澤內如迷宮一般地河道,足以確保大家的安全。

    想的很不錯……

    而且在一開始的時候,船隊行駛也非常的順利。到天黑的時候,船隊就已經繞過了竟陵,直奔雲夢大澤。

    這一晚,沙摩柯睡的很沉,一夜沒有醒來。

    在天快要亮的時候,船身突然一震,沙摩柯驀地驚醒過來。

    「出了什麼事?」

    甘寧專門為沙摩柯安排了一個小校。聽到沙摩柯的喊聲,連忙走進來,輕聲道:「三爺,前方似有敵船阻路。」

    沙摩柯一聽。忙抄起鋼鞭,走出了船艙。

    天濛濛亮,江上還有一層霧氣……

    甘寧見沙摩柯出來,微微一笑。也沒有開口說話。

    經過一場血戰,沙摩柯知道,甘寧地武藝和他略有差距,不過也差不了太多。加上救命之恩,對甘寧也頗為尊重。走上前,輕聲道:「甘將軍,聽說遇到了敵船,情況怎麼樣?」

    甘寧笑道:「三爺放心,區區小賊。尚阻不得我等的路!」

    說著話,將手指放在了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鄧當和董襲的樓船,立刻向兩邊散開。

    正中央,只剩下甘寧和蘇飛地船隻。

    「對方大約有七八搜大船,艨艟約一百五十艘。這會兒江上有霧,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主將又是何人?」

    甘寧撓撓頭,「說是黃祖,卻怕他個鳥?在這大江上,甘寧倒也領教一下這位荊州水軍都督的本事。」

    沙摩柯一笑。「既然如此,沙某就靜觀將軍的手段!」

    甘寧點頭。不再言語。

    不一會兒的功夫,太陽升起,驅散了江上地迷霧。甘寧猛然發號命令,船上立刻升起了錦帆。

    甘寧將衣甲斜掛身上,露出半個膀子。

    手持銀鏈刀。「孩兒們。給我迎上去……」

    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避讓,即便明知道對方的勢力比他強。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決斷。

    蘇飛和甘寧多年知交,見甘寧打出旗號,立刻配合行動。

    兩艘大船於正前方,乘風破浪,朝著對面的荊州水軍就衝了過去。數十艘艨艟,則藏於大船之後。

    甘寧在船頭,一手持盾牌,一手舞銀鏈刀。

    「加速,加速……孩兒們,荊州水軍不過是一群娘們兒,給我衝過去,衝過去!」

    船上的健卒們大聲的呼號,那船速越來越快,如同一頭巨獸,朝著荊州水軍瘋狂前進。

    荊州水軍開弓射箭,卻阻攔不住樓船的前進。在前方的艨艟,被樓船撞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而甘寧卻變得更加興奮了,那雙眸子,灼灼放光。

    轟的一聲,兩艘樓船相撞。甘寧二話不說,縱深就跳了過去。一手舞盾,一手揮刀。船上地荊州水軍蜂擁而上,卻無一人能阻擋住甘寧的腳步。蘇飛的樓船在外圍做掩護,將靠攏過來的艨艟撞翻……而荊州軍其他的樓船想要上前接應,卻被突然殺出了鄧當董襲打的措手不及。

    這水戰,沙摩柯是一點都不懂!

    可是他能看得出,甘寧絕對是水上的一把好手。

    百餘名健卒殺到了荊州水軍的船上,揮刀猛攻。在甘寧的帶領下,把荊州軍殺得狼狽逃竄,紛紛跳水。

    一員大將,手舞畫戟,試圖攔住甘寧。

    哪知甘寧讓開了畫戟,拋開盾牌後,高高躍起,雙手握住銀鏈刀,大吼一聲,直劈下去。

    畫戟被斬為兩截……

    那員將,也被甘寧劈成了兩半。

    鮮血噴濺了他一身,使得甘寧看上去格外的可怖。一俟控制住樓船,甘寧瞪大了眼睛,厲聲吼道:「孩兒們,攻擊,攻擊……莫要放過一個荊州水戰。」

   荊州水軍大都督黃祖,奉命要劫殺甘寧。聞聽說南郡有危險,就帶著水軍趕來,想要支援。

    可是沒想到,正好和甘寧的錦帆營接觸。

    雙方從卯時殺到了午時,黃祖抵擋不住甘寧那如同瘋子一樣地攻擊。

    是的,瘋子!

    在水上的甘寧,卻如同瘋子一樣。根本就不吝嗇坐船,和荊州水軍一次次的進行兇狠的搏殺。

    黃祖在丟失了兩艘樓船之後,下令撤退。

    甘寧眼見黃祖要跑,又怎麼可能放過?

    收起銀鏈刀,一腳蹬在船舷上,彎弓搭箭,厲吼一聲:「黃祖!」

    黃祖在船上扭頭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卻要了他地性命。利箭破空,正中黃祖地面門。

    那黃祖慘叫一聲,倒在了甲板上。

    周圍的人頓時晃了手腳,忙瘋狂地射箭,這才算是把甘寧那搜殘破的樓船,阻止了下來。

    主將……也許死了!

    可是留下來的荊州水軍,卻被甘寧俘虜。

    在這一場大戰中,甘寧毀掉了兩艘樓船,俘獲樓船三搜,艨艟二十餘艘,更射殺了黃祖。

    一時間,甘寧甘瘋子的名號,響徹大江。

    荊州水軍見錦帆旗號,就望風而逃。劉表後來雖派出了小舅子蔡瑁出任水軍大都督,可是這荊州水軍的士氣,卻已經跌到了冰點。

    當荊州水軍的大隊人馬抵達時,就看到被點燃的樓船,在江上燃燒,通路已被阻住。

    而甘寧等人,早已無影無蹤,遁入雲夢大澤後,隨即銷聲匿跡……

    注1,鄧當,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呂蒙少時,南渡長江,依附姐夫鄧當。時鄧當為孫策的部將,數次征伐山越。呂蒙年僅十五、六歲,也私自隨鄧當作戰。後為鄧當發現,大驚,厲聲喝叱也無法阻止。作戰歸來,鄧當將此事告呂母。呂母生氣,欲責罰呂蒙,呂蒙說:「貧賤難可居,脫誤有功,富貴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三國誌.吳書.呂蒙傳》)?呂母聞後,「哀而捨之」(《三國誌.吳書.呂蒙傳》)。此人未在演義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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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夏侯蘭(一)
    荊州戰火正酣!

  曹操騰出手,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青州上面。但想要馬上結束戰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袁紹雖丟失了并州,元氣未失。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袁紹氣得暴跳如雷。

  早先和董肥已經好,若董淝打下幽州,需把漁陽郡和右北平郡交由袁紹。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袁紹才答應出兵青州。雖然田豐對此並不贊同,可在利益面前,又勸不動袁紹。

  如今,袁紹和曹操交上了手,董肥卻抽出身來。

  乞活軍佔領了除涿郡和樂浪郡之外的幽州全境,高句麗和扶余國在乞活軍的強硬態度下,只能放棄了國號,改為高句麗郡和扶余郡,正式成為漢室疆土的治下。而兩國國王,則被送至長安,雖依舊配享王室的封號,可誰都知道,這兩國國王如今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郝昭屯兵樂浪,準備隨時出擊。

  於是,袁紹就派人前去索要右北平和漁陽兩郡。可未曾想,使者剛一開口,就被賀齊亂棍打出。

  「幽州,乃我乞活軍將士上下用命,方奪取的地方。袁紹想要右北平和漁陽,簡單的很……讓他帶著兵馬過來!若能打敗我,莫兩郡,整個幽州我都交給他袁本初,又有何妨」使者回鄴城後,哭著把賀齊的話轉告了袁紹。

  氣得袁紹立刻就要點齊兵馬,與賀齊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拚鬥。

  可這時候,董肥突然率領三軍,自河內入河東,駐紮於安邑城內。名義上,要巡視河東。

  已回歸河東的選鋒軍,隨後兵出西河,與徐晃的解煩軍,賀齊的乞活軍,成掎角之勢。

  打。還是不打?

  袁紹也含糊了……

  這董西平當不為人子,食言而肥不算,還動不動就嚇唬人。

  三支精銳人馬,屯紮在冀州北方。開玩笑,這一場仗打起來地話。也許只有老天才能知道結果。更何況,在青州的戰事越發激烈,袁紹調撥了許多人馬,冀州內部已經是非常空虛。

  田豐:「主公,當務之急,不是要拿那幽州兩郡,而是要設法和曹操和解,聯手對付關東。」

  「怎麼和解?已經打到這個程度了,曹操會同意和解?」

  「只要我們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相信曹操也不是傻子。他怎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董西平得意?」

  「那……派何人去?」

  田豐也很犯難。

  雒陽大戰,雖袁紹並沒有參與,但如果仔細計算的話。卻是袁紹損失最為慘重。不但丟了河內與并州,麾下的大將也折損不少。蔣義渠周昂這就不算了。許攸沮授文丑三人南下投了劉備。袁紹幼子袁尚,如今還被扣在長安。加上之前折去地人馬,田豐頗感頭疼。

  沉吟片刻,田豐道:「從事辛評,遇事沉穩。反應機敏。辯才無雙。何不派他前去服曹操?那辛評和曹操雖然沒有交情,可他出身穎川。乃陽翟大族。與曹操麾下也頗有交往,足以勝任。」

  「那……就讓辛評去吧。」

  袁紹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想了想,「元皓,我讓你清查冀州世族與敵勾結的事情,如何了?」

  「這個……」

  田豐還就怕袁紹提這件事。

  能有什麼結果?事實上這世家門閥,那個不是心眼兒活泛之輩。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不僅僅是袁紹治下的世族如此做,曹操劉表等人治下的世家,不也一樣?

  情況比較好的,怕就是關中和徐州。

  這兩方勢力,都不是依靠世家發跡,所以對於治下世族門閥的控制,也是格外的嚴厲。

  那是殺出來的結果!

  袁紹敢像董肥劉備那樣,祭起屠刀,大開殺戒嗎?

  答案非常明顯,他不敢,也不能這麼做。如果這麼做了的話,定然會激起冀州世族的反彈。

  田豐只能:「近來青州戰事頻繁,豐尚未清查。」

  「那就快點查一下吧。這些日子,我茶飯不思,總覺得有人在存著心想要害我!」

  田豐躬身道:「豐立刻處理此事。」

  袁紹擺了擺手,讓田豐退下。待田豐走出了房間,他突然睜開眼睛,看著田豐的背影,若有所思。

  「袁平!」

  「人在……」

  「派人給我盯著田豐,他每天做什麼事情,和什麼人接觸,都要詳細的記錄,每日向我匯報。」

  「人明白!」

  這袁平是袁紹的心腹,也是袁紹的侄子,是袁家一份子,故而袁紹極為信任。

  你田豐徹查冀州世族,那麼誰又能保證,你沒有問題?索性,連你一起,都好好地查一下吧。

  袁紹長出了一口氣,靠在太師椅上,閉住了眼睛。

  董肥在河東,得到了來自荊州的戰報。

  隨戰報而來的,還有一封出自沙摩柯之口地信。

  信裡的意思,大致是這樣:二哥,經此一敗,我累了。我覺得我根本不足以擔當如今的角色。上陣殺敵,我沒有二話,可是運籌帷幄,我卻不是那塊料。所以二哥,派人來幫我吧。

  很久之前,董肥曾動過這樣的心思。

  他也知道沙摩柯的脾氣,實話如果不是他五溪蠻王的身份在那裡,當初絕不會派他回去。之後,見沙摩柯一帆風順,往來信箋的字裡行間中,隱隱帶出了驕狂之氣。讓董淝很擔心。

  這一次荊州大戰,從董肥知道地第一天,就一直關注。

  直到甘寧突然殺出,將沙摩柯救回了雲夢大澤,董淝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劉表那邊,嘿……怕是安生不得。反正他現在。恐怕也沒有心思在和劉備聯手征伐江東。

  這,足夠了!

  看著沙摩柯地來信,董肥陷入了沉思。

  沙沙既然開口了,那麼我派人也就無需顧忌什麼。可問題在於,我派誰去?誰可以擔當?

  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如果派錯了人。非但沒有好處,反而害處多多。五溪蠻經此一敗,元氣大傷……與南方三蠻中地霸主地位,是否還能保持住?所以,派去的人不僅要忠心,而且要智勇雙全,殺戈果決。

  這樣的一個人,可不好找。

  「士元,你怎麼看沙沙的這封信?」

  龐統一笑,輕聲道:「董大哥。這樣地一個人的確不好找,但是在你麾下,卻恰好有這麼一個人在。只不過。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他。若是他出馬的話,想必於三爺。定是一大臂助。」

  「廢話,都這時候了……你莫要和我繞圈子。說吧,什麼人?」

  「就是那無難軍長史,騎都尉張任。」

  董聽這個名字,下意識的看了龐統一眼。張任。龐統推薦的。竟然是張任?

  呵呵,倒是很有意思地一件事。演義中。龐統死於張任之手。而如今,張任要因龐統而崛起嗎?

  所謂的放不放心,其實指的是張任的身份。

  實話,張任目前的身份卻是很尷尬。無難軍可以是他一手建立起來,卻因為童淵的關係……

  董肥想了想,驀地笑了起來。

  「既然士元你推薦他,那麼就讓他去武陵山吧。傳我命令……封張任為五溪蠻軍大都督,總領南方三蠻之兵事。從今以後,五溪蠻軍直屬我之麾下,張任又先斬後奏之權,遇事可自行決斷。」

  龐統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推薦張任而已,用不著這樣子吧。

  不等龐統反應過來,董肥接著:「阿丑,你在我身邊,已經多長時間了?」

  「已四年有餘!」

  董淝點點頭,「算起來,你今年也已經二十三了,是該出去歷練一下了。我決定,讓你做無難軍參謀祭酒,協助甘賁整點無難軍……你別以為這參謀祭酒好當,來年時,我要打開西川門戶。」

  所謂打開西川門戶,就是拿下葭萌關。

  董肥靜靜的看著龐統,「怎麼樣?阿丑你可敢接我這道任命?」

  龐統的心口劇烈起伏著,努力的平靜了一下心情,插手道:「董大哥,若來年阿丑拿不下葭萌關,願奉上這顆項上人頭。」

  董淝笑得很開心。他坐在那裡,和龐統站著的個頭相差不多。

  「阿丑,莫要讓我失望。」

  說著話,伸出手臂,用力地擁抱了一下龐統。

  龐統點頭,又道:「不過,大哥你命張任為五溪蠻軍大都督……以我對此人的瞭解,怕是會拒絕。」

  「哦?」

  「張任這個人,心高氣傲,之前您冷落了他,雖然有賈龍勸解,可是他未必會不記在心上。」

  董肥想了想,沉聲道:「那你就告訴張任,我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會造反。董某人素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一時彼一時,若想證明我早先的決斷是錯誤地,讓他拿出手段來。」

  「統定將大哥之言,轉告張任。」龐統帶著董淝的書信和令箭,走了!

  看著他地背影,董肥突然間有一種蒼老的感覺。不知不覺,那個當年總是騎在自己肩膀上的醜陋童子,如今終於要走出去,獨擋一面。歲月催人老,只希望龐統不復那演義中的命運。

  鳳雛……呵呵,該是振翅高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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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0章 夏侯蘭(二)

    鳳雛飛走了!

    董淝卻依舊留在安邑,沒有立刻動身,回轉長安。

    大戰之後,各地都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特別是新佔領的地區,更需要官員來治理。

    可是董淝又從何處,調撥那許多的官員來呢?

    手中倒是有不少的人才,可大多數人都還很年輕。處理具體事務或許可以,但若想要鎮守一方,卻非簡單的一件事。資歷,學識,缺一不可。顧雍已經無數次派人前來催促董淝回去,但董淝始終沒有說出回歸長安的準確時間。也難怪,顧雍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可以解決嗎?

    且不說他治下的領地,比之四年前擴大了數倍。

    只他如今所在的河東一地,麻煩就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原河東太守馬嶠被調往雁門郡,以至於河東郡如今群龍無首,政務堆積如山,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接任,非常的麻煩。

    雁門郡很重要,可是河東一樣很重要。

    雖然基層的官吏還算充足,但沒有人來掌舵,始終不是長久的事情。

    龐統走了,董淝身邊只剩下了一個李逵,甚至連董淝自己,都覺得身邊的人,不太夠用了。

    長安……

    讓顧雍和陳宮再頂一下吧。

    若他們能解決最好,實在解決不了的話,那就只有從郡學中抽調人手,看看能否解決問題。

    如今,董淝治下共二十七處郡學,有學子三千餘人。

    依照著黃劭所留下的《三學紀要》,這三千學子在未來,可以充當中層的官吏,至於郡學畢業之後,真真正正可以登上舞台的人,人數不會太多。百中取一。已經是一個非常樂觀的結果。

    但是,那尚需要等待啊!

    仲夏時節,楊柳青青;汾水奔流,注入大河。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一場大雨過後。給炎熱的夏季,平添了一許涼爽之氣。董淝驀地生出遊興,帶著孟坦裴元紹,韓德李逵四人,並四五十扈從,策馬走出了安邑,往郊外而去。

    一行人鮮衣怒馬,在官道上馳騁。

    沿途只見蔥鬱綠色。頗令人生出心曠神怡之感。

    隨著河東數年未有戰事,人口也在不斷的增加。當年逃離家園的百姓,如今紛紛回歸故里。

    荒蕪的田地,又變得繁榮起來。

    看著農人們忙碌,董淝地心裡無比快活。這是我地治下,這一切,全都是我給他們帶來的。

    這是一種發自於內心的自豪!

    對於董淝來說。後世的印記雖然在時間的流逝中不斷淡去,可是卻始終保持著赤子地心境。

    出城數十里裡。就見許多人圍聚在一起。

    這裡靠近條山,向西南則是鹽監。準確的說,這裡雖說屬安邑治下,但實際上卻歸於夏縣打理。作為河東的郡治所在,安邑治下的土地很大。需要處理的事情。也是非常的繁雜。

    在大多數時候,安邑令無法兼顧全部。

    自東漢和帝以來。周圍各縣會很自覺的將一部分毗鄰治內的安邑領地,劃歸為自己地治下。

    如安邑以北,過湔水的土地,基本上是由聞喜令打理。夏縣也是如此,已成為不成文的條例。

    董淝見這麼多人圍聚在一起,不由得感到好奇。

    於是讓李逵過去打聽,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人群分開,一個青年急急忙忙的跟在李逵身後,來到董淝馬前,插手行禮,「夏縣令梁習,不知大都督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大都督恕罪。」

    這梁習,年紀在三十上下,白淨的面皮,卻因為長久的日光沐浴,呈現出古銅色。

    這也使得他原本很文雅地氣度中,增添了英武之氣。雖是文士打扮,可是服侍卻顯得破舊。

    手上有老繭,指關節粗大,看上去有一絲土氣。

    董淝見到這青年,卻笑了!從他的膚色上來看,這不是個整天呆在府衙之中地官員。那古銅色,想必是常年在外走動才得以沾染。身高大約有七尺八寸左右,鞋子上打著補丁,手上的老繭,當是練武所形成。

    因為在梁習侷促的行禮時,手上的動作,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董肥不喜歡整天呆在屋子裡,卻不去體察民情,不實地考察就做決斷的人。雖然說梁習地身上,有一種土氣,可是董淝喜歡。這樣地人,也許才是實實在在,為百姓們分憂的官吏。

    「梁習?」

    董淝翻身下馬,看著不遠處正向這裡張望地人群笑道:「出了甚事,怎地有這許多人,圍在一起?」

    梁習忙回答說:「啟稟大都督,這些百姓圍聚此地,是想要請衙門幫助他們復業。」

    「復業?」

    「正是!」梁習漸漸的擺脫了先前的拘束,回答說:「大都督有所不知,早年關中冀州有戰亂,河東地區百姓流失了很多。這兩年,因關中河東漸趨穩定,使得不少人又回歸故里。可是土地已經荒蕪,需要郡縣衙門的輔助方能重建家園……可是,自前年開始至今,卻……」

    「卻什麼?」董淝似乎聽明白了,沉聲問道:「梁習,你但說無妨。」

    「因大都督連番征戰,使得關中各地物資貧乏。加之新得河內、京兆,以及並幽之地,大小官吏紛紛抽調出去,連帶著本屬於河東的物資,也一起被帶走,造成河東目前的窘困之狀。」

    董淝身後,有孟坦裴元紹韓德等人,雖不是什麼飽學之士,可也都粗通文墨。

    聞聽梁習這一番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梁習,分明是在指責董淝這兩年的行為,有窮兵黷武的意思。這也是對長安所做出的規劃。一種指責。弄不好。這可是要被砍掉腦袋的。

    孟坦等人,都是寒門出身,聞聽梁習如此說話,都為他有些擔心。

    能看得出來,這梁習是個好官。若是因此而觸怒了董淝。於百姓,於關中都是一大損失。

    孟坦連忙喝道:「大膽梁習,長安之策,豈是你能評價?」

    董淝卻一蹙眉,扭頭細目一瞇,嚇得孟坦心裡咯登一下,撲通撲通的心跳一時間加速了不少。

    如今的董淝,越發具有威嚴。

    即便是不說話。可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令人心生畏懼。這,也許就是久居上位而產生地氣度。

    反倒是梁習,說出這一番話後,挺起了胸膛。

    董淝上下打量此人,突然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上疏朝廷。請求改進?」

    梁習說:「非下官不願,實不能也。去歲雒陽鏖戰。河內乃新定,少糧草物資地支援。若河東斷絕供應,則河內必然大亂。而大都督與雒陽,不知關中疾苦,一味求戰。非明公所為。」

    反正已經得罪了你。死活都一樣。

    梁習挺起胸膛,看著董淝。絲毫沒有懼色。

    董淝卻是面無表情,細目半閉,和梁習對視了片刻之後,突然道:「把他帶走,我們回安邑。」

    「大都督手下留情!」

    周圍百姓連忙上前懇請。他們已經知道,面前那如雄獅一樣魁梧的男子,就是虎狼之將。

    見董淝要帶走梁習,眾人連忙上來求情。

    董淝臉一沉,「爾等還不立刻散開。梁習批點政務,非臣下所為。國有國法,非你等能夠明白。各回各家,你等苦楚,我今已知道。朝廷自會有解決之法,勿要多言,速速離開。」

    百姓們雖有心為梁習求情,可是董淝開口時,那股凜然殺氣,令人不敢出聲。

    梁習倒是不怕,隨著董淝一行人回到了安邑。

    董淝換了衣服之後,讓人把梁習帶上堂來……

    「梁習,你是聰明人。如今大戰方歇,人心思安,你卻批點朝政,莫非想要製造混亂?」

    梁習只是圖一時的痛快,卻忽視了董淝所說的這一點。聞聽之下,先一怔,不由得冷汗淋漓。

    的確,他在大庭廣眾下,批評朝廷地舉措,未免有挑動人心之嫌。

    董淝手指輕輕敲擊桌案,「你這行為,論罪可殺。但我卻知,你也是一心為民。既然你點出了弊端,可有解決之道?若是沒有解決之法,那我就以蠱惑人心之罪,將你立刻斬殺!」

    梁習一怔,忙道:「下官口出妄言,實死罪。不過大都督說那解決之法,下官倒有些想法。」

    「講!」

    梁習深吸一口,沉聲道:「河東有沃土千里,人口如今也極為充沛。所缺的,只是錢糧物資。下官也知道,朝廷如今也是錢糧緊張,一時間怕也難以解決。所以,下官想出了一法。」

    董淝道:「什麼辦法?」

    「河東資源甚多,尤以鹽池最為出眾。只是鹽池開採販賣,卻是極為混亂……大都督何不將鹽池設為官有,再立使者監賣。這樣一來,朝廷可從中收取鹽稅,以購買農具耕牛,供給歸民。如此,歸民可恢復耕種,重建家園,而朝廷也無需支出半分,將來還可以充盈國庫。」

    董淝對這治理之道,絕對是個外行。

    不過聽梁習說的似有意思,說不定真的能解決河東目前的問題。

    沉吟片刻,他問道:「梁習,你說了這許多,聽上去不錯。但我只想知道,若我任命你為河東太守,需多長時間,能解決河東目前的窘迫?莫要和我說虛透巴腦的話,我要聽實話。」

    梁習先是一怔,想了想,大聲道:「三年,若習為太守,只需三年,可令河東恢復桓帝時的景象。無需朝廷任何協助,只需給習一道法令,習就可以做到這一點。三年後,河東將補齊賦稅。」

    董淝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你立刻給我一道章程。所需要求,盡可提出……梁習,你說三年,我就給你三年。若三年之後,你做不到地話,我絕不會心慈手軟,到時候你需獻出人頭。」

    「習,願立下軍令狀!」

    董淝點頭,讓梁習離去。

    然後扭頭對李逵道:「怎麼樣,若我命此人擔當河東太守,如何?」

    在政務上,董淝絕不會獨斷獨行。在大多數時候,他會先詢問週遭幕僚的意見,再做決斷。

    以前,董淝身邊有龐統黃敘。

    如今呢,李逵則充當了幕僚的角色……

    李逵想了想,「此人所說,倒也可行。如果真的可以成功,非但是河東,於關中、涼州等地,皆可推行。不過是不是真的可以,還需要再做思量。畢竟這種事,早先似乎沒有過先例。」

    董淝閉目沉思,過了一會兒,站起身來。

    「你以我之名,上疏長安。就說我將在鹽池設立鹽監,任命梁習為河東太守,並設司隸校尉於安邑,由梁習兼之……恩,就這個樣子,你讓孟坦他們準備一下,我們三日後,返回長安。」

    李逵立刻領命而去。

    董淝在大廳裡,卻陷入了沉思。

    如果梁習的這個做法可以行得通,那麼以關中並幽之地的資源,就可以大加利用。

    要知道,董淝地手中掌握著許多的資源。單只馬匹兵器兩項,都能使得關中獲得極大地利益。

    在此之前,馬匹兵器,都屬於違禁品。

    徐州麋家、西川張氏,以及中山的甄家……等等,雖有所涉及,但實際上還是被董肥所限制。

    不過,堵不如疏。

    你防範的再嚴格,始終會有漏洞。既然如此,我索性把馬匹兵器開放,當然於核心之密,始終為我所掌握。我只需要領先你們一步,足矣。同時,還可以為我帶來豐厚的回報,何樂而不為?

    只是,這些物資必須官辦,同時要選擇良好的商家。

    選誰好呢?

    董淝輕輕地拍著腦門,枯坐大廳之中……許久之後,他突然嘿了一聲,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就這麼辦!

    董淝自言自語道。

    注,準確地說,鹽池官辦的方法,源自於三國時衛覬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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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一章 夏侯蘭(三)

    酷暑已經過去,秋老虎依舊肆虐。

    古都長安,更顯雄渾之氣。那灞橋上的古松,在秋色之中格外蒼雄,渭水奔流,一往無前。

    按道理來說,闊別長安近兩年之久的董淝,此次回歸應該是大張旗鼓。

    但董淝卻沒有這樣做。

    讓典韋帶領中軍,麴義為副將,浩浩蕩蕩的行進。而他自己呢,則在李逵四人的陪同下,帶領著二百名巨魔士,悄然的離開了大隊人馬,快馬揚鞭,早在典韋等人啟程前兩天,就先行出發。

    在出發之前,梁習被正式任命為河東太守,兼司隸校尉。

    可以說,這個任命出乎了許多人的預料。梁習,不過一小小縣令,一躍成為享兩千石俸祿的朝廷大員,不知摔碎了多少人的眼鏡片。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恰恰符合了董淝的承諾。

    不拘一格降人才!

    董淝用人不看資歷,不看家世,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敢任用。

    這一手,令關中無數學子為之心動。許多已耐不住寂寞的學子,在董淝還沒有抵達長安時,就紛紛啟程動身。誰不想求個好前程。雖說士人講求風骨,可風骨終究無法讓人吃飽飯。

    董淝沒有想到,因他一個小小的舉動,卻牽動了多少的人,泰平二年,畢竟不同於建安初年時的狀況。五年前董淝殺入關中,根基尚未站穩。雖有求賢令發出來,可不少人都還處於觀望中。關東諸侯正強橫。如何收整慘敗地關中,算是無數人為董淝出的第一道問題。而後彈汗山之戰。并州大戰,雒陽大戰……無一不是對董淝地考驗。

    如今,董淝雖不能說雄霸北方,可是崢嶸已露,強橫的實力,足以說明一切。

    士人們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仔細考究。若再不出面配合地話。他日也許再不會有機會。

    而董淝。之所以輕騎回長安,卻是另有謀算。

    落日的餘輝,照映杜郵堡。那灰色的城牆。在夕陽的照耀下,更顯示出一種蒼勁和雄渾。

    當天將黑下來的時候,一行人悄然抵達杜郵堡外。

    吊橋落下,法正王買二人將這一行人接入了城堡之中後,旋即城堡四周。無聲的戒備起來。

    李逵等人自有人安頓。

    董淝則在法正王買的陪伴下。走進了一間囚室。

    這囚室,卻裝點地富麗堂皇。一桌豐盛地酒宴擺在中間。賈詡正笑瞇瞇的坐在酒桌的邊上。

    「軍師!」

    董淝上前行禮,神色格外地恭敬。

    賈詡看上去,絲毫沒有呈現出老態。只是因為少見日光,膚色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

    連忙站起身來,攙扶住了董淝。賈詡輕聲道:「主公,此地只有囚犯賈詡,而無軍師賈文和。」

    董淝誠懇的說:「淝之心中,唯先生爾!」

    意思就是說,在我的心裡面,只有你賈詡,才配得上做我的軍師。甚至於陳宮,都不夠格。

    如今地董淝,可不是當年用鋼刀收服賈詡時地白身良家子。

    作為統帥關中三軍的兵馬大都督,在此之前,劉辨更封董淝為丞相,總領關中大小事務。可是賈詡卻覺得,董淝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和當年在臨洮城外地酒肆中一樣,懷有赤子之心。

    賈詡覺得很舒心,只這一句話……他覺得這幾年的銷聲匿跡,值了!

    眾人客套一番,分別坐下。

    賈詡笑道:「主公當日在大伾山與曹孟德青梅煮酒,如今已經成為美談。詡雖足不出戶,卻也聽說了許多流傳。兩曲短歌行,各有千秋,只怕將來在史書之上,當有主公您的才名流傳啊。」

    董淝不禁羞愧!

    那天酒興甚酣,故而引頸高歌。可唱完之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唱的《短歌行》,究竟為誰所做。法正點頭,輕吟起來:「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此等豪邁雄瑰,非主公何人可以出口。末將時常揣摩,卻覺歌中之蘊意悠長,實乃少有的佳作……我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斗斟美酒,勸龍各一觴……每每吟唱時,末將總覺這血都在沸騰。」

    沒有人會懷疑董淝不過是盜版剽竊。

    不說他早年所做詩歌,普通人沒有達到一種境界的時候,也難以創作出如此雄瑰的詩詞。

    在眾人眼中,曾獨創《涼州詞》的董淝,顯然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

    董淝只能愧而受之……

    王買笑呵呵的說:「主公或許還不知道,數月前北海國舉辦經筵,評定出當今文壇七位雄才,主公非但名列其中,更為榜首。即便是曹孟德,亦認為他的文才與主公相比,相差甚遠。」

    董淝一口酒噴出來,愕然的看著王買。

    他還真的是不知道這件事,這些時日來,一直躲在河東清閒,除了荊州之戰讓他上心之外,其餘的事情,一概是不聞不問。至於東海郡舉辦經筵的事情,董淝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這一場發生在泰平二年,亦建安六年(即公元201年)的經筵,於士林而言,是一場非常盛大的事情。其發起人,就是有六經博士之稱,被譽為三君之首的鄭玄鄭康成,規模很隆重。

    鄭玄出生於順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少有學名。與李膺等人交好,被稱之為經學大家。

    此人的聲譽之隆。在中平元年時,黃巾之亂爆發。黃巾賊過鄭玄所居處。全部偃旗息鼓,不敢有絲毫地不敬。黃巾之亂後,鄭玄顛簸流離,最後定居在北海國,每日講學論經,也算安逸。

    不過,也許真的是應了那句古話。天有不測風雲。

    鄭玄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名叫鄭益恩,在建安元年時,被孔融舉薦為孝廉。出任樂安令。

    本來,這鄭益恩是可以赴許昌為郎。

    但因為不忍遠離老邁地父親,所以上疏請居於青州。樂安(今山東東營廣饒)是樂安國的治所。曾經是春秋戰國時期一代兵法大家孫武地故里,位於大河以東,時水之畔。頗為富饒。

    這裡距離北海國不算太遠。鄭益恩也可以經常回家探望老父,求教學問。

    本來是一件大好的事情。青州自曹操佔領後,也一直是非常的安穩,未曾有過什麼戰事。

    可就在去年,袁紹出兵攻打青州。

    平原郡失陷之後,高覽率軍渡河而戰,襲擊樂安國。按照青州牧程昱的主張,行堅壁清野的戰術。所選擇的決戰之地,卻是在樂安國以東的巨定澤。所以樂安國地百姓,必須撤離。

    高覽來地很快,使得百姓無法全部撤離。

    如果這時候鄭益恩離開,也不會有問題。但鄭益恩自幼得父親教導,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竟然領著樂安國郡兵,於時水之畔阻擊高覽所部。一場血戰,百姓得以離開,鄭益恩卻戰死。

    鄭玄老來喪子,悲痛莫名。

    時已七十四歲高齡,聞噩耗之後,就一病不起。

    至開春後,鄭玄身體漸漸康復,畢竟鄭益恩雖走,卻給他留下了一個小孫子鄭同作伴。

    沒想到,有一天鄭玄做夢,夢到了孔仲尼對他說:「起,起……去年歲在辰,今年歲在巳,按照曆法,這一年是辛巳年,去年是庚辰年。庚辰為龍,辛巳為蛇。按照舊說,龍蛇之年,對聖賢皆有不利。所以醒來之後,鄭玄就對孫子鄭同說:「我當不久於人世,欲開經筵。」

    鄭玄講經,那是一件大事。

    就連曹操都放下正在進行的青州戰事,帶著身邊文臣,前來北海國參加。

    於經筵之間隙,士人們就開始評論當今的文壇鉅子。許多人拿出自己地作品,請求鄭玄評點,曹操也不例外,將他在大山所做的短歌行,奉與鄭玄,請求鄭玄為他點評一二。

    這鄭玄的點評,就如同當年許劭的月旦評一樣,可遇而不可求。

    老頭的興致也非常高漲,於是就一個一個地評點,對曹操地《短歌行》,評價也是非常的高。

    可曹操,卻興起了比試地心思。

    把董肥那天在大山所做的《短歌行》,也拿將出來。

    鄭玄讀罷之後,呆呆的看著曹操,言:「濟蒼生,安黎元者,非孟德公,何人可當之?此詩雄瑰,孟德當因此,而開創出文壇的新格局。今日諸詩詞,尤以孟德之《短歌行》莫屬!」

    換個人,肯定是心安理得。

    可曹操是何等人物,雖然不情願,卻還是說:「鄭師差矣,這首詩詞非操所做,而是出自他人之口。」

    士人們聞聽,頓時感到好奇。

    這可是鄭大師欽點的第一名,究竟是那位大賢,竟有此文采?

    曹操回答說:「做此詩詞者,卻是那涼州鄙夫……董淝董西平。」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但曹操何等人物,很快就平息了心中的雜念。

    「數月前,我與董肥於大伾山青梅煮酒,我做短歌行四言句,董西平以短歌行五言句和之。我甚愛西平之才學,加之文辭華美,構思奇特,而其勢……更雄瑰豪壯,不覺記在心中。」

    鄭玄聞聽,竟忍不住連聲道:「鄙夫焉能如此……鄙夫焉能如此?」

    這不是一句罵人的話,而是一種讚譽。意思是說:那個粗魯的傢伙,居然有如此才華嗎?

    董肥聽王買說完,亦不禁有啼笑皆非的感受。

    王買笑道:「後來參加經筵的士子,評定出七位才華橫溢的才子,主公因鄭公一語,而排名第一。又因北海國為曹操治下,所以把主公七人,稱作建安七子。末將還要在此恭喜主公。」

    董肥已經麻木了!

    建安七子?

    哈,我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之一,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四人說了一些閒雜事情後,將話題轉向了正題。法正把這兩年長安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而後不免有些擔憂的說:「聖上如今崇佛,卻在長安城內,興建了許多佛寺。而那圖澄,更是廣收信徒,興建廟宇,宣稱聖上是佛陀轉世,他乃佛門護法天尊,大有重蹈當年太平道之亂的苗頭啊。」

    董肥聞聽,不由得眉頭一皺。

    「那聖上如何說?」「皇上如今埋首佛經,很少參與政事。自從夏侯蘭之敗後,他將政務盡數交還給了承明殿處理,整日呆在未央宮佛堂之中,偶爾會去清涼寺參悟佛法……據說連那月美人,也甚少見到他。」

    董肥輕聲道:「也就是說,皇上可能不知道圖澄所為?」

    法正輕輕點頭。

    這不禁讓董肥長出一口氣,至少無需和劉辨正面衝突。

    只是,這佛事興起,卻是一件不好的苗頭。聽法正所言的圖澄,倒是頗有幾分張角的影子。

    董肥不由得,向賈詡看去。

    賈詡一笑,「主公不是說過,堵不如疏。這宗教之事,既然堵不住,主公何不立一教,與這佛事抗衡。我聽說,那漢中王張魯,也頗有玄妙……當年他在漢中立五斗米教,也是成績斐然。主公如今不想和皇上正面衝突,那麼不妨把張魯拉出來,想必他對此一定會有興趣。」

    董肥一蹙眉,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

    「軍師所言極是,堵不如疏,正該如此……對了,我突然想起了幾個人,若能與張魯聯手,想必佛教當不足為慮。王買,你為我查一下……左慈,于吉這兩個人。不管用什麼手段,務必要把這兩人給我請過來。左慈常在何處我不知道,但那於吉,似乎是在江東,不妨留意。只要能找到於吉,左慈也就不遠了……你別看我,我只是聽說過他們的名,不知道字。」

    王買撓撓頭,「末將當盡力而為。」

    這時候,法正卻輕聲道:「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主公是否聽說了?」

    「什麼事?」

    法正猶豫了一下之後,「那夏侯蘭……在三個月之前,於府中懸樑自盡……他,自殺了!」

    董肥一下子呆住了……

    註:關於董淝所做的《短歌行》,作者實際上是詩仙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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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雄主邪?

    對於夏侯蘭這個人,董肥很難說清楚是什麼感覺。

    此人執拗,有些時候執拗的讓他很噁心。但有些時候,董肥也很佩服,佩服夏侯蘭的風骨。

    一直以來,劉辨名義上雖是主上,但實際上誰都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董淝。

    許多人,甚至包括和夏侯蘭一起投靠劉辨的羊續,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也向董肥低頭。

    唯有夏侯蘭,始終站在劉辨的身邊,竭盡所能的想要讓劉辨成為長安的真正主人。

    為此,他失去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為此,他在長安沒有什麼朋友;為此……他至今未曾成親。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你可以去煩他,討厭他,但是卻不能不發自內心的去尊重他。

    所以董淝會在發現了聯軍的詭計之後,不顧一切的要去挽救夏侯蘭。

    嘴巴上說的好聽,是為劉辨爭一口氣運。但董肥的心裡卻清楚,他是因為夏侯蘭才如此做。

    不管怎麼樣,董淝始終希望劉辨能真正的站起來,夏侯蘭能守護在劉辨的身邊。

    於夏侯蘭相比,董肥雖然自認是劉辨的保護者,可實際上他知道,那種種之中亦有私心作祟。這一點董淝不願意承認,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夏侯蘭對劉辨的忠誠,不帶絲毫的雜念。

    可現在,這麼一個執拗的人,卻死了!

    董肥覺得這酒水突然間變得沒有滋味,呆呆的坐在桌旁,許久之後,一聲長長的歎息出口。

    「可知否,他為何要自殺?」

    賈詡卻在這時候放下了酒杯,擺擺手示意法正和王買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了董和賈詡兩人。賈詡為董淝滿上了一杯酒,輕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願聞其詳。」

    賈詡點點頭,「自夏侯蘭兵敗之後,就囚居杜郵堡……我知道,非主公如此安排,而是他自己前來。您知道。皇上並不想治夏侯蘭的罪,可是夏侯蘭自己卻鑽進了牛角尖,想不甚開。」

    董奇道:「此話怎講?」

    「夏侯蘭在杜郵堡被關押的時候,我曾假作囚徒,和他聊過幾次。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私心處時常因偃師之敗而感到自責。本來,我想就此解決了他。可是見他那樣子,也著實有些躊躇……他後來對我說。他的罪是死罪。即便是主公寬恕了他,他自己也不能寬恕自己。」

    董肥不禁一蹙眉。輕聲道:「他未免想的太多了!」

    賈詡一笑,「有道是慈不掌兵,夏侯蘭為將或許還可以。但是為一方帥才,卻差的太多。後來皇上親至杜郵堡,將夏侯蘭接了出去……我看他走地時候,似乎已經想開了。可沒想到,數月後……夏侯蘭卻突然自殺。王買曾看了他的屍體。從表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董淝一直沉默。

    可是在聽賈詡說完這句話以後,猛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賈詡。因為,他聽出了些許端倪。

    「軍師的意思是……」

    賈詡搖搖頭,「我現在還不肯定。不過內三曾回報來一個消息,主公與雒陽大戰膠著時,月美人曾向皇上提出,請大月氏王派遣兵馬,進入長安……不過當時皇上卻非常震怒的拒絕了。」

    內三,是督察院細作地代號。

    凡以內字為開頭的細作,都是非常隱秘的角色。甚至連董肥都不知道,只賈詡掌握。

    董淝奇道:「這個和夏侯蘭的死,有甚關聯?」

    「主公且莫心焦,聽我說完。」賈詡喝了一口酒,「夏侯蘭自殺前,據他府內細作報告,當晚曾有人前去拜訪過他。只是那人行蹤詭譎,無法追查……細作說,夏侯蘭曾與那人激烈爭吵。」

    「哦?」

    董肥輕輕的搓著面頰,那硬邦邦的鬍鬚,如同鋼針一樣在掌心摩挲,讓他越發的冷靜。「細作說,他曾隱隱約約聽到,夏侯蘭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但是不甚真切,似與西域有關。」

    西域……

    董淝細目瞇成了一條線,橫眉微蹙。

    表面上看去,他似乎沒有反應。可是賈詡還是能覺察到,在他提到西域地時候,董肥地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

    「孝直已派人往漢安,密請李侯查探。」

    董淝手中的酒杯,在賈詡這一句話出口地剎那,啪的一聲,被握碎了。

    「軍師,拜託你以後說話不要這麼神神道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差一點把我給嚇住了!」

    西域,那是董肥的大本營。如果西域出了問題,董最害怕地是,李儒華雄他們也摻和進來。

    李儒,是他的家人。

    華雄徐榮,卻是父親董卓的老部下,也是他董最信賴的人。

    如果連這三個人都出問題,那董淝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好在,賈詡的話讓他總算安下心來。

    「既然如此,就請軍師繼續追查此事。」

    賈詡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已安排妥當……只是我想知道,若皇上也牽扯其中,主公當如何?」

    「你不是說……」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無!」

    董肥閉上了眼睛,站起來,走到囚窗旁邊,透過那小小地窗子,向外觀望。

    囚窗不大,但是視野非常地好。可遠遠看見蘭池大營星星點點的營火,還有山巒起伏地景色。董肥握住囚窗的柵欄,突然問道:「軍師,你們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真的合格嗎?」

    賈詡說:「不合格!」

    董淝一顫,扭頭看著賈詡,歎了口氣說:「軍師,你可真不客氣。」

    「當年臨洮城外的酒肆之中,主公曾對我說,這天下間……唯有主公您一人。可容我放肆。這話我至今記憶猶新,故而自投靠主公以來,都戰戰兢兢,未有一日敢有所疏忽……然,就心而言。主公非雄主,也非明主。但主公可知,為何所有的人,包括我,都願追隨主公?」

    董肥搖搖頭,「我不知道。」

    「魄力!」賈詡笑道:「詡自詡才華高絕,便是漢初陳平張良,也未必有差。可是。便是雄主如高祖那般的人物。也對陳平張良時時防備。而主公卻敢放任詡放手大幹,即便是手掌生殺之事。也從未過問。不禁如此,許多人……公台元歎,主公有識人之明。亦有用人之能。」

    「是嗎?我倒不覺得……」

    「呵呵,也許主公沒有覺察到。可是所有人,包括公台他們,我相信他們在主公麾下,都會覺得暢快。但這並不代表。主公您就是一位雄主。一位明主。相反,比之諸侯。你相差甚遠,甚至連袁紹劉璋,都未必能比得上。為雄主者,需心狠手辣,主公手辣,心卻不狠。」

    董肥撓撓頭,輕聲道:「其實我覺得,我挺心狠手辣啊。」

    「主公錯了,心狠手辣,並非單只對外。主公於外,可謂心狠,於內……呵呵!」

    「婦人之仁,我知道!」

    董淝苦澀一笑,不等賈詡說完,便接了上去。

    所謂雄主,這個定義很難確定。但心狠手辣,卻是必須。高祖劉邦,可以在項羽說出要烹他老父時,說出分我一杯羹的話語。在被項羽追殺時,可以把妻兒推下車,獨自去逃命。

    劉秀能眼睜睜地看著兄長被更始皇帝所殺,而後方起兵造反。

    至於曹操劉備,一個能說出兄弟如手足,妻兒如衣服般的言語;另一個也可以叫囂只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言語。當然,如今由於董肥的出現,曹操沒有機會說出口。

    相比之下,董淝純潔善良的,讓人髮指。

    他看著囚窗外地景色,輕聲道:「軍師,若我是那樣的人,你還會像現在這般,盡心盡力?」賈詡笑而不答。

    「我要回去了!」

    董肥有些落寞,轉身向囚室外走去,「夏侯蘭的事情,就交給軍師……如果真的……你處理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董淝的心,好像撕裂一樣。

    賈詡點了點頭,而後說道:「還有一件事……聽聞並幽人手缺乏,主公何不命孝直出馬?」

    董肥一怔,「孝直莫非做錯了什麼事?」

    「非也!」

    賈詡笑道:「孝直之才,少有人可比。他精於謀劃,算計頗深,只留在這杜郵堡中做密探頭子,未免大材小用。而且,主公需加強對並幽的控制,孝直當為最佳的人選,足可以勝任。」

    「這樣啊……」

    董淝很清楚賈詡所說地並幽之地地控制力,是什麼意思。相對而言,法正總擔當這督察院的密探頭子,窩在杜郵堡之中,的確是有些屈才。可是法正走了,誰能夠接掌這督察院呢?

    這個人不僅僅需要有才能,更重要的是要讓董肥信任。

    賈詡剛才的一席話,讓董淝生出了一種誰也不敢相信地感覺。葭萌關是西川的門戶,龐統滯留漢中,無人能取代。更何況,他需要龐統為他控制住無難軍,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徐庶……

    他可以信任。但是河內之地,同樣是非常重要。更何況,徐庶精於兵事,可未必能擔當起督察院的工作。

    沉吟片刻,董肥道:「軍師,你莫要讓我費腦子了,若有人選,說來聽聽。」

    賈詡笑道:「詡所薦之人,主公一定可以信任。就是那小董冀,是執掌督察院的最佳人選。」

    董冀?

    董淝有點發懵,疑惑地看著賈詡,片刻後道:「可是六斤才十六啊。」

    是啊,董冀才十六歲,他能擔當起如此重要地工作,能耐得住督察院中那種磨人的生活嗎?

    董淝對此,頗為懷疑……

    賈詡卻說:「主公十六歲時,已經名揚天下,執掌北宮衛,為天下人所知。」

    言下之意是在說:主公你既然能做到這一點,為什麼不給你地兒子,多一些信任呢?

    董淝想了想,「既然軍師說六斤可以,那我回頭就讓六斤前來杜郵堡,向軍師報到吧……不過,他畢竟才十六歲,有時候年少氣盛,軍師您還請對他多多擔待,不要因他的言語而生氣。」

    說完,董淝走了!

    看著董淝的背影,在鐵門關閉的一剎那消失時,賈詡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聲。

    他在心裡默默的念叨:主公,您雖勇武剛烈,天下聞名。可是對您的兒子,卻是真的不瞭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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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三章 活字

    董淝離開了杜郵堡,策馬緩緩,心中滿是迷茫。

    原本是想要來向賈詡求教,可是一席長談後,這心裡面反而增添了許多莫名的煩惱事。

    出門時,賈詡那一聲幽幽的歎息,董淝不是沒有聽見。雖然他聽不到賈詡的心聲,卻能從那歎息中,體會出賈詡的意思。兒子一天天的在長大,一眨眼的時間,最小的孩子都快十歲了。

    但說句實在話,董淝真的不瞭解自己的孩子。

    他很愛他們,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和他們溝通。擁有後世印記的董淝,在大部分的時間裡,會努力的把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物品,放在孩子們的手裡,但是卻無法去瞭解他們。

    一方面是他真的很忙,另一方面,卻是他不會……

    天黑漆漆的,已經快到寅時。這時候,長安的城門還沒有打開,董淝也就不急著趕路。

    隨著季節的變化,天亮的時間也在不斷的變化。等董淝抵達長安時,城門開啟,可是天還未亮。自有李逵已經秘密通報長安城門校尉,所以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進入了長安城。

    不是董淝想要搞什麼花樣,而是他不想聲張。

    可以猜到,只要他回長安的消息一傳出去,那麼立刻會忙亂起來。他想要安靜的和家人待上一段時間,所以讓李逵出面,只說是奉命回家中報信,但是卻沒有說明董淝也隨行回來。

    大都督府,朱紅大門緊閉,上面鑲嵌著一枚枚珵光瓦亮的銅釘。

    兩盞氣死風大紅燈籠在蕭瑟的秋風中搖曳,顯得格外醒目。董淝沒有走儀門……那太明顯了!

    整個長安城中,能讓大都督府打開儀門的人物不多,只要這儀門一開,立刻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所以,已經得到了李逵提前通報的董府家人。打開了小巷中的角門,等候董淝到來。

    就算是有人盯著大都督府也不怕。

    獅鬃獸沒有隨行,在巨魔士的掩護下,董淝在角門外下馬,邁步走進了家中。

    是的。家中……

    雖然沒有在這座府邸中待多長的時間,可這裡是他地家。特別是當他走進角門後,看到蔡琰董綠和任紅昌三女,領著幾個兒女在門後微笑的站立等候時,董淝的心,流過一股暖流。

    「夫人,你清減了!」

    到了三十歲,董淝已經沒有早年的那種奔放感情。他學會了內斂。但只是這一句淡淡的問候。卻讓蔡琰淚流滿面。走上前去,上下打量董淝。「阿丑,你也瘦了許多。」

    瘦了嗎?

    董淝倒是沒有感覺到,想必……也許。瘦了一點吧。

    和董綠任紅昌問過好之後,卻見小文姬帶著三個弟弟上前問安。一晃兩年,孩子們都長大了。

    董鐵和夫人濟慈也在府內。

    自從董出淝征之後,這大都督府裡地安全,就交給了董鐵掌控。後來。濟慈索性也住進了大都督府。平日裡和蔡琰三人談笑解悶兒。晚上也留在府中。董鐵的兒子,已經有五歲了。

    董鐵現在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其中有兩個女兒,只一個兒子。

    女兒分別叫做董維和董休,一個六歲,一個八歲。兒子名叫董硯,據說當初董鐵想要兒子長大後學文,所以才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可不成想,他那小子,卻是天生對劍,癡迷不已。

    董淝感覺到了,那只有家才有的溫暖。

    董府的家人,都是經過嚴格選拔。吸取了當年董卓的教訓,董對這方面非常的在意。不僅僅要求忠心耿耿,還要有些本事。也正因此,董府中的家奴丫鬟,加起來也不過只二百人。

    一進院落中,是巨魔士駐守;家奴居於二進院落,以一些傷殘或者因某些原因無法成為技擊士地劍手為主,輔以三十名身高體壯地崑崙奴,共九十餘人。這些劍手,從技擊營中出來,無處可去。同時對董淝又忠心耿耿,才有資格進入大都督府。人數不多,卻戰力極強。

    三進院落,就是內宅。

    以當年從鸞衛營中退出來的女兵為主,輔以一些從西域帶過來地丫鬟,由董綠任紅昌掌控。

    所以,董淝也無需擔心,自己回到長安的消息傳出去。

    和家人一起走進了書房中坐下,小文姬溜溜躂達的就跑到了董淝地身邊,依偎著她的老子。

    這丫頭,都已經十八了,卻和小時候一樣,喜歡粘著父親。

    「西平,你偷偷摸摸的溜回來,究竟是想幹什麼啊。連回自己的家,都要好像做賊一樣。」

    蔡琰有些不滿,輕聲的嘀咕。

    董淝笑道:「我能想做什麼?無非是想要多陪陪你們而已……你也知道,若是讓人知道我回來,怕是這家裡馬上就消停不住。到時候,我哪有時間陪伴你們?咦,怎麼好像少了個人?」

    黃月英不在這裡!

    按道理說,董淝回來了,黃月英也應該出來迎接啊。

    這客廳裡都是家裡人,蔡琰歎了口氣,輕聲道:「你回來地正好,去勸勸那個丫頭吧,好像入魔了一樣。這兩年整天地呆在她那院子裡,也不出門……人神神道道,誰也勸說不住。」

    董淝一怔,「她在幹什麼?」

    「幹什麼?還不是鼓搗你那印刷機?」

    「啊?」

    任紅昌輕聲道:「其實,年初的時候,黃家妹子已經鼓搗出了那個什麼印刷術!」

    董淝聞聽,驚喜地說:「不會吧,這麼快就弄好了?」

    「你出征打仗了兩年,黃家妹子就鼓搗了兩年……本來是已經弄好了,可後來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魔,總覺得有問題。前些時候,又弄了一大堆東西過去,整天在院子裡。根本不出門。」

    董淝呼的站起來,往外面走。

    「我這就過去看看!」

    「阿丑,你先別著急……我還有事情要和你說。」

    蔡琰拉住了董淝,「說起黃家妹子,我覺得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應該考慮,給她一個名分了?」

    「啊……」

    「黃家妹子已經二十有二了,年紀老大不小的,你總是這麼拖著,確不是個事情。去年,她父親曾過來了一趟,看那意思嘛……是有點著急了。只是你當時在雒陽交鋒,黃家妹子就攔著先生。不讓他提此事……阿丑。那丫頭是個實心眼兒,你可萬萬不能夠辜負她啊。」

    董淝沉默了一下。又看看董綠和任紅昌。

    「你們……」董綠笑道:「夫君莫要問我們。一起住了這麼久,就算不是姐妹,如今也已經變成了姐妹。」

    「如此的話。就請姐姐出面,代我想黃公求親吧。嗯……十一月二日,是好日子,如何?」

    「嗯,我看可以。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就開始著手安排。」

    蔡琰說完。就不再管董淝了。

    董淝走出書房,拐了兩拐後。來到了黃月英住的地方。還是那個小院子,不過看上去裡面的東西似乎比以前更多了。很多玩意兒,董淝根本叫不出名字,一時間竟呆在了院門口。

    這時候,天已經亮了。

    從一間廂房中,走出兩個少女,一個是小魚兒,一個是小木頭,黃月英的兩個丫鬟。

    看到董淝的時候,二女吃了一驚,旋即上前行禮,卻被董淝給攔住了。

    「小姐可起了?」

    「啟稟老爺,小姐……還不清楚。」

    「怎麼,家裡沒有告訴她,我今天回來嗎?」

    小木頭苦笑道:「通知了,可是昨夜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個人在書房中著魔似地……我是說,這兩年小姐經常這樣子,一俟想到了什麼之後,什麼事情都忘記了,甚至茶飯不思。」

    小魚兒也說:「我們昨天通知了小姐地時候,她還很高興。可到了晚上,她就一個人在書房裡想事情。我們催她早些休息,她只是答應……後來還把我們趕了出來,所以也不清楚她現在……」

    「好了,我進去看看!」

    說著話,董淝就要推門走進黃月英的書房。

    小木頭卻拉住了他,「老爺,你小心一點。小姐思考問題的時候,脾氣會非常的暴躁……有點,有點六親不認的架勢。去年老老爺來看望小姐,正好逢小姐在思考事情,結果一進去,就被小姐用東西給砸了出來,腦袋上還砸出了血……不過老老爺沒生氣,反而挺高興地。」

    老老爺,想必就是黃承彥吧。

    和黃月英認識也有年頭了,董淝還真沒有見過小木頭所說的情況。

    心裡不由得一咯登,也多了一份小心。輕輕的推開書房的門,還好……沒有出現不明飛行物。

    牛油蠟燭已經熄滅了!

    外間不見黃月英的蹤跡,想必是在她的那個工作間。

    董淝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卻被屋子裡亂糟糟的景象嚇了一跳。

    牆邊,地面……擺放著一面面刻著字地模板。還有許多好像印章一樣地東西,散落了一地。

    黃月英趴在工作台上,似乎是睡著了。在她的手邊,放著一摞紙張。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從身上解下大袍,披在了黃月英的身上。這丫頭毫無反應,只是吧唧了一下嘴,發出均勻的鼾聲。看樣子,真地是累壞了。

    紙張上,散發出淡淡的油墨香。

    董淝眼睛不禁一亮,立刻就看出了這與普通書籍的不同之處。

    是印出來的……而非是手抄或者拓片出來。任紅昌之前,曾和他說過,黃月英已經弄成了印刷。董淝坐下來,輕輕的翻閱手中這本也許是有史以來第一本印刷出來地書籍。是《道德經》。

    心中不禁感到有趣。

    當年他第一部注標點地書,不就是《道德經》。

    也許是覺察到了什麼……黃月英突然間掙開了眼睛,順手抄起一把裁紙用的匕首,扭身看去。

    「董大哥……」

    「啊,月英。你醒了?」

    黃月英驚喜異常,「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那人馬才抵達重泉,董大哥你……啊,我忘記了!」

    董淝被黃月英地話,說的糊塗了。

    「忘記什麼了?」

    「昨天蔡姐姐和我說過。你要回來……」

    臉上有疲憊之色,還沾著一塊油墨。董淝輕輕地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自製的錦帕,想要為黃月英擦去臉上的污漬。黃月英的身子本能的一縮,臉刷地一下子,就紅透了。不過,董淝還是堅決的為她擦去油墨,輕聲道:「你這個小迷糊。天已經亮了。我自然就回家了。」

    黃月英……嗯了一聲。

    片刻之後,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把抓住董淝的胳膊。

    「董大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什麼成功了?」

    「印刷啊。就是你說的印刷,我成功了!」

    董淝臉上,露出少有的溫和笑意。揚了揚手中的書,輕聲道:「我都已經在拜讀大作了呢。」

    「不是,不是……」

    黃月英連連搖頭。看上去非常興奮的說:「董大哥手裡的書。和之前地書,不一樣啊。」

    「我知道。是印出來啊。」

    黃月英搖頭,「不一樣,不一樣地。」

    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向董淝解釋,乾脆站起來,拉著董淝在一塊模板旁邊,蹲了下來。

    「董大哥,你看……這是我在去年時弄出來的。我請蔡姐姐抄寫了一章論語,然後貼在模板之上,字體就成相反地形狀,筆跡也非常清楚。然後有找人,用刻刀刻出凸出的字體,我稱之為陽文,與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不一樣。印刷地時候,只需在上面塗上油墨,就可以了。」

    董淝有點發懵。

    什麼陽文,陰文的……他是不明白。

    不過看黃月英說的高興,他心裡面也充滿了喜悅。

    「這不是挺好?」

    「不好!」黃月英搖了搖頭,「我後來發現,這種方法有許多缺點。比如在刻板的時候,非常費力……還有,大批書板存放起來很麻煩。而且如果出現錯字的話,更正起來也很吃力。」

    古人於治學方面,是非常地嚴格。

    不似後世地出版業,即便是有一兩個錯字,也能照樣出版。他們對於書版的正確性,要求格外地高。出身於書香門第的黃月英,對此也非常的注重。故而對她的作品也是很不滿意。

    「去年,爹爹曾來了一次,也提出了這方面的問題。所以,我就在想,怎麼解決呢?」

    黃月英笑嘻嘻的說:「不過,我真的很利害,終於想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法。董大哥,你看……我請蒲元幫忙,用膠泥做出了許多規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的陽文,用火燒硬。同樣的文字,我可以燒出許多,然後按照文章進行排列,套在專門製作的模板上面……」

    董淝一開始,聽得暈暈乎乎,有點聽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可是隨著黃月英的操作,他漸漸的看出了一些門道。心裡面不由得咯登了一下,吃驚的向黃月英看去。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活字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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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 一大步

在華夏文明的體系當中,印刷術無疑是佔據了舉足輕重的一個部分,更被稱作四大發明之一

    但實際上呢?

    印刷術準確的出現時間,大致是在隋唐之交,而且其中經過了兩個發展階段: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從雕版印刷至活字印刷,中間有經歷了六百年,而後逐漸的發展,直至達到成熟。

    黃月英在去年完成的印刷術,就是雕版印刷術的雛形。

    但正如她所說的那樣,雕版印刷術存在著不少嚴重的缺陷。除了她所說的三個問題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點,那就是當進行大部頭書籍印刷的時候,所需花費的成本無法估量。

    道德經,洋洋五千字,好辦……

    可是論語、禮記、尚書、春秋左傳等書籍,卻是士子們研讀的根本,印刷起來非常的麻煩。

    如果換做一個普通的工匠,在研發出雕版印刷術之後,一般不會繼續深究。

    但是黃月英不一樣。她具有這學者一般的嚴謹,同時又有尋常工匠所不具備的研究精神。

    所以在發現了雕版印刷術的缺點之後,就立刻試圖尋找新的方法,進行改善。

    黃月英笑嘻嘻的說:「其實,這種方法在秦始皇時期就已經具有了雛形。我在查閱典籍資料的時候,發現秦始皇在統一六國度量衡器的時候,曾經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的詔書。

    也正是這條記載,讓我產生了靈感……董大哥,如果把這種方法推行。那麼天下士子定會歸心。」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黃月英用黑乎乎地小手抹了一下額前散發。

    本已擦乾淨的臉上,一下子有多了幾道黑色的灰痕。看得出,她很疲憊。此刻之所以還能興致勃勃的談論她的發明創作,完全是靠著一股子歡喜之情。董淝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疼。

    「好了,莫要再談論你地印刷術了……這件事我會交給馬鈞來處理。你現在要做的,是休息……好好睡一覺。否則過些日子,黃公過來看你現在地模樣,一定會以為我虐待你,和我拚命。」

    黃月英一怔,「我爹爹要來?」

    「是啊,我已讓人去望北郡,向黃公求親!」

    「啊……」

    黃月英的小臉刷的通紅,一下子變得扭捏起來。董淝才不管她。一把將她給橫抱在懷中。

    「董大哥……」

    「不許胡鬧,現在給我乖乖的睡覺去,等精神恢復了,咱們再慢慢的說。」

    黃月英的身形高挑,比大多數女子的個頭要高。雖生於荊襄,可是卻頗似北方女子的體態。

    七尺八寸的身高,若按照後世地方法計算。足有179公分。

    不過在董淝的面前,卻如同一個小孩子一樣。抱在懷中,董淝感覺不到半分的重量。

    一蹙眉。輕聲道:「從明日開始,你要給我鍛煉身體才行。怎地如此瘦弱,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

    黃月英羞紅了臉,掙扎著想要下來。

    可是又如何能從董淝的手中逃走?掙扎了兩下之後,她急急忙忙的說:「董大哥。你且讓我把昨天寫好的筆記整理一下嘛。我保證。整理完了以後,一定好好休息。明天保證會鍛煉。」

    「不行……筆記,一會兒我來整理。」

    董淝說著話,板起臉來,「你若再不聽話,可不要怪我一會兒出門打你屁股,面子不好看。」

    一個大姑娘家被打屁股,黃月英還沒有那種勇氣面對。

    只好乖乖的被董淝抱出了書房,在小魚兒和小木頭地關注下,進了臥房,被放在了榻上。

    董淝讓她躺好,又給她蓋好了被褥。

    也真的是太累了……

    如今難題解決,又見董淝回來。黃月英的心裡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在董淝地勸哄下,很快的睡著了。

    董淝搖頭,輕歎一聲。

    又為她掖了一下被褥,這才轉身走出了臥房。

    小魚兒和小木頭,臉紅撲撲的站在門口。見董淝出來,她二人連忙低下頭,向董淝行禮。

    「小姐的筆記,你們都知道放在何處嘛?」

    小木頭回答道:「老爺,我們知道。平時小姐所做的各種記錄,都是由我們二人負責整理存放。」

    「那一會兒把東西全送到我那裡。裡面地物件,整理妥當……無我地准許,不准小姐再進去書房一步。」

    「喏!」

    兩個小丫鬟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

    董府有一日三餐的習慣,卯時末早餐,午時中餐,到晚上還有一頓,可以說是非常地準時。

    在這個時代,普通人家能吃一頓飽飯就很難得。

    即便是許多富貴人家,也大都是一日兩餐,若飢餓時,會隨時讓下人加餐。

    但是董淝那來自後世的記憶,卻認為一日三餐的膳食習慣最好。三餐的質量未必很好,但是很準時,而且董淝自己的要求也頗為嚴格,三餐之外,若無特殊原因,是不允許隨便加餐。

    對於他這個習慣,濟慈認為非常的合理,蔡琰也就在家中推行開來。

    早餐時,董淝詢問了四個孩子每日的功課,飯後又把董冀單獨留在書房,父子二人對面而坐。

    「我擬派法正前往代郡主理事務,不過他手頭的督察院,乃是極為重要的部門,需貼心人主持方可。法正向我推薦了你……你業已十六歲。對於你的才學,我是放心地。可是那督察院……我想問你,是否有興趣出來幫爹爹的忙。當然,若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會勉強。」

    「督察院?」

    董冀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弄的一怔。

    畢竟在此之前。他沒有半分地準備,下意識的問道:「爹爹。可是那杜郵堡地督察院嗎?」

    「正是!」

    「我願意……」

    「六斤你且莫急著答應。督察院並非如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而且所擔當的事務,不僅於國事,更於我董家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進入杜郵堡,也就代表著你將不會再有如今悠閒生活。」

    董冀少見自家老子如此嚴肅的語氣。

    猶豫了一下之後,起身插手道:「父親,兒已十六。爹爹十二歲馳騁西北,十四歲已名揚天下。兒雖不敢說要效仿爹爹,但是也願意為爹爹分憂解難。此事……兒定不會辜負爹爹厚望。」

    「如此的話……你午飯後隨你媛容大叔一同去杜郵堡。你的時間不多。待來年法孝直外放幽州之後,你就必須承擔起督察院的所有事務。在這段時間裡,你需要多向法正請教才好。」

    「孩兒……遵命!」

    十六歲的董冀,更像他地母親董綠,而少似與董淝。身高不過七尺五寸,在同齡人當中個頭算是出眾,可是和董朔董宥相比。卻要矮上小半個頭。董淝忍不住,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

    若非手中無人,真不願意這小子這麼早。就加入這爾虞我詐的紛爭啊。

    估計這一兩日裡,他很可能要留在那裡,好生的熟悉一番。畢竟,杜郵堡的秘密。太多了!

    董淝和蔡琰三女。在花園涼亭裡說話。

    一場雒陽大戰,足令他一家人分別了兩年之久。自然會有許多事情,許多悄悄話要說一說。

    董朔和董宥兩個大小子,雖然剛過十歲,可是一個個虎頭虎腦,活脫脫小一號的董淝。

    兩個大小子得了董淝的遺傳,卻是天生地神力。雖不好讀書,卻對武事極為癡迷……自幼經華佗用各種草藥浸泡,套用一句武俠小說的俗話,那就是洗髓伐骼。而且從小修煉五禽戲。

    兩個小子,全都是用錘。大小子董朔,用的是一對烏金錘,重一百零四斤;小小子董宥,使一對八稜紫金錘,重九十八斤。和董淝地錘子相比,兩個小子的兵器顯得不起眼。可要知道,他二人現在才多大年紀。

    這兩年在長安,可是沒少招惹是非。

    每逢出現大規模的打架鬥毆,肯定有這兩個小子的影子。以至於長安人戲稱二董為混世二魔王。

    這會兒,兩個小子正在涼亭前的草坪上,舞刀弄槍,不亦樂乎。

    小文姬比較靜謐,聽著爹娘說話,不知不覺地趴在董淝地腿上就睡著了。

    蔡琰輕聲笑道:「若爹爹在,定然會開心的很。當年地醜小子,如今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不簡單啊。」

    「全都是那曹吉利胡鬧!」

    曹操小名阿瞞,又名吉利。在私下裡,董淝和家人談論他的時候,都是稱呼他的小名。

    任紅昌說:「我看不然……若是胡鬧能有這般結果,我倒是希望他多胡鬧幾次,到時候夫君的才名,定然無人能出左右。不過我倒是以為,曹吉利現在一定非常難過……平白成就了夫君的名聲。」

    董淝一笑,卻在想:這話說的倒有可能!說不定曹操現在,正在家裡鬱悶的撞牆呢!

    蔡琰卻收起了笑容,「阿丑,有一件事你這次回來,卻是要多費心才是。」

    「什麼事?」

    蔡琰一指所在長椅上睡著了的小文姬,「這丫頭,眼看著就要十九了,可是還沒有個定性。有不少人向我求親,可是我說的人,她都不太認可。你這次回來,卻要好好的留意一下。」

    經過了一次翹家。蔡琰也明白了董淝的心思。

    如今這情況,天曉得將來會是怎樣地結果?小文姬若真的嫁了劉辨,只怕以後也不會快活。

    只是女兒越來越大,心氣兒也越來越高。

    尋常人家的孩子,根本連看都不看。倒是有不少人想追求。卻被蔡節讓董冀出頭,趕的乾淨。若再不許配人家。別人會怎麼說,怎麼看待?雖然名義上不是她的女兒,可畢竟是她地骨肉。

    對於這一點,董綠也是非常的頭疼。

    董淝渾不在意,「怕甚,我家地小鳳凰,還怕沒有人要?姐姐,此事你莫要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話是這麼說。可……」

    蔡琰歎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董綠,「還是讓綠兒說吧。」

    董淝不禁感到有些詫異,向董綠看了過去。已年過三旬的董綠,因常年練武的緣故,身材保持的很好,而且那種成熟的嫵媚。雖比不得任紅昌誘人,卻更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魅力。

    「怎麼了?文姬出了什麼事兒嗎?」

    「倒也不是!」董綠苦笑道:「只不過文姬……如今好像喜歡上了什麼人。」

    「啊?」

    董淝吃了一驚,低頭看看小文姬。又看了看董綠,輕聲道:「是誰家的孩子,竟有如此福氣?」

    董綠輕聲說:「其實我和姐姐也不確定……只是發現她很喜歡和一個三學學子見面。」

    董微一蹙眉,「三學學子?」

    蔡琰點頭,「我曾讓媛容留意了一下。發現她經常和一個三學學子在一起。那人名叫宮孫。是江東人……今年剛弱冠,於三年前直接進學於長安郡學……品學嘛。據媛容說非常優異。」

    「公孫?」

    「不是公孫的公孫,而是角徵宮商羽的宮……聽說是家境貧寒,因江東戰亂,故而外出遊學。」

    董淝問道:「那你們是什麼意思?」

    「那孩子我們倒是見過,模樣挺好,學問也不差。只是,他地家世……」

    董淝打斷了蔡琰的話,「我也不過良家子出身,家世算不得什麼。只要那小子真心對文姬好,人品不差,就沒什麼問題。文姬能開心,我就開心了……加入世族豪門,也未必是好事……你沒聽說過嘛?一入豪門深似海。我寧願她無憂無慮快活一世,也不願她陷入那些勾心鬥角中。」

    很顯然,董淝的這些話,並沒有得到蔡琰三女的認同。

    可他是一家之主,既然他這麼說了,三女也不好再說什麼。還是慢慢的來,看情況再說吧。

    又聊了一會兒,兩個大小子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小文姬也醒了。

    這時候,有家人來報,說黃小姐的兩個小丫鬟,送了一大堆東西,如今在書房外等候老爺。

    董淝當下起身,往書房走去。

    可走進了書房之後,他卻傻了眼兒……

    整整三四大箱子地書卷筆記,還有各種各樣的物品,把原本很大很寬敞的書房,堆得有些擁擠。

    「這些是什麼?」

    小木頭很委屈地說:「老爺您不是讓我們把小姐的筆記拿來嗎?小姐做筆記的時候,往往會做很多輔助的玩意兒。這些是小姐這兩年所書的各種記錄,其他地是小姐親做出來地工具。」

    董淝目瞪口呆。

    這一會兒他才算明白過來,為什麼剛才和小木頭吩咐時,兩個小丫鬟會顯得很猶豫。

    原來,竟是如此浩大的工程啊……

    「好吧,東西放在這裡,我慢慢地看。一會兒小姐若是醒來了,就讓廚房做些補品送去。我已經吩咐過了,你們自行去安排就是……來人啊,讓李逵過來,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去做。」

    小丫鬟應聲退出,不一會兒的功夫,李逵匆匆趕來。

    看到這書房裡的物品,也不禁一咧嘴,苦笑道:「主公,喚逵前來,不知有什麼吩咐呢?」

    「你立刻去請將作大匠馬鈞前來,就說夫人有事請他前來商議……哦,看樣子你今晚,有的忙了!」

    李逵苦笑,躬身應命。

    小木頭和小魚兒顯然是受過黃月英的專門訓練,在整理筆記的時候,分門別類,頗有條理。

    一個匣子一個匣子的擺放,匣子上寫著相應的標示。

    董淝取出一個匣子,坐下來,從中拿出一摞筆記,認真的看了起來。這些筆記,有的是黃月英親自所書,有的是她口述,並著名了是由誰來執筆,一目瞭然,可以說是非常的清楚。

    從印刷術的想法出現,到雕版印刷術的成型,而後又進行改進……

    每一步,都記載的非常詳細。成功的,失敗的……黃月英於這方面的嚴謹態度,可見一斑。

    如果這活字印刷術能夠完全推廣開來的話,董淝很難想像出來,這時代將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

    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他在心中一聲讚歎,同時又隱隱的生出感激之意。老天把如此出色的女人交給我,我又當如何報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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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僧與帝(一)

在前文書中出現的周賓,歷史上確有其人。

    東吳鄱陽太守周魴(在演義中也有出現)之父,三國誌中有記載:周魴,吳裨將軍、鄱陽太守。父賓,為咨議參軍。

    印刷術出現了!

    但是要想看到成績,卻不是一兩日就可以做到。畢竟,與歷史上的印刷術不同,從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六百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行業完善起來。工匠設備,等等諸如此類的相關事務,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好在馬鈞在瞭解了之後,對這印刷術也產生出來了巨大的興趣。

    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一件造福蒼生的好事!

    馬鈞說:「主公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做出完善的方案來……咱們有將做營,有足夠多的工匠,讓這套……哦,印刷術達到完美。不過,我需要時間,還請主公耐心等候,莫要太過心急。」

    馬鈞說的不錯!

    董淝擁有一個最大的優勢,那就是他的將做營。

    如今的將做營,經過馬鈞蒲元等人的經營,已經逐漸的成為了一個完善的機構。

    在外圍,是依照著甘信所設計出的流水操作線,分門別類的進行各種部件的加工。這些部門,是開放的,甚至連曹操這種敵人,也很清楚這些事情。但是想要滲透進去,卻是很難。

    因為部門與部門之間,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聯繫。

    至少在許多人的眼睛裡,是這樣看待將做營。而且。將做營之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部門存在。這個部門是當年費沃開發出來,如今以馬鈞蒲元為核心,專門進行物品地改造完善。

    董淝建起稱為天工監,能進入其中的工匠。不僅僅是要求高超的記憶,更需要足夠的創造力。而且天工監在外人眼中。也不過是將做監中極為普通的機構,從表面上看,無甚特殊。

    至今,天工監已經改造成功了許多物品。

    比如東漢時期地紡織機,經馬鈞之手,有五十躡而改為十二躡(躡,腳踏操縱板),是功效大大提高;由蒲元和馬鈞聯合開發出來的翻車,能利用流水做動力。可以連續地提水灌溉。

    其中尤以天工監少司姜冏,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設計出了龍骨結構。

    這龍骨結構,是用於造船業上。三國時期的船隻,大都以平底為主。而龍骨結構的出現,卻使得這造船的技術,出現了一個大跨步的飛躍。船隻開始出現以尖底的形狀。船舷下削如刃。橫斷面成v字形狀,船下設置貫穿收尾的龍骨,用來支撐船身。不僅令船隻更堅固,同時抗禦風浪的能力,也隨之加強。

    姜冏,涼州天水人。

    涉藝頗多,時常有奇思妙想出現。曾經在敦煌為獸醫。後來加入了將做營。得到了費沃地看重。

    天工監設立之後,又有費沃推薦。成為其中一員。

    在天工監,諸如姜冏之類的人有不少。其中不泛在外人看來,如同瘋子一樣的人物。不過在加入天工監之後,這些人如魚得水,做出了不少的貢獻。比如西平車,也是由天工監出品。

    董淝當然知道,一個事物從誕生到成熟,需要足夠的時間。

    而將做營聚集了無數優秀的人才,把這印刷術交由馬鈞打理,相信他一定可以快而完美的做出成績。所以,董淝不著急……他能夠為三學等候十年地時間,又豈能在乎這一點時間呢?

    不過,馬鈞的另一句話,還是得到了董淝的重視。

    「主公,若印刷術成功,實乃天下讀書人地福分。可是您準備把這一事業,交給誰來完成?」

    成批的書籍出現,並且價格低廉。

    可以想像的出來,天下士子會是如何的趨之若鶩。大批廉價書的推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如果讓董淝白白地奉送,卻是絕不可能。所以,董淝必須要尋找到一個足以和他合作地夥伴,這個人不但要有龐大的財力,而且在士林需有一定地聲名,以保證書籍的正常推廣。

    可是盡數董淝的麾下,似乎獨獨缺少這方面的勢力。

    不論是中山甄氏,還是西川張家,亦或者徐州麋家,很顯然都不足以擔當起這樣的重任。

    送走了馬鈞之後,董淝又開始為此而頭疼了……

    黃月英足足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清晨時醒來,精神已經完全恢復。

    但是蔡琰卻忙碌起來。

    因為她攬下了為黃月英說媒的事情。如果黃承彥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出身沔南大族,又是天下文明的賢士。黃月英有這樣的出身,說媒的人,身份地位絕對不能比黃承彥輕了。

    如果蔡邕還在的話,無疑是最佳人選。

    但這位老先生自五年前飄然西去,如今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據他上次派人傳回來的消息,說是抵達一個氣候和環境頗為舒適的地方。至於名字,蔡邕說是叫什麼賽爾住,還說是什麼大秦帝國的治下……不過,蔡邕所說的大秦國,肯定和董淝所知道的嬴秦不是一回事。

    反正老先生如今是逍遙自在,似乎沒有回來的意思。除去了蔡邕,董淝手底下還真的就沒有什麼能和黃承彥相提並論的人物,這讓蔡琰很苦惱。

    按照黃月英的意思,找個人把她老子接回來就是。

    可蔡琰卻認為,那樣會辱沒了黃承彥的身份,於禮數也不全,所以沒有採納。

    為此。董淝也很傷腦筋。

    但整體而言,董淝回家後的十幾天,過的很悠閒。

    同時也對長安城內地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和熟悉,特別是對於佛教的發展。格外關注。

    圖澄以佛師的身份,在長安城內大肆興建佛寺。

    兩年中。他共侵佔了數萬頃土地,來作為奉養佛寺的財源。信徒也在不斷地增加,僅長安城內,就達到了數萬人。相比太平道而言,這個數字並不是非常的醒目,卻令董淝暗自擔憂。

    而且,圖澄在宣揚佛法地同時,隱隱把矛頭指向了董淝。

    按照他的說法,佛已慈悲為懷。當戒殺生。甚至認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往生極樂世界。

    朝堂上亦有不少官員信奉此說。

    所以當雒陽大捷傳到之後,有不少流言說,董淝打這一戰,只不過是為了宣揚他個人的武力。一味的殺戮,將如何之如何。很多謠傳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卻偏偏有許多人去相信。

    而陳宮,很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時已仲秋,典韋的大隊人馬已經過了涇水。抵達鴻門亭。

    劉辨傳出旨意,命長安開始淨街,準備歡迎董淝的回歸。但是這時候,這謠言卻越發猛烈。

    距離典韋抵達長安,還有兩天。

    董淝這一天起的有點晚。蔡琰幾人都不在家。小文姬也不知道跑到了何處。

    難得的清淨,董淝換了一身衣服。獨自來到演武場中,先是打了一套五禽戲,而後舒展身體,練了一趟拳腳。身子剛有點熱,正準備練練錘,活動一下筋骨,外面卻突然間亂起來。

    「爹爹在哪裡?爹爹在哪裡?」

    一聽這略帶稚氣的粗豪嗓音,董淝就知道是他地老兒子,董宥。

    忙放下大錘,正準備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董宥卻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把董淝嚇了一大跳。

    董宥鼻青臉腫,顯然是和人打架了!

    在董淝的記憶當中,董宥可是很少吃過虧,更沒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連忙蹲下來,把董宥抱在懷中,「我兒,你這臉是怎麼了?又和人打架了不成?」

    「不是,是哥哥,哥哥……」

    董宥和董朔一向都是焦不離孟,雖非一母所生,可是卻比親兄弟還要親。

    董淝心裡一緊,忙蹙眉問道:「你哥哥怎麼了?他在哪裡?」

    「哥哥受傷了!」

    「受傷?」

    董淝腦袋嗡的一聲響,細目圓睜,大聲喝問道:「朔兒受傷了?他在哪裡?傷的嚴重不嚴重?」

    「濟慈嬸嬸正在為哥哥診治。」

    董淝二話不說,抱著董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邊走,他一邊詢問:「你哥哥是怎麼受傷地?」

    「今天我和哥哥一起出去玩耍,在大恩佛寺外,看到一群僧人追殺一個人,周圍的人視而不見。哥哥就看不過去,出面阻攔……那些僧人卻非常囂張,還說,還說……哥哥是,是……」

    「是什麼?」

    「他們說哥哥是妖魔降世!」

    董朔董宥在外面胡鬧,雖說有時候也有出格的地方,但有一點好,他們不會拿家世來壓人。

    這兩個孩子,長地隨董淝,和董冀頗有不同。

    董淝細目一瞇,沉聲道:「就因為這件事,你們和那些傢伙打了起來?」

    董宥搖頭,「不是,我和哥哥雖然生氣,但是也不想和他們計較。哥哥問他們,為什麼打人?那些僧人要我們少管閒事,還說他們是皇家的人,讓我們滾開。哥哥不答應,所以就打了起來。」

    董朔在某些方面,頗有董卓少年時的豪俠氣。

    雖經常惹是生非,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看事情不順眼,才會出手。

    這一點,董淝很喜歡。也大致的瞭解了事情的緣由。來到濟慈地住所,董淝一進門,就看見濟慈正在為董朔包紮傷口。肩膀上有一處刀傷,鮮血汩汩流出,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朔兒,怎麼樣?」

    董朔卻咧嘴笑道:「爹爹放心,區區小傷,沒事地……是那禿驢抽冷子偷襲,否則豈能傷我?爹爹,那些禿驢太壞了!那個人已經昏過去了,結果他們還不饒他,硬是把那個人帶走了。」

    「哪個人?」

    「就是禿驢們追打的那個男人!」

    董淝倒不放在心上,抬頭看了一眼濟慈,輕聲道:「朔兒地傷勢如何?」

    「倒是沒有傷到筋骨……不過那些禿驢未免手太黑了,對小孩子也能下的去如此的狠手。」

    其實,以董朔的體型,看上去哪像個孩子?

    董朔揮舞著另一隻胳膊,「嬸嬸,我可不是小孩子。等我傷好了,一定會討回公道。」

    董淝放心了!

    同時,胸中一股火氣,騰的就竄了起來。

    我兒子,就算是犯了錯,也只有我可以教訓。一幫子禿驢,竟敢如此狂妄,實在是太囂張了。

    讓董宥留在房間裡,和董朔說話。

    董淝出門,就見董鐵肅立門外,孟坦裴元紹和韓德,已經集結起巨魔士,齊刷刷的看著他。

    「那些禿驢,來自何處?」

    「是大恩佛寺的僧人……大恩佛寺屬於清涼寺的分支,由圖澄的弟子主持。那佛寺原本是一個破落戶的老宅子,後來被大恩佛寺佔居,而後又搶佔了週遭千餘頃土地,聚集了一群長安破落戶,平日裡自稱是佛門弟子,是皇上的門下……整日裡橫行霸道,非常的囂張。」

    董淝握緊了拳頭,細目瞇成了一條縫。

    「看樣子我離開長安太久了,有些人已經忘記了我的手段。欺負到我的頭上,真是活膩歪了!」

    董鐵冷聲道:「小將也是如此認為。」

    「伯侯留在宅中守護,立刻派人讓夫人她們回來……小鐵,隨我一起,去會會那些高僧吧。」

    董淝的聲音,好像是從肺裡面擠出來的一樣,陰冷,而且殺意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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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僧與帝(二)


在董淝而言,此次回長安,只是想要安安靜靜的和家人在一起,也不想去招惹什麼是非。

    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忍耐。

    受傷的是董淝的兒子,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無法容忍的事情。

    反正再有兩天,典韋就要抵達長安。再隱藏行蹤的話,也沒什麼意義。索性鬧開了,讓長安人知道,董家的臉面,絕不容人輕辱。打了我的兒子,我就要讓你大恩佛寺用血來償還。

    剎那間,大都督府儀門大開。

    韓德孟坦率領二百全副武裝的巨魔士,風馳電掣般的衝出儀門。董淝和董鐵在隊伍之中,殺氣騰騰的朝著大恩佛寺衝去。自河內之戰開始後,董府儀門在兩年的時間裡,未曾開啟。

    這巨魔士殺出來,頓時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大恩佛寺位於啟夏門大街進昌坊內,順街道北行,可直抵皇城景風門。

    這座佛寺,佔去了進昌坊大半的土地。由於主持僧人是圖澄的弟子,所以興建的規模極為壯觀。整座大恩佛寺,至今還在擴張。有一大部分的佛殿未曾動工,卻駐有無數所謂的居士。

    大恩佛寺的居士,以長安破落戶為主。

    說穿了就是一群地痞流氓,藉著皇家寺院的名號,在坊內橫行霸道,行事非常的乖張。

    更有許多愚夫愚婦,任由佛寺欺壓。房產被霸佔走了,居然也不聲張。反而加入佛寺中,當那佛奴。

    此時。佛寺正在行法事。

    成千上萬的信徒匍匐在法壇下,聆聽那法壇之上,僧人的說法。好一派莊嚴肅穆啊……

    馬蹄聲如雷,打斷了僧人地說法。

    法壇上的僧人一蹙眉,沉聲道:「大恩佛寺。不得縱馬疾馳,何人在外喧嘩。法蘭竺前去查看。」

    不得不說,這長安佛寺已經隱隱有了規模,雖有騷動,卻不混亂。

    法壇下,一名僧人立刻起身。此人法號法蘭竺,是進昌坊人。本名楊彤,是一個破落戶。當初大恩佛寺要在進昌坊興建佛寺,正是取他的老宅。這楊彤也看出了些好處,於是投在了佛寺之中。糾結了一幫子破落戶,對外聲稱是天子門人,佛寺信徒,沙門護法,極為囂張。

    平日裡,帶著許多破落戶,在坊內行惡事。

    愚夫愚婦們也是逆來順受。不但不去報告官府,反而對這些人惟命是從,可稱得上是俯首帖耳。

    法蘭竺帶著幾十個破落戶。衝出了佛寺。

    站在山門口,就見一隊鐵騎由遠而近,眨眼間就在佛寺門口停下。

    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手持雙鐵刀,另一個掌中一桿車輪般的雙刃宣花斧。沉甸甸寒氣逼人。

    若在以前。法蘭竺看見官軍,早就嚇得掉頭就跑。

    可這兩年在坊內的囂張。確也不是白混。我是什麼人?我是佛門中人,是皇上老爺地門人。

    故而非但不怕,站出來厲聲喝道:「大恩佛寺百步之內,不得縱馬馳騁。爾等何人,竟敢犯我佛法……」

    話為說完,就聽馬隊中傳來冷幽的聲音。

    「為何停下?巨魔衝鋒,居然被螻蟻所阻?殺了乾淨!」

    話音未落,那手持雙刀地武將縱馬就衝了過來。遮面盔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和嘴

    法蘭竺清楚的看到,那武將露出猙獰的笑容。

    咧開嘴,白森森的牙齒,看上去格外的可怕。腿肚子一哆嗦,還想再說話,卻見武將雙刀展開,卡嚓一刀下去,法蘭竺人頭落地。鮮血自腔中噴湧而出,無頭死屍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巨魔揮金錘!」

    使斧頭的武將高舉兵器,縱馬衝鋒。

    身後二百鐵騎轟隆隆發起了攻擊,鐵蹄踏踩大地,雖只有二百人,卻不遜色於千軍萬馬。「世人皆震驚……門下三千士,當赫咸陽城。」

    古都長安,是以秦咸陽為基礎修建起來,故而也有人稱之為咸陽(與今陝西咸陽非同一地)。

    巨魔,巨魔……

    有反應快的破落戶猛然醒悟過來:這不是一般的城衛軍,也不是禁軍……這些人是巨魔士!

    長安城誰最可怕?

    不是漢帝劉辨,不是那虛無縹緲的佛祖。

    長安城地主人,是董淝……那個被世人稱之為西域暴虎的董殺神。破落戶們敢在普通百姓面前耀武揚威,敢和城衛軍鬥毆。可是和巨魔士抗爭?那就等同於是和整個關中兵馬抗爭。

    欺負個尋常小民,大人物們不會在意,也不會理睬。

    可是牽扯到了董家的話,管你什麼來頭,可不是坐牢那麼簡單。弄不好,會血流成河的。

    破落戶扭頭想走,可是巨魔衝鋒的可怕處,又豈是他們所能想像?

    所有的戰馬,全部是來自安息的純種西極馬,爆發力強,速度快……哪怕是在短小地距離內,也能發揮出巨大的殺傷力。韓德大斧輪開,就見一片的血霧。戰馬撞倒了那些破落戶,不等站起來,就見一枚枚碗口大地鐵蹄砰的落下來。把倒在地上的破落戶踩成了一堆肉醬。

    至於那些想要逃走的破落戶,被巨魔士架起的元戎弩射殺。

    四十步之內,都是元戎鋼弩地射程。想要在這種情況下逃走,簡直就是不可能地事情。

    山門外的慘叫聲,傳入了佛寺。

    那端坐在法壇上地僧人臉色一變,連忙起身厲聲喝道:「何方鼠輩。竟敢攪擾天子佛事?」

    信徒們看到,一匹匹戰馬從佛寺外衝進來。

    二百鐵騎,分成了兩排。馬槊高揚,漢安刀閃亮,在韓德孟坦二人地帶領下。肅立不語。

    有時候沉默並非是軟弱,而是一種可怕的威壓。

    一個個頭戴遮面盔。身披鑌鐵甲,連戰馬都披著重甲的騎士,令愚夫愚婦們感到莫名恐慌。

    巨魔士,那是隨同董淝馳騁疆場,天下少有的強勇。

    濃濃的殺意,即便是那法壇上地僧人,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蟬,忍不住強嚥下一口口水。

    「爾等何人,敢如此放肆?」

    這位高鼻樑。深眼窩,帶著明顯胡人特徵的僧人,顯然不識巨魔士地威風。

    可有長安百姓卻看出了端倪。心裡撲通撲通亂跳……怎麼回事?怎麼董殺神的親軍殺過來了?

    董淝催馬進入佛寺,董鐵步行,垂手而立。

    百餘斤中的橫刀揚起,董淝冷冷的說:「我乃大都督董淝,官府辦事。閒雜人等立刻離開。」

    你不是自稱天子門人嗎?

    老子是長安城的主人,想和我擺譜,試試看?

    一句話。讓許多人一哄而散。這大恩佛寺,除了山門之外,尚有許多角門,小門。那些尋常百姓心道:我等只是來求得佛祖庇護,卻不是來送死的。佛祖雖然利害。可是董殺神更可怕!

    董淝佔領長安五年。兩次血腥屠殺,足以令長安人恐懼。

    不過。還是有一批堅定的信徒,圍在了法壇前面,毫無恐懼的看著董淝,和他手下的巨魔士。

    法壇上,僧人面色難看。

    「大都督親臨鄙寺,小僧未曾遠迎,還請多多恕罪。」

    從那些信徒地身上,董淝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年的太平道信徒,不也是如此情況?不畏死亡,於信仰無比狂熱。董淝一直害怕出現這樣的情況,可沒想到,還是出現在他面前。

    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細目成了一條縫,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殺!」

    韓德孟坦聞聽,各帶五十名巨魔士,殺向了法壇。這些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天子門徒,巨魔士從加入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斷的被灌輸一個訊息:你們地主公是大都督,你們生是大都督的人,死是大都督的鬼。只要是大都督地敵人,也就是你們的敵人,絕不能手下留情。

    巨魔士一手馬槊,一手漢安刀,在佛寺中展開凶狠的屠殺。

    這些信徒大都是尋常百姓出身,又如何能抵擋得住巨魔士的衝鋒。

    董淝說:「爾等不是要放下屠刀嗎?看到了沒有?放下屠刀的唯一結果,就是任由別人宰殺。佛祖不是告訴你們,唸一聲阿彌陀佛就能令天下昌平?你們念啊,看看佛祖是否來解救?」

    阿彌陀佛地概念,在此時地佛教當中還不存在。

    董淝對佛教的理解,也多是遵循後世地理念。事實上,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沒時間去理解當世的佛,是什麼概念。反正,他可以容忍佛教的存在,但是絕不能容忍披著佛教外衣的邪教。

    這是一個原則問題。

    即便是那些百姓也不過是一群可憐蟲,董淝也不會有半分的憐憫。

    法壇上的僧人,厲聲吼道:「大都督,你這是做什麼?我等僧人,並沒有違背你的律法?」

    「沒有違背嘛?」

    董淝根本不理睬那些被追殺的信徒,策馬緩緩而行。雖有佛門信徒想要衝過來和董淝拚命,可不等靠近,不是被巨魔士射殺,就是被董鐵出手解決。手中一把弧光劍低垂,猶自滴血。

    「我何時下過律令,大恩佛寺百步之內,不得縱馬?爾等不過一群破落戶而已,卻假冒官府之名……好囂張啊!聖上以我總領天下事務,爾等的律法有出自何處?我曾有令,佛寺不得接受供奉,可是爾等卻在長安城外,擁有萬頃良田;我曾有令,長安各戶人家,不得擅自蓄養私兵……可是在我官軍執法時,確有如此眾多人阻攔。和尚,爾非佛門弟子,不過一邪徒耳!」

    一個信徒在這時候,拚死闖過了封鎖,撲到董淝馬前。

    不等他站穩腳跟,董淝揚起手中橫刀,一刀將那信徒斬為兩段,「糾集不法之徒,襲擊朝廷命官,論罪,當誅!」

    數百名信徒,還有數百名所謂的佛子,被董淝殺了一個乾淨。

    而那剛才還在法壇上說法的僧人,也被擒拿下來。在兩名巨魔士的挾持下,來到董淝馬前。

    「董魔王,你莫要囂張……我乃皇上親口允諾的佛子,你敢殺我?」

    這僧人好不囂張,厲聲喝道。

    這時候,孟坦來到董淝的身旁,輕聲在董淝耳邊說了兩句後,又一擺手,沉聲道:「抬上來。巨魔士抱著一堆軍械,放在了董淝的面前。

    這些軍械,包括的刀槍劍戟,強弓硬弩……有一些軍械上面,還有將做營出品,專供六大主力軍使用的制式武器。

    董淝說:「你佛門不是講求清淨修行,為何存備如此多的武器?還有,誰給了你們權利,可以私設監牢,扣押人質?和尚,你搞的事情可真的不小啊……老實交代,或許能有一條生路。」

    「董賊,你欺壓我佛弟子,定不得好死。」

    「我是否好死,與你何干?和尚,你若再嘴硬,可休怪我心狠手辣。」

    那僧人一梗脖子,閉嘴再不出聲。

    董淝細目一瞇,「韓德,持我巨魔令,立刻前往承明殿,告訴陳宮……從即刻起,清理長安大小佛寺,除清涼寺外,一應佛寺中人,全部緝拿。我懷疑,他們與太平道反賊有所關聯。」

    這時候,兩個巨魔士從佛寺後院中,架出來了一個粗壯的大漢。

    八尺的身高,看上去孔武有力。不過衣衫破爛,全身上下沒有半處好肉,顯然是被人用重刑詢問。

    漢子嘶啞著聲音,「可是大都督當面?」

    董淝一怔,道:「某家正是董淝,爾為何人?這些僧人為何要拘拿於你,還上了如此的重刑?」

    漢子眼中,流露出一股殺意。

    惡狠狠的瞪了僧人一眼,「啟稟大都督,小人乃是夏侯蘭將軍家中奴僕,名夏侯曼,有要事稟報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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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僧與帝(三)

夏侯蘭!

    當董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自從知道夏侯蘭的死訊,又聽了賈詡的猜測以後,董淝一直都記在心裡……那是一個他不願意去想的人,也是他最不希望聽的名字。私心裡,董淝寧願相信,夏侯蘭是自殺而非他殺。

    可是沒想到,會在這大恩佛寺中遇到夏侯蘭的奴僕。

    在那夏侯曼出現的一剎那,董淝清楚的看到,僧人的臉色刷的一下子慘白,不見半分血色。

    看夏侯曼的樣子,應該是受了苦楚。

    按道理說,如果夏侯蘭真的是自殺的話,憑著他和圖澄等人的關係,大恩佛寺為何如此對待夏侯蘭的人呢?難道說,這裡面真的有他不願意,也不想去面對的陰謀嗎?

    看了一眼僧人,董淝沉聲道:「把這傢伙押回府中……你先不要說話,等我回去自會詢問。」

    夏侯曼是條硬漢,雖然身上受了重傷,可是卻推開巨魔士,不願意讓人攙扶。

    董淝暗自點頭,翻身上馬。

    「主公,山門外,有長安令率領衛軍阻攔。」

    「衛軍?」

    這是一個董淝未曾聽聞過的名字,不由得一怔,「衛軍是什麼東西?長安令為何要阻攔於我?」

    一邊問,董淝策馬出了山門。就見山門外,有大約八百士卒,全副武裝的侯立。為首的是一名文士,年紀大約在四旬左右,生的風度翩翩,儀表不凡。看到董淝策馬出來,這文士上前一步。攔住了董淝的去路。

    「長安令劉先,見過大都督!」

    我不認識這個人啊?而且在董淝的記憶中,長安令另有其人,絕不是眼前這個名叫劉先的文士。

    不過,人家客客氣氣,他也不好擺譜。

    下了馬,沉聲問道:「劉先,你為何在此?又阻擋住我地去路?」

    「下官聽聞有人在大恩佛寺殺人,故而前來查看。」

    董淝細目一瞇。兩道橫眉連在了一起。聽說有人在大恩佛寺殺人,所以過來看看?只是看看,用得著帶這麼多的人馬?而且,董淝相信,如今長安城上下,恐怕都已經知道他回來的消息。

    這個長安令。不簡單啊!

    「我聽說大恩佛寺中,有邪徒傳教,效仿太平道張角之事。故而前來……你所說的殺人者,就是我!」

    董淝神色淡然,沉聲回答。

    劉先卻流露出啞然之色,「原來是這樣……」

    突然間,臉上變色,喝道:「劉先為長安令,根據漢律,長安城內大小事務,皆有下官處置。不管大恩佛寺是否是效仿太平道邪教,大都督都應該先通知下官。而後再由下官處置。然則大都督擅自處理此事,更在這佛門聖地中大開殺戒……於律法不容,請大都督隨下官走一趟吧。」

    哈……

    董淝不由得啞然失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我不過離開長安兩年,不想這長安城中,卻出了這樣的極品?

    董淝取下了頭盔,卻聽得四周傳來一片嘩然。他冷冷道:「若我不隨你回去,你又要如何?」

    「那麼。就休怪下官得罪!」

    劉先說著話。舉起手來。身後的士卒猛然上前一步,一桿桿長槍閃爍寒光。遙指住了董淝。

    「大膽!」

    韓德孟坦一聲怒吼,二百巨魔士呼的搶在董淝身前,抽出漢安刀,刀光閃閃,殺氣逼人。

    剎那間,這大恩佛寺門外,鴉雀無聲。

    劉先厲聲喝道:「大都督一口一個遵從漢律,如今卻要下官難做,又如何令天下人臣服?」

    這句話問的非常巧妙,隱含殺機。

    要知道,如果劉先說的不是天下人,而是天下英雄,那就能說地過去。董淝以勇武而聞名,天下英雄敬服也是正常。可這個人,卻包涵了天下黎民百姓,若董淝回答的錯誤,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好在,董淝已經不是當年從涼州剛到雒陽的菜鳥。

    雖然說他性子沒多大的改變,可是在雒陽那五六年的磨練,讓他格外的小心。

    一下子就聽出了劉先這話語中地陷阱,冷笑一聲道:「我可沒有想過讓天下人臣服。天下人臣服的,只有當今聖上,我不過是聖上的臣子,安敢說讓天下人臣服?劉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不過,雖然可以反擊劉先地語病,卻也不能反駁劉先口中的律法。

    法正似乎疏忽了!

    看起來這長安令劉先,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啊。

    法正說過,在過去的一年當中,有不少人來到了長安,其中不泛有漢室宗親。其中有一些人被委派為官,這劉先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可是,為什麼沒有人通知過他,甚至連提醒都沒有?

    是失職,還是有別的原因?

    董淝在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念頭。

    而後心中一聲冷笑:管你是甚,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兒出什麼樣的花招。

    剛要開口,突然間馬掛鑾鈴聲響,緊跟著馬蹄聲陣陣,由遠而近的傳來。一隊騎軍從啟夏門大街拐入了進昌坊中,為首是兩員女將,生的貌美如花,只是粉靨寒霜,一臉的殺氣,在她二人身後,又有百餘名女兵。

    赫然正是董綠和任紅昌。

    距離尚遠,董綠一聲厲喝:「誰敢動我相公,就先問問我手中的大槍。」

    莫小看了這些女兵,長安人皆知,董府之中藏盡精兵。就算是那些帶有殘跡地奴僕,也能以一當十。至於董府女兵。源自於鸞衛營,是最早一批鸞衛女兵,更經歷過雍水畔的血戰。

    這些女兵平日裡是不會出頭。

    可是一旦出手的話,那絕對是毫不留情。

    清一色地軟甲長槍,雖然只有百餘騎,卻絲毫不遜色於那些衛軍。剎那間,就抵達山門外。

    董綠和任紅昌,今日本來是陪著蔡琰和黃月英去長安郊外,看灞橋的風景。

    董朔出事後。李逵奉命前來報信。雖然董朔是蔡琰地兒子,可是在董綠和任紅昌看來,卻無甚區別。聞聽董朔受傷,董綠和任紅昌勃然大怒。回府之後,立刻點起兵馬,殺將過來。

    女兵一出現。令原本就緊張的氣氛,變得火藥味更濃。

    董淝卻突然間笑了……

    「綠兒,紅昌。不許無禮……劉大人說的不錯,正人必先正己。我隨是大都督,卻不能違背了律法。劉大人,我隨你去府衙。呵呵,只是我地這些部曲不過是看熱鬧,與此事無關。」

    「不對,大人……他們人人都有份!」

    僧人突然間開口,令劉先一怔,「大都督,此為何人?」

    「哦。不過是大恩佛寺地邪徒,我正要帶回去審問。」

    「既是邪徒,理應由下官處置。還請大人將這邪徒交給下官。一併帶回府衙中審問才是。」

    董淝心中,殺機湧動。

    劉先硬著脖子,凝視董淝,毫不退讓。

    許久之後,董淝大笑三聲。「既然大人說了這話。我就將這邪徒交給大人。不過,若出了差池。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此乃下官之事,大都督還是先隨我回衙門吧。」

    正說到這話時,遠處又傳來了馬蹄聲。

    一個中年黃門趕了過來,跳下馬,手捧一卷錦帛,大聲道:「皇上有旨,請大都督速去見駕。」

    這可真的是熱鬧地一天啊!

    董淝忙回道:「臣遵旨!」

    說完,也不理睬劉先,翻身上馬。

    「你們先回家去吧!」

    看似是向董綠二人交代,可是眼角的餘光一掃董鐵。董鐵心領神會,輕輕的點了點頭。

    過去一拳把那僧人打昏過去,扔在了劉先地面前,冷聲道:「劉大人,人已交出,還請保重。」

    說完,簇擁著董綠和任紅昌,把夏侯曼掩護在其中,朝著大都督府行去。

    「大都督今天一出門兒,就有人看到了……皇上聽說大都督回來了之後,還非常的開心呢。」

    開心嗎?

    只怕是不見得吧。

    董淝不再詢問,卻思忖著長安目前的狀況。

    看起來,這兩年的時間裡,長安的變化的確是不少啊……一群不知死活地東西,想要跳出來嗎?

    哈,如此甚好,卻要看看他們能玩兒出什麼花招。

    董淝心裡面一點都不擔心。

    他相信,不論長安如何的變化,始終都控制在他的手中。因為在他地手裡,還有一張王牌。

    漢帝劉辨,在柏梁台參佛。

    說起這柏梁台來,卻有一番來歷。

    據說西漢時漢武帝好神仙,修建了柏梁台,有設銅柱,高二十丈,大七圍,上有仙人墩承露,名為承露盤。取無根之水與玉屑和之後飲下,能長生不老……柏梁銅柱,是柏梁台的標誌。

    有意思的是,劉辨作為漢武帝的後人,並不好神仙。

    也不會飲用什麼無根之水,卻選中了柏梁台為他參佛之地。也許這裡,真的可以和神靈溝通吧。

    三國演義中,第105回曾提到了這柏梁台銅柱。

    魏明帝命人拆毀了這柏梁台銅柱,取走承露盤……不知道今世這柏梁台的銅柱,能否保全?

    董淝走進柏梁台中,就見這宮殿宛如大雄寶殿。

    正對大門,擺放著一尊佛像。劉辨背對著董淝,跌坐於佛像前。正在煞有其事的念誦經文。

    除劉辨之外,宮殿中再無旁人。

    董淝靜靜的站立在宮殿門口,看著劉辨瘦削的背影,這心裡面卻不由得生出了難言的感慨。

    如果不是他,劉辨許早就死了吧!

    董淝地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劉辨時地情形,一時間過往所經歷的種種,浮現在腦海中。

    劉辨卻停止了誦經,緩緩站起。轉過身來。

    兩年不見,劉辨地身上多了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出來的味道。董淝說不好那是什麼感覺。

    寶相莊嚴嗎?

    也許吧……

    不過如今的劉辨,氣度沉穩,頗有得道高僧的風範。

    「董卿,你來了!」

    「臣,董淝。叩見皇上。」

    劉辨攔住了董淝,輕聲道:「董卿,你又何必與朕如此?朕還以為。你要過兩天回來,沒想到……」

    語氣一如當年般的輕柔,還有些怯生生地味道。

    董淝回答:「臣已經回來些日子,只是想到許久未和家人團聚,所以也就沒聲張,還請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劉辨地語氣很空靈,頗有些不真實地感覺。

    「董卿,朕聽說……你今天殺人了?」

    「是!」

    董淝當下把事情地緣由講述了一遍。卻發現劉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錯愕。

    「竟有這樣的事情?」

    劉辨輕聲道:「朕只聽說有善居士出錢興建佛寺。卻沒有想到……董卿,朕說朕並不知道此事,你信嗎?」

    董淝毫不猶豫的回答:「臣相信。」

    劉辨地臉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們咎由自取。確是圖澄他們……朕只同意修建了清涼寺,其他地佛寺,與朕皆無關係……董卿。其實佛法……還是好的。」

    「臣知道!」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給朕提了醒。當年先皇曾設白馬寺為天下佛徒之管理機構,但是從永初三年開始。白馬寺就名存實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請你設立如當年白馬寺一般的機構,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願意接受呢?」

    董淝不清楚,劉辨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躬身道:「臣當盡力而為。」

    「這件事就這樣吧……還有,董卿你不在長安的時候,許多宗室前來投奔。朕挑選著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會攪亂了董卿的安排。」

    「自然不會!」

    兩人不再說話,沉默了下來。

    大殿中的氣氛突然間變得非常古怪……

    許久之後,劉辨輕聲道:「董卿,你知道嗎?其實朕非常懷念,當初在雒陽,在臨涇的日子。」

    「啊?」

    劉辨一笑,「至少那個時候,朕和董卿很貼心……不似現在,我們之間總似相互的防範著。朕不聰慧,少時也少有人與朕交談……母后雖疼愛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地心中,總是把董卿你當作兄長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長一樣的保護朕……朕那時候,很開心」

    董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柏梁台參佛以來,我終於明白武皇帝為何會喜好神仙之事。非只為了長生不老,這天下事紛紛擾擾,人與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以神仙事為寄托,想必也是為了心中的安寧吧。」

    這一番話出口之後,董淝不得不重新認識劉辨了!

    這,真地是那個懦弱昏庸的皇帝嗎?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呢?

    「其實,朕今天找董卿你過來,只是想說說話。夏侯一走,朕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劉辨說到這裡,驀地笑了,「若董卿以後沒事兒,就來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說說話吧。就像當年在臨涇一樣……另外,再過些日子,是我皇弟協的生日,煩勞董卿代我,送一份禮物吧。」

    「臣,遵命!」

    劉辨如今說話的方式,若天馬行空。

    董淝只覺得是心驚肉跳,有點跟不上劉辨地思路。

    片刻之後,董淝請辭離去。

    在出了大殿之門地一剎那,卻聽到劉辨輕聲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勸龍各一觴……董卿,若你為北斗,所勸地,是朕嗎?」

    董淝的心裡,不由得一顫。

    這句話的引申之意是說:董卿,你還能把我當成你當年關愛,保護的人嗎?

    轉過身,董淝一揖到地,輕聲道:「永不負萬歲!」

    這一句話,在十二年前,雒陽永安宮中,董淝曾經對劉辨說過。當日所說的是:永不負大王。而今日,當年的弘農王,已經成為天子。董淝在這一刻,卻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說完,大步離去。

    在邁出大殿宮門的一剎那,耳邊響起了劉辨清幽的話語:「董卿,朕……也永不負董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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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八章 另有蹊蹺

    月白風清。

    好幾團碎雲和著輕柔的風,向東飄去。

    花園中,枯籐纏繞,牆畔的常綠小喬木,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的梔子花,散發誘人的,淡淡的香氣。

    地上的草,已經枯黃。

    沾著秋露,若是身穿長長的袍服,從草地上走過去之後,那衣襟定然被沾濕,沉甸甸的。

    在池塘邊上,有一排房舍。

    董淝正坐在那過膝的木製迴廊上,赤著腳,只著寬鬆的大袍,靠著一圍粗細的廊柱,一言不發。

    小文姬很乖巧的跪坐在他的身旁,把色澤鮮艷的葡萄酒,注入白玉雕制而成的酒觴中。

    廊下,陳宮黃敘,還有顧雍等承明殿大臣,都跪在草地上,匍匐著身子,沒有一個人出聲。

    「都起來吧!」

    董淝的聲音冷幽,聽不出他心中的喜怒。

    可越是如此,陳宮等人就越是不敢站起來。長安城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結果在午後蘭池大營進駐長安,盤查佛寺的時候,卻發現有八成的佛寺中,都私藏了許多盔甲和軍械。

    作為承明殿首輔大臣,陳宮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所以在董淝還沒有回家的時候,一行人已經急急忙忙的來到了大都督府,請求董淝的責罰。

    反倒是董淝,從柏梁台回來之後,卻表現出非常冷靜的態度。

    他也沒生氣,也沒有發火。只是把眾人叫到了花園,問了一句:「長安佛寺大興,大家可知曉?」

    一句話,令陳宮等人。匍匐在草地上,不敢起身。

    董淝歎了口氣。「都起來吧,我說過,這件事並不能怪你們。佛寺之事,到此為止……一群跳樑小丑。掀不起什麼風浪。有信仰並非是一件壞事,只是若不能妥善的管理,終究會釀成大禍。昔日太平道前車之鑒,仍歷歷在目。諸公都經歷過那場災亂。當知人禍勝於天災啊。」

    陳宮道:「下官疏忽,竟未曾發現這佛事之中,隱藏有如此的凶險……明日定當……」

    董淝笑道:「滅佛之事,莫要再說。你毀得了那些披著佛門外衣的佛寺和僧人,卻毀不掉百姓心中的那一尊佛。堵不如疏,既然我們無法阻止,不妨去加強約束,好生的引導……只要用心,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至於具體地條律,公台和師兄不妨多加研討。盡快拿出主張。」

    「喏!」

    「另外,不論佛事是否好,終究非我漢室所有。若論教人慈悲。與人為善……我看當初那張魯在漢中所做的一切,就很不錯。扶一批,打一批,誰能為我等效力,誰就可以發展。但是。有一個原則。佛事也好。五斗米教也罷,終究不可以超脫出我等地控制。若有不好的苗頭出現。必須要立刻打壓……有些事情,我們需要看得更深遠一些,公台當需更加仔細。」

    「下官定尊大都督吩咐!」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陳宮等人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董淝讓他們坐在長廊上,又命小文姬為眾人斟上了一杯葡萄酒,而後擺手,讓小文姬離開。

    很明顯,小文姬似乎不想離開,但是老爹細目一瞪,立刻乖乖的走了。

    「小文姬卻是越發地亭亭玉立,將來不曉得,會便宜了誰家的男兒。」

    顧雍望著小文姬的背影,笑著對董淝說道。適合於時宜的玩笑,一下子緩解了剛才地尷尬。

    董淝說:「嫁給誰都沒關係,只要她能快活,無憂無慮的過一世,我就很開心了。」

    說完,董淝飲了一口葡萄酒,「諸公,我想知道,那衛軍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雍和陳宮相視一眼,輕聲道:「衛軍成立的事情,說起來話長。主公於雒陽鏖戰時,有許多宗室前來投奔。後來,那劉先任了長安令,上疏皇上說,長安治安不可完全依持軍隊,畢竟一俟發生事情,調集各方兵馬總歸不是那麼方便,所以就建議成立一支隸屬衙門的隊伍。」

    董淝橫眉一抖,「接著說。」

    「劉先奏議,建立衛軍,不僅僅適合於長安,也適合於關中治下各地方,主要是為了維持地方的安寧,處理突發事務。花費不多,卻能夠減輕各地駐軍的壓力。各地方依照規模,衛軍小至十人,大到如長安的八百人。所需花費,均有各地方官署支出,於朝廷也無大礙。」

    董淝聽明白了!

    這所謂的衛軍,頗類似於後世的捕快衙役,或者更現代一點的說法就是地方武警。

    理論上來說,衛軍地出現的確可以減輕不少軍方的壓力,於社會治安方面,也是頗有益處。

    可是問題就在於,這支人馬不受控制。

    就這一點而言,無疑又是一個非常巨大地麻煩。八百衛軍,如果佔居有利地形,可以做很多事情。對於這種不受控制的武裝,董淝是懷有強烈的敵意,甚至說,對此非常的反感。

    「劉先……看上去似乎很不簡單啊。」

    董淝話有所指。他下定了決心,不負劉辨。卻不代表著他會任人宰割……當年在雒陽經歷過無數次的腥風血雨,遭受到了很多算計。所以到了今天,對於不受控制地人物,總懷有戒心。

    劉先能夠提出這樣地建議,說明這個人的頭腦,很不一般。

    法正帶著董冀,也在旁邊聆聽。

    於是開口道:「主公,對於劉先,下官也曾留意過一段時間。自聖上登基以來,各地有不少宗室前來投奔。不過劉先準確地說,並非屬於宗室,而是當初劉表在退回荊州之後。派來的使者。此人曾經擔當過劉表的別駕……不過為人頗庸碌,在任五年中。未有過什麼成績。」

    這番話說的很有趣。

    陳宮顧雍石韜等人率先聽出了法正話語中隱藏的意思,隨後董淝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孝直是說,劉先背後有人?」

    法正不置可否,「劉先抵達長安之後。一開始也沒有表現出太過高明的地方。想必陳大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忽視了此人。皇上請陳大人安排劉先地時候,陳大人任他為長安令。」

    這一番話,不無為陳宮開脫之意。

    法正已經知道了他在年後將會被調往幽州任職。到時候在名義上,將隸屬於陳宮的治下。

    就這一點而言,先和陳宮打好關係,至關重要。

    陳宮果然感激地看了法正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會不會是劉景升在暗中操控?」

    「頗有可能……自劉先上疏組建衛軍的折子以後,下官就已經命人將他嚴格的控制起來。不過,他行事非常謹慎,也沒有和任何官員有糾結,至今尚未發現他有什麼不妥的行為。」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

    劉先來自荊州。自然和劉表有關。

    不僅是法正如此想,包括陳宮顧雍等人,也如此看待。

    反倒是一直靜靜聆聽地董冀。嘴角微微一撇。這細微的動作,被董淝一下子看到了眼中。

    微微一笑,「我兒,可有什麼看法?」

    董冀躬身道:「父親,孩兒以為。那劉先甚可能和荊州。無關聯。」

    「哦?」

    「劉景升,不過愛好虛名之輩。徒有其表……劉先非宗室,他怎會重視?此次將劉先派至長安,也只是投桃報李,未必會有什麼心思。此人若有野心的話,父親與曹操雒陽鏖戰時,怎會沒有半點動作?他麾下也非沒有能人,只需一支奇兵偷襲汝南,則聯軍必然會大亂。」

    汝南連接徐州、豫州、荊州和揚州……

    董冀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那我兒以為如何?」

    「孩兒以為,劉先必有高人指點。只是那高人不在荊州,而是在他身邊。」

    「身邊?」

    法正蹙眉想了想,「應該不太可能。劉先來長安時,除兩少年外,似沒有旁人。那兩個少年,一個十五,一個年僅八歲。至於他地家人,還是委任他為長安令之後,劉表才派人送來。」

    董冀一笑,「十五……足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董淝想了想,「那兩個童子叫甚名字?」

    三國之中,不泛天才兒童。如果劉先身邊的人也是天才兒童的話,說不定還真的被董冀說中。

    陳宮道:「劉先身邊兩少年,一個是他的外甥,名叫周不疑,年十五歲;另一個名叫寇封,年九歲耳。寇封本是長沙羅寇氏族人,後家道沒落,遇劉先後,而被劉先收為了義子。」

    寇封?周不疑?

    兩個對董淝而言,顯然是非常陌生的名字。

    但陳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董淝吃了一驚,「不過寇封在年中時,隨了劉先的姓,改名做劉封。」

    劉封?

    那不是劉備的乾兒子嗎?

    亂了,好像所有的東西,都亂了……

    在演義中,劉封雖不算太出眾,卻也不是簡單地角色。而那周不疑……莫非也是個牛人嗎?

    不管怎麼說,董淝如今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位羅老大的演義裡面,有太多的虛華不實之處。保不齊這周不疑,是他遺忘掉地角色。

    「孝直,從今日開始,把對劉先的注意力,給我放在那兩個小子的身上。」

    說著話,董淝看了一眼董冀。卻發現董冀的目光灼灼閃亮,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了……

    如果那周不疑真的是個厲害地主兒,和董冀地年紀相差不大。想必更會得到董冀地關注吧。

    眾人接下來,又談論了不少事情。

    陳宮向董淝提出了補充承明殿人手地事情。因為大戰將歇之後,需要處理地事情,實在太多。以陳宮顧雍二人的精力,顯然有些捉襟見肘。可是。董淝也對這個問題,無甚解決之法。

    在討論了一番之後,董淝決定,把諸葛瑾由右扶風抽調入承明殿。

    送走了陳宮等人。董淝卻留下了法正和董冀。

    「孝直,長安出現如此多的變故,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

    法正撓頭苦笑一聲,「軍師說,讓他們蹦吧。反正不管怎麼蹦,絕逃不出主公的手掌心」

    董冀在杜郵堡已經十餘天了,對於賈詡地存在,也瞭然於胸。故而,董淝也沒有隱瞞他。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董淝也希望聽一聽。董冀自己的主意。

    既然賈詡有了安排,董淝也就不再去過問了。就如同他早先說過的一樣:我信你,我用你!

    天已經晚了。法正就留宿在大都督府內。

    花園裡,只剩下了董淝和董冀父子二人。董淝突然問道:「六斤,這些日子,感覺怎麼樣?」

    「挺好!」

    董冀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吧……這裡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難道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孩兒總覺得。軍師地權利,是不是有一點太大了呢?」

    董淝一怔。看著董冀,片刻後微微一笑,「六斤,爹爹不如你聰明,也沒有陳宮他們的睿智。但爹爹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軍師雖然陰鷙,但他始終是爹爹的軍師,你需時常向他請教。」

    說著,他輕輕的揉了揉董冀的腦袋。

    「還有一件事,我要你去處理。」

    「什麼事?」

    「是和你姐姐有關!」董淝猶豫了一下,輕聲說:「聽你母親講,你姐姐似乎和郡學某學子,交往很密切?」

    「爹爹說的可是宮孫?」

    董淝點點頭,「你姐姐雖然聰明,可畢竟沒有經歷過多少事情,有些時候……爹爹希望你姐姐一輩子能快活,不想她受半分的委屈。你給我查一查,那學子的來歷。若有問題的話……」

    董淝沒有說出後面的話語,細目一瞇。

    董冀已經明白了董淝地意思,輕聲道:「請父親放心,孩兒定會把那宮孫的祖宗八代查個清爽。」

    聽說,董冀和宮孫的關係不錯。

    董淝自認為,若是換成他地話,怕是沒有這等的狠心。也許,軍師所說的,真沒有差錯。

    這小子……很合適!

    大恩佛寺的屠殺,並沒有出現許多人想像中的波瀾。

    當天晚上,宮中傳出了劉辨怒斥圖澄,並杖脊三十地處置。同時,長安各佛寺被逐個巡查,許多借口供奉佛事,實際上暗藏齷齪地佛寺,被掀出來。涉及的人員,全部被關押天牢。

    大恩佛寺主持,在第二天晚上離奇地死亡。

    這件事,沒有人在去追究。好像這世上就不存在這個人一樣。

    夏侯曼在被帶回董府後,董宥立刻認出,他就是白天被大恩佛寺僧眾追打的那個傢伙。董朔就是因為夏侯曼,才被砍傷的嗎?大恩佛寺如此興師動眾的抓人,似乎有一點不太尋常啊。

    不過,夏侯曼因受刑過重,在抵達董府之後,就昏迷不醒。

    好在有濟慈救治,在第三天過後,夏侯曼終於醒了過來。這一醒之後,他立刻喊著要見董淝。

    不過,董淝並不在府中。

    典韋率領兵馬已經抵達長安,董淝也不再可能如早先那般的悠閒,每日被繁瑣政務煩擾。

    典韋……如今已經是五個兒子,一個女兒的父親了!

    除了和董宥幾乎同時出生的兒子典平之外,鄒氏又為典韋生了一子一女,子名典秀,年六歲。

    在雒陽大戰開始的時候。鄒氏又有了身孕。

    不過典韋當時並不知,在雒陽大戰焦灼之時。那孩子出生了,卻是個女兒,名叫典媛。不要誤會,這個媛和董媛無關。而是典韋的亡妻名字中有個媛,故而典韋以此來紀念亡妻。

    女兒看上去……更似鄒氏。

    當然,如果長的像典韋地話,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剛過一歲。生的活潑可愛。典韋回家之後,立刻抱著女兒好一陣子地大笑,並且得意非常。

    董淝在參加了典韋被典媛補辦的滿歲酒後,這才算是有了空閒。

    回到家,就聽說夏侯曼找他。

    董淝當下來到了夏侯曼居住的房間裡,夏侯曼一見董淝,立刻要爬起來,向董淝行禮。但是,董淝攔住了他。

    「你是夏侯將軍的家人?為何會流落街頭,還被大恩佛寺地人抓捕?」

    夏侯曼的身份。董淝已經派人查明。這傢伙本不姓夏侯,而且還是個歸化的胡人,準確的說。是歸化地烏孫人。在西域的時候,就已經跟隨夏侯蘭,並且隨了夏侯蘭的姓氏。此人天生的孔武有力,又有一雙飛毛腿,使一對重百餘斤的熟銅棍。在宿衛當中。少有對手。

    當初夏侯蘭和典韋交鋒的時候,這夏侯曼因事不在長安。

    否則的話。典韋可就不會那麼輕鬆了……夏侯蘭出兵雒陽時,雖有童淵保護劉辨,可他還是把夏侯曼留在了長安。據說,除了劉辨和童淵之外,夏侯蘭最信任的人,就是這個夏侯曼

    聞聽董淝詢問,夏侯曼嚎啕大哭。

    「大都督,我家主人死的冤枉,還請大都督為我家主人報仇!」

    心裡面咯登一下,董淝的酒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擺手示意董鐵出去,剎那間這房間周圍,就佈滿了技擊士。

    「你家主人,不是自盡地嗎?」

    雖然明知道這並不是事實,可是董淝做出奇怪的表情,同時目光,緊緊的鎖在夏侯曼地臉上。

    「我家主人,乃當世英雄,怎會無緣無故的自盡?大都督,我家主人,是被人害死的……」

    「哦?」

    夏侯曼跪在榻上,哭訴道:「主人得皇上赦免後,回到府中。開始的時候,主人看上去挺好……可大約在回來一個月後,就變得心事重重。小人曾經問過主人,是什麼事情讓主人不開心?主人並沒有回答,反而問小人說:黑頭,你覺得,大都督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董淝笑道:「你怎麼回答。」

    夏侯曼猶豫了一下,「我當時回答說,大都督是天下第一惡人……因為大都督是主人地敵人。」

    董淝笑得更開心了,沒有半點不快地意思。

    這夏侯曼,還真的是個直腸子。你就算是編造一下,說個謊話也好啊。不過,董淝喜歡直腸子。

    夏侯曼說:「主人當時對我說,善惡若是那麼容易分辨,就好了……大都督雖惡,但卻惡地光明正大。不似一些人,明裡一套,背地裡一套。主人還說,小人之惡,其實才最是可怕。」

    說到這裡,夏侯曼撓著頭說:「不過主人的話,小人是似懂非懂。」

    「好吧,你且說後面的事情。」

    夏侯曼穩定了一下情緒,而後道:「大約在主人出事前的十天……有一天,突然偷偷摸摸的把我找去。當時,天已經很晚了……嗯,大概是二更天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主人拿著一個包裹,交給了小人……然後又說:黑頭,你明天想辦法找個機會離開,在長安躲起來。

    小人當時奇怪,就問說:主人為何要我離開,難道不要黑頭了嗎?

    主人的笑容很古怪,我到後來才知道,其實主人已經預計到要出事……他對小人說:黑頭,你別問那麼多。找地方躲起來後,大都督什麼時候回來了,而那時我又沒事,你再來找我。可是。一旦我出了事,你一定要躲好。等大都督回長安後。你就把這包裹轉交給大都督。」

    董淝的心裡,呼的一沉。

    夏侯曼接著說:「小人當時還不明白,主人說的出事,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主人說:黑頭。你要保證,哪怕是你死了,也要給我保護好這個包裹……如果,如果真的那樣子的話。你見到大都督以後,讓他多小心。若大都督願意收留你,你要像跟隨我一樣,跟隨大都督。」

    說到這裡,夏侯曼再次痛哭起來。

    董淝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中,有一種快要無法抑制住地衝動。

    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衝動,可是身體好像要爆炸了一樣,讓他無法再保持住冷靜。

    夏侯蘭。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好不容易,夏侯曼止住了哭聲,「小人第二天。藉著要去未央宮當值地時候,按照主人所說,藏了起來。主人給了我很多錢,所以也不怕有什麼亂子。我在霸城門邊上找了個住處,平日裡就待在家中。讓一個啞巴老頭每天給我送飯……後來。我聽說主人真的就出事了!

    都說主人是因雒陽大敗而自殺,小人不相信。

    但是主人交代過的話。小人不敢忘記……一直等啊等,終於聽到了大都督要回長安的消息。

    小人本想偷偷地溜出來,去找大都督。可是不成想,才一出來,就被大恩佛寺的禿驢盯住。」

    原來如此……看起來夏侯蘭的死,還挺複雜。

    董淝看著夏侯曼,許久之後,問道:「黑頭,我且問你,你主人給你的包裹,在什麼地方?」

    「小人不敢把包裹帶在身上,所以就藏在了霸城門旁邊祠堂地神龕下面。」

    哈,這傢伙也不笨嘛!

    董淝站起來,走到門口,把董鐵找來,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之後,董鐵點點頭,帶著百餘名技擊士轉身離去。這一次圖澄這麼痛快的解決那僧人,想必是也不知道,僧人已經抓到了夏侯曼。不難理解,僧人定是想領功勞,抓住夏侯曼以後,重刑詢問出結果,再去通稟。

    只可惜,未等他們做出反應,董淝就帶著人殺到了大恩佛寺。參與的僧人,被殺了個乾淨。

    想到這裡,董淝不禁握緊了拳頭。

    看起來,真的是有人在針對他,想要做一些陰謀啊……不過,我不怕,有什麼招數,使出來吧!

    轉過身,董淝看著夏侯曼,沉聲道:「黑頭,如今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可有什麼打算?」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大聲道:「請大都督為主人報仇,小人願做牛做馬,報答大都督的恩情。」

    「我家不缺牛馬!」

    董淝笑了起來……

    這傢伙很不錯,若是調教的得當,將來會是一把好手。

    「夏侯將軍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私人的恩怨,牽扯到了各方的利益。不過,我可以保證,夏侯將軍不會這麼白白地死去。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牽扯進去的人,遭受到報應的。

    不過,在此之前,你需要耐心地等待。

    這樣吧,你就留在我府中。萬一有什麼情況,我也要吩咐你……平時的話,你就隨我那兩個小子吧。」

    夏侯曼已經知道,在大恩佛寺外被襲擊時,仗義出手的兩個少年,就是董淝的兒子。

    聞聽之後,夏侯曼毫不猶豫的答應,「小人一定會保護好兩位公子,絕不會再讓人欺負他們。」

    欺負他們?

    那兩個小子不去欺負人就算是好事了……

    突然覺得,把夏侯曼仍在董朔董宥身邊是否合適?這三個愣頭青在一起,哈,天曉得會出什麼事。

    董淝笑了起來,「既然如此,等你地傷好了之後,自去尋他二人報到吧。至於其他事,你莫再理睬。」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恭聲道:「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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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九章 封國

長安很平靜!

    十二月初,承明殿發出政令,不再限制佛子。不過先決條件是,你必須要擁有朝廷專設機構承恩佛寺發出的度牒。所謂承恩佛寺,是在大恩佛寺的基礎上修建,仿照白馬寺格局而成,設立專門的官員,進行考核之後,分發度牒。若無度牒而傳揚佛法者,皆以謀逆論處。

    所謂承恩,承天之恩,承天子之恩,承董肥之恩。

    一些學業並不精通,但是頗有靈氣的郡學學子奉命擔當承恩佛寺的官員。大小僧侶想要獲取度牒,必須要在經過這些人的允許。而這些學子們,說穿了全部都隸屬於董肥的麾下。

    承恩佛寺僧正,可配享四百石俸祿。

    對於許多進學無望,但是又不願意去地方擔任小吏的人而言,承恩佛寺隸屬承明殿,也是不錯的選擇。當然,凡世家子對這樣的職位,非常不屑。所以這佛寺中的僧正,多以寒門士子為主。

    為此,劉辨非常高興,甚至還在朝會上對董肥大加讚揚。

    雖然說佛子傳道受到了限制,可畢竟得到了一個渠道。至於能否成功,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十二月中,距離承恩佛寺三坊之隔的地方,由許多長安大戶集資興建道德觀,原漢中太守張魯出面主持,召集天下道德之士,設立道教。並請來了兩位赫赫有名地神棍……哦。不是神棍,而是神仙中人的左慈於吉為護法。而這兩人又出面請來了一位有道之士,名叫葛玄。

    這葛玄,年三十八歲,是徐州琅琊人,後遷至揚州丹陽句容縣。表字孝先。

    此人出身官宦世家,高祖葛廬曾為漢驃騎大將軍,下邳侯。其祖葛矩,做過漢室黃門侍郎。父親葛德儒,擔當過大鴻臚登尚書,數代崇奉黃老之道。對《道德經》有著深刻的研究。

    自董肥發明了標點符號之後,時年僅弱冠的葛玄,率先接受,並注《道德經斷章註疏》一文。為天下研究《道德經》同道所推崇。葛玄於道德經的研究,絕對比董肥肥要深刻了數百倍。

    著《道德經斷章註疏》時的葛玄,已名震江左一代。

    當時他正在天台赤誠山修煉,遇到了左慈,並隨左慈修習《白虎七變經》《太清九鼎金液丹經》和《三員真一妙經》。

    初平元年,董卓入主雒陽。

    葛玄修道有成,與左慈於吉道別,遊歷山川,先後於括蒼山、南嶽、羅孚諸山求取當地天書文字,並由此而悟出許多妙法。曾與張魯在漢中坐而論道十餘日,說地張魯冷汗淋漓,後飄然離去。據左慈言:葛玄有幻術。精於經典。

    對此張魯也是推崇倍至,所以在左慈請來葛玄的時候,張魯也是格外的高興,欣然請其上座。

    與佛學不同,道生於斯長於斯。加之漢代多尊崇黃老之道。喜好神仙之事,故而有很多人接受。葛玄抵達長安之後。請立道場於王屋山中。對於這一點,董同樣沒有任何異議。

    於是,長安城中有多了兩處學府。

    一為道德觀,二為承恩佛寺……孰優孰劣,很難做出分辨,不過的確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董肥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眼見著新年就要到來了,承明殿的事務,越發地繁忙。

    這一天,董肥一早把董冀找來,將一個黑色的包裹,放在了董冀的手中,並派出百名技擊士。

    「把這個包裹,送給軍師!」

    董冀看了看手中的包裹,有些疑惑地問道:「父親,只這樣嗎?」

    輕輕點頭,董肥說:「把包裹交給軍師,告訴他,讓他自行處理,解決……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喏!」

    董肥好像卸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長出了一口氣。

    「你這就去吧……對了,孝直是不是要動身了?」董冀如今在杜郵堡中效力,不過和法正不同,他可以隨時回轉長安。聽董肥詢問,董冀點了點頭,「承明殿已發出命令,任命法正大哥為代郡太守。這兩日,他正在與孩兒進行交接。」

    「甚好……想必很繁忙吧。」

    董冀說:「是有些繁忙,不過重要的事情,法正大哥都已經交代過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瑣事。」

    董肥揉著董冀的頭髮,「督察院中,無小事……六斤莫要掉以輕心……還有,宮孫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董冀說:「孩兒已經查過,那宮孫的確是揚州人氏,但我卻發現,他常書信往來的,卻是江夏。孩兒已請王買大哥,派人往江夏追查。想必在年後,就會有消息。不過……他好像並沒什麼惡意,與姐姐也只是學術之交……父親,孩兒在查宮孫的來歷時,發現了一件有趣地事情。」

    「什麼事?」

    「長安郡學三年生,有一人名叫嬴適。初聞時,孩兒還以為這嬴適可能是嬴秦的後裔,可後來發現……爹爹,你猜猜他是什麼來頭?」

    董肥啞然而笑,「我去哪兒猜啊,快點說……我還要去上朝。」

    董冀臉色一肅,輕聲道:「此人姓荀,來自穎川。真名應該是荀適,乃那許昌荀攸的次子。」董肥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董冀接著說:「不僅是這嬴適,孩兒還發現了好幾個和嬴適情況相似地人物。其中有一個侯霸。年僅十五歲,如今是郡學二年生,品學兼優,於兵事政務,有不俗造詣,而且武藝不差。」

    董肥不由得來了興趣。「這侯霸,又是何方神聖?」

    「嘿嘿,說出來一定會嚇爹爹一跳。這侯霸本名夏侯霸,沛國譙縣人,乃征西將軍夏侯淵之子。」

    「啊?」

    董肥這一下,還真的是吃驚了!

    荀攸的兒子加入郡學也就罷了。夏侯淵的兒子……

    他們加入長安郡學的時候,正是彈汗山大戰結束,郡學剛產生地時期,董肥當時並不在長安。沒想到啊。真地是沒想到。那邊雙方打得是不亦樂乎,可是對方的後裔卻在己方求學?

    聽上去這件事情非常地荒唐。

    但仔細一想,這似乎有符合了那些世家門閥一貫的風格:不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這說明了一件事:董肥在三年前,自從打完了彈汗山會戰之後,就已經獲得了世族的認可。當然了,由於荀攸夏侯淵都是曹操地重臣,自然不會有貳心。可這並不代表,他們身後的家族會允許他們不計後果的蠻幹。打到了如今這種程度,關東世族也必須要考慮出路。

    董肥問道:「軍師怎麼說?」

    董冀不動聲色的回答:「軍師說,隨他們玩兒吧。這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要聲張。不過要多留心一些這些人,關注他們地一舉一動。另外。給我加緊查詢宮孫的來歷……娘的,你那姐姐,如今不曉得有多少頭狼,都紅著眼睛看呢。」

    董冀一笑,躬身應命。

    這是泰平二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後世所說的農曆臘月三十。

    過了今天。就要進入泰平三年。一眨眼的功夫,劉辨登基。已經快有三個年頭,時間可真快啊。

    滿朝文武,匯聚一堂。

    董肥心裡很輕鬆,跪坐朝堂之上,等候劉辨上朝。

    如今,他不僅僅是三軍大都督,同時還擔當著光祿勳和司空的頭銜,無人可以和他比肩。

    以不過三十三歲的年紀,已經位極人臣。

    這在朝堂上是非常少見的事情……

    董肥也沒什麼事情,實際上也不可能有什麼事情。因為這政務大都是有承明殿掌控,一應大小事情,在上朝之前就解決完畢。朝會,其實就是一種形式,所有人對此也都心知肚明。手插在大袖裡,雖是跪坐,卻依舊顯得鶴立雞群。

    也難怪放眼整個朝堂上,怕是再也沒有人,能如同董肥這樣可怕的身高了。

    劉辨這兩個月也是非常地開

    不管怎麼說,佛教能夠立足中土,終歸是一件好事情。

    中常侍楊謙站在丹陛之上,尖著嗓子高聲喊道:「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話音未落,從朝班中走出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匍匐行禮之後,恭聲道:「啟稟萬歲,臣有本奏。」

    「有本呈上!」

    董肥認得這男子,是一名宗室子弟,名叫劉禎,表字公幹,是兗州東平國人。

    其父劉梁,曾拜尚書令,野王令。是靈帝初期的一位有名大儒。因當時世人多以利益而交往,以邪曲而相黨。於是著書《破群論》,在黨錮之禁和十常侍橫行時,具有很大地影響力。

    而劉禎本人,也頗有才華。

    今年鄭玄在北海國講學時,點評出建安七子。這劉禎也位列其中之一,同時也是繼董肥之後,漢室又一五言句大家。著有《公燕詩》,雖然無董肥詩詞那般流傳甚廣,但也非常不俗。

    到長安之後,行為並不彰顯。

    他站出來,又有什麼事情?

    「啟稟聖上,今聖上授之天命,已有三載。三載中,先有大都督雒陽大捷,奪回東都舊地,又有風調雨順,百姓安康。臣常思之,漢室將興,武功侯功不可沒。如今有興教化之事,更為千秋大業。列侯諸將,皆難與大都督比肩,若無獎賞,又如何彰顯聖上之英明與大度?」

    咦,居然是吹捧我的?

    董肥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向劉禎掃了一眼。

    事有反常即為妖,我和這劉禎又不認識,無緣無故的吹捧我,這裡面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下意識的,向劉辨看去。

    劉辨顯得很高興,點頭道:「愛卿所說不差!朕有今日,大都督功不可沒,不能不有所賞賜。」

    停頓了一下,「以愛卿之見,當以何封賞為好?」

    劉禎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臣以為,以大都督之功勳,封侯拜相不足以彰顯其功勳。當以封國,請皇上斟酌。」

    董肥地腦袋,嗡地一下,懵了!

    封國?

    這傢伙居然要讓我封國?

    什麼是封國?所謂封國,說穿了就是稱孤。

    諸侯,只能是侯,而稱不得孤。但是若有封國的話,不但是領地增加,同時能開府儀同三司,並且擁有自己地屬臣。在此之前,朝堂上陳宮等人雖以董肥為主,卻始終是漢室的官吏。可一俟董肥封國稱孤,那麼就必然少不了建設自家的班底。說通俗一點,就是董肥被封以王侯。

    自漢以來,有封國者,多是漢室宗親。

    以外姓人封國,也並不是沒有。比如高祖時期的一字並肩王韓信……當然,那不是一個好例子。

    董肥就知道,這劉禎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好話。

    但是卻萬萬沒想到,劉禎會為他請求封地。一時間,董肥有點反應不過來了,看著劉禎發呆。

    劉辨顯然也沒有想到劉禎會提出這麼一個建議。

    呆愣了片刻之後,突然間笑了起來:「以董卿之功勳,封國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朕本來也在考慮,給董卿什麼樣的封賞。劉卿家既然提出來了,朕以為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吧……楊謙,傳朕旨意,冊封三軍大都督,光祿勳司空董,為涼國公,配享漢初諸侯王之制。」

    隸屬於董肥一系的臣工,一個個欣喜無比。

    而非董肥一系的朝臣,則面帶笑容,拱手向董道賀。

    董肥總算清醒過來,沉吟了一下之後,呼的長身而起,沉聲道:「啟稟萬歲,請恕臣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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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0章 暗藏殺機


冬夜,下了一場大雪。

    這也許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吧,所以格外的寒冷。從杜郵堡的囚室中向外看去,除了白色,再也不見其他。寒風呼呼,大雪紛飛。遠處蘭池大營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也變得模糊了。

    董冀跪坐在榻上,沉靜的看著囚窗旁邊站立的賈詡。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當你近距離接觸了他,才會感受到他所擁有的智慧。

    董冀早就認識賈詡,卻說不上太瞭解。

    在得知董淝把他派過來,其實是在賈詡的手下效命時,董冀的心裡面,多少還有些不舒服。

    但月餘時光,董冀卻越發的感受到,賈詡的高深莫測。

    也許父親說的不錯,這是一個誰也看不透的人物。你要麼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要麼就殺了他。如果留在身邊,卻不能讓他完全的施展才華,那麼不如不用,絕對是一種可恥的浪費。

    但是,誰又能用的了賈詡?

    這天底下,可能除了父親能用賈詡,其他人……

    董冀想到這裡,忍不住輕輕的嘖了一聲。但旋即醒悟自己的失態,又整肅面容,巍然不動。「大公子剛才問老臣,主公為什麼不願意接受封國的原因,想必現在已經明白了。」

    「是的,軍師!」

    賈詡返回來,跪坐在榻上,笑瞇瞇的看著董冀。

    「那說說看!」

    「若父親受了封國,則必須就藩。如此一來。長安格局必然會出現混亂,父親對長安的控制力。也將隨之削弱。不僅如此,父親稱孤,必然會站在風口浪尖之上。自有漢以來,除韓信趙佗之外,漢室從未有過異姓王。如果父親接受封國,那麼先前所建立的形象當完全毀去。」

    賈詡微微一笑,「只這些嗎?」

    董冀所說的,並沒有錯。

    自董肥輔佐劉辨以來,一直是以中興漢室地棟樑而示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噱頭。招引了無數地人才。有人說董淝是虛偽,有人說董淝暗懷歹意……可不管怎麼說,百姓卻認同董。

    十六歲的年紀,能看穿裡面的奧妙。端的是不易。

    但以賈詡的角度來看,董冀只看到了表面,卻沒有看到更深處。

    他捻了一粒醃製的黃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品嚐著裡面具有的各種滋味,許久沒有說話。

    「大公子,宗室這一招玩兒的非常漂亮。大公子想到了主公接受封國的害處,卻沒有想到,主公不接受封國所帶來地後果。所以,不管主公是否接受封國。宗室這一陣卻是贏了。」

    董冀不由得正襟危坐,「還請軍師指教。」

    「主公身邊,不同於其他諸侯。多以寒門中人為主。這些人,有的是真心誠意的追隨主公,有的卻是懷著希望來追隨主公。你可聽說過,漢光武皇帝縱橫河北,耿純進諫地故事嗎?」

    董冀先是一怔。眼睛唰的閃過一道寒光。

    當年更始皇帝殺了光武皇帝劉秀的哥哥之後。光武皇帝起兵造反,兵力日漸昌盛。實力也越發的強大。於是有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耿純向劉秀進諫,請求劉秀稱帝,莫寒了臣下的心

    賈詡笑道:「許多追隨主公的人,未嘗沒有搏一場富貴的心思。主公若受封國,也算是向這些人發出了一個訊息:我欲染指江山。而這些人會很高興,以寒門起家,卻成了開國元勳。」

    董冀明白了賈詡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賈詡接著說:「可是主公若不接受,勢必會寒了他們的心。接受了,則會寒了另一些人地心……所以,不管主公怎麼決斷,終究會令內部出現裂痕。此時此刻,於主公絕非是一件好事。」「敢問軍師,那如何化解?」

    「只看主公如何想,未央宮的那位佛子皇帝,又怎麼想?」

    董冀有點不明白了!

    賈詡這番話說的不免有些高深莫測,忍不住再次請教:「軍師,請恕冀愚魯,未明軍師之意。」

    「若聖上已對主公生出歹心,那不論主公是否拒絕,都難逃國賊之名;所以,就看他怎麼決斷。若是皇上對主公並無惡意,那這件事顯然是出自宗室之手,和他無關。他會把這件事壓下去,甚至當作沒有發生過。但如果皇上……你且觀之,不數日定會再次提出封國之事。」

    董冀輕輕點頭,「可是,這惡名已生出。不管父親是否接受,天下人都會認為,那是父親地意思。」

    賈詡笑了笑,突然問道:「大公子,那劉禎你可派人留意?」

    「在我接手之後,已經派出人手,專門監視長安各宗室……唔,軍師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日劉禎喜得一子,故而宴請了不少人。但宴會結束後,各家宗室離開,唯有劉先走的較晚。據說,他曾帶著他的外甥,和劉禎在書房中密議了許久,劉禎親送劉先二人離開。」

    賈詡不禁笑了!

    「大公子,那周不疑不簡單啊……」

    「您是說……」董冀眼中異彩閃爍,恭敬的起身,輕聲道:「冀明白了,多謝軍師今日的這一番指點。」

    賈詡靠著被褥,目光迷離地向窗外看去,輕聲道:「業已新年,想必這一年,會非常地精彩吧。」

    董冀一笑,「定是如此!」

    對於封國。董淝並沒有考慮太多。

    一來是太過突然,二來在他的記憶當中。曾記得袁闊成大師在講述到曹操稱孤地時候,頗有可惜之意。袁大師說:曹操在稱孤之前,名聲並不算太差。只是隨著他稱孤,使其背負國賊之名。而其內部,曹操依為左膀右臂的荀彧也因此和他反目,最後被曹操逼得絕食而亡。

    對於漢室而言,那應當是最後一次反撲。

    但是曹操當時的血腥屠殺,也使得曹操自身地元氣,受到了傷害。

    特別是荀彧的死。於曹操來說無疑是最大地損失。那是一個蕭何般的人物,非尋常人可以取代。

    所以本能的,董淝拒絕了封國。

    並且在朝堂上怒斥劉禎等人,使得這一場朝會。最終不歡而散。

    回到家中之後,諸葛瑾陳宮緊跟著就上門了。

    三人在書房中密議了許久,直到天將大亮,諸葛瑾陳宮二人才告辭離去,只剩下董淝於書房中枯坐。

    這個新年,過的可真不順心啊!

    沒想到宗室竟然設計出了這麼一條毒計,果然亡我之心不絕。

    董淝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只聽轟隆一聲,那堅硬的楠木長案被他一拳砸斷。

    我未有傷人之意,人卻有滅我之心啊……

    莫非以為。我屠刀已不利否?

    「董大哥,怎地一大早,就發這麼大的火?」

    黃月英出現在門口。笑嘻嘻的看著董淝,手裡還捧著一碗熱氣騰騰地粥,翩翩走進了書房。

    「哦,只是想起了一些不爽快的事情,一時間蠻性發作罷了。」

    董淝笑著站起來。從黃月英手中接過了粥碗。笑呵呵的問道:「怎麼今天起這麼早呢?」

    「董大哥,人家平時也起的很早好不好!」

    黃月英嗔道。而後輕聲說:「其實朝堂上地事情,姐姐們都已經知道了……她們很擔心你,又怕亂了你的心思。董大哥,你切莫氣壞了身子,要知道,這闔府上下,都在看著你呢。」

    董淝聞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月英,你告訴姐姐她們,就說我沒事……刀光劍影都闖出來了,害怕這區區的陰謀詭計?」說著,他坐下來,喝了一口粥之後,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地,問道:「對了,黃公何時來長安?」

    董淝和黃月英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蔡琰最後請了聞喜名士,高平侯丘興,也就是丘儉的父親出面,前往望北郡說媒。

    按說丘興雖然是侯爺,可是在名氣上還是有些不足。

    但畢竟是董淝如今可以找出來,能與黃承彥並肩的人不多,丘興也算是比較接近的人物。

    當然了,對於這件事,丘家非常的看重。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無疑是一次和董淝拉近距離的機會,自然是格外上心。

    黃月英臉一紅,輕聲道:「早先費師兄來信說,父親已經上路。按照行程,十五左右將至。」

    董淝放下了粥碗,握住黃月英的手,「卻是還要月英再苦等些時日了!」

    黃月英地臉更紅了,抽出手來,「誰要苦等,莫要太得意了……小心到時候父親看不上你!」

    說著話,往外跑。

    董淝跟上一步,道:「他若不同意,我也一樣要娶你過門。」

    經這麼一打岔,董淝的心情倒是舒緩了許多。

    讓人再搬過來一張書案,把亂糟糟的書房交給李逵整理,董淝一個人走出房間,漫無目地的在府內遊走。沒有半分的睏意,但是卻感覺非常的疲沓。清冷的空氣,令他稍稍振奮起來,可是這心情,卻還是非常低落。

    皇上,你真地是要對我下手嗎?

    昨日不負我之言猶在耳邊迴響,今日卻……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雖然諸葛瑾已經有了對策,可是這件事於其他人所帶來地傷害,又該怎麼去彌補?

    真的是好頭疼啊!

    腳步聲傳來,驚擾了董淝地思緒。

    抬頭看去,就見小文姬穿著整齊的正往外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後院,董淝突然叫住了女兒。

    「這一大早的,你又要去何處?」

    蔡節支支吾吾的沒有回答,低著頭不敢和董淝的目光接觸。

    「爹爹,姐姐是要去找宮家哥哥……嘿嘿,據說今天有三學學子的經辨,宮家哥哥也要參加。」

    董朔吊著一隻胳膊,竄出來大聲的說道。

    蔡節的臉羞紅,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董朔,而後輕聲道:「爹爹,你莫聽弟弟胡說,我只是……」

    「好了好了,去聽經辨就去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董淝笑著,伸手緊了緊蔡節身外的大氅,輕聲道:「不過要多小心,長安如今也不甚安穩。」

    「女兒知道!」

    董淝擺手,讓蔡節離去。不過沒等她走多幾步,突然又道了一句:「文姬,若是方便的話,把那個什麼孫帶回家來看看……爹爹沒什麼旁的意思,只是想看一看,不會把他給吃了的。」

    「爹爹!」

    蔡節腳下一滑,險些坐在地上。

    粉靨羞紅,好像天邊的晚霞……她嗔怪的叫了一聲,扭頭急匆匆的走了。卻聽到董淝在後面,哈哈的大笑不停。不由得,腳步加快,眨眼間就轉過了角門。

    目送女兒的背影消失,董淝的目光突然變得格外肅然。

    他看著活蹦亂跳的董朔,心裡卻在想:十年……還差一年,就整整十年,也應該把答案揭曉了!

    想到這裡,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朔兒,去找你媛容叔叔,讓他把你石叔叔接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請你石叔叔前來商議。」

    「喏!」

    董朔有模有樣的插手行禮,然後飛奔而去。

    董淝握緊了拳頭,猛然狠狠的砸在身邊的樹幹上。樹枝撲簌簌,落下了紛紛洋洋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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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一章 千里草

    劉禎的奏折,看似極為普通,甚至有宗室向董淝賣好的意思。

    可這天底下的人,並非都是瞎子。很多明眼人都看出了宗室的意圖,並且默默的靜觀其變。

    曹操、袁紹、劉表、劉備、劉璋、孫策……

    各路諸侯在泰平三年的正月,打仗的停止了打仗,外交的停止了外交,注意力集中在了長安。

    關中,已經變成了一頭讓諸侯色變的龐然大物。誰也不知道,董淝的下一步會邁向何處。雖然說,董淝口稱關中需要休養生息。可瘦死的駱駝必馬大,如今的董淝已無人敢去小覷。

    接下來,就要看劉辨的措施了!

    如果劉辨堅持要董淝封國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宗室所為定和他有所關聯。也就是說,董淝和劉辨已經出現了一些隔閡。一個擁有傳國玉璽,為漢室氣運的代表;另一個掌關中塞外西域,近百萬雄獅,又是天下聞名的虎狼之將。二者結合起來,絕非諸侯能夠抵擋的住。

    即便是擁有漢帝劉協的曹操,也處於窘困之中。

    可一俟董淝和劉辨反目,毫無疑問將會變成另一個局面。到時候,諸侯就能喘息一口氣了。

    正月的渭水,繞長安而過,東逝去。

    濁浪排空,巨大的冰塊撞擊,發出轟隆的巨響聲。河水打著旋兒。看上去極為湍急,令人心生敬畏。

    董淝策馬於渭水河畔,十餘頭雪鬼飛奔,形容極為可怖。

    這些雪鬼。大都是當年雪鬼地後裔,早先的四頭雪鬼,如今大都是呆在府內,陪伴蔡琰等人。

    董朔董宥,緊隨在董淝的身後。

    另有數百名技擊士和巨魔士隨於其後,並未攜帶盔甲,一個個格外的輕鬆寫意,不見半分憂愁。

    董淝猛然勒住了戰馬。在一高處向遠方眺望。

    諸葛瑾石韜,黃敘李逵等人也忙勒住了馬,肅立在董淝身後。

    「可查清楚那童謠地源頭?」

    自正月開始,長安突然流傳出了一些民謠,其中最流傳最廣的。是一曲名為《千里草》的民謠。

    千里草,漫長安;扶搖三萬里,關中立二京……

    這千里草,合起來就是一個董字,其矛頭自然直指董。所謂二京,組在一起,就是涼字。民謠的大概意思是說:沒有涼州董淝,何來今日關中。所以董淝,當為涼國公。

    許多民謠的意思,大概都是這樣。

    以至於民謠一起。很快在長安流傳起來。董淝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誰在創作這些民謠呢?

    諸葛瑾遲疑了片刻,輕聲道:「臣下隨已追查。但至今未查到源頭。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有些許跡象表明,這件事可能和大公子有關。」

    董淝一怔,「和六斤有關?」

    「正是!」

    諸葛瑾苦笑一聲,「若論對長安的控制力,當以督察院為最。廷尉曾發出人手。可一俟發現了線索。正準備追查下去的時候,線索立刻中斷。整個長安。能有此力量,莫過於督察院。」

    董肥沉默了……

    諸葛瑾的分析,聽上去似乎有些牽強。

    可仔細想想地話,就會發現,他所言頗有道理。能夠第一時間發現自家的破綻,而後又能在第一時間解決破綻……曹操不可能,宗室更不可能。至於圖澄,被劉辨杖脊三十後,老實的不得了。平日裡除了在清涼寺中呆著,根本就不走出寺廟半步,所以也好像不太可能。

    而能夠讓民謠流傳這麼快,這麼廣,似乎除了督察院,沒有人能做到。

    難道是軍師的意思嗎?

    董淝的腦海中,浮現出賈詡那單薄地背影。若是軍師的主意,想必他是希望我能接受封國。

    可接受封國的害處,他難道不知道?董淝有心去杜郵堡請教,但近來事務繁忙。科舉之事即將宣佈,活字印刷術也已經有了雛形,第一批書籍很快會印刷出來,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連剛到長安的黃承彥,也為此忙碌著。而最重要的是,如果董淝頻繁的出沒杜郵堡,那麼賈詡的暗著怕就會被暴露出來。

    雖然說長安上次經過了一次大屠殺,清理了許多細作。

    可天曉得各方諸侯派了多少細作在長安,想要說清理乾淨,無異於癡人說夢一樣的困難。

    一時間,董淝感到非常的困惑。

    遠處,董宥張弓射箭,將一頭麋鹿射中,十幾頭雪鬼衝過去,把那獵物死死地看住。

    「哥哥,我射中了,射中了……」

    說起來,董宥和董朔的射術非常高明。在這一點上,比之董淝這個苦練多年也沒有進步的傢伙,強了百倍。今日出城散心,也是兩個小傢伙地意思。那麋鹿倒地之後,就見夏侯曼撒腿衝到了屍體旁邊,趕走了雪鬼之後,雙手抓住鹿腿,數百斤重的麋鹿被他輕鬆拎起。

    「這傢伙,端的是一員虎將!」

    黃敘忍不住讚歎一聲,眾人齊刷刷點頭。

    諸葛瑾笑道:「夏侯曼雖勇,但只怕和兩位小公子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嘿嘿,小公子雖然如今不比夏侯曼,可畢竟年幼。前些日子我去主公家中的時候,看到兩位公子聯手,夏侯曼已經有些抵擋不住……若再多些時日,兩位小公子就算是比不得主公。相差也不會太多。」

    董淝不禁有些得意。

    不過,他卻搖頭道:「那是夏侯曼讓著他二人。如果真刀真槍的比拚,夏侯曼百回合內,定然可以取他二人地性命。朔兒和宥兒地武藝雖然已成。可畢竟是少了許多經驗。有些事情,不是單靠苦練就能理會出來……只要見過血,殺過人,真刀真槍的搏殺過,才可能明白。」

    「主公地意思是……」

    董淝淡定一笑,「賀齊來信說,今年將會對樂浪三韓用兵。郝昭將為主帥,在春耕結束後出征。我打算把這兩個小子送過去。好好地歷練一下。省的留在長安惹是生非。他們的娘,太溺愛他們了。」

    其實,董淝何嘗不溺愛兒女?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是不會表露出來。

    諸葛瑾等人聞聽之下,吃驚不小。「主公,二公子才十二歲,小公子才十一,會不會早了些?」

    董淝瞇縫著眼睛,輕輕搖頭。

    「我七歲時,就已經殺過人,見過血……十一歲時,就擊潰了太平教眾在臨洮的作亂。他二人年紀雖小,卻比我聰明。我所會的,都已經教給了他們。剩下的就要靠他二人自行領悟。」

    眾人,不由得默然。

    也許董淝自己沒有覺察到,他越來越貼近於這個時代的思維。

    殺人見血。在他而言似乎已經成了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對孩子地態度,也頗有這個時代的風格。若是在後世,讓十一二歲的孩子上馬打仗,殺人奪命,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而在當代。董淝習以為常。諸葛瑾等人也見怪不怪。

    當三韓戰事結束的時候,想必就是關中對關東地決戰之時吧……

    諸葛瑾等人相視一眼後。心領神會。

    石韜輕聲問道:「主公,對三韓用兵,讓郝昭掛帥會不會……太年輕了?」

    董淝忍不住哈哈大笑,「伯道年紀雖不算大,可是心智堅毅,兵法已盡得盧師的真傳。此次平定三韓,郝昭的年紀當是最大。昨日華雄之子華欽,徐榮之子徐柘都已奉命趕赴遼東。諸公,時光流逝,日月穿梭……一晃間,距離我等入西域,已有十載,小老虎們都長大了。」

    其實,董淝自己才三十三,可是言語中,卻帶著無限的感慨。

    沒錯,一晃……已十載年就已經敲定下來。閻柔與三韓勾結,如今勢力越發的龐大起來。而且屢屢寇邊,若不能解決去,終究是一個大麻煩。更何況,遼東還有一處重要的所在。

    船廠!

    董淝命凌操督建遼東水師,興造龍骨戰艦。

    是儀被任命為遼東太守,協助凌操組建水師,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所以三韓必須平定。

    本來,陳宮等人想讓賀齊掛帥。

    但賀齊如今鎮漁陽右北平兩郡,和袁紹對峙。塞外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非賀齊莫屬。於是,董淝大筆一揮,非但同意了賀齊的決定,而且出征三韓,六大主力一支也不動。

    全部以小一輩地人為主將。

    除了華欽徐柘之外,還有臧霸之子臧艾,徐晃之子徐蓋,雲中太守張遼之子張虎,選鋒軍主帥張合之子張雄……等等如是。其中年紀最大的華欽,年方十九;最小的,就是董宥。

    這一支青年軍將會有什麼成就?

    這征討三韓地一戰,就是一次試金石。

    話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轉移到了即將開始的三韓會戰上面。諸葛瑾等人對青年軍即擔憂,又充滿了希望。畢竟這一戰,匯聚了無數未來的精英……一旦失利,於關中絕非一件好事。

    倒是董肥看得很開,「若區區三韓都要損兵折將,未來和曹操等關東精銳決戰,他們也出不得力。」

    遠處,有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的人,是馬嶠之子馬良,年僅十五歲。他並沒有在三學就讀,而是一直追隨這父親馬嶠。相比之下,馬良的四個弟弟,如今全都在三學之中,年紀最大地,已經是郡學一年生。

    馬良在年初時,被董淝調入大都督府內,擔任門下從事。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地職位,凡是在這個職位上呆過的人,如今大都受到了董淝地重用。如黃敘龐統,閻圃法正。當人們聽說馬嶠的長子馬良被征辟門下從事的時候,無不感到萬分羨慕。

    誰都知道,這是一塊敲門磚。

    至於董淝為什麼征辟馬良?雖然不願意承認,終歸是受了演義的影響。

    馬氏五常,白眉最良!

    馬良飛馬疾馳,來到了董淝面前,甩蹬離鞍。

    「啟稟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董淝等人聞聽,不由得一怔。諸葛瑾連忙問道:「馬良,你莫著急,出了什麼事?慢慢說來。」

    馬良氣喘吁吁,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廷尉閔大人,辰時率領人馬突然圍困了長安令府衙,將長安令劉先及家小,全部緝拿。」

    「什麼?」

    董淝不由得吃了一驚,看著馬良,急忙問道:「閔大人為何緝拿劉先,又奉了何人之命?」

    馬良說:「閔大人說,劉先私通逆匪,密謀作亂。並且在劉大人的書房中,搜出通逆信函數封……如今,劉先已經被下了天牢,宗正劉和帶領宗室,圍堵大理,說閔大人是栽贓陷害。」

    劉和,前幽州牧劉虞之子。

    董淝一蹙眉,看了看身邊眾人。

    閔貢和他的交情非常好,而且屬於董系一脈中人,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劉先通逆?

    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不知為何,董淝的腦海中又不自覺的浮現出賈詡的身影。難道說,此事和軍師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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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二章 如此簡單


     劉和是皇親國戚,而且從輩分上來說,是長安天子劉辨的長輩,世稱之為皇叔。

    皇權強盛時,只這個稱呼,就足以嚇死個人。不過如今漢室衰弱,別說是皇叔,就算是天子,若手中沒有兵權,沒有實力的話,又有誰會高看你幾分?了不起在表面上,尊敬一下。

    劉和不是天子,手中更沒有半分實權。

    就連他這個皇叔的稱號,也是別人贈與。可有的時候,有些人永遠無法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劉和正是這樣的人!

    事實上,不僅僅是劉和。當劉辨在長安登基以後,許多失去了根基的宗室,都覺得漢室將重新崛起。當然,如何崛起?並非他們應該考慮的事情……他們只在乎他們將獲得什麼權利。

    可惜……當一個個破落的宗室抵達長安後,卻發現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除了一個虛無的頭銜之外,他們甚至比不上長安城一個普通的官吏。這心中自然很不舒服。

    特別是董淝手掌天下兵馬,長安城中人只知董淝的巨魔令,而無人識聖旨為何物。

    這在宗室看來,絕對無法容忍。於是一個個針對董淝的歹毒心思,終變作了實際的行動。

    「劉先為長安令,爾等無憑無據,為何將他緝拿?」閔貢已年過四旬。面帶著笑容,對劉和等人地叫囂,恍若未曾聽見。

    曾擔任河南尹,後來更因為心向劉辨而被董卓罷免官職。作為一個弘農王府的小吏追隨劉辨,一直到今日的廷尉。也因為這原因,劉辨對閔貢非常的看重,委任為執掌刑律的廷尉。

    「皇叔。下官並非無憑無據。而是得到密報……劉先私通逆匪,有謀逆之嫌。下官也確是在劉大人的書房中發現了他與劉景升互通的信箋,其中不泛大逆不道之言論。至於是否如皇叔所言,劉大人是被栽贓陷害,下官尚未掌握證據。但在此之前,劉大人怕要暫時委屈一下。」

    閔貢言辭頗有條理。不卑不亢。

    劉和雖然是一肚子地火氣,偏偏沒有辦法,氣呼呼地坐在一旁,瞪著閔貢半晌說不出話來。

    閔貢接著說:「皇叔放心,劉大人如果是被冤枉,下官一定會還他清白。但如果確有其事……」

    「既然如此,何不先放其家人?」

    劉和退而求次道。

    閔貢搖頭:「怕是不行……劉先在未洗脫嫌疑之前,家眷將由督察院看護。」

    劉和面頰抽搐了幾下,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候,只聽堂外有人高呼:「大都督到!」

    劉和心知,董淝一來。更別想救出劉先。氣沖沖的站起來,帶著一干宗室甩袖走了出去。

    迎面正看到董淝那魁梧的身形,劉和忍不住啐了一口,理也不理董淝。

    無禮的舉動,董淝自然看得清楚。

    對於劉和。他也不需要給什麼好臉色。畢竟。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如今董淝是不屑於做。

    逕自走進了內堂。閔貢在門口相迎。

    二人落座之後,並未做什麼寒暄。事實上以董淝和閔貢的交情,也無需搞什麼虛偽地寒暄。

    「閔大人,董淝今日前來的意思……」

    「下官明白!」閔貢道:「大都督定然也是為劉先一事前來查問。是這樣,兩天前我接到了密報,說劉先和劉表之間暗中勾結,似有不利長安之舉動。下官在接到了密報之後,就立刻將劉先府邸控制起來。今日進行緝拿,在劉先的書房裡發現了十餘封信箋,已呈報承明殿。」

    「哦?」

    董淝在來到之前,已經瞭解了事情的緣由。

    但是聽閔貢這麼一說,也不禁有些奇怪:「閔大人,依你看,劉先是否真的有通逆之罪呢?」

    閔貢沉吟一下,揮手讓內堂伺候的僕人出去。

    「大人,這件事說來蹊蹺。下官之所以得知這消息,卻是源自兩封告密信……從劉先書房裡搜出來的信箋來看,卻是出自劉景升之手。但下官卻以為,這件事情和劉先,怕無牽連。」

    說著話,他從書桌的案牘中取出兩封信件,交給了董淝。

    字跡很模糊,看不出是什麼來頭。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寫這封信的人,絕非一般的士子。

    俗話說地好:字是臉面。

    漢時識字的人不多,能寫出一手好字的人更少。雖然寫信地人是刻意隱藏,可是筆畫中所隱藏的氣質,足以顯示出此人的功底不俗。

    「那劉先現在何處?」

    「被關押在天牢中,由專人守護。其家眷被牽連進去,下官擔心他們受到傷害,故而在緝拿了劉先以後,就命人將他的家眷轉移至杜郵堡。一方面是為了隔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

    「杜郵堡?」

    董淝問道:「是不是杜郵堡派人前來接收?」

    閔貢搖搖頭,「非也,是下官派人送過去的,杜郵堡方面並沒有發出任何接收犯人地指令。」

    難道不是軍師所為嗎?

    董淝撓著頭,非常困惑。

    劉先在這個時候被緝拿,未免太巧合了些。若說他謀逆……哈,怕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吧。

    和閔貢又交談了一會兒後。董淝告辭離去。

    回到家中,剛一坐下來,就有家丁前來稟報:「老爺,中常侍楊謙,在府外求見老爺,說是皇上有請。」

    還真地是忙啊!

    董淝本來想忙裡偷閒那麼一天,可不成想是越來越繁忙。

    連忙道:「有請謙公!」

    不一會兒。楊謙進了書房。向董淝施了一個禮,恭聲說:「大都督,皇上說請大都督往柏梁台一敘。」

    又是柏梁台!

    董淝對那個地方其實挺膩歪,可既然是劉辨派人前來相請,自然也不能拒絕。

    當下換了衣衫,和楊謙一起離開大都督府。在往未央宮的路上。董淝試探地問道:「謙公,可知道皇上讓我去,有什麼事情嗎?」

    楊謙一笑,「大都督放心……皇上只是覺得,少與大都督交流,故而請大都督前去一敘。」

    交流?

    董淝拿不準劉辨是什麼意思。

    但有一點他已經知道,劉辨本身似乎並沒有什麼想法。那一日封國的奏折,怕是和劉辨無關。因為在那一天之後,二十餘日中,劉辨沒有再提出封國的事情。即便早朝時有宗室提出,他也含糊著岔開話題,很顯然對這件事沒有半點興趣。也就是說。所謂封國,很可能是宗室的想法。

    不過這猜想終究是猜想,董淝也弄不清楚劉辨的腦袋裡,究竟是怎麼考慮。

    也許今天這會面,和此事有關吧……

    不知不覺。董淝隨著楊謙。已來到了柏梁台外。

    就在董淝進未央宮地時候,杜郵堡地一間囚室裡。兩個少年正面對面的坐著。

    一個是董冀。

    另一個年紀比董冀略小一些,看上去有些單薄,眼睛很大,眸光兔脫,透露出一絲詭詐之氣。

    嘴角微微上翹,臉上卻帶著不屑的表情。

    「大公子原來只這些手段?栽贓陷害,不過是小人作為。」

    董冀面色平靜,看著那少年。少年的話語中帶著嘲諷之意,可是董冀,卻恍若沒有聽見似地。

    「周不疑,依你之見,我當如何?」

    少年正是劉先的外甥周不疑,聞聽董冀的問話,冷笑一聲道:「你該如何,是你地事情,與我何干?」

    董冀笑道:「怎麼沒有干係?這不僅干係到你的性命,還干係到你舅父劉先的一世英名……你說,若是那些酒囊飯袋知道,素以剛直忠義而聞名的劉先劉大人,居然有一個反賊妹夫,會是什麼結果?周不疑,父周朝,母劉艾……中平四年,周朝隨長沙人區星謀反,劉艾懷六甲,故而被送至零陵兄長劉先之處。中平五年時,周不疑生於零陵……嘖嘖,挺複雜嘛。」

    周不疑忍不住激靈靈一個哆嗦,駭然的看著董冀,半晌說不出話。

    「你自幼隨令舅父居於襄陽,曾師從多人……令舅父曾讓你讀書,但你卻說:學問是天生的,讀來何用……嘖嘖,真是夠狂妄啊。不過你的確是有狂妄的資本,建安三年時,年僅十一,即做平吳九范,為多人異之……卻不想被劉表稱之為小兒塗鴉,令舅父也因此失意。」

    周不疑也不言語,只是咬緊了牙關。

    董冀又拿出一紙公文,「嘖嘖,泰平元年隨舅父抵達長安,即語令弟寇封……哦,不是,應該是劉封說,漢室將衰,當亂而取之。他日若取天下,定勝那庸才百倍。這位庸才,又是何人?入長安後,請劉先獻拓本《四十二章經》,言:舅父若以此為覲見之禮,定能得帝青睞。」

    周不疑感覺,遍體生寒。

    他自詡聰慧,卻不想所作所為,竟似被人親眼看到一樣。那種赤裸裸的感覺,端的是難受極了。

    董冀接著說:「劉先得長安令,你先獻出三策,言循序漸進,不出五年,就可掌控長安。其一,興衛軍,以分大都督府之兵事,減低我父親對長安地控制力;其二,將我父立於風口,明升暗降,驅出長安……唔,這第三條就很有意思了,相信皇上若見到,定然非常生氣吧。」

    說完,董冀把公文收起來。

    「周不疑,你確是很聰明,一環套一環,暗藏殺機。但你卻忘記了一件事,你所設計的種種方案,若沒有執行者,憑借那些酒囊飯袋,恐怕很難實施……你說我黔驢技窮,卻錯了。我父掌控長安,我知道只要除去你,那計劃再美妙,也終是畫餅。我沒有興趣和你玩遊戲,能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我絕對不會自找麻煩……只可惜,因你地聰明,卻連累了家人,可憐你那撫養你長大的舅父,可憐你剛來長安的母親,因你的聰明,都活不成了!」

    董冀說的輕描淡寫,可周不疑額頭,卻滲出了冷汗。

    他抬起頭,看著董冀,輕聲道:「你想怎麼樣?」

    「呵呵,我不過是個小孩子,能怎麼樣?只不過,人家在對付我地父母,為人子女地,總要盡些孝心罷了。周不疑,你家人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間,你是聰明人,當明白我地意思。」

    說完,董冀向囚室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笑道:「對付複雜的事情,可以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只要你有那個實力……這是一位老師給我的提示。莫要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在長安,你什麼都不是。有野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實力。你有一天時間,好好想一想,如何?」

    鐵門匡噹一聲關閉,周不疑卻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榻上,久久……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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