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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軼] 納妾記 ( 全文完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誰下的毒

  當楊秋池問起他們這客棧裡是否有個叫魯學儒的老秀才住在店裡時,女掌櫃根本就不用翻登記簿,馬上點頭,滿臉鄙夷:“是有一個叫魯學儒的老秀才住在我店裡,不過他去參加科舉考試考舉人去了,”

  說到這裡,女掌櫃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罵道:“呸,考舉人?作他娘的春秋大夢,就他那窮酸樣,每頓一碗稀飯一碟咸菜,還想中舉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哼!”

  看來,這女掌櫃對魯學儒這窮秀才不肯花錢消費很有意見。楊秋池說道:“掌櫃的,麻煩你帶我們去看看這魯學儒住的地方。”

  女掌櫃還沒見過這麼客氣的官差,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忙不迭答應,哈著腰將他們領到了後院一排低矮的小平房,打開了其中一間房,說道:“他就住在這裡面,”遲疑了一下,小心地問道,“大爺,這老窮酸是不是犯了什麼事了?”

  “他死了!”胡江說道。

  “啊∼!”女掌櫃吃了一驚,“他,他怎麼死的?死在哪裡了?”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嗯?”胡江盯著女掌櫃問道。

  女掌櫃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連聲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這老窮酸還欠著我的房錢呢。”

  胡江笑著說道:“那你去陰曹地府找他要好了,要不要老子送你一程?”那幾個衙役眼睛一瞪,把那女掌櫃嚇得抱著頭跑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吭聲。

  楊秋池首先走進這房間裡。房裡陰暗而潮濕,融化的雪水順著門縫流淌了進來,地上濕漉漉的。

  房間裡很簡陋,靠裡面牆邊擺著一張床。被褥摸上去很潮,發出一股的霉味,床頭邊上放著一個小包裹,楊秋池小心地將包裹解開。裡面只有幾件衣袍。還有一串用麻繩穿起來的幾十文銅錢。

  靠窗擺著一張桌子和一根板凳,板凳一條腿都快要掉了。桌子邊上放著一個破舊的木盆,耷拉著一張已經黑得發臭地毛巾。

  桌子上擺放著個瓷碗,裡面還有半碗涼水。旁邊擱著半截饅頭,也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前的了。已經凍得硬梆梆的跟石頭差不多,桌上還有半碗稀飯,一個破瓷盤裡還殘留著兩三根咸菜。

  楊秋池叫衙役把門外那女掌櫃的叫進來。

  女掌櫃來了之後,楊秋池指了指桌子上地饅頭、稀飯和咸菜問道:“這魯學儒在你們客棧每餐都吃地這些嗎?”

  女掌櫃的點點頭:“是。他舍不得花一分錢買別的,我看他根本就沒什麼錢,這饅頭還是他剛來的時候買地。一直啃到現在。每一頓都只喝的稀飯,吃地咸菜。別的什麼都不要。”

  會不會食物中毒呢?楊秋池盯著這半截饅頭、稀飯和那兩三根咸菜琢磨,不象,如果是食物不新鮮變質,引起食源性疾病,這種疾病一般也只是腸胃疾病。不過,會不會被人在食物裡下了毒呢。

  楊秋池叫那女掌櫃的找了一只鴨子來,將那半截饅頭掰碎了灌進鴨子的肚子裡,把那剩下地一點稀飯和咸菜也給這可憐的鴨子灌了進去,把鴨子撐得嘎嘎叫。等他們再將那瓷碗裡的水給鴨子喂下去時,這鴨子吃了這個半個又幹又硬地饅頭和咸菜,正叫渴,這碗水倒不用灌就喝完了。

  等了半天,這鴨子還是嘎嘎叫著在屋子裡搖搖擺擺走來走去,沒甚麼事情。看來,食物中沒有毒。

  胡江和楊秋池有些失望,搖搖頭準備離開房間,一直嫌臭呆在門口的宋芸兒突然咦了一聲,指著床下叫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雪早已經停了,太陽已經出來,陽光斜斜地射進來,房間頓時亮了許多。這陽光正好照在床下,楊秋池和胡江順著宋芸兒地手指方向回頭一看,見床下面果然有樣東西閃閃發光。方才這陽光沒有照進房裡,房間很昏暗,這東西又緊靠著床頭放在床腿內側,所以兩人方才沒有發現。

  楊秋池彎下腰,先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個小瓷瓶。伸手進去將那瓷瓶拿了出來,擰開蓋子看了看,裡面有小半瓶巧克力顏色半固體狀的東西。

  拿到外面,用一根小樹枝從裡面挑了一點出來,仔細辨認,粘粘的好像是蜂蜜,可是顏色太暗。問那女掌櫃:“這是什麼?”

  女掌櫃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道:“聽那老窮酸說是蜂蜜,他來到客棧的時候我就見他吃過,問他是什麼,他說是蜂蜜,所以我搞不懂他怎麼有錢買蜂蜜卻沒錢吃好一點,純粹是摳門。”

  會不會是這蜂蜜有問題呢?由於沒有試劑和設備進行毒物化學成分檢驗,只能作生物檢驗了。楊秋池又叫女掌櫃的另外找來一只鴨子,挖了一坨蜂蜜交給女掌櫃,讓她給鴨子灌下了去。

  片刻,這只可憐的鴨子抽搐著倒地而死。

  找到毒源了!眾人都十分的興奮。楊秋池一付長輩的樣子拍了拍宋芸兒的肩膀:“不錯,小姑娘,好好幹,會有前途的!”

  宋芸兒見楊秋池夸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

  “那也行,多碰幾次,咱們這些瞎貓就有得吃的了,哈哈哈!”

  楊秋池判斷,這蜂蜜被下毒的時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魯學儒從老家來的時候,帶來的這蜂蜜就已經被人下了毒,另外一種可能是到了小客棧之後被人偷偷在蜂蜜裡下了毒。

  不過根據女掌櫃的証明,魯學儒來到小客棧的時候就帶得有這蜂蜜,她還親眼看見過魯學儒吃蜂蜜,但魯學儒那時候並沒有中毒,照這樣看來,最大的可能是魯學儒吃蜂蜜之後,這蜂蜜才被人下毒的。

  那是誰下的毒呢?住在這小客棧裡的人都有嫌疑。楊秋池讓胡江派衙役將小客棧所有地人都帶到了後院審訊。也就十來個人。都是些販夫走卒之類的,見到公差兩腿都會發軟的人,哪敢說半個不字。

  楊秋池和胡江我了間幹淨一點的房子,將這些人一個一個叫進房裡詢問。包括老板娘和廚子、跑堂地、打雜地等等店伙計。一一都問到了,沒有發現端倪。

  經過審訊發現,眾人眼中的這魯學儒純粹是個迂腐子,住進小客棧這些天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出去參加考試的時間之外。一天到晚就在房間裡搖頭晃腦讀書。一出門就把門鎖上,連上茅房都要鎖門的。

  楊秋池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並沒有發現外人潛入地跡象,而這魯學儒又幾乎沒有離開過房間。這樣看來。在小客棧被人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難道是魯學儒住進這小客棧之前,他地蜂蜜就已經被人下了毒了嗎?那女掌櫃在魯學儒進客棧的時候就看見他吃了蜂蜜,好幾天怎麼沒中毒呢?為什麼後來到了貢院才中毒?難道是一種慢性毒藥?或者多次服用之後累積起來才中毒?

  如果是這樣。很可能這蜂蜜送給魯學儒之前,就已經被人下了毒。因此,必須查清楚這蜂蜜究竟是誰給這老秀才魯學儒的。常理推測可知,這個人很可能是魯學儒的家人或者親近地人。要查清這個問題,只有跑一趟魯學儒的老家了。

  好在魯學儒的老家就在距離應天府不遠地滁州的一個小山村。不過,現在已經是傍晚,就算他們快馬加鞭趕到那裡,恐怕也要兩三個時辰,已經到了晚上了。

  楊秋池把這想法告訴胡江之後,胡江看了看天,提議第二天再去,楊秋池反對,因為這種抓捕罪犯地事情,那是分秒必爭的,一旦拖延,罪犯逃之夭夭,那時候可沒有後悔藥。

  胡江被楊秋池的敬業精神所感動,人家一個幫忙的還那麼熱心,自己這主事的反倒推三阻四的話,就太也說不過去了,便同意連夜趕赴魯學儒老家查案。

  意見統一之後,楊秋池先回到馬渡那裡將情況簡單說了一下,然後帶著宋芸兒和十五個護衛,與胡江和數名衙門捕快,一行人騎馬直奔魯學儒的老家滁州北哨村。

  滁州在應天府西北,是應天府的北大門,而這村子又叫北哨,應該是滁州北面的哨卡。這村子位於滁州往北的交通要道上,坐落在一個山谷裡,四周地勢險要,與這哨卡的名字倒挺相符。

  楊秋池等人趕到北哨村時,已經是二更天。見到生人進村,村裡的狗叫聲響成了一片。

  胡江以前來過著小村子,所以他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這村的裡正,這裡正姓米,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一見是應天府衙門裡的人來了,忙不迭將眾人引進院子,本來還要往屋裡讓,可就他那兩間土坯房子,哪擱得下那麼多人啊。只好在院子裡說話。

  胡江向米裡正簡單說了一下案情,要裡正帶他們去找魯學儒的家人進行調查。米裡正聽說魯學儒死了,驚訝地自言自語低聲嘟噥了一句:“還真靈!”

  楊秋池沒聽清他的話,問道:“你說什麼?什麼靈?”

  “沒什麼。”米裡正笑著說,然後帶著他們前往魯學儒家。

  路上,這裡正介紹道:“魯學儒在我們村裡,大家都管他叫魯老夫子,為人和善,他年輕的時候家裡還是有些錢的,算得上村裡的財主。不僅娶了老婆范氏,還納了一房小妾沈氏。可後來他老婆生了一場大病,快死了。這老夫子心地善良,把田產差不多都賣了給他老婆治病,總算治好了,家也差不多敗光了。”

  說話間,來到了魯學儒的家。他家在村子邊上,比較簡陋的幾間木房,一個小院子。

  房子的窗戶黑古隆冬的沒有光亮,看樣子裡面的人已經睡了。鄉村裡到了晚上沒什麼事情,都睡得比較早。楊秋池的護衛們不用吩咐,自動地將這房子四周搜索了一遍,隨後各自警戒一方,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楊秋池很滿意。有這些人跟著,感覺到安全多了。

  米裡正上前敲門,好一會,裡面才有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問道:“誰啊?”

  “范氏,我是米裡正,京城的幾位官老爺來了,找你有事情,你快起來開開門吧。”都是鄉裡鄉親的,這米裡正說話很客氣

  “哦,您等等啊,老身馬上來開門。”

  過了片刻,房裡亮起了燈,隨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探出頭來,看了看他們,這才將房門打開,佝著背說道:“米裡正啊,您們幾位大爺快進屋吧,外面化雪冷著呢。”

  楊秋池、宋芸兒和胡江進了房裡。護衛頭領南宮雄也進了屋,隨身保護楊秋池。房間太小,其他人只能呆在院子裡等著。

  坐下後,米裡正問道:“你們家姨太呢?”

  范氏往屋裡看了一眼:“還在睡著。”

  “叫她起來吧,官老爺找你們問話。”

  范氏答應了一聲,顫巍巍站起來走進裡屋,低聲和裡面的人說話,就聽到一個婦人嘀嘀咕咕抱怨著什麼。范氏走出來抱歉地笑了笑:“她馬上出來了。”

  又過了好一會,裡屋出來一個少婦,三十出頭的樣子,到有幾分姿色,但神情倦怠,打著哈欠靠在門欄上,懶洋洋問道:“什麼事啊?”

  米裡正說:“沈氏,你趕緊坐下,應天府來的官老爺有話要問你呢。”

  沈氏不耐煩地嘟噥了幾句,歪著身子坐下,看著楊秋池他們。

  楊秋池說道:“你們兩都是魯學儒的娘子嗎?”

  兩人點點頭。米裡正指著開門的那滿頭白發的老太太,補充道:“這是原配范氏。”又指了指那三十多歲的少婦:“這是小妾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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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養蜂人

  楊秋池對她二人說道:“你們的夫君魯學儒今天在應天府貢院參加考試的時候死了。”

  啊!兩人都是一聲驚呼,那原配范氏顫抖的聲音問道:“我們老爺他是怎麼死的?”

  “被人下毒毒死的!”

  那小妾沈氏一聽,掩面號啕大哭起來:“我的郎啊∼!你怎麼那麼狠心就把我們給拋下了,你叫我們可怎麼活啊∼!”哭得有腔有調,聲音婉轉清脆,嗓子還不錯。

  “別哭了!”胡江吼道。

  那小妾沈氏的哭聲嘎然而止,就象一只嘎嘎叫的鴨子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掩面的手慢慢放了下來,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

  胡江馬臉一拉:“我們還有話要問你們,等我們走了你再嚎喪也不遲!”

  那老太太此時卻開始抽抽噎噎低聲哭了起來。胡江還要喝止,被楊秋池攔住。楊秋池從懷裡摸出那個小瓷瓶,問道:“這個裝有蜂蜜的東西是誰給你們老爺魯學儒的?”

  那小妾沈氏瞅了一眼,向原配范氏努了努嘴。

  范氏抬起頭,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楊秋池將那瓷瓶遞了過去。范氏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是老身給我們老爺的。裡面裝的是蜂蜜。”

  胡江一聽,原來是這老太太下毒殺死了魯學儒,不由得勃然大怒,罵道:“好你個老虔婆,方才我聽裡正說,你當年生重病差點死掉,是魯學儒傾家盪產給你治好了病,你怎麼恩將仇報,下毒將他害死?簡直是禽獸不如!來人。把這老虔婆給我抓起來!”

  門口的幾個衙役齊聲答應,手中鐵鏈子抖得嘩啦啦響,上前就要抓人。

  那原配范氏嚇壞了,哭訴道:“大老爺。這是從何說起。我沒有,我沒有下毒害我們老爺,老身冤枉啊!”

  “你還喊冤?”胡江冷聲道,“你們老爺魯學儒是中毒而死。我們已經查出這瓷瓶裡裝的蜂蜜有毒,而這蜂蜜又是你拿給你們老爺魯學儒的。証據確鑿,還想抵賴嗎?”

  那小妾沈氏一聽,尖叫一聲撲向范氏,連抓帶撓叫罵道:“原來是你這老不死的害死了老爺。我要殺了你!”

  那原配范氏年老體衰,哪裡是她的對手,只是抱著頭哭喊著冤枉。臉上已經被抓出了好幾道血痕。

  楊秋池向宋芸兒使了個眼色,宋芸兒起身一把揪住那小妾沈氏的胳膊。往後一拽,喝道:“大老爺在此,不得無理!”那沈氏被宋芸兒拽得向後跌跌撞撞倒退了幾步,差點摔倒,不敢再撒潑。

  捕快們正要上前抓捕范氏,楊秋池一抬手,示意先不要動手。胡江有些疑惑,也擺手止住了那些衙役們,坐了下來問道:“楊公子,真兇不是找到了嗎?怎麼……”

  楊秋池沒有回答他地問題,問范氏道:“你為什麼要給你們老爺這蜂蜜呢?”

  范氏已經嚇壞了,見楊秋池和顏悅色,衙役們好像都挺聽他的話,看來如果好好和這位公子說清楚,就有希望洗脫冤屈,說道:“公子,老身冤枉,我真的沒有下毒啊。”

  “老夫人,你別著急,慢慢說,沒弄清楚之前,我們是不會亂抓人的。”

  聽了這話,范氏這才稍稍心安,說道:“我們老爺科舉屢試不中,心情煩躁,內火重,經常口舌生瘡,有時候疼得吃不了飯,連喝水都痛得不行。找了郎中也沒治徹底,後來我得了個偏方,按偏方調了蜂蜜給老爺塗抹這口瘡,挺有效地,所以老爺就將這蜂蜜一直帶在身邊。”

  原來這魯學儒有口腔潰瘍,難怪他住小客棧地時候,每天都只吃稀飯咸菜,那半截饅頭一直沒吃完,想必是口腔潰瘍之後,這饅頭難以咀嚼,勉強吃了半截就吃不下了,只能喝稀飯。而這瓷瓶裡的蜂蜜是他原配夫人范氏給他治病用的。

  看范氏這神情,應該不知道蜂蜜裡面被下了毒。難道是她買來的蜂蜜在此之前就已經被人下了毒了嗎?楊秋池問范氏:“這蜂蜜是你親手調制地嗎?”

  “不是,是老身從東門坡養蜂的王老太那裡買地。”

  “養蜂?村子裡有人養蜂嗎?”

  一旁的米裡正說道:“是,村裡有好幾家都養蜂,咱們這村四周都是高山,田地少,光靠種地的話,日子不好過,所以就有一些人家養蜂,賣蜂蜜賺點錢養家糊口。”

  楊秋池問范氏:“你買蜂蜜的時候,是你自己調選還是王老太她給你送來。你好好回憶一下,說得盡量詳細一點。”

  范氏點點頭,想了想說道:“一般都是這王老太地兒子用挑擔擔下山來,到滁州城裡去賣,路過咱們村子的時候會一路吆喝,我就隨便買了。擔子兩頭各裝了一個大瓷砵,裡面裝的蜂蜜,要買地人都自己準備盛的器皿。我買地時候記得好像是今年九月份左右。”

  楊秋池心想,會不會是這王老太的兒子甚至是王老太下的毒呢,雖然沒有什麼証據,還是去查看一下,看看有什麼端倪沒有。

  要知道,大部分的破案線索都是通過調查走訪、摸底排查找出來的,不是坐在家裡憑空想出來的。楊秋池問道:“這王老太家住在什麼地方?”

  米裡正插嘴說道:“在東門坳半山上。”

  “帶我們去找她!”楊秋池說。

  米裡正有些遲疑,說道:“現在已經是三更了,到他們那裡還有十多裡山路呢,這漆黑一片,山路又不好走……”

  胡江看了看楊秋池,說道:“事不宜遲,人犯要是跑了,你負責嗎?”

  米裡正嚇了一跳,連聲說不敢。連忙跑出去準備火把燈籠,還叫了幾個村裡的民壯。準備好之後,胡江下令留下兩個捕快看守范氏和沈氏兩人,然後由米裡正帶路。一行人上山去找賣蜂蜜給范氏的王老太。

  山路果然難走。山坡陡峭,有的路段不能騎馬,只能下馬牽著馬步行前進。

  打著燈籠舉著火把,這十多裡山路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才趕到。到的時候已經是五更天。

  這養蜂的王老太家住在半山腰的幾棟木屋裡,木屋旁邊整整齊齊放著幾排蜂箱。現在天寒地凍。這蜜蜂也不亂飛,聚集在蜂巢裡,偶爾有一些蜜蜂受到燈光地打擾,嗡嗡地飛了起來。卻很快又飛回了蜂巢。

  捕快、民壯和楊秋池的護衛們迅速將這幾間房屋包圍了起來。

  米裡正敲開房門,捕快一擁而入,控制了王老太和她的兒子、兒媳婦。然後對房間裡迅速進行了搜索。

  王老太和兒子、媳婦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搜查嚇壞了。不過看清楚是衙門地捕快之後,知道不是強盜。這才稍稍有些心安。

  經過搜查,發現有一間房間裡有八個大瓷砵,裡面都裝滿了蜂蜜。

  王老太看見捕快們四處搜查,有些不解地小心問道:“各位大爺,你們在找什麼啊?”

  胡江對米裡正說:“你告訴他好了。”

  米裡正答應了一聲,對王老太說道:“你們賣給村裡魯老夫子家地那些蜂蜜有問題,魯老夫子服用了這些蜂蜜,結果被毒死了。”

  “啊∼!”王老太和兒子、兒媳婦嚇得臉都白了。王老太說道:“不會,我們,我們賣蜂蜜那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說吃了我的蜂蜜出事的,更別說被毒死了。”

  胡江說道:“那就是你們故意下毒害死魯老夫子的!”

  “冤枉了∼!”王老太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我們與那魯老夫子無怨無仇,幹嘛要害他呀。”王老太地兒子和兒媳婦也跟著跪倒叩頭。

  胡江冷笑:“這正是我們找你查問的原因,你還是乖乖交代,你們是如何下毒殺死魯老夫子地?從實招來,不然,可要皮肉受苦!”眾捕快齊聲吆喝恐嚇。

  “民婦真的冤枉啊,我們賣蜂蜜賺點錢養家糊口而已,平白無故的下毒害別人幹什麼呀。求求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為民婦作主啊!”

  “你還敢抵賴!”胡江吼道,他先前在小客棧看見楊秋池用鴨子試驗出那瓷瓶裡的蜂蜜有毒,便想也露一手,喝道:“來人,去給我抓一只鴨子來!”

  這王老太家後院養得有些家禽,一個捕快答應了跑到後院,抓了一只鴨子。

  胡江指著屋子裡那幾大瓷砵地蜂蜜,吩咐:“鏟一坨蜂蜜,給這鴨子喂下!”

  捕快從一個瓷砵裡鏟了一大坨給那鴨子喂了,好大一坨,噎得這鴨子直伸脖子,過了半天,卻還是嘎嘎叫著搖搖擺擺一點事情都沒有。

  胡江大失所望,有些尷尬地看著楊秋池。

  楊秋池苦笑,心想,假如真是這王老太下毒害這個魯老夫子,直接下到要賣給魯老夫子的那一瓷砵的蜂蜜裡就行了,不會全部蜂蜜都下地,再說了,根據范氏所說,這蜂蜜是在九月份買的,都過了差不多三個月了,下了毒地蜂蜜早就被銷毀了,怎麼還會留著等我們來查呢。

  王老太不承認下毒,看這王老太也不大象說謊的樣子,現在沒有証據証明王老太在蜂蜜裡下了毒,也就沒有理由抓人家了。既然沒有發現線索,那就只能先下山回去,想想究竟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魯學儒的原配老婆范氏下毒的可能性最大。不過,楊秋池有種感覺,這范氏不大象下毒殺死魯學儒的人,她的命都是魯學儒救的,她又是老太婆一個,殺死魯學儒有什麼好處?楊秋池想不出來這范氏殺魯學儒的理由,心裡倒是覺得那小妾行為怪怪的。但又沒有任何証據。

  連楊秋池都沒了主意,胡江等人只好垂頭喪氣跟著楊秋池離開,一行人沿來路往山下走。

  雖然一夜沒睡,但楊秋池一點倦意都沒有,這種開夜差在現代社會裡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家常便飯,經常半夜裡被人叫起來去勘察現場,而且,這案子查到現在又陷入了死胡同,下一步該怎麼辦呢?楊秋池一點頭緒都沒有,心裡有事,哪還有什麼倦意呢。

  宋芸兒手裡拿著一根從路邊掰下來的枝條,隨意地晃動著,見楊秋池悶悶不樂的埋著頭一邊走一邊想心思,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便想引開他的注意力,手中枝條一揮,指向對面遠處的山巒,說道:“哥,你看,這山的風景好美。”

  他們下山已經走了好一會了,此時,天已經亮了,太陽從山間露出了通紅的臉,山峰頂上皚皚的白雪,山腰和山谷的雪已經大部分融化了,露出了山巒那翠綠色的衣裙。

  薄薄晨霧象一條玉帶,纏繞在遠處的山巒之間。一彎彎的山間梯田,在晨暉裡反射著粼粼的波光。已經有早起的行人在山間小路上行走了。幾聲翠鳥啼鳴,更顯出山谷的幽靜。

  楊秋池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是啊,好一派田園風光,如果我們倆能在這裡過一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那該多好啊。”

  宋芸兒臉微微一紅,輕啐了一口:“誰和你一起,你那麼多小妾,叫她們陪你好了。”說罷,拿起手中的枝條,掰下一片葉子,輕輕咬在嘴裡,感受著這被晨露滋潤過的綠葉的愜意。

  楊秋池扭過頭微微一笑,看了看宋芸兒,突然一怔,叫道:“芸兒,快把那葉子吐了!”

  宋芸兒嚇了一跳,還以為葉子上有什麼小虫子之類的,趕緊吐掉。

  楊秋池將那片葉子揀起來,說道:“你啊你,你這大小姐進了山裡,不認識的東西可千萬不能亂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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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蜜蜂兇手-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仙下凡

  宋芸兒臉一紅,不解地問:“這樹葉怎麼了?為什麼不能碰?難道這樹葉還能把我吃了嗎?”

  “沒錯,這葉子就能把給你吃了!”楊秋池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將那片樹葉舉起來看了看,“這是夾竹桃的葉子,有毒!”

  啊?宋芸兒嚇了一跳,趕緊將手中那枝條扔掉,心有余悸問道:“哥,你該不會是嚇我的吧?”臉一板,杏眼一瞪:“你要是敢嚇我的話,哼!”

  楊秋池沒有說話,仍然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那片夾竹桃葉子,又抬起頭四處張望,只見漫山遍野長滿了夾竹桃,可以想象,到了春夏開花季節,這漫山遍野的夾竹桃的花都開了,那該是多麼的美麗。

  但楊秋池現在沒有空去設想那種美,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轉身問身後的米裡正:“這山上怎麼這麼多夾竹桃?”

  米裡正也抬頭看了看,說道:“野生的,一到春夏,滿山都是夾竹桃花,紅的、黃的、白的,很好看的。”

  楊秋池回頭往來路望去,只見王老太半山腰上的幾間小木房已經變成了幾個小黑點。微一沉吟,說道:“我們弄錯了,馬上回去!”

  後面的胡江一愣,問道:“楊公子,弄錯什麼了?”

  “到了再說,馬上返回王老太家。”說罷,轉過身又往山上走。胡江等人見楊秋池神色鄭重,不像是開玩笑,便都轉身往山上走去。

  王老太一家見到楊秋池等人去而復返,有些意外又有些緊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秋池直接來到那間放蜂蜜的房間裡,叫捕快再去抓來一只鴨子,從方才胡江檢驗過的那個裝蜂蜜的瓷砵旁邊的一個瓷砵裡鏟了一坨蜂蜜給那鴨子喂下。

  鴨子雖然沒事。但是開始打蔫,有點站不穩,跌倒又爬起來。楊秋池再鏟一坨蜂蜜給這鴨子喂下,連續兩坨。這一次這鴨子又勉強支撐了一會。才抽搐著倒地而死。

  胡江等人非常的意外。難道這蜂蜜裡真的有毒嗎?又找了一只鴨子,從另外一個瓷砵裡鏟了蜂蜜喂了,也是連續喂了兩大坨之後,這鴨子支撐了一炷香地時間。抽搐而死。

  將王老太家的鴨子差不多都拿來做了試驗之後,確定。這八個瓷砵中,有六個裡面的蜂蜜有毒。

  胡江喝問王老太這是怎麼回事?王老太和兒子、兒媳婦已經嚇壞了,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們養蜂有好幾年了。從來沒出過什麼事情,現在他們也親眼看見鴨子吃了蜂蜜死翹翹了,如何說得清楚。

  胡江一揮手。又要讓衙役上前抓人,楊秋池又擺手止住了。說道:“不用抓他們。這不管他們的事情,他們也不知道這蜂蜜有毒。”

  胡江很疑惑地看著楊秋池。楊秋池指了指前面那兩個沒有毒地瓷瓶問王老太:“這兩個瓷瓶是今年九月份(農歷)以後採地蜂蜜吧?”

  王老太的兒媳婦非常驚訝地問道:“對啊,──大人您怎麼知道的?”

  楊秋池沒有回答,神色凝重地又指著剩下的六個瓷砵說道:“這六個瓷砵裡地蜂蜜應該是今年八月以前採的蜂蜜吧?”

  王老太太更是驚訝,點頭道:“是啊,大人您說得沒錯。”

  宋芸兒很奇怪,驚訝地看著楊秋池問道:“哥,你以前養過蜜蜂嗎?”

  楊秋池搖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殺死魯學儒地真兇找到了。”

  胡江驚喜地問楊秋池:“就是這王老太一家人,對嗎?”

  楊秋池又搖了搖頭:“不是,下毒殺死魯學儒的兇手不是人。”

  這一句“兇手不是人”把眾人嚇了一跳,更讓宋芸兒想起當初在雲崖山,楊秋池也說過白小妹的鬼魂殺人的事情,頓時感到後背發涼,左右看了看,打了個寒戰,問道:“難道又是鬼魂下地毒手嗎?”

  “瞧你那點膽子,”楊秋池愛憐地罵了一句,“下毒的不是鬼,而是蜜蜂!”

  “什麼?”這句話把所有的人都弄糊塗了,宋芸兒驚問:“蜜蜂?蜜蜂怎麼下毒殺人呢?”

  楊秋池也不賣關子,對宋芸兒說道:“你注意到沒有,這附近滿山遍野長了很多地夾竹桃。這夾繡桃整株有毒,葉子、枝幹、種子都有毒,連它美麗的花瓣和花蕊也有毒。王老太家養地蜜蜂從這夾竹桃的花蕊中採蜜,所以,這採回來的蜂蜜是有毒的。”

  王老太的兒媳婦分辯道:“那,那我們家其他的瓷砵裡的蜂蜜怎麼沒有毒呢?”

  “夾竹桃的花期是五月到八月(農歷),八月之後,花已經謝了。蜜蜂就採不到有毒的夾竹桃蜂蜜了,從其他沒有毒的花上採來的蜂蜜,當然就沒有毒。這後面兩個瓷砵裡的蜂蜜,就是這之後採集的,所以沒毒。”

  這下子胡江等人都明白了,弄了半天,原來是蜜蜂下毒殺死了魯學儒,真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到。

  楊秋池讓王老太的兒子好好回憶一下,南哨村那魯老夫子的老婆范氏什麼時候和他買的蜂蜜。

  這魯老夫子看樣子在南哨村很有名,五十多歲屢試不中的老秀才,還娶了一妻一妾,卻又家道中落,不想出名都難啊。王老太的兒子平均一個月左右下山一次去賣蜂蜜,所以馬上就回憶起來,范氏是在九月重陽左右和他買的蜂蜜。這與范氏的說法是一致的。這麼說,這范氏買的也是有毒蜂蜜。

  胡江想,既然是蜜蜂下的毒,那就沒辦法了,總不能抓幾只蜜蜂回去交差吧,這王老太一家也不知道這蜜蜂採回來的花蜜有毒,屬於意外。抓他們也不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拿一個瓷瓶裝些有毒蜂蜜,拿回去交差消案。

  胡江找瓷瓶裝蜂蜜,楊秋池卻怔怔地看著那些蜂蜜又開始發呆。

  宋芸兒見楊秋池蹲在那裡傻愣愣看著那幾個瓷砵裡的蜂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還發什麼呆呢?案子都破了,咱們快下山回去睡覺吧,一晚上沒睡,人家都要困死了。”

  楊秋池皺著眉頭一擺手:“不對!”

  “什麼不對?”宋芸兒問道。

  “這件案子不對!蜜蜂不是兇手。魯學儒不是吃了有毒的蜂蜜死地。”

  胡江一聽,驚問道:“楊公子。你說什麼?你方才不是說……”

  楊秋池打斷了他的話:“我先前想錯了,”指了指蜜罐子裡的蜂蜜,說道:“你們看,這些有毒的蜂蜜已經賣得差不多了。這蜂蜜既然能毒死魯學儒,也能毒死別人,怎麼沒聽說過吃蜂蜜死了人地呢?”轉身問米裡正:“這兩年村裡死過人嗎?”

  裡正搖搖頭:“沒有。”想了想又說,“這王老太地蜂蜜很不錯的。村裡有很多人家都買他的蜂蜜,我也買過,但吃了沒甚麼事情啊。他們還到鄰村也賣過,但也沒聽說過誰吃了他家的蜂蜜死了地啊。”

  通判胡江問道:“那這鴨子吃了就死掉了,又作何解釋?”

  米裡正撓撓頭:“這,這……”

  楊秋池說道:“這好解釋,並不是吃了有毒的東西就一定會中毒而死,要達到中毒量才行,而且,不同地個體以及不同的身體情況,都會影響到是否中毒。同樣劑量的毒物,成人吃了不一定中毒,但小孩吃了就有可能中毒。小孩吃了沒事的,鴨子吃了就可能中毒。”

  宋芸兒有些明白了,說道:“哥,你地意思是不是這蜂蜜中毒的劑量還不足以毒死人,卻可以毒死鴨子?”

  “聰明!”楊秋池夸道。

  宋芸兒嘻嘻一笑。

  米裡正又發現一個問題,問道:“那嬰兒和鴨子差不多大小,怎麼沒聽說嬰兒吃了蜂蜜死了的呢?”

  楊秋池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沒想過,說道:“也許,也許這和一次性吞服地劑量有關吧。嬰兒吃得少,用筷子頭挑一點調水喝罷了,可剛才我們將這有毒的蜂蜜喂了鴨子兩大坨,足夠一個嬰兒吃上好多天地,分到每一天的劑量就很小了。”指了指那鴨子,說道:“再說了嬰兒再小,也比這鴨子大嘛。”

  王老太插嘴說道:“嬰兒不能喂蜂蜜的。”

  “為什麼?”楊秋池和米裡正都奇怪地問道。

  “沒斷奶的小孩子吃了蜂蜜,會哭鬧不停,而且哭泣聲微弱,也無力吃奶,嬰兒如果吃蜂蜜吃多了會死的。所以我們賣蜂蜜的時候都會提醒的。”

  這王老太的說法沒錯,根據現代醫學檢驗發現,土壤和灰塵中往往含有被稱為“肉毒桿菌”的細菌,蜜蜂在採取花粉釀蜜的過程中,有可能會把被污染的花粉和蜜帶回蜂箱。這種蜂蜜中含有的這些微量毒素成人吃了沒事,但嬰兒吃了會中毒甚至死亡。所以,一周歲以下的嬰兒不能喂蜂蜜。

  這嬰兒不能吃蜂蜜,楊秋池說實話也不知道。現代社會他連女朋友都沒有,更沒有機會有孩子,也就不關心這些問題。現在聽了這王老太的話,也跟著長了見識。

  楊秋池見宋芸兒和胡江等人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關於能毒死鴨子的毒不一定毒得死人的論斷,也懶得解釋,對南宮雄說道:“你帶兩個人去王老太家豬圈牽一頭豬出來,要一百多斤以上的。”

  南宮雄答應了一聲,也不叫其他人,一個人進了豬圈,豬圈裡頓時想起了豬的慘叫聲。片刻,南宮雄抱了一頭肥豬出來,那肥豬跟他差不多大小,這南宮雄力氣還真大,這豬被他兩手抱住,除了鼻子裡哼哼之外,根本動彈不得。

  楊秋池叫一個捕快鏟了兩大坨有毒的蜂蜜給那頭肥豬喂下,然後將肥豬放回了豬圈。大家圍在豬圈旁等了半天,那肥豬還是哼哼唧唧搖頭晃腦活得好好的,沒甚麼中毒的症狀。

  這下子胡江等人都相信了。同樣是兩大坨蜂蜜,毒死了鴨子卻沒能毒死這頭肥豬。看來,楊秋池所說的下毒毒死人需要達到一定的劑量,這是正確的。

  既然這蜂蜜毒不死這頭肥豬,當然也就毒不死魯學儒。再說了,那鴨子被毒死是因為連續服用了兩大坨蜂蜜,而魯學儒只是用蜂蜜來塗抹口腔潰■,一個內服一個外用,魯學儒身體吸收的有毒蜂蜜的劑量就更小了,所以,更不可能被這有毒蜂蜜毒倒。

  楊秋池剛才發呆,就是發現了這個問題。

  這樣說來,下毒殺死魯學儒的,不是蜜蜂採回來的有毒蜂蜜,那真兇又是誰呢?

  楊秋池正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宋芸兒卻很興奮,因為她學到了不少毒物的知識。她學武功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但這江湖險惡,明白一點下毒和防毒的知識,將來行走江湖說不定就能用得上。

  宋芸兒很高興地問道:“哥,除了你剛才說的,還有什麼能決定一個人吃了毒藥卻不中毒呢?”

  楊秋池對她的勤學好問很滿意,讚許地點點頭,說道:“除了劑量大小和個體差異可以決定是否中毒之外,使用方法也可以決定是否中毒。比如許多蛇毒,口服吞下不會中毒,但如果進入人的血液裡卻能毒死人。”

  “魯學儒是用這配了藥的蜂蜜塗抹在口舌瘡面上,而不是直接服用……”說到這裡,楊秋池突然停住了,自言自語重復了一遍:“配了藥的蜂蜜……”

  腦袋裡靈光一閃,連說該死,怎麼把這茬給漏了,這原配范氏不是說了嗎,她得了一個偏方,用蜂蜜配藥給魯學儒治療口舌生瘡。

  自己只注意到這配藥的蜂蜜,怎麼忽視了配藥了。很可能是那配蜂蜜的藥有問題,要不就是那偏方有問題,再或者根本就是那給范氏偏方的人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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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施法

  “我牙疼,晚上還老睡不好,尤其是這牙疼,哎呀∼!疼起來真是要人的性命,茶不思飯不想的,難受著呢。”

  趙半仙讓楊秋池張開嘴,煞有介事地上下左右看了一會,說道:“沒甚麼大問題,我給你一個偏方,牙疼的時候使用,馬上見效。”

  “哦?多謝先生,什麼偏方呢?”

  趙半仙笑了笑:“這偏方說稀奇一點都不稀奇,”往門外院子邊上長著的夾竹桃一指,“就是用夾竹桃的葉子,一片就行了,放在水裡泡著,牙疼的時候把這水含在嘴裡,馬上見效,保証你不疼。”

  “真的嗎?這偏方有沒有效哦。”

  趙半仙一指大門額上那塊匾:“呵呵呵,沒有效?沒有效大爺你回來拆了我這半仙的招牌!”頓了頓,又得意洋洋地說道:“大爺您遠道而來,可能不大清楚,如果你要還不信,可以問問四方相鄰,用我這方子治病,不知道治好了多少人呢。”笑嘻嘻端起一杯茶飲了一口。

  “哦?”楊秋池微笑,“那魯老夫子的牙病,也是半仙您給治好的吧?”

  趙半仙嘴裡那口茶水正要往下吞,楊秋池猛不丁這一句話,引得趙半仙一下子嗆到了氣管裡,一個勁咳嗽。

  “半仙,你沒事吧?”楊秋池關切地問道,“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驚到你了。”轉過頭去看那小妾范氏,問道:“你們老爺是不是經常牙痛?”

  那范氏點點頭:“是啊,大爺您怎麼知道的?”

  “我檢查屍體的時候發現他牙齦腫得很厲害,這牙疼應該不是一兩天了。”楊秋池轉過頭,盯著趙半仙說道,“趙半仙醫術如神,又有這偏方。那魯老夫子怎能不來找你給瞧瞧牙呢。我說得對嗎?趙半仙?”

  趙半仙連連點頭:“是,魯老夫子是來找在下瞧過牙病,我也給了他這方子。”

  “那老夫子的牙病好了嗎?”楊秋池盯著趙半仙。

  “這,這。在下就不清楚了。”趙半仙幹咳了幾聲。隨即又馬上停住了。

  楊秋池轉過臉問小妾沈氏:“你們老爺找趙半仙看牙疼,你知道嗎?”

  沈氏點點頭:“是我陪他來的,就是上次找趙半仙算卦的時候,一並瞧的。”說話間。向趙半仙瞟了一眼,正好看見趙半仙瞇著眼睛看過來。沈氏翻了個白眼,俏臉一板,把頭扭到了一邊。

  楊秋池好像沒注意到這些,繼續問道:“以前你們沒來過嗎?”

  沈氏想了想。紅著臉點點頭:“來過。”

  “也是你陪他來地嗎?”

  “嗯。”

  “經常來嗎?”

  小妾范氏漲紅著臉又瞅了一眼趙半仙。

  趙半仙不悅地插話道:“這位大爺,您是來瞧病還是來我這問案來了?”

  楊秋池並不動氣,依舊微笑著說:“對對。趙半仙說得對,看我。這老毛病又犯了,問什麼都象在查案子似的,趙半仙請勿見怪。”頓了頓,又嘆了口氣,“這魯老夫子反正已經死了,這牙病治沒治好都不重要了。”

  趙半仙一聽,地咳了幾下,隨即又停住了,問楊秋池:“大爺您剛才說,除了牙痛,還睡不好,是嗎?”

  楊秋池點點頭:“是啊,有時候睡在床上,朦朦朧朧的好像被什麼掐住了脖子似的,掙紮著醒過來,又什麼都沒有,還老是做惡夢。半仙,你說我這是不是撞了邪了啊?”

  趙半仙凝神仔細端詳楊秋池,說道:“大爺,您地確是中了邪,您看您這印堂發黑,雙目無神,如果不盡早驅邪,恐怕指日之內就會大難臨頭啊。”

  楊秋池瞪大了眼睛,十分害怕地問道:“那,那可怎麼辦呢?”

  宋芸兒也急了,說道:“先生,我哥遇到地這邪真的那麼厲害嗎?”

  那趙半仙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微笑道:“別著急,有我趙半仙在,包你沒事。我馬上給你起壇做法,去邪病,就沒什麼問題了。”說到這裡,趙半仙端起那半杯茶飲了一口,悠悠說道:“不過,這起壇施法是很傷神的……”

  楊秋池馬上會意,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差不多有十兩重:“先生,一點小意思,只要你給我起壇施法,這些都歸你了。”

  趙半仙一見這銀錠,兩眼放光,差一點連那只瞎了地眼睛都睜開了。

  這山村裡的老百姓吃地東西有,可這銀兩很少,村民們找這趙半仙看病算卦,給一籃雞蛋,最多送一只豬腿,就很不錯了,要是遇到給一兩吊銅錢的,那已經是不得了的重禮。什麼時候見過送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地。

  趙半仙眉開眼笑伸手就要去抓那銀錠,楊秋池翻手將銀錠蓋住,微微搖頭:“先生,別著急,這銀錠就放在這桌子上,等你給我起壇做法去邪袪病之後,它就歸你了。”

  趙半仙有點尷尬,笑道:“那是當然!”站起身對孫老媽子說道:“快去準備起法壇的物什,在院子裡擺法壇。”走到門口,看見院子裡都是村裡來看熱鬧的人,這可是自己炫耀本事地好機會,心情格外暢快。

  那老媽子在院子裡擺了一座法壇。趙半仙叫楊秋池端坐在法壇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孫老媽子開始擺法壇上地東西。

  楊秋池向宋芸兒招了招手。宋芸兒跑到楊秋池身邊。楊秋池湊到她耳朵邊輕輕地嘀咕了一會。宋芸兒疑惑地看著楊秋池,楊秋池又嘀咕了幾句,宋芸兒嘻嘻一笑,點點頭。

  孫老媽子正忙著準備法壇上的應用物什,宋芸兒說道:“大娘,您辛苦了,我來幫你吧!”

  孫老媽子見宋芸兒長得俊俏。嘴又甜,笑呵呵說道:“不用了,我忙得過來,謝謝你了!”轉身進裡屋去拿東西。

  “沒事的。我幫你做好了!”宋芸兒蹦蹦跳跳跟進了裡屋。

  不一會。老媽子和宋芸兒便將法壇上的東西準備妥當了。還在法壇旁邊放了一個炊架。早炊架上,放了一口裝了大半青油的大鐵鍋。下面架著柴火。

  趙半仙換了一身道袍,從法壇上拿起一把桃木劍,腳踏七星。步行八卦,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桃木劍在楊秋池頭頂上揮舞。

  舞了一會,從懷裡拿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展開了放在楊秋池旁邊的法壇上,一邊念動咒語一邊蹦跳著揮舞著桃木劍。另一只手在楊秋池頭頂上亂抓一氣,然後將手中地某樣虛幻的東西砸向法壇上擺著的白紙,繼續念動口訣。

  念了半晌。端起法壇上的那一碗聖水,喝了一口。隨即噗地一下子噴在法壇上地那張紙上。然後轉身得意地看著院子外圍觀的村民們,高高舉起了桃木劍,等待著圍觀者們的歡呼。

  等了半天,還是沒有趙半仙所期待的歡呼聲,反倒聽到了人們紛紛地議論。

  趙半仙一愣神,難道什麼地方出錯了嗎?趙半仙瞪著那只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看了看院子外圍觀地村民們,見他們都盯著自己的身後指指點點,好像在議論著什麼。一轉身,看向楊秋池,見他並沒有什麼動靜,好好地坐在那裡,微笑著看著自己。

  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沒有往常的歡呼和驚詫呢。趙半仙疑惑地把目光轉向院子外的圍觀村民,突然,他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對,閉上眼睛想了想,才回味到原來是法壇上不對。

  趙半仙睜開唯一那只眼,仔細往法壇看去,這才發現,法壇上擺著地那一張符紙上,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出現鮮血淋漓身首異處的鬼魅。

  趙半仙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還是如此。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拿起手中的那半碗水,含了一口,又噴在法壇上那符紙上,結果,紙上還是什麼都沒有出現。

  這下子趙半仙有些慌了神,不知道什麼地方出錯了,不過他很快穩定了心神,決定用油炸鬼挽回面子。

  趙半仙把手中裝著聖水地瓷碗放在桌子上,開始走八卦念念有詞。

  從法壇上拿起一根骨頭,對著骨頭幾哩咕嚕念了半天,然後對孫老媽子打了個手勢。孫老媽子點點頭,蹲下身將油鍋下面的柴火點燃。

  這時候,楊秋池向趙半仙問道:“趙半仙,我這老睡不著地毛病,究竟能不能治好啊?”

  趙半仙自負地笑了笑:大人,您不是第一個來找我看病的老爺,你放心,我保管替你治好。”正要回身轉過去看那油鍋,卻又被楊秋池叫住了:“先生,聽說您法術高強,鄙人很是佩服,您能給我說說您這法術嗎?我特別崇拜象您這樣有本事的人。”

  那趙半仙一聽,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開始滔滔不絕和楊秋池吹了起來。

  這應天府來的大官找他算命,說真的那可是還從沒有過的事情,而且對他還是那麼的崇拜,還給了那麼多卦資,難怪這趙半仙高興得象揀了個大元寶似的。

  這趙半仙口沫橫飛正和楊秋池說得高興,那老媽子大著膽子上前提醒道:“老神仙,油鍋開了。”

  趙半仙這剎住車,連忙對楊秋池說道:“對對!我現在要將老爺您身上的鬼抓住,將他禁錮在這根骨頭上,然後讓它下油鍋,炸死它!老爺您的病就馬上會好的。”

  楊秋池微笑:“有勞先生了!”

  趙半仙唯一的那只眼睛眨巴了一下,很得意的樣子。踏著七星步,念念有詞,高高舉起右手,向院子外面圍觀的村民們招手示意,隨即,那只右手在楊秋池腦袋上空虛抓了幾把,好像抓住了什麼東西似的,扔在法壇那根骨頭上,隨後看著翻滾的油鍋念念有詞。

  這時候,圍觀的村民知道高潮馬上來臨,情緒高漲,大聲叫著:

  “炸死它!”

  “把那惡鬼炸了!”

  “好啊!趙半仙好厲害,這樣的惡鬼別放過它啊!”

  “讓它去死吧!”

  ……

  趙半仙很懂得如何煽動觀眾的情緒,看那油鍋已經熱浪滾滾,青煙直冒,然後對楊秋池說道:“大爺,我得先看看這油鍋滾了沒有,如果沒滾,這禁錮在骨頭裡的鬼就炸不死,那咱們就白忙活了。”

  說罷,大大咧咧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將手猛地伸進了翻滾的油鍋裡。

  “啊∼!”一聲慘叫,趙半仙抽回右手,蹬倒退了數步,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剛才伸進油鍋裡的那只右手,已經皮開肉綻,發出一股難聞的烤死豬的味道。

  趙半仙在地上翻滾著慘叫哀號,痛得差點昏死過去。

  這下子,所有的旁觀瞧熱鬧的村民都傻了眼了。趙半仙抓鬼下油鍋的法術,他們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次了,怎麼這一次趙半仙的手好像真的被油炸了似的。

  魯學儒的小妾沈氏也驚呼了一聲,臉都變了。米裡正更是驚得眼都直了,他看過這趙半仙油炸鬼不知道多少次,次次成功,易如反掌,不知道這一次是怎麼了。自己幫這趙半仙在楊秋池等人面前吹牛皮吹了半天,這一回牛皮吹破了。

  那孫老媽子也嚇傻了,直到看見趙半仙抓著那只皮開肉綻的被滾油燙得焦爛的手滿地打滾,這才慌神了,跑過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秋池奇怪地看著趙半仙,問道:“先生,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身上這鬼太厲害,反咬了你一口嗎?”

  那趙半仙哪裡還有力氣解答楊秋池的提問,那碩果僅存的一點力氣全用在慘叫哀號上了。

  宋芸兒很驚訝,她看了看楊秋池,又看了看滿地打滾的趙半仙,凝神想了想,好像發現了裡面的原委,卻又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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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廂情願

  楊秋池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今天半仙的運程不佳,遇到了我身上這更加兇猛的惡鬼,唉,我們還是不要為難先生了,這就回應天府去吧。”轉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走進屋去,抓起桌子上放著的那一錠銀子塞進懷裡,“對了,你沒給我去邪病,這銀子就不能給你,過段時間我再來吧。”

  楊秋池讓米裡正送他們,然後帶著宋芸兒和護衛們往村口走去。

  胡江也鬧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先生油炸鬼怎麼把自己的手給炸了。見楊秋池等人離開,趕緊帶著捕快,押著原配范氏,跟上楊秋池他們,一行人出村口走了。

  那小妾沈氏看看楊秋池他們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翻滾慘叫的趙半仙,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哼著小曲回家去了。

  那孫老媽子這時才回過神來,趕緊將趙半仙扶回房裡,找藥來給趙半仙敷燙傷的手。

  村民們一整天都能聽見趙半仙房裡不時傳出的哀號慘叫,驚異不已。

  這些村民這一次算開了眼,不僅親眼目睹了趙半仙桃木劍斬不了鬼,還親眼目睹了趙半仙油炸鬼自己的手反倒被炸得皮開肉綻,而且,這號稱半仙的,原來受傷之後,也象一般老百姓那樣慘叫哀號,並沒有使用想象中的法術馬上將傷手治好。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村,還很快傳到了四裡八村。聽到的人都驚呆了。

  他們看到了一個神從神壇上滾了下來。他們崇拜的偶像被徹底打碎了,而他們甚至還弄不明白,這偶像是怎麼被打碎的。

  於是各種猜想就開始流行起來,有人猜測是這趙半仙以前抓了太多的鬼,那些鬼回來報復來了。有人說這半仙法術不靈了,所以收不了鬼。甚至還有人猜測剛才那小伙子才是真正高人,是故意來砸趙半仙場子來的,兩人比拼法力,結果趙半仙慘敗。

  ──────────────

  天黑了之後。小妾沈氏一個人在家裡。老爺魯學儒已經死了。大奶奶范氏被抓走了。不過,小妾沈氏對這些好像都不在乎。吃過晚飯,早早的就上了床,躺在床上想心事。

  外面不時傳來狗叫。還有寒風掃過樹梢地沙沙聲,沈氏感到全身發冷。往被子裡縮了縮,好像這樣會更安全一點似的。

  就在這時,沈氏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是腳踩在積雪上的嚓嚓地聲音。一直到了自己地窗戶下面。

  沈氏一陣緊張,自己現在可是一個小寡婦,會不會是村裡的小混混趁機來欺負自己。內心巴望著這腳步聲是路過自己家的村民發出來的。但沈氏隨即發現這個想法很牽強,因為他們家在村子邊上。村裡地道路並沒有經過自己家的。

  正在這時,那腳步聲停下來了,就在窗戶下面,隨即,響了幾聲手指叩擊窗櫺發出地聲。

  沈氏嚇得臉都變了,往被子裡又縮了縮,看了一眼幾步遠圓桌上那盞油燈,想爬起去吹滅掉,假裝睡覺,不過這顯然是掩耳盜鈴。

  正遲疑間,那敲窗戶的聲音又響了幾下。

  沈氏知道裝啞巴不是辦法,終於鼓起勇氣,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誰啊?”

  門外那人低低的聲音說道:“是我,開門啊。”

  一聽這聲音,沈氏輕舒了一口氣,隨即皺了皺眉,沒有理睬。

  那敲窗戶的聲音又響了兩下:“小美人,你應該知道,那老家伙死掉,可是我地功勞哦。”

  沈氏猛地坐了起來,盯著窗戶片刻,然後下了床,披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間門邊,拔下了門閂,轉身往回走。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翻身將門關好,伸雙手從後面摟抱沈氏的細腰,其中一只手纏裹著白布。

  沈氏在這人纏裹白布的那只手上拍了一巴掌,痛得這人哎喲一聲慘叫,但叫了半聲,馬上打住,強忍著劇痛抱著那只手原地打轉,半晌才緩過氣來。叫道:“小美人,你想要我地命啊?”

  這人正是白天抓鬼被滾油炸了手的趙半仙。那只被燙得皮開肉綻地右手用白布包裹著,腫得跟棒槌似的。

  沈氏沒理他,坐在床邊,斜斜地靠在床頭,鄙夷地看著趙半仙:“怎麼,沒被燙死,跑來我這裡找死嗎?”

  趙半仙捧著那支棒槌似的手臂,走到床邊,歪屁股坐在床沿上,涎著臉說道:“小心肝,我施法術殺了這老家伙,你現在可以名正言順改嫁了,你還不多謝我啊。”

  小妾沈氏鼻孔裡哼了一聲,收起纖纖玉腿,踢了趙半仙一腳:“坐一邊去,別靠近我。”隨即又問道:“老家伙真是你殺的?”

  趙半仙被踢得差點掉下床去,趕緊站起身,卻不生氣,仍然涎著臉說道:“除了我還能有誰?要不是我趙半仙這牌子,他這老狐貍能相信那藥方嗎?”說罷,走到床邊,色迷迷看著沈氏:“小乖乖,現在你該從了我了吧?”把臉湊過去要親沈氏。

  沈氏一骨碌身子,躲進了床裡,說道:“真是你殺的嗎?”

  趙半仙呵呵一笑:“當然,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呸∼!”沈氏啐了一口,“我可沒要你害死他。我只是讓你算一卦這老東西有沒有中舉人的命。”

  “我算了啊,他沒這個命嘛。”

  “那我也沒讓你殺了他啊,我可沒你那麼狠心。”

  趙半仙笑了笑:“我這還不是為了你,誰讓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這心吶,就一個勁跟著你轉。”

  “嘻嘻嘻,”沈氏掩嘴而笑,“瞧你那德性!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故意不幫我們老爺治好牙病。”

  趙半仙歪屁股坐在床沿:“我要是幫他治好了,你還怎麼能到我那狗窩裡來呢。”伸出沒受傷的左手,就去摸沈氏的臉蛋。

  沈氏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嗔道:“少來!你害死了我家老爺。還要來欺負我一個孀婦。早知道我白天就該把你告了,讓衙門鎖了你去!”

  “瞧你說得跟個貞潔烈女似的,”趙半仙跪在床上,“你心裡不是巴不得這老鬼死掉。你好另外嫁個好人家嗎?我施法術殺了他,不正好稱了你的心願嗎?”頓了頓。又得意洋洋說道,“我趙半仙孤身一人,你要跟了我,吃香的喝辣地那還不是現成的嗎?”

  “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殺他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指望著他死了,我好能跟你?呸!”沈氏厭惡地又碎了一口,“別做夢!我雖然不想再跟著這老窮鬼。卻也不會跟了你地!”

  “為什麼?”趙半仙驚問。

  沈氏一骨碌坐起來,冷著臉說道:“這老鬼雖然窮。卻懂得心疼人,你懂嗎?他自己吃糠嚥菜,把好地留給我,你行嗎?他傾家盪產為自己的女人治病,你會嗎?”

  趙半仙張口結舌看著沈氏,被她這幾句話給鎮住了。

  沈氏鄙夷地看著趙半仙,“你就會借算卦摸骨的機會,欺負欺負小媳婦,輕薄輕薄良家婦女。哼∼!可你對自己的女人,連個銅錢都舍不得花──你前面地兩個女人,不就是這樣被你氣跑的嗎?你還指望我作第三個呀?作夢!”

  趙半仙被她奚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不由得老羞成怒,冷笑:“這麼說來,我為你做的這些都是白做了?”

  “為我?”沈氏也冷笑,“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垂涎於我,知道我不滿意這老不死的沒錢沒本事,就故意算他今年有一劫難,然後使法術殺了他,一來証明你算卦準,二來想討好我。”沈氏又啐了一口:“呸∼!你算盡心思,還不是想上我地床?”

  趙半仙在床上跪爬幾步,逼近沈氏的身邊:“小美人,你既然都知道我的心了,那還不從了我?”伸出手去又要摸沈氏地臉蛋。

  沈氏坐起身靠在床裡的牆壁上,厭惡地叫道:“你再這樣,我可要喊了!”

  趙半仙一怔,也跪坐在床上,冷聲道:“你別忘了,我既然能使法術殺了那老不死地,就能殺了你!你知道我這麼多事情,如果不嫁給我,你認為我會讓你活著嗎?”

  沈氏機伶打了一個冷戰,抓起枕頭擋在胸前:“你……你要幹什麼?”

  “要你作我的女人!嘿嘿,你不嫁給我我不勉強,不過,今後我來你這兒,你就得乖乖的聽我的話,好生伺候我!”趙半仙瞇著唯一的那只眼睛,盯著沈氏光滑的臉蛋和白淨的脖頸,目光中的沈氏已經被他剝成了一個赤裸小綿羊,不由得使勁嚥了一聲口水。

  沈氏猛地一扭身,撲向床尾,想掀開蚊帳逃跑。

  趙半仙左手一把抓住沈氏的胳膊一拽,將沈氏拽得仰面朝天倒在床上,沈氏張嘴就要呼叫。趙半仙一巴掌打過去,打得沈氏眼冒金星,昏頭昏腦。

  趙半仙抓住沈氏胸前的衣襟猛地一撕,刷的一聲扯開,露出了沈氏雪白的半截酥胸。

  沈氏尖叫一聲,倒爬幾步依在床頭,驚恐地看著趙半仙。

  趙半仙也不著急,獰笑著慢慢伸手抓向沈氏的酥胸。

  突然,一道白光電閃而過,將趙半仙那伸出的左手手腕削斷,余勢不衰,當的一聲釘在床裡的牆壁上,嗡嗡直響,卻是一柄短劍,劍上鮮血淋漓。

  趙半仙的斷掌血淋淋掉在床舖上,斷腕處鮮血狂湧。趙半仙慘叫著翻身倒在床上。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昏死過去。

  四個人擁了進來,正是楊秋池、宋芸兒、胡江和米裡正。隨後,門外擁進一幫人,卻是楊秋池的護衛南宮雄等人和捕快們,還押著魯學儒的原配范氏。

  那柄短劍當然是宋芸兒扔出的。

  陡然見到這麼多人進來,沈氏還以為來了強匪,嚇得驚聲尖叫,等到看清是楊秋池等人,這才穩下心神,抽泣著哭了起來。

  趙半仙已經痛得死去活來,在床上打滾。捕快們一擁而上,將他拎下床。

  趙半仙左手被砍斷,用鐵鏈是鎖不上的了,而且鮮血狂湧,如果不及時救治,很快就會死翹翹。

  捕快們還是發揚了革命人道主義精神,掏出金創藥給趙半仙敷上,包紮了傷口,這才將他按倒綁了起來。

  趙半仙和沈氏方才的對話,胡江等人都聽到了。胡江讚道:“楊公子,你還真猜對了,就是趙半仙殺死的魯學儒。看來咱們這個回馬槍殺對了。”

  宋芸兒一邊收回短劍一邊笑道:“什麼猜的,我哥早就查清楚就是這什麼半仙搞的鬼殺了魯學儒,這叫引蛇出洞,欲擒故縱!”

  原來,楊秋池讓米裡正送他們出村之後,走了一段路,米裡正要回去,被楊秋池拉住,說他們等天黑之後還要回村。米裡正和胡江問他為什麼要回去,他笑而不答。

  在僻靜處等到天黑之後,楊秋池才告訴他們,真正的兇手是趙半仙,今晚他會到魯學儒找沈氏,他們去抓現成就行了。

  眾人將信將疑,偷偷摸摸回到北哨村,繞到魯學儒家後院守候。一個多時辰之後,果然看見那趙半仙鬼鬼來了,叫開了門進去。

  宋芸兒用短刃撥開裡面的門閂,楊秋池、胡江、米裡正他們四個靜悄悄潛入了外間,其余的人等在門外。

  胡江等人在裡面將趙半仙和沈氏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後來發現趙半仙準備強暴沈氏,宋芸兒這才忍不住出手斬斷了趙半仙的一只手掌。

  趙半仙已經承認是他殺死了魯學儒,罪犯自認有罪,這案子就算結了。不過,胡江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問楊秋池:“楊公子,你怎麼知道這趙半仙才是真兇,他又是怎麼用法術殺死了魯學儒的呢?”

  宋芸兒也很好奇,希望楊秋池能揭開這個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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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揭秘

  楊秋池說:“我聽魯學儒原配范氏說,她那用蜂蜜浸泡夾竹桃花瓣治療口腔潰瘍的偏方是趙半仙給的,我又聽米裡正說小妾沈氏帶著魯學儒去找趙半仙算過命,而那趙半仙居然算的奇準,算準了魯學儒今年有一劫難,連趙半仙自己都不一定解得了。而且,趙半仙還拿這件事到處宣揚,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我就懷疑其中有鬼了。”

  “這沈氏對那魯學儒的感情也不怎麼地,魯學儒死了她都只是幹嚎,她又才三十來歲,這魯學儒又沒錢又沒地位,當然她不安心。到趙半仙家算命時我又知道,這沈氏三番五次帶著魯學儒來找趙半仙看病,可老也看不好,卻又還要來看。其中必有名堂。”

  “算命的時候我就看出來,這趙半仙看著沈氏的眼神很曖昧,不過沈氏卻對他好像愛理不理的,卻又不明確拒絕,好像在耍他,很明顯是內心空虛在找樂子拿這趙半仙逗著玩。”

  “而趙半仙卻以為這沈氏是真的傾心於他。他也知道,沈氏不安心守著魯學儒,卻又不願意背負在魯學儒窮困之際拋棄他的罵名,就這麼不死不活吊著。於是,這趙半仙便決定用殺死魯學儒來討好沈氏,樣的話,一方面可以討得沈氏的歡心,另一方面可以証明自己算卦準確。真是一石二鳥。”

  “我估計,這趙半仙知道魯學儒死了之後,今晚一定會來找沈氏邀功求歡,盡管他的手被炸傷了,他也會趁熱打鐵來找沈氏的。所以,我們守株待兔,應該能有所收獲,幸好我猜對了。否則,我們可要空手一夜了。”

  胡江等人這才明白,這趙半仙露出了這麼多的破綻,可他們一個都沒發現。心中對楊秋池充滿了敬佩。

  宋芸兒想起一件事。問道:“哥,這趙半仙自稱用法術殺死了魯學儒,他是怎麼殺的呢?”

  楊秋池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變。不安地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對啊,這趙半仙會法術。用法術殺了魯學儒,他會不會用法術逃跑呢?”

  胡江一驚,忙問:“那怎麼辦?”

  宋芸兒說道:“用狗血淋!他就不能隱形了。”這女娃娃懂得還真多,宋芸兒又接著說:“咱們現在去和村裡的老鄉買條狗來宰了。就有狗血了。反正這些狗看見生人就叫,煩得很。”

  米裡正連連擺手:“那可不成,村裡人把狗當成看家護院的好幫手。從來不殺狗吃狗肉,不會有人同意把狗賣給咱們宰殺地。”

  宋芸兒撓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楊秋池沉吟道:“我聽說人的琵琶骨(俗稱鎖骨)被鎖住,再厲害的法術都使不出來了。咱們要不還是把他的兩根琵琶骨用刀子穿兩個孔,分別用鐵鏈子給鎖上吧。”

  胡江點頭讚同,叫了一聲:“穿他地琵琶骨鎖上!”

  幾個捕快答應了一聲,拔出刀子就要動手。

  趙半仙本來就痛得死去活來地,一聽胡江這話,更是嚇得魂飛天外,連聲喊道:“大爺饒命,我不會法術,我那都是騙人的,求求您別再穿我的琵琶骨了。”

  楊秋池臉一板:“你說謊!好多人都看見你會法術,而且法術很高明的,什麼劍斬鬼,什麼油炸鬼,厲害著呢,”轉過頭問身後那米裡正,“裡正大人,我說地對不對?”

  裡正本能地點點頭,可一看見趙半仙那被滾油炸過的腫得根棒槌似地手,又有些尷尬地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這趙半仙究竟算不算法術高明了。

  趙半仙兩只手傷口已經痛的冷汗直流,再不願意琵琶骨被穿孔,叫道:“大人饒命啊!我那是騙人的把戲,不是真的法術!”

  聽了這話,米裡正等人都吃了一驚,唯獨楊秋池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笑了笑問道:“半仙不必過謙了,那麼多人親眼目睹,怎麼會是騙人地呢?咱們還是把琵琶骨穿上妥當。”

  趙半仙被繩子捆著無法抵御,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大人,大人,饒了我吧。我那真的是騙人的。”

  米裡正奇道:“你口口聲聲說是騙人地,那你說說你是怎麼騙人的?”

  趙半仙此時哪敢隱瞞,說道:“那油炸鬼地把戲,是我讓孫老媽子在鍋裡先放一部分醋,醋上邊再放油,生火之後,下面的醋就會翻滾上來,看上去就象油開了似的,其實油才微熱,誰的手都能伸進去。”說罷,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疼痛的原因還是因為羞愧。

  米裡正恍然大悟,憤怒地看著趙半仙,為自己被這老騙子騙了那麼久而憤憤不平,隨即又奇怪地問道:“不對啊,我以前看你將附有鬼魂的骨頭扔進油鍋裡炸,那小鬼還慘叫著翻滾呢,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那是我事前在那根骨頭的髓腔中裝入了水銀,等油鍋真的開了之後,把這骨頭扔進去,就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就好像鬼在掙紮慘叫一樣了。”

  “好你個死瞎子,連我你都敢騙!”這米裡正氣不過,一巴掌打了過去,趙半仙嘴角流血,半聲都不敢吭。

  胡江聽了也有些好笑,但又有些奇怪,問道:“那怎麼這一次真的被這滾油給炸傷了呢?”

  趙半仙強忍著傷痛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們走之後我問了孫老媽子,她也不清楚。”

  宋芸兒嘻嘻一笑:“這件事我最清楚!”扭過頭看著楊秋池調皮地一笑,又轉過頭看著趙半仙說:“你不知道吧?那是一鍋沒加料的真正的青油,嘻嘻,因為我哥讓我把你們的青油給換了。”

  米裡正奇道:“換了?怎麼換的?”

  “我跑進去幫忙,那孫老媽子不讓我幫,但我還是趁她搬東西出去的時候,將那一鍋青油倒掉。然後把灶台上的油壺裡地青油倒進鍋裡。嘻嘻”

  趙半仙這才知道自己這一雙手,原來都是毀在這小丫頭的手裡。米裡正也才知道這一回這趙半仙的法術怎麼不靈了的原因,原來鍋裡地青油被這小丫頭給偷樑換柱了。

  胡江更是奇怪,問楊秋池:“楊公子。你怎麼知道他在搞鬼。又怎麼知道他這油鍋有問題呢?”楊秋池道:“我從來不相信什麼算卦,多半是騙人地,當然有的很可能真的有法術,比如這位趙半仙。”說罷。盯著趙半仙的肩膀看,好像在研究這琵琶骨應該怎麼穿更牢實。把趙半仙嚇得一哆嗦。

  楊秋池接著說道:“我聽米裡正說了他看見趙半仙施油炸鬼地法術過程之後。我就判斷,這趙半仙在搞鬼。但是,這種把戲搞鬼的方法很多,我也不知道這趙半仙用地是哪一種。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多半是在這油裡搞鬼,於是我就讓芸兒找機會把油鍋的油換了。”

  楊秋池看著趙半仙呵呵一笑。續道,“我故意捧這半仙。和他說話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油鍋裡的油真正滾燙起來,反正這趙半仙有法術,既然能將手伸進油鍋,那這油鍋裡的油換不換滾不滾,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區別。”

  眾人又都大笑。宋芸兒嘻嘻笑道:“沒想到,這趙半仙雖然號稱半仙,卻連一半地仙術都沒有,自己真來了個油炸豬蹄。”眾人頓時大笑起來。

  米裡正又問趙半仙:“那你以前桃木劍斬小鬼,鬼鮮血淋漓的顯在紙上,又是如何騙人的?”

  趙半仙疼痛難忍之下更是羞愧,低聲說道:“我先用筆沾了鹼水在紙上畫出流血地鬼形,然後曬幹,這圖形便看不見了。法壇上那碗聖水是我事先備好的姜黃水,姜黃水噴到紙上,那鹼水就變成紅色,便顯出血淋淋地妖屍了。”楊秋池聽了暗嘆道,還別說,這趙半仙還懂一點化學反應哦。

  米裡正奇道:“這次怎麼又不靈了呢?”扭頭看了看宋芸兒,“難道又是你偷樑換柱了?”

  宋芸兒嘻嘻一笑:“是啊,我哥讓我把那碗聖水換了。所以我在屋裡要幫忙時,趁那孫老媽子在外面布置法壇的時候,將那碗加料的聖水換了一碗清水。”轉過臉看著楊秋池:“哥,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半仙,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楊秋池呵呵一笑:“調皮鬼,我這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眾人皆笑。

  胡江問楊秋池:“既然這趙半仙的法術是騙人的,那就不用鎖他的琵琶骨了吧?”

  楊秋池搖了搖頭:“不行,還是要鎖,你別忘了,這些小把戲雖然是騙人的,但不能說他就真正沒有法術。方才我們也都聽到了,他自己承認的他用法術殺了魯學儒,如果他沒法術,又怎麼用法術殺死了魯學儒?”

  胡江說道:“正是!幸虧楊公子提醒。來人,把他琵琶骨穿了鎖上鐵鏈!”眾捕快齊聲答應,就要上前動手。

  趙半仙嚇得臉都變了,驚恐地正要分辨,楊秋池搶先說道:“還有,咱們把他鎖上琵琶骨押回去後,要馬上稟報府尹大人,立即將這妖人凌遲處死,然後將屍骨燒了,讓他無法轉世投胎。你想,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他在京城裡得脫牢籠,施出法術,要危害皇上,那……”

  胡江打了個冷戰,連連點頭:“楊公子提醒得好,回去就稟報府尹大人,立即先將這妖人當眾凌遲處死,然後一把火燒了,錯骨揚灰!”

  凌遲處死可是歷史上最殘酷的死刑方式,也就是俗稱的“千刀萬剮”,死得痛苦萬狀,苦不堪言,這死亡的過程那才真的叫生不如死。更何況還要將屍骨燒掉,錯骨揚灰,這是古人最忌諱的事情,因為傳說如果這樣的話,人死之後可就沒辦法投胎轉世,古人還是很相信來生的。

  趙半仙一聽,頓時嚇得魂飛天外,顫抖著聲音說道:“大人饒命啊!我不會什麼法術,我真的不會什麼法術啊!”

  楊秋池喝道:“你方才自己都承認了,你用法術殺死的魯學儒,還敢狡辯!”

  “我,我是下毒害死他的。不是用什麼法術,我的法術那都是騙人的。”

  胡江在一旁問道:“下毒?下什麼毒?怎麼下的?”

  趙半仙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楊秋池冷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利用魯學儒找你看牙痛,欺騙魯學儒讓他吞服了夾竹桃的葉子,毒死了他,我說的沒錯吧?”

  趙半仙驚恐萬狀地看著楊秋池,不知道眼前這個無所不知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神仙。

  根據原配范氏所說,她在蜂蜜裡加的是夾竹桃揉碎了的花瓣,而楊秋池從魯學儒那嘔吐物中發現了一些綠色殘片,楊秋池一直弄不清楚這綠色小殘片是什麼,因為那時他不知道魯學儒是夾竹桃中毒,直到後來在魯學儒家外面發現許多夾竹桃,才懷疑是夾竹桃的葉子。

  當時他掰了一片葉子撕碎後,殘片果然與嘔吐物中的殘片很相似,這才懷疑,這魯學儒除了使用加夾竹桃花瓣的蜂蜜治療口腔潰■之外,還吞服過夾竹桃葉子。但詢問范氏之後,得之那偏方裡只加了夾竹桃花瓣,沒有使用葉子,因此,讓魯學儒吞服夾竹桃葉子的應該另有其人。

  先前屍檢的時候楊秋池就已經發現,魯學儒有嚴重的牙齦紅腫,後來他知道魯學儒找趙半仙看牙病,便故意說自己牙痛睡不著覺,到趙半仙家算命。

  趙半仙給了楊秋池一個用夾竹桃葉子泡水喝的偏方,很顯然,他也把這個偏方給了魯學儒。只不過,他給魯學儒的偏方內容不同,他是存心要魯學儒的命,因此,不僅加大了葉子的劑量,還讓魯學儒將葉子撕碎了吞下。

  夾竹桃的葉子是毒性含量最高的部分之一,服用後可以引起頭痛、惡心、嘔吐,一般來說,吞服十片就會有生命危險,會引起心室纖顫導致中毒性心肌炎而猝死,這時候如果進行屍體解剖,應當可以檢見心臟有灶性間質性心肌炎病變。

  只不過,有一點楊秋池還想不通,這夾竹桃有毒,一般老百姓都知道,這魯學儒都快六十的人了,當然也知道,就算他相信偏方,怎麼會相信把那麼多夾竹桃葉子吞下去而不會中毒呢?而且,他又怎麼一直拖延到第三場考試才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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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同居一室

  這個疑問看來只有趙半仙自己的供述能說清楚。於是,楊秋池對題半仙說道:“你如果老實交代,我或許可以稟報府尹大人,留你一個全屍。否則,你就等著凌遲之後錯骨揚灰吧。”

  趙半仙驚恐萬狀連聲說道:“我說,我什麼都說。魯老夫子的原配范氏陪魯學儒來找我看口舌生瘡,我給他了一個偏方。後來魯學儒牙齒痛,他小妾沈氏陪他來找我看牙。我,我……”

  趙半仙扭頭看了看一直在床上輕聲哭泣的沈氏,低下頭接著說道:“我就垂涎沈氏的美貌,想害死魯學儒。就給了他那個偏方,讓他將十多片夾竹桃的葉子用水吞服。”

  “他說這夾竹桃有毒,擔心會中毒,我就當著他的面使了那油炸鬼的法術,當然,那是騙他的把戲,說是這夾竹桃裡的毒鬼已經被我抓住用油炸了,他這才相信。”

  “我擔心如果他馬上吃死了會懷疑到我,編謊話說一定要等恩科開考之後才能服用。在恩科考試期間,可以借助皇上壽辰的洪福,最終鎮住這夾竹桃裡的惡魔,這樣才能既治好他的牙痛,又不會中毒。讓他在恩科期間將這十多片夾竹桃葉子撕碎了吞服。這樣牙痛就可以斷根了。”

  現在明白了,原來是這趙半仙利用了他裝神弄鬼的把戲,欺騙魯學儒,讓他吞服了十多片夾竹桃葉子。

  不過,這魯學儒還是擔心中毒,所以一直拖延到了恩科最後一天,一方面牙痛得實在厲害影響考試,另一方面還是最終相信了趙半仙的話,擔心錯過這恩科考試皇上洪福的威力,牙病治不徹底。這牙痛斷不了根,這才在恩科考試最後一天去貢院之前,將夾竹桃葉子撕碎之後,用清水送服。楊秋池他們在他房間的桌子上發現的那半碗清水。可以印証這個推測。

  由於夾竹桃中毒的潛伏期為二十四小時以內。所以,魯學儒吞服之後,到了考場上,才因中毒性心肌炎急性發作而猝死。

  如果換成別人給他這偏方。魯學儒很可能不會相信,但這個村的人對趙半仙地法術都是十分的相信。也見過他用偏方治好了別人的病,因此,這魯學儒才最終相信了趙半仙。而趙半仙利用了這種信任,用夾竹桃的葉子毒殺了魯學儒。

  搞清楚了這案子地原委。抓住了真兇,胡江非常地高興,不過。他不知道對那范氏和沈氏該怎麼辦,問楊秋池。

  楊秋池說道:“這原配范氏雖然使用了有毒的蜂蜜浸泡揉碎的夾竹桃花瓣。給魯學儒治療口腔潰■,但由於用量少,又是外敷,使用了三個月,也沒有造成魯學儒中毒。所以,范氏的行為不是引起魯學儒被毒死地原因,不能追究她殺人的責任。”

  “至於這小妾沈氏,我們剛才都偷聽到了,她沒有指示趙半仙殺人,這趙半仙毒死魯學儒純粹是他自己想討好沈氏,又想借機証明自己算卦準。所以,雖然沈氏挑逗趙半仙,才使他產生了這個想法,但歸根結底這件事與沈氏沒有直接地關系,所以,也不追究沈氏的責任。”

  胡江聽了楊秋池的分析,十分讚同,吩咐將范氏放了。

  方才的一切范氏都看在眼裡,知道她這一次真可謂死裡逃生。鎖鏈解開之後,范氏哭泣著給楊秋池跪下磕頭感謝,一旁地宋芸兒幫楊秋池將她攙扶了起來。

  小妾沈氏知道,如果不是楊秋池他們趕回來,自己不僅要被這趙半仙強暴,說不定還要被他殺人滅口,不僅如此,楊秋池還給自己洗脫了殺人嫌疑,所以,可以說這楊秋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便也哭泣著下床,給楊秋池磕頭感謝。

  勞累了兩天兩夜,連續作戰,終於破獲了這件老秀才橫死貢院案。雖然連續作戰,大家都很辛苦,但終於有所收獲,也都覺得這辛苦是值得的。

  接下來地問題是在哪裡睡覺,現在估計差不多二更天了,米裡正提出讓楊秋池等人在這北哨村的驛所暫住一晚。

  米裡正介紹說,這北哨在數年前地靖難之役時,是軍事要塞,是通向京城北大門滁州的嚥喉要道,軍事地位十分重要,所以不僅修有很多防御設施,還修建有驛所。只不過,戰爭結束好多年了,這驛所已經年久失修。

  楊秋池無所謂,但胡江嫌這裡太過簡陋,本想押著兇手趙半仙連夜返回滁州,但現在滁州城門肯定已經關閉,進不了城了,再說了,辛苦了兩天兩夜,總不能再讓楊秋池他們連夜趕路辛苦了。

  於是,只能勉強在這北哨村暫住一晚。

  來到這驛所,胡江更是叫了一聲苦,由於多年沒有征戰,這北哨軍事上的意義已經差不多被淡忘光了,這北哨村驛所雖然還在,卻已經年久失修,比那廣德縣衙門還要破舊。

  這驛所一共有五間房,不過其中一間房子已經倒了一半,沒法住人。另外兩間大房間的大門已經不知道被誰卸走拿去當柴火燒了。只有兩個小間還算完整。

  現在是冬季,晚上很冷,米裡正本來提議讓楊秋池他們分散到村裡村民家裡住,胡江和楊秋池見天晚了,大部分村民都睡了,打擾別人也不好,便決定還是將就在驛所裡對付一晚。

  米裡正便吩咐民壯們去搬些幹淨的被褥來,在驛所掛上燈籠,把窗戶用油紙簡單封了,找些門板將那兩個大房間的門簡單封上,能阻擋一些風寒,還在每個房間裡生了一爐火,房間就暖和起來了。

  捕快和楊秋池的護衛們大多經常行走江湖,風餐露宿已經習以為常,就住在兩間沒有門的大房裡,趙半仙當然也關押在這大房間裡。

  胡江是應天府通判,正六品,那是正宗的大老爺。相當於現在的副廳級幹部,理所當然應該單獨住一間。

  不過,胡江感激楊秋池幫助破案,提議讓楊秋池住單間。楊秋池心想。人家是正宗官老爺,再說了。年齡也比自己大得多,自己一個小年輕住單間。可真是不好意思。堅決推遲。

  這單間裡只有一張小床,於是胡江又提議讓楊秋池搬一張床來一起住。楊秋池嫌麻煩,反正將就一晚上隨便在哪裡湊合就行了。

  胡江也不勉強,撓撓頭不好意思說道:“其實,其我睡覺打呼嚕。而且呼嚕聲很大,所以我從來都是一個人睡,連我娘子都沒辦法和我一起睡的。公子不願意和我睡同一間房也對,不然的話。你恐怕跟沒有睡覺差不多。呵呵呵。”

  楊秋池睡眠很淺,稍有響動就會醒,這與他現代社會法醫生活長年累月生活沒有規律有關,聽了這話,更不能和胡江一起睡了。

  另外只有一個單間,楊秋池讓宋芸兒住,自己要去大房間裡和護衛們一起住。

  不過,說心裡話,楊秋池實在不願意和這些人睡在一起,因為十五個護衛和數名捕快還有人犯趙半仙加起來有二十來個,每個房間住了十多個,中間還要生一爐火,差不多是人挨人了,萬一這十多個人中有幾個打呼嚕厲害地,那就別指望睡覺了,更別說有磨牙放屁帶腳丫子臭的。

  聽楊秋池說要去和護衛們一起住,宋芸兒有些不高興,將楊秋池拉到一邊問道:“哥,你怎麼不願意和我住一間呢?我是你妹妹呀!”

  楊秋池嚇了一跳,心想,你這妹妹又不是真的,男女授受不親,如果同居一屋,傳出去你就別指望會有人來娶你了。可人家姑娘都這樣說了,自己總不能駁她面子吧,那會傷她的心地。

  假如要是在現代社會,一個漂亮妹妹要求楊秋池與他同處一室,那楊秋池高興得大牙都會笑掉。可現在是明朝,封建禮教最嚴酷地明朝,宋芸兒十五歲不懂事(或者說故意裝著不懂事),自己二十來歲小伙子,可不能害了人家。

  如果說下決心要娶宋芸兒,那又另當別論,住了就住了,回去就納她為妾也就是了。

  不過,這宋芸兒對楊秋池來說,情況不同於其他女人,宋芸兒給楊秋池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加上小姐性格太強,非要跟男人比酷,不像楊秋池的其他女人那樣柔情似水。所以,楊秋池跟宋芸兒根本不來電。但他喜歡和宋芸兒在一起,就象和一個很合得來的哥們在一起那樣地感覺。

  楊秋池並不想納宋芸兒為小妾,估計宋芸兒和他老爹宋知縣也不會同意(關於這一點,楊秋池判斷失誤了),既然沒想娶人家,就別害人家。

  楊秋池雖然象絕大多數男人一樣好色,但還是很有責任心的。聽宋芸兒這麼一說,呵呵笑道:“芸兒,我睡覺打呼嚕,會吵醒你地。”

  “我不怕!”宋芸兒的眼睛在黑夜裡閃動著。

  “我還磨牙……”

  “我不怕!”宋芸兒微笑。

  “我還說夢話……”

  “我不怕!”宋芸兒吐了吐舌頭。

  “我夢遊!”楊秋池沒轍了,只好耍賴,裝出僵屍的樣子,雙手平伸,直著雙腳原地蹦了幾蹦。

  古代中醫稱夢遊為夜遊症、夢症、夜行症等,對這個宋芸兒倒是知道,嘻嘻一笑,打了一下楊秋池的手臂:“連僵屍我都不怕,還怕你?”雖說不怕,可想到半夜裡睡著醒來,看見楊秋池閉著眼睛這付模樣在房間裡蹦,還是挺嚇人地。便又問道:“你真的會夢遊?”

  楊秋池使勁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怕不怕?”

  宋芸兒眼珠一轉:“你要是真夢遊,我就點你穴道!”

  楊秋池嚇了一跳,這下沒轍了。

  米裡正和胡江遠遠聽到他們說話,知道他們在為住宿地事情爭論,便走過來說道:“楊公子,宋姑娘既然已經與你兄妹相稱,同居一室也未嘗不可,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別人也不會說什麼的,再說了這小間雖然有門,卻也關不嚴實,更鎖不上,公子和令妹合衣而臥,住在這樣地房間裡,就跟和我們住在一起也沒什麼大的區別。”米裡正也讚同胡江的說法。

  這胡江四五十歲了,朝廷官員,老成持重,那米裡正的意見也可以代表老百姓的觀點,既然官府和老百姓都同意他們兄妹睡在一間房,那應該沒什麼問題。楊秋池只好點頭同意。

  宋芸兒非常高興,吩咐護衛幫楊秋池抬一張床來。楊秋池擺手阻止:“不用了,將就一晚上,睡地舖就行了,反正房間裡有火爐,暖和著呢。”

  宋芸兒也不勉強,幫著楊秋池舖好了地舖。楊秋池也不脫衣服,合衣而臥。宋芸兒嘻嘻笑他,不過自己也不好意思脫衣服,便也合衣而臥。

  楊秋池的護衛首領南宮雄指派了夜間輪流放哨的警衛擔任警戒,然後各自回房睡了。

  楊秋池和宋芸兒住在一間房裡,雖然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地上,但畢竟還是心裡亂跳。

  宋芸兒卻沒更多的在意這些,趴在床上撐著下巴和楊秋池東扯西扯說閑話。

  說了一會,就聽到隔壁胡江通判的房間裡傳來呼嚕聲,那聲音象一架老牛車拖了一大捆柴火走在碎石路上似的,骨碌骨碌響,時斷時續,聲震如雷,而且是那種磕磕巴巴的悶雷。

  楊秋池苦笑,隔了一個牆壁,還這麼響,要是真的睡在一起,還真的別指望睡覺。

  過了一會,另外兩個房間也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看來,那些護衛和捕快們也不是等閑之輩,這呼嚕聲一個比一個響,比著賽似的。

  雖然呼嚕聲震耳,但連續兩晚上沒睡覺,楊秋池和宋芸兒實在困倦,說著閑話不知不覺便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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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伏擊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楊秋池看見自己第一個小妾秦芷慧站在廣德縣後山的山坡上,遠遠地向自己招手,雖然遠,不知怎的,卻能看清楚她臉上甜甜的微笑。

  楊秋池正要向她跑過去,沒想到自己身後跑過一個女人,搶在自己前面,向秦芷慧蹦蹦跳跳跑了過去,看背影,正是自己的第二個小妾宋晴。

  只見秦芷慧拉著宋晴的手,兩人向著楊秋池甜甜地笑,然後慢慢飛向了雲端。

  楊秋池大聲叫著:“芷慧!晴晴!”

  這時只覺得天地搖晃,自己的身體如在江河急流之中,楊秋池大急之下,飛身而上,抓住了後面的宋晴。宋晴使勁要掙脫,楊秋池一把將宋晴抱進懷裡,緊緊摟著說:“晴晴,你別走,不要離開我!晴晴。”

  突然,腦門一痛,被人彈了一指,痛得楊秋池叫了一聲,終於醒了過來,懷裡的確真真切切摟著軟玉溫香的身子,似夢似醒之間,以為真是宋晴,來不及去想宋晴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懷裡,緊緊摟住,著急地喊道:“晴晴,別離開我!”

  ∼!腦門又挨了一彈指,楊秋池唉喲一聲,這下才徹底醒了過來,放開手,懷裡那女孩子掙紮著坐起來,嗔道:“發癲啊你!”

  房間裡那一爐火已經燒完,只剩下一些通紅的火炭,借著這火炭的微光,楊秋池這才看清楚,剛才自己摟著的,不是宋晴,卻是宋芸兒。

  楊秋池怔怔地看著宋芸兒,不知道他怎麼跑到自己懷裡來了。

  宋芸兒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解釋:“我看你把被子蹬開了,就過來給你蓋被子,沒想到你還真說夢話,一個勁叫泥娃娃。你要叫她就叫好了。摟著我幹嘛?”

  楊秋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卻想,你身有武功,別說我在睡夢中,就是醒著的時候。真要摟你,如果你不願意。我就算多兩雙手也摟不到你。知道這丫頭對自己好,卻不能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免得大家尷尬。

  楊秋池正要說話,忽然呆住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豎著耳朵聽了一會,覺得奇怪。外面除了胡江和護衛們的呼嚕聲之外,四周靜悄悄地。連一聲狗叫都聽不到。

  不對勁,他們住的這驛所在北哨村的村子裡面,前天晚上他們剛剛來到北哨村的時候,村裡地狗亂叫成一團,他們睡覺之前,也是時不時聽到狗叫聲,怎麼現在一聲都沒有了呢。

  宋芸兒見他聲色凝重,正要開口問他,楊秋池將食指豎起擋在宋芸兒紅嘟嘟地小嘴上,示意她不要說話。宋芸兒臉一紅,拍開了他的手指,豎起耳朵靜聽,卻沒有發現什麼。

  楊秋池一骨碌爬起來,快步走到窗戶邊上,將窗戶輕輕打開一個縫隙,又聽了片刻,還是一聲狗叫都沒有,反倒隱隱聽到呼啦啦的聲音,凝目望去,只見蒙蒙月色裡,遠處有一片黑影在天空緩緩而動。

  宋芸兒也來到楊秋池身邊。楊秋池指了指遠處天空月色裡那片黑影問:“芸兒,你目力好,能看清那是什麼嗎?”

  宋芸兒凝神觀瞧:“好像是一群飛鳥。”

  楊秋池一聽,臉色一變,驚叫了聲:“不好!”

  “怎麼了?”宋芸兒驚問。

  “很可能有強敵來襲!”

  “啊∼!”宋芸兒驚叫,“在哪裡?”

  “村裡的狗一條都沒叫,很可能已經被潛入地敵人的前哨擊斃,這是為了大部隊進入時不至於被我們警覺。天邊那一片飛鳥,肯定是大隊人馬經過時驚動地,那個方向正是我們從滁州過來進村的那條官道!”

  “會不會是滁州過來的行人結隊而行?”

  “不會,現在已經差不多四更天,滁州關城門之前出發來這裡的話,老早就到了,怎麼也不會拖到這時候。”

  “會不會是官兵巡邏?”

  “你腦袋秀逗了?”楊秋池終於忍不住冒了一句現代詞,“靖難之役都過去好多年了,又不打仗,官兵沒事巡邏幹什麼?”

  宋芸兒雖然聽不懂“秀逗”是什麼意思,卻也知道是楊秋池在笑他,俏臉一板,輕輕打了他一巴掌。

  楊秋池現在可沒心情和她打情罵俏,低聲說道:“通知其他人,馬上離開這裡。”

  宋芸兒笑道:“膽小鬼,怕什麼?兵來將擋……”

  “擋不住地!敵人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恐怕不是我們這二十幾個人能應付得了的,不說別的,你光看那一片驚鳥就知道,來人肯定比我們人多。”

  正在這時,房門被推開,南宮雄閃身進來,低聲說道:“少爺!不對勁,好像有敵人!”

  宋芸兒驚問:“你也發現什麼了?”

  “派去換哨地人和先前的哨兵都沒有回來!”

  啊∼!宋芸兒驚叫了一聲。

  楊秋池道:“肯定有強敵來襲!應該是從南面滁州方向來地,快叫醒胡大人,牽馬,立即撤退!”

  南宮雄以前是行武出身,楊秋池這剩下的十三個錦衣衛又都訓練有素,得到號令,也不慌亂,立即出院子警戒。那幾個捕快倒也還算鎮靜,押著趙半仙出門來到院子,準備上馬。

  胡江被叫醒之後,還弄不懂怎麼回事,正要詢問。就在這時,聽到院子外有響動。

  “什麼人?”好像是楊秋池的護衛驚問。

  緊接著當兵刃相交的聲音,隨即有慘叫傳來。

  一個護衛跑進來向楊秋池報告:“少爺,外面有兩個蒙面人潛伏,被我們發現之後,出手襲擊我等,已經被我們幹掉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楊秋池神色卻更加凝重:“不對,這兩人很可能是先期潛入村子尋找觀察我們情況的敵軍先鋒。敵大隊人馬轉眼就到。快撤!”

  胡江哪裡經過這等陣仗,嚇得臉都變了,驚問道:“楊公子,這。這該怎麼辦?”

  南邊退路已經被敵軍控制。逃回滁州已不可能,東西兩邊都是陡峭山峰,只能往北逃走,楊秋池下令上馬。往北沿官道撤退。

  這時候,馬匹已經備好。楊秋池指令捕快將胡江扶上馬,眾人也都上了馬。

  南宮雄和數名護衛在前面開道,宋芸兒貼身緊跟著楊秋池,眾捕快保護著胡江。押著趙半仙,剩下的護衛斷後,一行人快馬揚鞭。向北邊撤去。

  除了被格斃的那兩個蒙面敵人之外,路上倒沒有遇到敵人。顯然敵人還來不及包圍,行蹤就被楊秋池識破,楊秋池他們及時地撤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不過,他們很快就聽到後面傳來雜亂馬蹄地轟響聲,敵人已經緊追而來。聽著聲音,敵人不下百余之眾。馬蹄轟鳴,在靜靜的夜裡格外的震撼。

  跑了十多裡路之後,後面追兵馬蹄聲更急,已經越追越近。宋芸兒一邊跑一邊緊張地問楊秋池:“哥,你先走,我來抵擋他們。”

  “胡鬧!”楊秋池叫道,“你一個人怎麼擋他們那麼多人?”

  “那怎麼辦?這樣沒目標地跑,遲早要被追上的!要不我們分散跑吧,我保護你進山林!”

  “別擔心,我自有辦法!”楊秋池很肯定地說。

  楊秋池心裡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不過,他也不知道這辦法有沒有用,但現在需要地是穩定軍心。

  又跑了幾裡路,兩邊山勢變得越來越險峻。楊秋池吩咐停止前進,然後勒住馬,觀察四周地形。

  楊秋池下令讓兩個捕快保護胡江,押著趙半仙繼續前進,其余人下馬,由兩個捕快拉著這些馬跟胡江等人繼續前進,跑出五裡路之後,躲進山林等候他們。命令剩下地錦衣衛護衛和捕快分別爬上兩邊山崖。

  宋芸兒問道:“哥,這主意好,我們潛入山林,他們就找不到了。”

  “不是!”楊秋池說道,“大家到山崖上查看一下,看看是否有滾木擂石!”

  原來,發現有強敵來襲的時候,楊秋池就想到一個退兵之策。根據米裡正所說,這北哨村在靖難之役中是通往京城北大門滁州的嚥喉要道。這兩邊山勢又是如此險峻,這樣的地形,古代肯定會布置得有攻擊敵人甚至在必要時切斷道路地滾木擂石,只是不知道那麼多年過去了,這些裝置還在不在。

  不過,事到如今,只有賭一把了。

  聽楊秋池這麼一說,南宮雄本來就是行武出身,知道用兵的道理,眼看兩邊山勢,正是設伏地絕佳之地,當年很可能布置有滾木擂石,驚喜地叫道:“對啊!少爺說的沒錯。”一揮手,大家爬上兩邊峭壁。

  南宮雄和宋芸兒貼身保護楊秋池,帶人也爬上了峭壁。果然,當年那些布置防御的堆積成小山似的滾木擂石都還在,大家興奮異常。

  原來,當年燕王朱棣攻打應天府時,避開了北哨村這四周地險要不利地形,繞道奔襲京城應天府,所以,北哨村的滾木擂石並沒有使用。真是他們的幸運。

  南宮雄對這滾木擂石地使用非常熟悉,立即作了布置。

  剛剛安排妥當,追兵轟鳴的馬蹄聲就已經追進了峽谷,借著蒙蒙月色,已經能看清楚追兵地黑影。

  追兵根本想不到楊秋池他們二十來個人反而會倒過來給他們一百多個追兵下埋伏,由於天色昏暗,也沒有及時發現兩邊山勢險峻,敵人可能設伏,更不知道這懸崖兩邊那數年前堆放的滾木擂石居然還在,而楊秋池護衛中竟然有懂得使用這些裝置的人。等到他們發覺這兩邊山勢太過險峻,冒然追入,可能遇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眼看敵人已經追進埋伏圈,南宮雄大喝一聲,下令放滾木擂石。頓時之間,堆積成小山似的一根根滾木和巨大的石頭轟鳴著滾了下去。

  懸崖兩邊腳盆粗細的滾木和巨石翻滾著落下,如山體滑坡一般,向下面官道的追兵砸去。

  慘叫聲,哀號聲,碰撞聲,馬嘶聲響徹山谷,追兵只有百來人,在這如雨般的巨木和大石頭襲擊之下,亂成一團而又無路可逃,死傷慘重。

  一盞茶的工夫,這一段山谷兩邊滾木擂石都被錦衣衛護衛們放了下去。

  隨後,南宮雄大喝一聲:“兄弟們,殺啊!”領頭殺下了山崖。宋芸兒保護著楊秋池守在山崖之上。

  官道已經堆滿了滾落的木頭和巨石,那百余名追兵,絕大部分已經被這一陣舖天蓋地的滾木擂石砸死,沒死的也都受了重傷,幾乎沒有幸免的。

  南宮雄等錦衣衛護衛將那些被砸得重傷倒地慘呼哀號的追兵制住,集中在了一起,只有不到十人還活著,而且都是身負重傷,其余的人已經盡數被這些滾木擂石砸成了肉醬。

  這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搜索了戰場確認安全之後,南宮雄高聲叫楊秋池他們兩下來。

  對那幾個幸存的追兵進行審訊之後得知,這些人果然是建文余黨,是上次伏擊綁架明成祖的愛妃被擊潰的殘部。

  楊秋池連破建文余黨案,安插的奸細又被楊秋池識破,最後反倒成了楊秋池的小妾。建文余黨怒不可遏,終於下決心拔掉這根肉中刺。

  他們派人跟蹤楊秋池到了北哨村,等待時機。發現楊秋池他們連日疲勞熟睡後,飛鴿傳書調集所有殘部百余人,前來偷襲,沒想到反倒被楊秋池二十幾個人,利用滾木擂石反圍剿成功,將這些殘部一舉殲滅。

  南宮雄雖然知道楊秋池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對楊秋池十分敬畏,卻還談不上佩服。不過,今日這一仗,徹底改變了南宮雄他們對楊秋池的印象。

  楊秋池機警過人,先期發現了敵人來襲的征兆,在數倍於己的敵人來襲之際,沉著冷靜,在敵人包圍圈還沒有收攏之前,不僅帶領他們逃出了包圍圈,而且馬上能想到退敵的辦法,並一舉成功。

  現在南宮雄知道,為什麼楊秋池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錦衣衛指揮使特使這等高官了。

  楊秋池指派兩個護衛去將胡江等人叫了回來,打掃完戰場,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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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舉

  湖江驚魂未定,見滿地死屍,才知道自己真可謂死裡逃生。幸虧楊秋池指揮有度,不僅化險為夷,而且還立此大功,這可是偵破老秀才橫死貢院案的功勞無法比擬的。

  押著俘虜回到南哨村,尋找那兩個護衛哨兵,已經被建文余黨摸哨偷襲給殺死了。

  胡江讓米裡正派民壯去將那些建文余黨的屍首搬回來,然後將官道整理出來,恢復交通。隨後,楊秋池等人經滁州城返回了京城應天府。

  路上,又有兩個傷勢過重的建文余黨死了。回到應天府之後,楊秋池讓南宮雄帶人將剩下的建文余黨押送交給了馬渡他們處理,並通知他們去北哨村收回那些建文余黨的屍首。

  馬渡和牛百戶知道楊秋池率隊一舉殲滅百余名建文殘部,驚喜交加,都恭喜他又立了新功。

  胡江押著趙半仙到應天府衙門復命。應天府府尹顧大人想不到楊秋池僅僅用了兩天時間,就偵破了這起老秀才橫死貢院案。皇上已經問起這件事,他正在煩惱如何交差,這下子好了,心裡對楊秋池充滿了感激。

  顧府尹馬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鄉試主考賈翰林,賈翰林也鬆了一口氣,這件事可以說是得到了完滿解決。

  兩人還從胡江那裡知道,楊秋池還帶隊殲滅了建文余黨殘部,高興之余,對楊秋池更是十分的佩服。

  這一次楊秋池算是幫應天府府尹顧大人的忙,所以,由顧大人設宴款待楊秋池,賈翰林作陪,本來還要邀請應天府其他政要的達官貴人參加,楊秋池想到李公公再三要求自己要低調,在建文余黨案沒有最終完結之前。恐怕自己還不能太過張揚。

  在楊秋池的要求下,便只邀請了馬渡和牛百戶,小小地慶賀了一番。

  這件案子偵破之後,楊秋池成了賈翰林和顧大人府上的常客。經常暢飲到深夜。不醉不歸。

  幾天之後一個晚上,李公公帶著隨從深夜來訪,對楊秋池將企圖劫持賢妃的漏網建文余部一舉殲滅之事大加讚賞,說皇上對此很滿意。不過,鑒於楊秋池要繼續隱蔽偵破建文余黨案。暫時還不能給他加官晉爵,但皇上已經將他這功勞記下,等將來抓獲建文,徹底偵破建文余黨案之後。再一並封賞。

  雖然不能加官,皇上還是賞賜給了楊秋池金銀珠寶、瑪瑙翡翠、綾羅綢緞等幾大箱子地東西,以示嘉獎。

  這一仗楊秋池的護衛隊死了兩人。李公公又給楊秋池增派了兩人補充。還將上次楊秋池飛鴿傳書的鴿子交還給了楊秋池。保証他手裡至少有兩只信鴿。

  李公公還告訴楊秋池,過幾天就要放榜。那時候就可以進行舉人大挑,不過,楊秋池不用親自參加大挑,李公公會安排的。楊秋池只需要等著吏部任命就行了,等過完春節,楊秋池就可以去上任了。

  楊秋池很想問問自己會到什麼地方當官,當什麼官,好確定與白夫人和白素梅母女兩流放地相隔多遠。不過,他現在已經學會了忍耐,既然這李公公不說,那自己也不問。反正再過幾天就知道了。

  剩下地幾天裡過得很輕鬆,整天都是醉生夢死,夜夜笙歌。

  這一天大清早,楊秋池還在睡夢中,就聽到門外鞭炮齊鳴,震耳欲聾,還夾雜著悠揚悅耳地嗩吶聲,把楊秋池從睡夢中嚇醒了過來,氣得罵了一句,猛地將被子拉過頭頂,蓋住腦袋,想繼續睡。

  楊秋池本以為是誰家娶媳婦放炮仗,可馬上知道不對,他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馬渡的千戶所衙門內宅大院裡,娶媳婦怎麼也不會娶到錦衣衛衙門裡來啊,難道……

  楊秋池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那炮仗聲的確是越來越近,朝著自己住處過來了。■吶聲,鑼鼓聲,響成了一片。

  就在這時,宋芸兒一掀門帘跑了進來,一下子撲在楊秋池床上,興奮地大叫道:“哥!你真的中了舉人了!”伸雙手抓住楊秋池地肩膀,高興地一個勁搖晃。

  見這瘋丫頭又是毫無顧忌沖進自己的房間,楊秋池第一個反應就是低頭看看自己穿內衣沒有。

  他簡直拿宋芸兒沒辦法,這個瘋丫頭也不管男女有別,這幾天經常隨便亂闖楊秋池地房間。不過,好在楊秋池知道宋芸兒有這個搗亂的愛好,加上自己的妻妾都不在身邊,不用脫光衣服,所以楊秋池這些天都是穿著貼身短衣睡覺。

  查看之後發現自己沒有春光外泄,才鬆了一口氣,回味起宋芸兒剛才的話──中舉人?哈哈,這炮仗、嗩吶和鑼鼓真地是沖自己中舉人來報喜來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哈哈哈。

  雖然楊秋池已經知道自己這舉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事到臨頭,知道自己中了舉人之後,仍然很興奮。

  翻身下床穿衣服,宋芸兒也不回避,仍然在那裡興高採烈自個兒叫著:“哥,你真的好厲害!一天書都沒好好看,一樣考中舉人,真是太神了!”

  楊秋池咧著嘴哈哈笑,向宋芸兒眨了眨眼睛:“芸兒,別忘了咱們打地賭哦!”

  宋芸兒嘻嘻一笑:“放心,說話算話!哥考中了舉人,小妹幫你做一件事情,那也是應該的。”說到這裡,大大咧咧地伸出右手,將衣袖捋了起來,露出白藕般纖纖素手:“好,你說吧,是要我地胳膊呢,還是要我的腦袋?”

  楊秋池已經整理好了衣袍,走到宋芸兒身邊,壞笑道:“我要你這個人!”

  “啊∼?”宋芸兒驚詫地叫了一聲:“什麼?你要我這人?”重復了一遍,頓時間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去。

  楊秋池見她這神情,知道她誤會了,這個玩笑可開不得。趕緊說道:“芸兒,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當我的保鏢,陪我一起去赴任當官。貼身保護我。好嗎?”

  宋芸兒這才明白楊秋池說得要她這個人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心裡微微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楊秋池讓自己當他的貼身護衛。陪他一起去當官,也能一直和楊秋池在一起。那就足夠了,便又高興了起來。

  想通這一點之後,宋芸兒點點頭,假裝嘆了口氣:“好吧。誰叫我打賭輸了呢,既然你要求我當你保鏢,願賭服輸。只好答應了。”

  楊秋池大喜,拉住宋芸兒的手說:“別擔心。芸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不會讓你吃苦。”說到這裡,總覺得怪怪地,好像在對自己情人說話一樣,趕緊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當我的保鏢不會很辛苦的。”

  宋芸兒已經聽出了他話中地意思,心裡微微一甜,嫵媚一笑:“好是好,就不知道我爹和我娘答不答應。”

  一聽這話,楊秋池微微一怔,這一點他倒沒有仔細想過,當時他只是覺得,如果自己到西南當官,見不到芸兒,心裡會很不舒服。這麼些日子以來,和她在一起感到十分地愜意,不忍心分開,所以才故意打這個賭。

  宋芸兒微笑道:“哥,我雖然答應了,但爹娘如果不答應,那我可沒辦法哦?”見楊秋池臉色不好看,知道他其實很在乎自己,心中歡喜,又續道,“不過,爹娘他們很看重哥哥你的,我也長大了,你請我當保鏢,他們會答應的。”

  楊秋池高興地點了點頭,心想但願如此,現在著急也沒用,這宋知縣夫婦倆的思想工作只有等回去再做了。

  楊秋池整理好了衣服走到門口,只見院子裡已經擁滿了人,馬渡和牛百戶見楊秋池出來,向他拱手祝賀。

  一個專門給人報喜討賞錢地報錄人,一見楊秋池出來,兩位錦衣衛大老爺向他恭賀,立即猜出來這位就是舉人老爺,連忙跪倒遞上報貼,口稱恭喜大老爺。

  楊秋池笑呵呵接過那報貼,只見上面寫著:“喜報貴府老爺楊秋池,應恩科京城應天府鄉試,高中第二百五十名舉人。”

  楊秋池一愣,哭笑不得,暗罵了一聲:這李公公搞什麼鬼,怎麼給自己中了一個第二百五十名,二百五?你才二百五呢!

  不過,對這古代科舉考試來說,自己還真是個二百五,反正這舉人也是天上掉下來的,二百五就二百五吧。

  打賞了報錄人之後,眾人商議著怎麼慶賀,馬渡和牛百戶都沒有考過舉人,也不知道裡面地規矩。楊秋池想起中學課本裡的《連升三級》裡面說過,好像考上舉人的要去拜主考官為師,算是他的學生。張好古考上了不去拜老師,結果兩位主考倒過來還要去看他。

  既然如此,那還是去找賈翰林這主考官拜拜師吧,看他年紀一大把,又是翰林,高級知識分子,當自己地老師也不冤枉了自己。這些天差不多都和他們在一起,也算是老熟人了,算是亦師亦友吧。

  楊秋池準備了若幹禮物,叫南宮雄等護衛擔著,到賈翰林家拜師。

  對馬渡和牛百戶來說,楊秋池中舉人可是大事,他二人當然要先忙著把這喜事辦了,所以,聽楊秋池說要去找賈翰林拜老師,當然隨同前往。

  楊秋池想先去看看鄉試放榜。這玩意可相當於大學錄取通知書,那是一定要看看的。

  這正常的鄉試是在九月份,放榜之時正值桂花飄香,所以也叫“桂榜”,不過,這一次恩科鄉試是在十二月,就不知道該叫什麼了。

  放榜地名單貼在貢院大門旁,楊秋池沒有費多少勁便在第二百五十名位置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雖然這名次太難聽,可到底是舉人了。

  這鄉試地難度可要比現在的高考難得多,每個省的錄取名額有限。因此,楊秋池比自己當年收到重點醫科大學錄取通知書還要高興。

  看完榜,楊秋池等人來到賈翰林家裡,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都是考中舉人來拜老師的。相互見面都是喜氣洋洋,既然都是同年,也就格外的親熱。但客套之余,又在相互攀比名次,和現在大學生比高考分數差不多。

  這些人都已經把拜帖遞到了賈翰林府裡,等著一個個進去拜見。

  楊秋池這段時間是賈翰林家的常客,不用遞拜貼,不過,他難得見到這種場面,倒也不著急進去,便在門口和他們攀談起來,聽這些書生們掉書袋子拽文,覺得挺好玩的。

  這些人中有那天老秀才魯學儒橫死貢院,楊秋池勘查屍體時在場的秀才,認識楊秋池。一問之下,知道楊秋池一個靠捐資助學的例監居然也考中了舉人,驚訝之余也很佩服,另外,那天他們也知道楊秋池與主考官賈翰林關系不同尋常,更是上來套近乎,相互交換拜帖。

  這拜帖就相當於現在的名片,楊秋池這段時間經常跑這跑那,所以這拜帖倒是準備有很多。都由護衛頭領南宮雄保管著的。

  換了一大堆拜帖之後,又相互攀比中舉名次,這一點有些讓楊秋池難堪,雖然不知道古代對這二百五有沒有說法,但自己名次比較靠後,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到自己一個字都沒寫,這四書五經都沒看過,就能高中舉人,與人家十年寒窗苦拼而來的舉人相比,自己也該知足了。

  楊秋池等人直接進了賈翰林家,甚至都不用排隊,這下子更讓那些舉人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門房將他們領到了大廳。然後跑去通報。

  等了一會,賈翰林笑呵呵走了過來,看見楊秋池,老遠拱手道喜。楊秋池連忙還禮,讓南宮雄將禮物送上。

  賈翰林也不推遲,這是規矩。但是,賈翰林提議由他作東,今日設宴給楊秋池慶賀。楊秋池當然讚同。

  賈翰林讓門房通知外面的舉人們,說今日主考大人不見客,明日再來。

  賈翰林邀請了應天府府尹顧大人作陪,加上牛百戶和馬渡兩位錦衣衛副千戶大人,還有跟屁虫宋芸兒,共同為楊秋池慶賀高中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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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妾被劫

  酒宴之上,眾人說起幾天後舉行的舉人慶祝大會──鹿鳴宴,那時候要唱《鹿鳴》詩,跳魁星舞,吟詩作賦,都說楊秋池應該早點準備,到時候好好漏一手,大家熱鬧一場。

  楊秋池喝暈了,滿口答應,心想,門口那麼一大堆秀才,其中不乏窮酸,花錢買他幾首詩詞背下來,不就行了嗎?

  轉念又一想,費這腦筋幹嘛,大不了到時候背兩首毛主席詩詞就完了。不過,毛主席詩詞太過霸氣,不能亂用,弄不好要出問題的,現代社會沒有誰寫古詩寫得好,怎麼辦呢,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賈翰林和顧府尹又說等楊秋池會試、殿試金榜題名,那時候更要好好慶賀。

  說到這個話題,楊秋池笑道:“幾位大人,你們就別笑話我了,我有多大的本事我心裡最清楚。這會試和殿試我是不會參加的了。我準備托人到吏部登記參加大挑,如果幸運的話,能大挑入選,當個芝麻小官,就心滿意足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賈翰林等人也知道,楊秋池說的是實話,也就不說客套話了。

  顧府尹自告奮勇說,他各地的朋友倒有不少,如果楊秋池將來當了官,剛好到他有朋友的地方,到時候倒可以關照一二。賈翰林也提出願意幫忙。

  楊秋池心中一動,對啊,這兩個家伙在明朝那也算得上地方的高層領導了,尤其是這應天府府尹,那可是相當於現在的北京市市長,政治局常委哦,屬於國家領導,在全國各地應該有不少關系,這個關系可別浪費了。

  雖然自己還不知道具體會到哪裡當官。不過,倒可以利用他們的關系照顧一下白夫人和白素梅,當然,假如自己當官的地方和她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楊秋池問道:“顧大人。不知道您在雲南有沒有貼己的關系呢?”有求於人,這話語不知不覺有些客氣。

  顧府尹微笑:“這雲南提刑按察使康懷與我是昔日同窗,又是同榜進士,交情一向不錯。”

  楊秋池一聽。頓時喜形於色。

  顧府尹不解,問道:“楊公子突然問起雲南。卻不知是何故?”

  楊秋池笑著看了看馬渡。

  馬渡會意,插嘴道:“顧大人,前些日子被緣坐處死的京營白千戶地娘子和女兒,此次也被株連。多虧楊公子托關系求情,皇恩浩盪,免了一死。改判了流刑,這流所就在雲南。白千戶此前與楊公子頗有交情。楊公子心地善良,可憐她母女二人,所以答應了白千戶照顧她們。”

  說起這件事,顧府尹馬上就知道了。這次謀反大案是皇上親自處斷的,除了被處決的人之外,那些沒有被處死的株連親屬地刑罰地最終執行,是交由應天府地方衙門也就是顧府尹來具體負責的。

  顧府尹感嘆道:“她母女二人能遇到楊公子這樣的好人,那也是她們前世的福份。楊公子請放心,她母女二人年後就要移交給我應天府具體負責押送到雲南流所。到時候我會具體安排地。絕對不會讓她母女二人受委屈。”

  楊秋池抱拳施禮道“多謝顧大人。”頓了頓,又續道,“只是,我已經答應了白千總,親自送他們到雲南安頓好之後在離開的。”

  顧府尹一翹大拇指,讚道:“楊公子義薄雲天,真地令人十分的佩服。既然如此,到時候我會安排公子一路護送,並修書一封,給雲南提刑按察使康懷,讓他好生接待你們。”

  楊秋池大喜,起身躬身一禮:“我替她母女二人感謝大人恩德。”

  顧府尹笑道:“楊公子不必客氣,你幫我那麼大的忙,我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了什麼的。”

  這件事情搞定了,楊秋池心情很是愉快,他原來一直擔心到了雲南,人生地不熟地,就算有銀子也沒地方送。現在有顧府尹的引見,有雲南提刑按察使的接應,這件事就好辦了。

  這提刑按察使可不同一般,明朝地方司法制度,在省級設立提刑按察司,負責全省刑名,在地區和州縣一級,則仍然是由知府和知縣兼理司法。這提刑按察使就相當於現在地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並兼任省紀檢監察廳廳長和省檢察院反貪局局長等職。

  如果自己將來被派到雲南做官,有這康懷的這層關系,辦案子也有了後台,就更順手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好地事情。

  大家喝得高興,一直暢飲到深夜,這才散了。

  第二天,楊秋池宿酒未醒,還在蒙頭大睡,宋芸兒又跑進來掀他的被子,急聲叫道:“哥,快起來,不得了了!”

  楊秋池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你家那女護衛夏萍來了,在外面等你,說有急事,好像是,是……”

  楊秋池急了:“是什麼啊?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是泥娃娃不見了!”

  “啊∼!”楊秋池驚叫一聲,“你說什麼?泥娃娃不見了?怎麼不見的?”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那女護衛好了,她就在外面客廳等你呢。”

  楊秋池一骨碌爬起床,匆匆穿好衣服,沖出了房門,來到客廳。

  宋芸兒和楊秋池的護衛南宮雄也跟著來到了大廳。

  夏萍見到楊秋池,雙膝跪倒:“屬下無能,請少爺責罰!”

  只見這夏萍一只右手纏著繃帶,掛在脖子上,胳膊處鮮血已經浸透出來,鮮紅的一大塊,顯然是受傷不輕。

  “怎麼回事?快說!”楊秋池急聲問道。

  “前日凌晨,有一個蒙面中年女賊。搶走了三少奶奶宋晴,屬下和另外三個護衛發現後上前攔截。這女賊背著昏迷的三少奶奶與我三人相鬥。這女賊身手十分了得,而我等又生怕傷著三少奶奶,出手有所顧忌。這女賊傷我三人後。從容遁去。我等無能,沒能追回三少奶奶。請少爺責罰。”

  楊秋池這下子傻眼了,當初秦芷慧也是這樣被劫走的,難道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是。應該會像上次那樣留下紙條。想到這裡,楊秋池追問:“這女賊是否留下什麼紙條?”

  夏萍一愣。心想怎麼我還沒說,少爺就已經知道了,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張小字條遞了過去。說道:“這是那女賊逃走之前扔給屬下的,說讓屬下轉交給少爺您。”

  楊秋池趕緊接過紙條,展開一看。果然,上面還是那熟悉的字跡:“尊駕這個小妾老身也帶走了。無恙,好自為之。”字體娟秀,墨跡清晰,顯然是剛寫不久。

  又是那個武林女前輩!上一次這人從自己身邊偷走了小妾秦芷慧,現在又將泥娃娃宋晴劫走,而且,還是在三個錦衣衛高手眼皮之下劫走的。

  雖然自己不會武不知道這夏萍武功怎樣,但李公公說這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紀綱親自派來地,武功不敢說一流,卻也應該是很不錯的了。三個人卻留不住人家一個,而且人家還是背了一個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而且,這女前輩很可能手下留情了,否則,要取她三人性命也非難事。

  這女前輩為什麼連續劫走自己兩個小妾呢?難道她看上自己,吃醋了,想嫁給自己嗎?我才不要這老虔婆呢!楊秋池氣憤憤想。

  雖然不知道這女前輩為什麼要劫走自己的小妾,但很顯然,她不想傷害自己或者自己的小妾,否則這對她來說恐怕也易如反掌。

  那她劫走自己地小妾到底是出於什麼目地呢?難道要教她們武功,好讓她們回來保護自己?楊秋池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自己這兩個小妾雖然都只有十五六歲,但對於學武而言,還是太遲了。再說了,她要叫人保護自己,她自己來保護不就行了嗎?那麼費事幹什麼?

  肯定也不是想向自己勒索,如果是這樣,那上次劫走秦芷慧之後,就應該勒索了。

  更不會是建文帝的人,他們要想報復自己,一刀殺了就行了,用不著把自己的小妾接二連三劫走,難道他們指望這樣就能讓自己斷子絕孫嗎?那也太小孩子氣了,而且,他們要是真有這種想法,直接把自己嚓了,豈不是幹淨徹底?

  楊秋池想不通,傻愣愣站在那裡發呆。

  夏萍知道楊秋池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有先斬後奏的權力,自己地職責就是來保護楊秋池和她家人的安全地,可現在,自己將少奶奶弄丟了,楊秋池如果因此將自己先斬後奏,絕對不會有人說二話。就算楊秋池不砍了自己的腦袋,錦衣衛紀律嚴明,這等大錯,百分之百要被處罰的。

  夏萍見楊秋池一言不發站在那裡發呆,也許是正在想怎麼折磨自己才解氣,心中惶恐,禁不住冷汗流了下來。

  南宮雄一直跟在楊秋池身後,見此情景,上前抱拳說道:“少爺,夏萍有失職守,罪可問斬,如何處罰,請少爺示下。”南宮雄雖然與夏萍交情不錯,但夏萍犯此大過,他也不敢出聲求情。手按刀柄,只要楊秋池示意動手,說不得只好將夏萍處死。

  楊秋池一直在思考這個武林女前輩為什麼要劫走自己的小妾,根本沒有想到如何處罰保護不力地夏萍等三人這個問題。聽了南宮雄的話,這才反應過來,盯著夏萍不說話。

  夏萍慘然一笑:“屬下知罪,甘願領死,只求大人能饒過屬下家人。屬下自刎謝罪。”連磕了三個頭。她右手受傷,左手反過來要去拔腰間長劍。

  “你瘋了!”宋芸兒驚叫,一個箭步上前按住夏萍的手,扭頭看著楊秋池,滿臉不忍。

  牛千戶和馬渡也已經得到消息趕來,他們知道楊秋池地身份,不敢亂幹預。而且,他們當然也知道錦衣衛的紀律。夏萍有失職守,罪可問斬不過。這種情況下地處罰可以靈活掌握。如何處罰關鍵看楊秋池的決定

  楊秋池對夏萍等人的失職地確很氣憤,但他已經估計到這女前輩並不是要殺死自己的小妾,秦芷慧和宋晴她們應該不會有危險,所以。還沒有必要將失職的夏萍處死。

  不過,楊秋池也知道。錦衣衛紀律嚴明,如果自己太過心軟,將來恐怕難以鎮得住這些人。

  楊秋池冷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死了就行了嗎?”

  這夏萍的丈夫在靖難之役中戰死,還有兩個孩子和雙親。現在一聽這話,臉色大變,全身發顫。以為楊秋池不僅要殺她,還要殺她全家。驚恐之下。匍匐在地,哭泣道:“屬下罪該萬死,求求您放過我家人,屬下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少爺大恩。”

  南宮雄與夏萍交情不錯,眼見楊秋池要株連夏萍親屬,壯著膽子,翻身跪倒,抱拳道:“少爺,夏萍有失職守,致使三少奶奶被女賊劫走,生死不明,地確罪該處死。但求少爺念在她拼死衷心護主受傷,這次失職實在是力不從心,就饒過她家人吧。”

  楊秋池臉上冰冷如霜:“力不從心?那女賊武功真地那麼高嗎?”

  夏萍磕頭道:“那女賊武功奇高,屬下生平僅見。若非親眼目睹,絕不敢相信這世間還有此等高手。屬下並非有意推托,屬下甘願領死,只是如實稟報,好讓少爺有所準備。”

  楊秋池有些好奇,問道:“如果你和她兩人全力施為,你覺得擋得住她幾招?”

  “不會超過十招。”夏萍磕頭道。

  楊秋池沒見過夏萍的武功,但那一晚伏擊建文追兵的時候,他對南宮雄的武功多少了解一些,轉頭問南宮雄:“你地武功與夏萍相比如何?”

  南宮雄知道楊秋池在考評那女賊的武功,不敢隱瞞,抱拳道:“一百招內,屬下能勝過夏萍。”

  單單從數據對比來看,這女賊至少比得上十個南宮雄,這樣看來,就算南宮雄等全部護衛在,恐怕也難抵擋這女賊地進攻,不由得有些沮喪:“要是建文余黨有這等人物,那我們豈不是……”

  南宮雄道:“少爺請放心,依屬下拙見,有女賊這等武功之人,世上恐怕再無第二個,而且絕不可能為建文所用,否則,也不會只劫走少奶奶了。”

  言下之意,你別害怕,這世界上象這女賊這麼厲害的恐怕再沒有了。而我們這些錦衣衛護衛也不是吃幹飯的,除了這女賊,其他的人來了,還不至於這等窩囊。

  楊秋池當然知道這女賊不可能是建文帝地人。再說了,現在害怕也沒用,再說自己還有七七式手槍,實在不行,就跟她拚了,她武功再強,還能強得過子彈?

  楊秋池冷聲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不找你們家人的麻煩就是。”頓了頓,冷冷看了一樣夏萍:“那天李公公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知道該怎麼辦!”

  那天李公公說過,如果他們護衛楊秋池和他地家人不力,出了問題,就自己砍腦袋謝罪。

  夏萍知道楊秋池這話的意思是讓自己自殺,就不追究自己家人了。感激地磕了幾個頭,對宋芸兒說道:“宋姑娘,謝謝您,我罪有應得,麻煩你放開手,讓我自殺謝罪。”

  宋芸兒還在按著夏萍,急聲道:“自殺?你地命不值錢嗎?你死了對這件事也沒有任何幫助,再說了,那女賊很顯然不是要殺泥娃娃。泥娃娃不會有事的,所以你罪不致死。”轉過頭對楊秋池說道:“哥,我替她求求情,你先饒過她,讓她戴罪立功,好不好?算芸兒求你了!”

  楊秋池當然不是真心要夏萍自殺,只是利用這件事情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心裡已經猜到宋芸兒會求情,現在正好借坡下驢,說道:“好吧,既然南宮雄和芸兒都替你求情,我就暫時將你的腦袋留在你脖子上,讓你戴罪立功,如果還有下一次,或者証明這女賊殺死了少奶奶,哼!你知道該怎麼辦!”

  他這倒說的是心裡話,自己現在與建文余黨鬥,對方曾經組織大隊人馬對自己進行偷襲暗殺,如果將來這些護衛不拼死保護的話,那自己和家人的腦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搬家。所以必須讓他們有緊迫感。如果將來的確出現保護不力,導致自己或者家人受傷出事,楊秋池還是狠得下心殺幾個失職的護衛泄憤立威的。

  夏萍死裡逃生,不由得感激涕零,磕了幾個頭:“屬下明白,如果屬下再有失職守,或者將來得到証明三少奶奶已經被害,屬下立即自刎謝罪!”

  “嗯∼!起來吧。隨我回寧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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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妾被劫

  酒宴之上,眾人說起幾天後舉行的舉人慶祝大會──鹿鳴宴,那時候要唱《鹿鳴》詩,跳魁星舞,吟詩作賦,都說楊秋池應該早點準備,到時候好好漏一手,大家熱鬧一場。

  楊秋池喝暈了,滿口答應,心想,門口那麼一大堆秀才,其中不乏窮酸,花錢買他幾首詩詞背下來,不就行了嗎?

  轉念又一想,費這腦筋幹嘛,大不了到時候背兩首毛主席詩詞就完了。不過,毛主席詩詞太過霸氣,不能亂用,弄不好要出問題的,現代社會沒有誰寫古詩寫得好,怎麼辦呢,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賈翰林和顧府尹又說等楊秋池會試、殿試金榜題名,那時候更要好好慶賀。

  說到這個話題,楊秋池笑道:“幾位大人,你們就別笑話我了,我有多大的本事我心裡最清楚。這會試和殿試我是不會參加的了。我準備托人到吏部登記參加大挑,如果幸運的話,能大挑入選,當個芝麻小官,就心滿意足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賈翰林等人也知道,楊秋池說的是實話,也就不說客套話了。

  顧府尹自告奮勇說,他各地的朋友倒有不少,如果楊秋池將來當了官,剛好到他有朋友的地方,到時候倒可以關照一二。賈翰林也提出願意幫忙。

  楊秋池心中一動,對啊,這兩個家伙在明朝那也算得上地方的高層領導了,尤其是這應天府府尹,那可是相當於現在的北京市市長,政治局常委哦,屬於國家領導,在全國各地應該有不少關系,這個關系可別浪費了。

  雖然自己還不知道具體會到哪裡當官。不過,倒可以利用他們的關系照顧一下白夫人和白素梅,當然,假如自己當官的地方和她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楊秋池問道:“顧大人。不知道您在雲南有沒有貼己的關系呢?”有求於人,這話語不知不覺有些客氣。

  顧府尹微笑:“這雲南提刑按察使康懷與我是昔日同窗,又是同榜進士,交情一向不錯。”

  楊秋池一聽。頓時喜形於色。

  顧府尹不解,問道:“楊公子突然問起雲南。卻不知是何故?”

  楊秋池笑著看了看馬渡。

  馬渡會意,插嘴道:“顧大人,前些日子被緣坐處死的京營白千戶地娘子和女兒,此次也被株連。多虧楊公子托關系求情,皇恩浩盪,免了一死。改判了流刑,這流所就在雲南。白千戶此前與楊公子頗有交情。楊公子心地善良,可憐她母女二人,所以答應了白千戶照顧她們。”

  說起這件事,顧府尹馬上就知道了。這次謀反大案是皇上親自處斷的,除了被處決的人之外,那些沒有被處死的株連親屬地刑罰地最終執行,是交由應天府地方衙門也就是顧府尹來具體負責的。

  顧府尹感嘆道:“她母女二人能遇到楊公子這樣的好人,那也是她們前世的福份。楊公子請放心,她母女二人年後就要移交給我應天府具體負責押送到雲南流所。到時候我會具體安排地。絕對不會讓她母女二人受委屈。”

  楊秋池抱拳施禮道“多謝顧大人。”頓了頓,又續道,“只是,我已經答應了白千總,親自送他們到雲南安頓好之後在離開的。”

  顧府尹一翹大拇指,讚道:“楊公子義薄雲天,真地令人十分的佩服。既然如此,到時候我會安排公子一路護送,並修書一封,給雲南提刑按察使康懷,讓他好生接待你們。”

  楊秋池大喜,起身躬身一禮:“我替她母女二人感謝大人恩德。”

  顧府尹笑道:“楊公子不必客氣,你幫我那麼大的忙,我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了什麼的。”

  這件事情搞定了,楊秋池心情很是愉快,他原來一直擔心到了雲南,人生地不熟地,就算有銀子也沒地方送。現在有顧府尹的引見,有雲南提刑按察使的接應,這件事就好辦了。

  這提刑按察使可不同一般,明朝地方司法制度,在省級設立提刑按察司,負責全省刑名,在地區和州縣一級,則仍然是由知府和知縣兼理司法。這提刑按察使就相當於現在地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並兼任省紀檢監察廳廳長和省檢察院反貪局局長等職。

  如果自己將來被派到雲南做官,有這康懷的這層關系,辦案子也有了後台,就更順手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好地事情。

  大家喝得高興,一直暢飲到深夜,這才散了。

  第二天,楊秋池宿酒未醒,還在蒙頭大睡,宋芸兒又跑進來掀他的被子,急聲叫道:“哥,快起來,不得了了!”

  楊秋池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問道:“怎麼了?”

  “你家那女護衛夏萍來了,在外面等你,說有急事,好像是,是……”

  楊秋池急了:“是什麼啊?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是泥娃娃不見了!”

  “啊∼!”楊秋池驚叫一聲,“你說什麼?泥娃娃不見了?怎麼不見的?”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那女護衛好了,她就在外面客廳等你呢。”

  楊秋池一骨碌爬起床,匆匆穿好衣服,沖出了房門,來到客廳。

  宋芸兒和楊秋池的護衛南宮雄也跟著來到了大廳。

  夏萍見到楊秋池,雙膝跪倒:“屬下無能,請少爺責罰!”

  只見這夏萍一只右手纏著繃帶,掛在脖子上,胳膊處鮮血已經浸透出來,鮮紅的一大塊,顯然是受傷不輕。

  “怎麼回事?快說!”楊秋池急聲問道。

  “前日凌晨,有一個蒙面中年女賊。搶走了三少奶奶宋晴,屬下和另外三個護衛發現後上前攔截。這女賊背著昏迷的三少奶奶與我三人相鬥。這女賊身手十分了得,而我等又生怕傷著三少奶奶,出手有所顧忌。這女賊傷我三人後。從容遁去。我等無能,沒能追回三少奶奶。請少爺責罰。”

  楊秋池這下子傻眼了,當初秦芷慧也是這樣被劫走的,難道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是。應該會像上次那樣留下紙條。想到這裡,楊秋池追問:“這女賊是否留下什麼紙條?”

  夏萍一愣。心想怎麼我還沒說,少爺就已經知道了,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張小字條遞了過去。說道:“這是那女賊逃走之前扔給屬下的,說讓屬下轉交給少爺您。”

  楊秋池趕緊接過紙條,展開一看。果然,上面還是那熟悉的字跡:“尊駕這個小妾老身也帶走了。無恙,好自為之。”字體娟秀,墨跡清晰,顯然是剛寫不久。

  又是那個武林女前輩!上一次這人從自己身邊偷走了小妾秦芷慧,現在又將泥娃娃宋晴劫走,而且,還是在三個錦衣衛高手眼皮之下劫走的。

  雖然自己不會武不知道這夏萍武功怎樣,但李公公說這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紀綱親自派來地,武功不敢說一流,卻也應該是很不錯的了。三個人卻留不住人家一個,而且人家還是背了一個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而且,這女前輩很可能手下留情了,否則,要取她三人性命也非難事。

  這女前輩為什麼連續劫走自己兩個小妾呢?難道她看上自己,吃醋了,想嫁給自己嗎?我才不要這老虔婆呢!楊秋池氣憤憤想。

  雖然不知道這女前輩為什麼要劫走自己的小妾,但很顯然,她不想傷害自己或者自己的小妾,否則這對她來說恐怕也易如反掌。

  那她劫走自己地小妾到底是出於什麼目地呢?難道要教她們武功,好讓她們回來保護自己?楊秋池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自己這兩個小妾雖然都只有十五六歲,但對於學武而言,還是太遲了。再說了,她要叫人保護自己,她自己來保護不就行了嗎?那麼費事幹什麼?

  肯定也不是想向自己勒索,如果是這樣,那上次劫走秦芷慧之後,就應該勒索了。

  更不會是建文帝的人,他們要想報復自己,一刀殺了就行了,用不著把自己的小妾接二連三劫走,難道他們指望這樣就能讓自己斷子絕孫嗎?那也太小孩子氣了,而且,他們要是真有這種想法,直接把自己嚓了,豈不是幹淨徹底?

  楊秋池想不通,傻愣愣站在那裡發呆。

  夏萍知道楊秋池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有先斬後奏的權力,自己地職責就是來保護楊秋池和她家人的安全地,可現在,自己將少奶奶弄丟了,楊秋池如果因此將自己先斬後奏,絕對不會有人說二話。就算楊秋池不砍了自己的腦袋,錦衣衛紀律嚴明,這等大錯,百分之百要被處罰的。

  夏萍見楊秋池一言不發站在那裡發呆,也許是正在想怎麼折磨自己才解氣,心中惶恐,禁不住冷汗流了下來。

  南宮雄一直跟在楊秋池身後,見此情景,上前抱拳說道:“少爺,夏萍有失職守,罪可問斬,如何處罰,請少爺示下。”南宮雄雖然與夏萍交情不錯,但夏萍犯此大過,他也不敢出聲求情。手按刀柄,只要楊秋池示意動手,說不得只好將夏萍處死。

  楊秋池一直在思考這個武林女前輩為什麼要劫走自己的小妾,根本沒有想到如何處罰保護不力地夏萍等三人這個問題。聽了南宮雄的話,這才反應過來,盯著夏萍不說話。

  夏萍慘然一笑:“屬下知罪,甘願領死,只求大人能饒過屬下家人。屬下自刎謝罪。”連磕了三個頭。她右手受傷,左手反過來要去拔腰間長劍。

  “你瘋了!”宋芸兒驚叫,一個箭步上前按住夏萍的手,扭頭看著楊秋池,滿臉不忍。

  牛千戶和馬渡也已經得到消息趕來,他們知道楊秋池地身份,不敢亂幹預。而且,他們當然也知道錦衣衛的紀律。夏萍有失職守,罪可問斬不過。這種情況下地處罰可以靈活掌握。如何處罰關鍵看楊秋池的決定

  楊秋池對夏萍等人的失職地確很氣憤,但他已經估計到這女前輩並不是要殺死自己的小妾,秦芷慧和宋晴她們應該不會有危險,所以。還沒有必要將失職的夏萍處死。

  不過,楊秋池也知道。錦衣衛紀律嚴明,如果自己太過心軟,將來恐怕難以鎮得住這些人。

  楊秋池冷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死了就行了嗎?”

  這夏萍的丈夫在靖難之役中戰死,還有兩個孩子和雙親。現在一聽這話,臉色大變,全身發顫。以為楊秋池不僅要殺她,還要殺她全家。驚恐之下。匍匐在地,哭泣道:“屬下罪該萬死,求求您放過我家人,屬下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少爺大恩。”

  南宮雄與夏萍交情不錯,眼見楊秋池要株連夏萍親屬,壯著膽子,翻身跪倒,抱拳道:“少爺,夏萍有失職守,致使三少奶奶被女賊劫走,生死不明,地確罪該處死。但求少爺念在她拼死衷心護主受傷,這次失職實在是力不從心,就饒過她家人吧。”

  楊秋池臉上冰冷如霜:“力不從心?那女賊武功真地那麼高嗎?”

  夏萍磕頭道:“那女賊武功奇高,屬下生平僅見。若非親眼目睹,絕不敢相信這世間還有此等高手。屬下並非有意推托,屬下甘願領死,只是如實稟報,好讓少爺有所準備。”

  楊秋池有些好奇,問道:“如果你和她兩人全力施為,你覺得擋得住她幾招?”

  “不會超過十招。”夏萍磕頭道。

  楊秋池沒見過夏萍的武功,但那一晚伏擊建文追兵的時候,他對南宮雄的武功多少了解一些,轉頭問南宮雄:“你地武功與夏萍相比如何?”

  南宮雄知道楊秋池在考評那女賊的武功,不敢隱瞞,抱拳道:“一百招內,屬下能勝過夏萍。”

  單單從數據對比來看,這女賊至少比得上十個南宮雄,這樣看來,就算南宮雄等全部護衛在,恐怕也難抵擋這女賊地進攻,不由得有些沮喪:“要是建文余黨有這等人物,那我們豈不是……”

  南宮雄道:“少爺請放心,依屬下拙見,有女賊這等武功之人,世上恐怕再無第二個,而且絕不可能為建文所用,否則,也不會只劫走少奶奶了。”

  言下之意,你別害怕,這世界上象這女賊這麼厲害的恐怕再沒有了。而我們這些錦衣衛護衛也不是吃幹飯的,除了這女賊,其他的人來了,還不至於這等窩囊。

  楊秋池當然知道這女賊不可能是建文帝地人。再說了,現在害怕也沒用,再說自己還有七七式手槍,實在不行,就跟她拚了,她武功再強,還能強得過子彈?

  楊秋池冷聲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不找你們家人的麻煩就是。”頓了頓,冷冷看了一樣夏萍:“那天李公公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知道該怎麼辦!”

  那天李公公說過,如果他們護衛楊秋池和他地家人不力,出了問題,就自己砍腦袋謝罪。

  夏萍知道楊秋池這話的意思是讓自己自殺,就不追究自己家人了。感激地磕了幾個頭,對宋芸兒說道:“宋姑娘,謝謝您,我罪有應得,麻煩你放開手,讓我自殺謝罪。”

  宋芸兒還在按著夏萍,急聲道:“自殺?你地命不值錢嗎?你死了對這件事也沒有任何幫助,再說了,那女賊很顯然不是要殺泥娃娃。泥娃娃不會有事的,所以你罪不致死。”轉過頭對楊秋池說道:“哥,我替她求求情,你先饒過她,讓她戴罪立功,好不好?算芸兒求你了!”

  楊秋池當然不是真心要夏萍自殺,只是利用這件事情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心裡已經猜到宋芸兒會求情,現在正好借坡下驢,說道:“好吧,既然南宮雄和芸兒都替你求情,我就暫時將你的腦袋留在你脖子上,讓你戴罪立功,如果還有下一次,或者証明這女賊殺死了少奶奶,哼!你知道該怎麼辦!”

  他這倒說的是心裡話,自己現在與建文余黨鬥,對方曾經組織大隊人馬對自己進行偷襲暗殺,如果將來這些護衛不拼死保護的話,那自己和家人的腦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搬家。所以必須讓他們有緊迫感。如果將來的確出現保護不力,導致自己或者家人受傷出事,楊秋池還是狠得下心殺幾個失職的護衛泄憤立威的。

  夏萍死裡逃生,不由得感激涕零,磕了幾個頭:“屬下明白,如果屬下再有失職守,或者將來得到証明三少奶奶已經被害,屬下立即自刎謝罪!”

  “嗯∼!起來吧。隨我回寧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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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省親

  楊秋池委托牛千戶(也就是原來的牛百戶牛大海)和馬渡發出全國海捕文書,在組織錦衣衛全國尋找宋晴。

  特使有令,誰敢不從?牛千戶、馬渡請楊秋池放心,他們立即安排畫像,發出全國海捕文書,尋找泥娃娃宋晴。

  自己的兩個小妾先後都丟了,又是同一個人劫走的,雖然讓錦衣衛尋找,可楊秋池知道,錦衣衛既然連秦芷慧都找不到,這泥娃娃恐怕也難找到。

  泥娃娃宋晴不見了,楊秋池哪還有心思呆在京城,請馬渡他們和顧府尹、賈翰林說一聲,自己那鹿鳴宴參加不了了,然後帶著宋芸兒和隨從護衛,趕回了寧國府。

  楊母和馮小雪見到楊秋池回來,心中大定,將事情經過說了,與夏萍所說差不多。宋晴的娘和宋同知也都聞訊趕來,尤其是宋晴的娘,都快急瘋了。

  楊秋池到泥娃娃的房間查看了一下,又讓宋芸兒和自己一起上到房頂,象上次一樣,果然發現了房頂的瓦片有反動痕跡,又找到了鞋印和手印,拿回房裡和上一次的指紋和鞋印對比之後,發現鞋印花紋雖然有些不同,但鞋印所反映出來的人體特征是相符的,指紋則完全吻合。說明劫走自己兩個小妾的是同一個人。

  楊秋池將觀測到的結果和推測告訴楊母、馮小雪和宋晴的娘、宋同知之後,四人也是很疑惑,弄不明白這武林女前輩將楊秋池的兩個小妾秦芷慧和宋晴先後劫走的原因。

  宋晴的娘知道劫走自己的女兒的是個武林女前輩,聽了楊秋池的分析,也覺得很有道理,知道女兒生命不會有危險之後,這才稍稍心安。

  楊秋池又將南宮雄、夏萍和另外那兩個女護衛叫來。一起分析可能劫走秦芷慧和宋晴地人會是誰。

  楊秋池判斷,這個人武功如此之高,江湖上應該很有名才對。夏萍和另外兩個女護衛說,當時這女賊蒙著臉。又是黑夜。只能看出她的個子,聽出她的聲音,但單從這兩項,無法判斷她是誰。

  夏萍和南宮雄兩人將當今武林高手一個一個進行了排查。都覺得沒有一個武功路數對得上號,更沒有一個武功能與這個女賊相提並論。

  楊秋池對武功這玩意一竅不通。對明朝永樂年間的武林高手更是一無所知,聽了他們分析之後,只得出了一個結論:當今武林女高手中,武功路數沒有一個人與這女賊相符。更頭痛地是,這女賊武功明顯要比那些所謂武林女高手強一大截。

  這樣看來,這是一個寂寞高手。很少甚至根本沒有在江湖露面。

  楊秋池苦笑,自己能引來當今第一女高手地注意。也算是很有面子了。只不過,這個面子他一點都不想要,他只想要回自己的兩個小妾,給多少錢都行。

  上次為了查找秦芷慧,已經動用了錦衣衛進行全國范圍內的海捕,到現在幾個月過去了,音信皆無。現在宋晴又被劫走,這女賊雖然留下了指紋腳印,但在明朝,沒有指紋數據庫,難道全國一個一個比對過去嗎?除非發現嫌疑人,否則,這指紋一點用處都沒有。

  楊秋池非常的沮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呆著家中盼錦衣衛那邊能傳來好消息。

  小妾沒了,但日子還得過下去。

  楊母等人知道楊秋池高中舉人之後,還是很高興,由於小妾宋晴丟了,這慶賀當然就免了。

  宋同知(原來地宋知縣)知道了楊秋池高中舉人之後,非常高興又非常意外。不過,楊秋池帶來的意外太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個。

  宋同知等人要楊秋池繼續參加會試和殿試,爭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楊秋池說已經報名參加了吏部大挑,希望能有空缺,好去做官。這又讓宋同知等人吃了一驚。

  明朝舉人就能當官,但是比進士當官難度要大一些。宋同知有些擔心楊秋池這大挑能否挑上,就算挑上了,挑一個苦缺那可夠頭疼地。不過不管怎樣,有官當總是好的。

  楊秋池向宋同知說了,上次他和宋芸兒兩人打賭,楊秋池贏了,這賭注就是讓宋芸兒當自己的貼身保鏢,與自己一起去赴任當官。

  楊秋池很擔心宋同知不會答應,沒想到,宋同知很痛快地答應了,而且好像還很高興。楊秋池興奮之余,有些弄不懂這老狐貍葫蘆裡賣得甚麼藥。

  既然宋同知答應了,宋芸兒的娘韓氏當然也就不好拒絕,再說了,韓氏雖然舍不得女兒,卻也知道楊秋池對他們宋家地重要性。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三,也就是灶神菩薩上天言好事那天,吏部的任命下來了。楊秋池被任命為湖廣鎮遠州清溪縣知縣,七品。

  楊秋池看罷任命,微覺惆悵,白素梅流所雲南,自己卻在湖廣任官,不在一起,如何照顧他們呢。

  楊秋池這吏部的任命是通過知府下達地,所以,宋同知已經知道了任命的內容,帶著宋芸兒來到楊府道賀。

  楊秋池任官地湖廣鎮遠州乃是現在的貴州省山區,貴州是永樂十一年(1413年)才建省,這之前,貴州地界分屬雲南、四川和湖廣,其中,鎮遠州隸屬湖廣。

  宋同知官場多年,知道楊秋池這次大挑得到的果然是個苦缺。這鎮遠州明朝時屬窮鄉僻壤,山高嶺深,民風彪悍,清溪縣是鎮遠州下面的屬縣,那就更是清苦。

  宋同知告訴楊秋池,他被派到這等地方為官,不僅沒多少油水,反倒可能會影響將來的仕途。讓楊秋池花點錢再找找吏部,換個官缺。

  楊秋池知道這都是根據稽查建文余黨的需要確定的,不可能給自己換的。這地方山高嶺深,窮鄉僻壤。那就對了,這種地方才有可能隱藏建文余黨重要人物,甚至建文帝本人。如果建文帝跑到揚州城裡隱藏,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會給逮起來。

  再說了。自己一個例監。舉人二百五,能直接當然七品知縣,就已經是很出人意外的了。雖然任官的地方差了點,也比較符合常規。要是太好地地方,反倒容易引人注意了。

  宋芸兒這段時間一直和楊秋池在一起。當然知道楊秋池悶悶不樂的原因並不是這地方清苦,而是在擔心白素梅流放的事情,便問她老爹宋同知,這湖廣鎮遠州清溪縣離雲南有多遠。宋同知說就在湖廣靠近雲南的邊境。過去就是雲南了。

  楊秋池一聽,原來這麼近啊,頓時高興了起來。只要讓雲南提刑按察使康懷將白素梅母女娘地流所定在靠近湖廣,差不多就在一起了。

  現在有應天府府尹顧大人引見。到時候再花點錢,應該不難辦到,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楊母非常地高興,兒子當官了,雖然要遠到西南,卻也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

  馮小雪更是興奮,沒想到夫君經歷了那陣怪風的劫難之後,不僅對自己很好,而且步步走運,又是發財又是當官,現在還當了真宗的七品縣令。

  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這知縣就是很大地官了,夫君當了大官,這可是馮小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高興之余,大家開始商量楊秋池此去赴任帶些什麼人,原配娘子馮小雪當然要隨同前往地,兩個小妾本來也應該一起去,可惜,都給那神秘的蒙面女賊給劫走了。楊母年邁,旅途勞頓,加上楊秋池當官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比不上寧國府繁華,所以,楊母就留在老家,有宋同知他們在,相互也有個照應。

  二十個護衛當然要保護楊秋池前往,楊母在家裡有周知府幫助請的鏢師護院,不過楊秋池還是不放心,將兩個錦衣衛女護衛留下,貼身保護楊母。其余夏萍等三個女護衛保護馮小雪隨自己前往湖廣赴任。另外就是自己新聘地女保鏢宋芸兒。

  臘月二十三,就算開始過年了。楊母、馮小雪開始張羅著過年,兩個小妾雖然不見了,但這年還是要過的。

  過了三天,老家廣德縣楊家村楊老爺子派管家給楊秋池送了一張請帖,邀請楊秋池全家到楊家村過新年。

  這管家姓龐,雖然五十多歲了,看上去卻挺健壯而精幹的,向楊秋池說了楊老太爺得知楊秋池中了舉人,大挑當了湖廣清溪縣知縣,十分地高興,覺得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所以誠意邀請楊秋池一家人到老家過年,一同祭祀祖先。

  楊秋池有些好笑,這個楊老爺子,當初逼著自己納妾生兒子,生不出兒子就不準自己進楊家祠堂,認為自己丟了楊家地臉。現在又說自己給楊家光宗耀祖,要求自己回去祭祖。

  雖說這楊老爺子有些市儈,不過,楊秋池並不恨他──如果一個長輩硬逼著你納小妾,雖然你會有些哭笑不得,卻不會恨他,因為對男人來說,這個要求並不令人討厭。

  楊秋池很痛快就答應了,再說了,正好隨便到賀家村看看自己的宅院。

  這龐管家在楊老太爺家當管家很多年了,楊秋池借屍還魂頂替的那楊石頭,小時候沒少挨這龐管家的打罵。

  這一次龐管家奉命來請楊秋池回老家省親,本來已經做好楊秋池報復自己的準備,人家現在是官老爺,就算不打罵,這白眼和冷嘲熱諷肯定是少不了的,沒想到楊秋池壓根就沒提以前的事情。龐管家有些詫異,更有些慶幸。

  楊秋池將楊母和馮小雪請出來一說,兩人都很高興。楊母雖然有些記恨這楊老太爺以前對他們的冷酷,但想起楊老爺子以前不讓他們進祠堂祭祖,現在反倒送請帖求他們回去祭祖,也算是認錯了吧,楊老太爺是楊家村族長,還能指望他跪下磕頭嗎?再說他只是按章辦事,也沒有什麼特別過分的地方。

  兒子現在中舉人當了知縣。榮歸故裡,那是何等榮耀的事情,因此,對楊老太爺的邀請楊母也就接受了。

  這一天正好宋芸兒也在楊府玩。聽楊秋池說要去鄉下過春節。馬上嚷嚷著要一起去。楊秋池當然不反對,不過,要宋芸兒回去問一問他老爹宋同知才行。

  宋芸兒回去一問,宋同知不僅答應了。反而提出也要一起去,說楊老太爺是他的同年。神往已久,正好借機一起去拜訪拜訪。決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出發去楊家村。

  龐管家見事情這麼容易就搞定了,不僅請到了正主,還附帶請到了楊老太爺的同年。寧國府地五品同知宋大人,更是高興。

  高興之余又有些奇怪,這楊秋池真的那麼大人大量。不計前嫌?龐管家還是有些不放心。

  吃過晚飯在客廳閑聊的時候。龐管家拐彎抹角向楊母探聽了之後才知道,這楊大人曾經被怪風卷走。回來之後就失憶了,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龐管家這才放心。

  楊母問龐管家自己離開之後楊家村地變化。龐管家撿些開心地說了。

  楊秋池對這個逼自己納妾的楊老太爺有些好奇,也問了些楊老太爺的事情,龐管家知道楊秋池失憶,便給楊秋池作了一個大致全面的介紹。

  聽了龐管家地話,楊秋池這才知道,原來,這楊老太爺一共有一妻兩妾。原配生了個兒子叫楊清水,二姨太生的是女兒,三姨太也生了一個兒子。

  楊老太爺最寵愛地就是這三姨太,可惜,三姨太的兒子出生後不久,三姨太腦袋就出了問題,發花痴,當著楊清水等男人的面脫衣服求歡。當天晚上,三姨太恢復正常之後,羞愧之下,上吊死了。

  從那以後,小妾三姨太吊死的那個小閣樓就經常鬧鬼,楊老太爺原來就是住在那小閣樓裡,親眼看見三姨太地鬼魂站在他床邊笑,嚇了個半死,再也不敢住在那小閣樓裡。那小閣樓從此院門緊鎖,再沒有人敢進去。

  原來,楊大宅院裡居然有個鬼屋,還出了這麼多故事。楊秋池隱隱覺得,自己這一次到楊家村去,恐怕沒有過年祭祖那麼簡單。

  第二天,楊秋池讓人準備了幾大箱禮物,叫南宮雄等護衛擔著,一眾人等騎馬坐轎出發了。他們先到了廣德縣,吃過午飯,然後出發去楊家村。這楊家村距離縣城不遠,走了兩個時辰左右就到了。

  進村口的地方有個涼亭。楊母吩咐停轎,這次兒子榮歸故裡,她也許久沒有回過老家了,要下來看一看。

  於是,隊伍停了下來,楊秋池翻身下馬,馮小雪也下了轎,兩人攙扶著楊母,站在涼亭上,眺望遠處的楊家村。宋芸兒和宋同知也跟進涼廳裡。

  這楊家村是一個小山村,坐落在半山腰,依山而建,百來戶人家,幾乎都是楊氏家族成員。一條小溪從山間蜿蜒而下,小溪兩邊是一些梯田。

  梯田之間,星星點點分散著一些土包,前些日子地大雪還沒有消融,在梯田田埂上、那些土包上,小溪邊,還舖著殘雪,反射著慘淡的白光。

  楊秋池不知道那些土包是什麼,仔細觀察,這才發現,原來是一些墳墓,還立著低矮地墓碑。

  見楊秋池很新奇地看著這山村,已經完全認不出這就是他的故鄉,楊母有些傷感,拉著楊秋池,指了指村邊幾棵巨大的桂花樹下那一片簡陋的房子中的某一間,說道:“咱們家以前就在那裡,你小時候特別調皮,經常爬到桂花樹上去摘桂花。”

  馮小雪很好奇地問道:“娘,夫君一個男孩子,也喜歡花花草草的嗎?”

  “哪啊,他那是為了討好村裡的那些小丫頭,逞英雄。”

  馮小雪莞爾一笑,看了看楊秋池。

  楊秋池聽到楊母說起自己小時候的糗事,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這都是自己借屍還魂頂替的那楊石頭幹的,但現在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嘻嘻嘻,”宋芸兒笑了起來,“哥,想不到你從小就是個花花公子哦!”

  楊秋池瞪了宋芸兒一眼,手搭涼棚,往那桂花樹下瞧,瞧了片刻,也分不清到底哪一家是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也懶得再管,又問道:“娘,那楊老太爺住在哪裡?”

  沒等楊母回答,旁邊的楊老太爺的龐管家指著後村一處大宅院說道:“楊公子,咱們老太爺的宅院在後村,在那裡,後面種了好大一片繡林的就是了。”

  楊秋池順著龐管家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後村鬱鬱蔥蔥一片竹林,繡林之間有一座大宅院,四周用紅牆圍了起來,高牆碧瓦,青磚樓房不計其數,亭台樓閣美不勝收。

  楊老太爺是楊家村的族長,也是楊家村最有財勢的人。當年曾經中過舉人,也算是有功名的鄉紳了,住這等豪宅半點也不稀奇。

  快要進村時,龐管家叫隨從前面報信。等楊秋池他們進到村口,頓時炮仗聲聲,鼓樂齊鳴。來到楊家大宅院門口,楊老太爺已經率家人和村裡有頭有臉的鄉紳在大門口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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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懷疑

這楊老太爺是楊秋池的長輩,所以,楊秋池等人進了村之後,便下馬步行來到了楊家大院。

龐管家已經知道楊秋池失憶,並從他迷茫的眼神中也發現,他不認識楊老太爺,連忙哈著腰給楊秋池介紹道:“正中穿紅錦長袍的老人,就是咱們楊老太爺。”

楊秋池往那一群人望去,果然,正中一老者,紅錦長袍,頭發花白,一縷長髯也花白了,看年齡比宋同知要稍大幾歲。

楊秋池搶步上前,整理衣冠就要下拜。楊老太爺連忙上前攙住:“賢侄,你現在是知縣大老爺了,怎麼能行此大禮,折殺伯父我了!呵呵呵。”

楊秋池當然不是要真的下跪,腿肚子只是彎了彎而已,當下借坡下驢,站直腰。

楊秋池向楊老太爺引見了宋同知。楊老太爺果然大喜過望,他沒想到寧國府宋同知也隨楊秋池一同前來,真是喜出望外,又知道兩人是同年,同榜舉人,宋同知還通過這個關系與楊秋池認了親,連稱緣分。

楊老太爺將眾人引進了楊家大院,到客廳分賓主落座。

楊秋池先讓南宮雄將禮物抬上來,滿滿幾大箱,當眾打開,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耀眼生輝。

楊老太爺一家老小見楊秋池出手如此大方,都是十分的驚喜,相互之間的親熱也又增加了幾分。

滿滿一客廳的人,楊秋池一個都不認識,反倒是那些男男女女對自己顯得十分的熟悉和親熱。雖然這份親熱很明顯帶有夸張的成分。

見楊秋池傻乎乎不認識人,楊老太爺有些奇怪。楊母趕緊解釋說,兒子曾經被怪風卷走,回來之後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光了。

楊老太爺這才恍然大悟,連聲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楊秋池中舉當官,那就是那場大難帶來的福氣。一眾人等也都微笑著連連點頭。

既然楊秋池失憶了,楊老太爺就給楊秋池一一介紹見禮。

首先是楊老太爺的原配潘氏。是一個頭發花白地老婦人。胖胖的身子有些發福,臉上油光粉亮的,好像塗了一層豬油。楊秋池拱手施禮,這潘氏倒也懂規矩。知道楊秋池如今是縣太老爺,可不是以前村子裡那小地痞。雖然自己是長輩。卻還是道了個萬福還禮。

接著潘氏的兒子楊清水和媳婦周氏抱著五歲地小女兒草兒上前見禮。

楊清水比楊秋池大幾歲,是楊秋池地堂兄。楊清水一席長袍,人如其名,清清瘦瘦的。顯得很文雅。

楊老太爺介紹說,自從三姨太郭氏上吊死了之後,這楊清水也離開了楊家村。到外面遊學去了,直到前兩天才特意趕回來過年祭祖。

楊清水的媳婦周氏也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生了一個五歲地女兒,小名草兒。由於還沒生兒子,楊老太爺原來張羅著給楊清水納一房小妾,只是楊清水外出遊學一直不回家,這件事就耽擱了下來。

二姨太張氏上前見禮,她是楊老太爺的第一個小妾,身材倒還不錯,雖然將近四十了,卻打扮得很花哨,翠綠長裙上加了一件大紅花,臉上塗著厚厚地白粉,見禮時象小姑娘似的掩嘴而笑,臉上的白粉簌簌往下落。

楊秋池暗嘆,雖然明朝的胭脂水粉質量可能不太好,不過,這二姨太抹得也太多了點吧。

二姨太給楊老太爺生地是個女兒,名叫楊艾筱,今年十七歲,是楊秋池的堂妹,還沒出閣,上前給楊秋池見禮。

楊秋池聽楊老太爺介紹之後,不知道是楊老太爺口齒不清還是自己沒聽清楚,楊秋池聽這楊艾筱的名字,怎麼都象楊愛笑。

這女孩走過來給楊秋池見禮地時候,腰姿亂扭,滾圓的屁股甩東甩西地,比模特的貓步還要貓步。未曾開口,便咯咯咯笑個不停,笑的時候倒不象她娘,也不掩嘴,露出一排東倒西歪的牙齒,已經微微發黃,看了讓人直倒胃口。她自己感覺倒很良好,一雙小眼睛一個勁到處亂放電。

最後,奶媽呂氏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上來見禮。

這呂氏三十歲出頭,大手大腳,一看就是那種山村少婦。聽了楊老爺子的介紹之後,楊秋池這才知道,這奶媽呂氏懷裡抱著的,就是兩年前去世的三姨太郭氏的遺腹子,小名山兒。

楊老太爺家人與楊秋池他們見過禮之後,又給楊秋池引見了村裡的幾個有功名的長輩。

引見完畢,楊老太爺還就以前沒讓楊秋池進祠堂祭祖的事情,鄭重其事地向楊秋池陪罪,現在楊秋池中了舉人當了官,也納了小妾,雖然兒子還沒生,那也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族長道歉,楊母可不敢當,再說了,的確是兒子不爭氣,沒有人繼承香火,也難怪族長不讓進祠堂。

這個過節說破了,大家也就一笑了之。

楊老太爺當晚大擺宴席,給楊秋池等人接風。族裡眾鄉紳紛紛都來給楊秋池敬酒,楊秋池是來者不拒,喝得有些頭大。

酒席上聊起納妾的事情,楊老太爺知道楊秋池連納了兩房小妾,都被一個神秘的女人劫走,也覺得很奇怪。便建議讓楊秋池下次納妾後,就躲到楊家村來,把兒子生了再說。

這個主意高明,楊秋池心裡讚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這神秘女人將自己的小妾一個接著一個劫走,這樣下去可不行,納再多的小妾都沒用。實在不行,恐怕也就只有躲起來生兒子了,天下那麼大,隨便躲到哪裡,這老虔婆也找不到。不過這樣也太窩囊了。

酒宴散的時候,夜已深了。楊老太爺親自將楊秋池等人領到內宅客房安頓。

楊家大院分裡外兩處宅院,用一丈多高的高牆隔開。只有一個大門進出,有點類似於衙門的內衙。

外宅是傭人、家丁等人居住。內宅才是楊老爺子和家人們還有幾個貼身小丫環住的。內宅裡又有很多小院子,每位夫人、姨太太、少爺和小姐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小院。

楊家大院的客房也分內外,貴客就安排在內宅。

楊秋池他們就住在內宅地貴賓客房裡。在一座單獨的小院裡。是一棟二層小閣樓。

安排妥當之後,眾人在客房二樓大廳坐下閑聊。

楊老太爺見楊秋池和宋同知等人都有些醉意,便吩咐龐管家去通知丫環端紅糖綠豆湯來給楊秋池等人醒酒。

楊秋吃等人喝了一碗紅糖綠豆湯之後,果然清醒了許多。

聊了一會之後。宋同知等人告辭回房睡覺了。楊老太爺說有點小事想和楊秋池私下聊聊。楊秋池雖然有些醉了,但還是強打精神。與楊老太爺來到外面的走廊上。

從走廊往外看,遠處有一座小閣樓,清冷的淡淡地月光,透過雲層。照在小閣樓地青磚碧瓦之上,隨著雲層的慢慢飄動,那斑駁的月光也在青磚碧瓦上跳躍飄動。遠遠看去,卻跟森森的鬼火似地。

山村的夜晚格外地寂靜。楊老太爺看著那小閣樓。嘆了口氣,半天,才對楊秋池說道:“賢侄,我的三姨太,也就是你郭姨娘,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唉∼!”

楊老太爺又長嘆了一口氣,好半天才續道:“你可能也聽說了,你郭姨娘死前,曾經發過花痴,我擔心的就是這個,我不知道她以前是否背著我發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這孩子……唉∼!”

楊秋池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楊老太爺地想法,沒有接腔,靜聽他說下去。

楊老太爺扭過頭看了一眼楊秋池,花白的胡須抖動了幾下,又續道:“所以,我一直懷疑這個小孩不是我的。聽說你是破案高手,破了好幾件大案子,廣德縣都把你傳得跟神仙似地。我那時就想請你回來幫幫伯父我,只是一直沒機會。這次終於將你請來了。”

楊秋池躬身施禮:“伯父過獎了,秋池愧不敢當。如果有什麼秋池能幫上忙的,伯父盡管開口就是。秋池定當盡心竭力。”

楊老太爺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伯父我是想,想請賢侄你,幫我查一查,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地兒子!”

果不出自己所料,楊秋池暗想,原來,這楊老太爺請自己回楊家村,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中舉人光宗耀祖,給他增了光,還因為他有求於己,要自己幫他查一查這個兒子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親子鑒定不是難事,要是自己卡車上那些DNA檢測設備都還在,而且有足夠的電力,作親子鑒定非常容易。

不過現在這些設施都沒了,那就有些難辦,自己現在只能進行血型鑒定,而且這些鑒定器材和試劑還都在寧國府,馬上還做不了。

在親子鑒定上,血型某些時候可以用來排除親子關系,比如說,父親是a型,母親是ab型,而他們的兒子如果是O型的話,這個兒子就絕對不可能是它們的。也就是說,血型可以認定小孩不是他們的孩子,卻不能肯定這小孩就是他們的孩子。

不過,如果能排除這小孩山兒與楊老太爺之間的存在親子關系,那也就達到了目的了。

楊秋池點點頭,說道:“小侄一定盡力。”想了想,又道:“要查清這個問題,小侄需要伯父、山兒小堂弟的一點血。還需要郭姨娘的一點血。”

說到這裡,楊秋池馬上想到,這郭姨娘已經在兩年前上吊死了,到哪裡去找她的血呢?

楊老太爺雖然不知道血型鑒定這麼現代的問題,但古代有滴血認親的說法,因此,楊秋池提出要他們三個的血,也在情理之中,說道:“我和你小堂弟的血都好辦,唯獨你郭姨娘的血。她已經死了,到哪裡去找呢?”

楊秋池想了想,小心地說道:“沒有血的話,開棺驗屍。提取一點郭姨娘地頭發、肌膚什麼的都行。”雖然郭氏已經死了兩年。很可能已經白骨化了,但是,從骨頭、毛發中都可以檢測出血型,並不要求必須是新鮮血液。

“開棺檢驗?”楊老太爺皺了皺眉。這是很忌諱的事情,不過。究竟這山兒是不是自己的兒子,這對他來說更加重要,如果不是自己地兒子,自己戴了綠帽子且不說。還白白替別人養兒子,這等奇恥大辱他楊老太爺是決不能忍受地。

楊老太爺問楊秋池:“這開棺檢驗,能查清楚嗎?”

沒有DNA堅定。這可不敢打保票,楊秋池說到:“有希望。但不敢說一定能查清楚,小侄只能盡力。”

“有希望就好!”楊老太爺點點頭,下定了決心,“明天早上咱們就去開棺檢驗吧。”

楊秋池點頭同意。兩人又說了一會閑話,夜深了,月亮躲進了雲層,遠處那小閣樓頓時暗了下來,在黑漆漆的山的映襯裡,分不清哪是山,哪是閣樓。

這時,楊秋池才發現,那小閣樓上沒有燈光,整棟樓都是漆黑一片,有些奇怪,問道:“伯父,那棟小閣樓沒人住嗎?怎麼黑古隆冬的?”

楊老太爺抬眼看了看那小閣樓,說道:“你郭姨娘就是在那小閣樓客廳地房樑上吊死的。從那以後就沒人住在那裡了。我一直想拆了它,又有些不忍心,就這樣拖下來了。”

楊秋池馬上想起楊母說地話,難道,這就是那鬧鬼的小閣樓嗎?楊秋池不相信鬼神,也就不在乎這些,隨口問道:“伯父,小侄聽說這小閣樓鬧鬼,是嗎?”

透過身後屋裡傳出來的燈光,楊秋池明顯感覺到,楊老太爺的臉色變得煞白,兩只眼睛充滿了恐懼,他地目光避開了那座小閣樓,支吾道:“很晚了,你睡吧。我走了。”

沒等楊秋池反應過來,楊老太爺便轉身急匆匆下了樓走了。好像生怕楊秋池會繼續追問什麼似的。

夜已深了,楊秋池瞌睡也來了,進屋關上門。馮小雪幫楊秋池洗了腳,兩人寬衣上床,相擁著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秋池睡夢中醒了過來,口渴得難受,要是在家裡,楊秋池就叫馮小雪的丫環小蝶端茶來了。但這是在楊家大院地客房裡,是單間,所以小蝶等三個貼身小丫環雖然都一起來了,但被安排睡在了隔壁。

沒辦法,楊秋池只好自己爬起身下床,搖搖晃晃走到圓桌旁,端起茶壺,咚咚咚一口氣喝了大半壺,這才將茶壺放下。

楊秋池轉身想回床上,突然,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女人的哭聲,一下子想到了那個鬧鬼地小閣樓,頓時睡意全消。

那哭聲就是從小閣樓方向傳來的。楊秋池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這哭聲抽抽噎噎,時斷時續,聽得真真切切,絕對不是錯覺。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嗎?楊秋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不是夢!

他是法醫,從來不相信鬼神,不過,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聽到鬧鬼的小閣樓傳來女人的哭聲,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毛,又有些好奇。

他沒叫醒妻子馮小雪,生怕她聽到之後害怕,悄悄地走到門邊,拔下門閂,將兩扇門微微打開了一條小縫,從小縫往外看。

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雲層裡出來了,依舊清冷地照在遠處那小閣樓的紅牆碧瓦上,象他無數次解剖的屍體臉上的顏色,慘白慘白的。

那哭聲就是從小閣樓裡傳來的,雖然不大,卻很清晰,時斷時續。

那小閣樓自從三姨太郭氏吊死之後,不就鎖上再沒人住過嗎?那麼,在漆黑的小閣樓裡哭泣的人會是誰呢?難道真是鬼嗎?

楊秋池是不相信鬼的,所以他打開了房門,走到走廊上,手撐欄桿,往小閣樓張望。

那哭聲停了,只剩下慘白的月光。

楊秋池等了一會,那哭泣的女人仿佛知道楊秋池注意到了她,停止了哭泣。

見沒有動靜,楊秋池轉過身正要回房間,那哭聲又響了起來,很淒涼,很無助,不知怎的,楊秋池覺得這哭聲越聽越熟悉。

猛然,楊秋池心口好像被重重地擊了一錘,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他發現,這個哭聲很象是泥娃娃宋晴的!

楊秋池轉身撲到了欄桿上,想要喊,但哭聲又停住了。他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泥娃娃宋晴怎麼會到了楊老太爺家呢?難道是楊老太爺派那女賊偷走了泥娃娃?

不對,那女賊恐怕不是楊老太爺這種土財主能指使的。難道是女賊放了宋晴,而楊老太爺又偶然遇到宋晴,將她劫到了楊家大院,並對自己謊稱小閣樓鬧鬼?

說不通!如果是這樣,楊老太爺不會將宋晴放在自己對面的小閣樓裡,他有的是地方。

楊秋池腦袋轉得飛快,如果這小閣樓上的哭泣的女孩是泥娃娃宋晴,那很可能是個誤會,要不然,其中一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雖然現在不敢斷定那個哭泣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小妾泥娃娃宋晴,不過,既然發現了泥娃娃的蹤跡,哪怕只有一點點,楊秋池也絕對不會錯過。

於是,他決定去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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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鬼屋

由於這個女孩子很可能是宋晴,而又涉及到自己的長輩,楊家村的族長,再沒有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沒有弄清楚楊老太爺將宋晴關在小閣樓裡的真是用途之前,楊秋池不想把這件事鬧大,所以,他決定不叫別人。甚至包括宋芸兒和護衛南宮雄。

反正那把七七式手槍一直綁在自己的右小腿上。這玩意比高手還要高手,保護自己的安全已經足夠了。再說了,這是楊家大院,沒有外人,內宅大門已經鎖上,連外面的家丁都進不來,而自己也沒有發現楊老爺子及其家人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楊秋池快步下樓,來到小閣樓的院子門口,很奇怪,這院子門居然半開著。

這楊老太爺不是說這小閣樓一直是鎖著的嗎?難道,剛剛有人進去過嗎?

楊秋池仔細觀察了一下大門,雖然有月光,但非常的昏暗,根本看不清楚。

還是小心為上。楊秋池蹲下身子,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動靜,他從小腿處拔出七七式手槍,將子彈上了膛,打開了保險,這樣,緊急情況下,能夠馬上擊發。

楊秋池將手槍插回了小腿的槍套。直起腰,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青磚舖地,青草叢生,背陰的地方殘留著沒有消融的白雪。

借著月光,楊秋池慢慢走過小院子,上了台階。

小閣樓一層的房門上掛著一把鐵鎖。楊秋池拿起鐵鎖看了看,是鎖上的,放下鎖,將耳朵貼在門窗上豎著耳朵聽了聽,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

就在這時,那低低的哭泣聲又再次響起。還是那麼抽抽噎噎,若有若無。聲音是從閣樓上發出來的。

正當楊秋池要仔細分辨一下那哭聲究竟是不是泥娃娃宋晴的時候,那哭聲卻消失了。

楊秋池拾階而上,踩在樓梯上。吱吱嘎嘎的聲音。在寂靜地深夜裡格外的刺耳。

來到二樓,這閣樓與自己住的客房一樣,也有一個長長的走廊,一排地窗櫺。楊秋池一邊看著窗櫺一邊隨著走廊往前走。

窗櫺上封著地油紙已經是千瘡百孔。楊秋池扒著一個大一點的窟窿。往房間裡看,隱隱約約能看見有床有桌椅有家俱。但黑古隆冬的看不真切。

楊秋池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一個門,而且,居然沒有鎖。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輕輕一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這聲音很生澀,滲到人的骨頭裡去。從這聲音楊秋池可以判斷出,很明顯,這房門已經很久沒有人推開過了。

這間房挺大地,黑漆漆看不清。楊秋池站在門口叫了一聲:“泥娃娃∼!”停了一會,又叫了一聲:“晴晴∼!”

聲音在漆黑空盪的房間裡泛著回音,沒有回答。

難道自己聽錯了嗎?楊秋池沒有著急進房,繼續沿著走廊往前走,片刻就到了頭,再沒有發現房門。

整個二樓就那一個門。

一股冷風從裡面吹了出來,楊秋池有些詫異,房間裡怎麼會有風呢?有一股冷風從裡面吹了出來,好像有人趴在窗子後面朝自己吹氣。

楊秋池頓時感到後脊樑一陣發寒,猛地轉頭看去,那窗櫺上油紙地破損處果然在隨著這股從裡面吹出來的冷風微微顫動!

“誰∼!”楊秋池喝了一聲。

那股風突然停歇了。

房間裡有人!

“誰∼!出來!別裝神弄鬼的!”楊秋池大聲叫道。

沒有人回答,卻又聽到了一陣淺淺的輕笑,好像一個調皮地小姑娘作了一個很得意的惡作劇。這笑聲就是從窗櫺後面傳出來的。

“晴晴,是你嗎!”楊秋池雙手抓住窗櫺,叫道。

笑聲更清晰了,就在窗櫺後面。

楊秋池一把抓住窗戶上地油紙猛地一撕,嘩的一聲,一大塊窗戶紙被扯了下來。

借著蒙蒙地月色,果然看見有個女人站在房裡,正看著自己微笑,卻不認識。

這女人很年輕,眼睛大大的,笑得很甜。

難道是楊老太爺的某位女眷,自己深夜跑進來,豈不唐突。楊秋池趕緊躬身一禮:“對不起,我聽到這樓上有人,所以上來看看……”

剛說到這裡,楊秋池猛然發覺不對勁。楊老太爺說這小閣樓自從那小妾吊死之後,就再沒有人住,現在哪來的女人?

楊秋池猛一抬頭,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這下子楊秋池頭發都要豎起來了,真是活見了鬼。

難道,自己是在做夢?楊秋池抓住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擰了一把,一陣劇痛。不是夢,這是真的!

這女子躲了起來嗎?進去看看。

楊秋池轉身正要往門口走,猛地又站住了,因為他看見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門口那裡──不,準確地說是飄在門口那裡,因為她沒有腳,裙子下是空盪盪的,整個身子離地半尺,飄在空中!

那女子正看著自己遲遲輕笑。

楊秋池嚇得驚叫了一聲,倒退兩步。蹲下身就要去拔槍。鬼是用槍打不死的!得用法術。可自己哪有什麼法術!

突然想到,小時候媽媽講鬼故事時說過,走夜路遇到奇怪的東西,口念“南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手結法印打出,鬼就會不見的。

鬼故事怎麼能當真呢,不過,現在除了把這當真,楊秋池想不到別的辦法。

楊秋池閉上眼睛,念動那咒語,單手結法印,大喝一聲,往前打去。

笑聲嘎然而止!

楊秋池睜開眼,那女子已經不在了。管用!看來這還真管用!楊秋池以前從來不相信這些東東,現在卻有些半信半疑了。

有了這個護身符,楊秋池膽子頓時大了起來,手結法印,借著慘淡的月光,沖到房間門口,跨門檻進了房裡。

這間大房間果然是客廳,兩邊有兩扇門,都是敞開著的,門上分別掛著兩塊白色的門帘。

楊秋池走到那間聽到女人哭泣的房間門前,猶豫了一下,右手舉著法印,左手挑開門帘,往裡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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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兩種可能

裡面沒人。借著從撕開的窗戶窟窿透進的光,楊秋池慢慢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臥室,窗戶邊是一張梳妝台,正中一面大大的銅鏡,反射著清冷的光。

旁邊一張隱約有一把搖搖椅,緊挨著的是一個小茶幾。

靠裡有一張大床,是那種古色古香的大木床,上面有雕花木欄。維帳低垂,擋得嚴嚴實實的。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嬰兒搖籃,上面蓋著一塊黑布。

楊秋池內心深處突然冒出一種想法,這搖籃裡一定躺得有一個嬰兒,他能想象得到那嬰兒胖胖的臉。他要去看看。

慢慢摸索著走到搖籃旁,伸出手抓住那塊黑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呼啦一下,一道黑影竄了出來,嚇得楊秋池叫了一聲,連忙避讓。

那黑影落在地上停住了,隨即又慢慢移動,一點聲音都沒有。接著飄上了梳妝台,定住了,“喵∼!”那黑影發出了一聲叫喚,原來是只黑貓。

楊秋池舒了一口氣,猛然想起,老人們說過,在不幹淨的地方見到貓,是很邪的。死人的鬼魂會附在貓的身上。

楊秋池是法醫,整天打交道的都是屍體,經常獨自一個人在太平間的解剖室裡研究解剖取下來的人體各種器官,旁邊的解剖台上就放著被掏空了內臟的屍體空殼,外面的停屍房裡還放著一些屍體。

他就是生活在死人堆裡的,所以,他從來不害怕死人,他看死人就像看花花草草似的很正常,而且還奇怪其他人為什麼要害怕。

但是,今晚不同。他見到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個女人,躲在鬧鬼的小閣樓裡哭泣的女人,一個飄在半空中沒有腿卻朝著自己笑地女人。

而且。這不是夢。

他真的感到了恐懼。這種恐懼,不是來自於死人,而是來自於死亡。

他盯著那只貓,那貓卻象一座雕塑。一動不動站在那裡。

楊秋池決定不去管它,他轉過身。看著那被維帳擋著的檀木雕花大床。仿佛已經看見維帳裡的錦被下,躺著方才那白衣女子,一頭地長發披散在枕頭上。

方才地事情太鬼異了,楊秋池決定探個究竟。

他嘴裡輕聲念動咒語。右手結法印,左手伸出,抓住維帳。猛地一扯。一個法印打了過去。

他期待著象電影裡那樣,出現一陣火光。裡面的鬼慘叫著就灰飛煙滅了。不過,裡面什麼響動都沒有。黑黑的看不清楚。

楊秋池探頭過去一看,床上沒有鬼魂,也沒有女人,空盪盪的一張床,靠裡一床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地,床頭位置有一對枕頭,也是整整齊齊的,象一對並肩依偎著地鴛鴦。

簡直是自己嚇自己,楊秋池暗罵了一聲,放下維帳,轉身要往外走,那梳妝台上的黑貓突然喵地叫了一聲,跳了下來,一溜黑煙似的跑出了門。

楊秋池站在這漆黑陰森的房間裡,老是覺得背後好像有一雙眼睛在冷冷盯著自己。回過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客廳那一邊還有一間房,楊秋池決定去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就回去。他再也不想看見那個飄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笑地白衣女人,不管她是人還是鬼。

楊秋池低頭探索著路慢慢往外走,跨過裡間房的門檻,來到客廳。

突然,他愣住了,那扇大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月光透過大門窗櫺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清冷地撒了進來,舖了一地地白光,星星點點,好像無數只眼睛在看著自己。

沒等楊秋池弄明白這門是誰關上的,眼角已經發現了什麼不對,轉頭望去,猛然間,他兩眼直勾勾盯著客廳中間地房樑,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房樑上,正吊著一個人,白衣白裙,頭低垂著,慘白的臉,一雙眼正盯著自己,吃吃輕笑!

楊秋池嚇得大叫了一聲,手腳僵硬著倒退幾步,猛地拌在門檻上,一跤摔倒,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一個硬東西上,頓時昏了過去。

……………………

“夫君∼!夫君∼!”耳邊傳來馮小雪帶著哭腔的呼喚。

頭好痛!楊秋池慢慢睜開眼睛,好刺眼的亮光!

楊秋池又趕緊將眼睛閉上。

“哥∼!你醒了,太好了!”是瘋丫頭宋芸兒驚喜的叫聲。

“兒啊∼!”楊母的哭泣聲。

我這是在哪裡?楊秋池努力回憶著,頭好痛!

楊秋池將手抬起來擋在額頭上,慢慢睜開了眼,逐漸適應了刺眼的光線,放開手。

天已經大亮了,四周都是人。楊老太爺和妻妾、兒女、管家等人都圍著自己,宋知縣還有南宮雄等護衛,也都在旁邊。

馮小雪跪在楊秋池身邊摟著他的頭,滿臉淚花,看見楊秋池醒過來,欣喜地叫了聲:“夫君∼!”伸手抹了抹眼淚,“你感覺怎麼樣?”

“頭好痛,我在哪裡?”楊秋池掙紮著要坐起來。宋芸兒蹲在他的另一邊,見狀連忙幫著馮小雪攙扶著他坐起來,說道:“哥,你的頭摔破了。出了好多血,當然疼了。”

一旁的楊老太爺長舒了一口氣:“醒了,好,秋池沒事就好!”

楊母也欣喜地說道:“是啊,多虧祖宗保佑。”眼淚婆娑愛憐地看著楊秋池:“兒啊,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都快把我們給急死了!”

楊秋池向四周一看,自己還躺在那個小閣樓二樓那間廂房裡。連忙一骨碌爬了起來,往客廳一看,房樑上空盪盪的,什麼東西都沒有,把自己嚇倒的那個吊死的白衣女人也沒了蹤影。

楊秋池用手一指那房樑,疑惑地問道:“那女人呢?”

“什麼女人?”楊母問。

“房樑上吊死的那個白衣女人啊?我昨晚上看見的。就在那!”

眾人都感到一陣的寒意。

楊老太爺勉強一笑,輕聲咳嗽一下,吩咐丫環僕人把楊公子扶回去休息。

楊秋池推開了丫環們,轉頭看著楊老太爺。說道:“難道是我眼花了嗎?不對。我看得很真切,也不是做夢,我擰了自己地,很疼。絕對是真的!”

宋芸兒笑道:“哥,瞧你謊話編得跟真事似的。”

楊秋池知道這件事情非常蹊蹺。三言兩語說不清,便問道:“芸兒,你們怎麼發現我在這裡的?”

宋芸兒說道:“天蒙蒙亮地時候,我聽到嫂子在走廊上喊你地名字。我連忙爬起來出門一問,嫂子說你不見了。到處找不到。”

“我一聽就慌了,趕緊到處尋找。接著楊老太爺他們就得到了消息,大家分頭尋找。最後發現這院子門是開著的,雪地裡還有腳印,跟著上樓,就看見你四腳朝天躺在這裡。哥,你到底怎麼了?”想了想,宋芸兒眨了眨眼睛又問道,“哥,你該不會真的夢遊吧?”

楊秋池沒理她,這件事太蹊蹺了,要冷靜想一想。

楊秋池感到後腦勺很痛,伸手摸了一下,發現頭皮裂了一個小口,頭發都被血浸濕了,不過現在傷口已經起痂不流血了。

轉身看看自己剛才躺的地方,發現地上有一小塊血痕。有些奇怪,這是木地板啊,最多把腦袋磕個大包就不得了了,怎麼會磕出一個口子呢,腦袋肯定是磕在某個有棱角地地方了。

宋芸兒看見楊秋池看著地上的血痕又四處張望,便走過去從旁邊拿了一根矮凳子遞給楊秋池,說道:“哥,你是在找這個嗎?我們當時發現你地時候,你腦袋旁邊就倒著這根矮凳子。”

楊秋池接過來一看,果然,凳子邊上有新鮮血痕。看來,自己被那吊死的女鬼嚇倒,後腦勺正好磕在這矮凳子角上,就昏死了過去。

一個小丫環看了一眼那根凳子,聲音發顫說道:“那是,那是當初三少奶奶吊死時墊腳上吊的那根凳子……”

宋芸兒嚇得打了個冷戰,說道:“你別嚇人好不好?你是誰?怎麼知道的?”

楊老太爺地二姨太張氏鼻孔裡哼了一聲:“她就是吊死在這房間裡的那騷狐貍的小丫環知春,那騷狐貍吊死地時候她就在房裡。當然知道。”

楊秋池很不喜歡張氏這種說話的腔調,便故意盯著張氏說道:“張姨娘,我昨晚上看見你說地那騷狐貍郭氏了,”一指客廳那房樑,“她就吊在那裡!”

張氏嚇得連忙扭頭看那房樑,頓時想起那郭氏吊死在這房裡的情景,強笑著說道:“楊少爺,您,您可別嚇我啊。”

宋芸兒好奇地問道:“哥,你深更半夜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聽到一個女的在這小閣樓上哭,以為是泥娃娃,進來查看,發現那客廳裡房樑上吊死一個女人。”

楊老太爺的大兒子楊清水突然插話問道:“堂弟,你果真看見一個女的吊死在這客廳的房樑上嗎?”

楊秋池很肯定地說道:“是的,我看得很清楚。”

大少爺楊清水臉色變得慘白,嘴唇哆哆嗦嗦在嘟噥著什麼。

丫環知春顫抖的聲音說道:“肯定是三姨太的鬼魂回來了。”

“胡說!”原配潘氏抖著一身肥肉,臉上的油粉發著白光,“什麼鬼魂,哪有鬼魂?這浪蹄子死了活該!她怎麼不來找我?她要敢來嚇我,看我不罵她狗血噴頭!……”

楊老太爺皺皺眉打斷了她的話:“行了!吼什麼吼!楊知縣楊大人,宋同知宋大人都在這裡,你這樣鬧,成何體統!”

潘氏這才停了嘴,末了還往那房樑啐了一口。

二姨太張氏扶著楊老太爺的手臂,說道:“哎喲喲,我就說嘛。有些人就是不把我們老爺看在眼裡,那麼些大人在這裡,也不給老爺留點面子,叫人家偷著笑話。”

“你說什麼?”原配潘氏勃然大怒。吼道:“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你這賤人。騷狐貍,我要撕爛你這張臭嘴!”潘氏吼叫著撲了過去,一只手揪住了小妾張氏的頭發,使勁往後扯。另一只手往張氏臉上抓去。

張氏身材嬌小,哪裡是她的對手。拼死反抗,卻也抵擋不住,只能護住自己的臉。

張氏的女兒楊艾筱連忙上前保護她娘,她不敢與原配潘氏對打。只能拼命護住她娘地臉,結果自己也挨了好幾抓。房間裡頓時亂作一團。

“夠了!”楊老太爺吼道,“你們要打到外面打去!打死了最好!省的在這裡丟我的臉!”

三個女人這才住手。張氏抽泣著靠近楊老太爺,象一只受傷的小貓。楊老太爺一揮手。把張氏掀得倒跌出去好幾步。

楊老太爺吼道:“滾∼!你們兩都給我滾出去!”

見楊老太爺真地發火了,龐管家在一旁連忙低聲勸慰著將兩個太太勸走了。

這是他們家務事,楊秋池不好插嘴,冷眼旁觀,看來,楊老太爺地妻妾之間關系很不融洽。

楊秋池又看了看房樑,自己昨晚上看見的那個白衣女人,難道就是吊死的小妾郭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自己怎麼會看見她呢?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

楊秋池不相信鬼,幹他們這一行也不可能相信鬼,要是那樣地話,早就被嚇死了。但是,昨晚上自己清清楚楚看見的東西又如何解釋呢?

楊秋池轉頭看了看廂房裡那窗櫺上地油紙,那個大窟窿,還掛在窟窿上的那塊窗戶紙,那是自己昨晚上撕下來的,都証明了這一切不是夢。

但人怎麼會飄在空中呢?怎麼會快如閃電瞬間穿移在窗戶後面和大門之間呢?又怎麼能趁自己進廂房臥室裡的這幾分鐘時間,無聲無息地在外面客廳地房樑上上吊呢?脖子上勒著繩子上吊了怎麼還能睜著眼睛看著自己遲遲笑呢?

而且,自己根本不懂法術,胡亂念了個咒語打了個法印居然管用,這就更奇怪了。

雖然不能解釋昨晚上看見的事情,不過,親眼目睹的也未必是真地,好比變戲法,你不知道奧秘,就會覺得很神奇。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奧秘,楊秋池估計,這個奧秘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某個輕功很高地武林高手,來去如風,懸在空中,裝鬼嚇自己;另一種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對於第一種,楊秋池覺得幾乎不可能,武功再強,也不能超過人類身體條件的局限,比如說百米速度,科學家預言人類百米最快只能跑到秒74,如果再快身體將在奔跑過程中不堪重負而出現肢解,雖然這個極限數字不一定準確,但人類奔跑的速度肯定是有極限的,怎麼也不會超過光速吧。

自己只是低頭隨即抬頭的功夫,最多一秒鐘,在窗子後面微笑的白衣女人便已經到了門口飄在空中。楊秋池目測了一下窗口到大門外的距離,有將近二十米,就算按照世界紀錄九秒七七計算,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到,而且還有門檻,出大門的轉彎,還要從靜止不動突然達到這種速度──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當然,不排除自己不知道的武功高手有這種特異功能。不過,這就不是法醫學研究的范圍了。

就算這一點武林高手能實現,但是,另一個問題卻是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可能達到的,那就是不借助他物而懸空靜止不動──地心吸引力對任何人類都存在,包括所謂的武林高手,沒有誰能夠抵消地心引力而憑空減輕自己的體重,這是違反物理定律的,是偽科學。

武功的確是很奇妙的,不過,無論怎麼奇妙的武功,也不能違反自然規律,否則,要麼只能存在於武俠小說的幻想裡,要麼,就是耍魔術變戲法。

楊秋池是一個法醫,法醫講究的是理性分析,因此,楊秋池不能理解自己看見的那個鬼魂一樣的女人是一個武林高手,因為她的行為違反了自然規律。除非那是一個會變戲法的武林高手。

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加蹊蹺,這個武林高手裝鬼嚇自己幹什麼?肯定不是要嚇死自己,否則一掌拍死豈不幹淨,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一個念頭從從心頭冒了出來,難道,她想將自己嚇走?為什麼要嚇走自己?是害怕自己發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難道三姨太郭氏吊死,其中有什麼隱情嗎?

自己昨晚上遇到鬼的第二種可能,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才看見了飄忽在空中的鬼魂。對於這種可能,楊秋池還找不到自己產生了幻覺的合理解釋。

馮小雪被楊秋池遇見鬼受傷的事情給嚇壞了,雖然大白天的,在這小閣樓上還是感到渾身發冷,見楊秋池在傻愣愣發呆,更加擔心,拉著楊秋池的手,湊到他耳朵邊低低說道:“夫君,我好害怕,咱們還是回寧國府去吧。”

楊母聽到了馮小雪的話,她也很緊張,讚同地點了點頭。

楊秋池摟住馮小雪的肩膀,寬慰道:“別害怕,小雪,沒關系的,咱們這麼多人在,鬼欺負不了咱們的。”

“那你昨晚上……”

“那是意外,今晚上不會了,你要還不放心,就坐在床上盯著看我睡覺,好不好?”

馮小雪笑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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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兩種痕跡

楊來太爺吩咐龐管家:“快去,將郎中叫來給楊少爺治傷。”龐管家答應了正要往外跑。

楊秋池擺手阻止,說道:“伯父,我的傷沒事,不用看郎中。”

楊秋池本來只是對郭氏發花痴吊死有一種好奇,不過,經過昨晚小閣樓裡遇鬼的事情之後,楊秋池有一種預感,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人不希望自己知道點什麼,不惜採用手段來企圖將自己嚇跑,所以,郭氏的死很可能有什麼貓膩。

現在,這開棺驗屍對楊秋池來說,已經不是單純的為了檢驗山兒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楊秋池需要從開棺驗屍中,驗証自己的預感。

楊秋池對楊老太爺說道,“伯父,咱們昨晚上說的事情,馬上動手辦吧。”

對楊秋池小閣樓裡摔倒受傷昏迷,楊老太爺有些歉疚,見楊秋池並不在意,反而關心自己昨晚說的事情,有些感激,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吃完早飯再去開棺驗屍吧。”

楊老太爺的大兒子楊清水問道:“爹,開棺驗屍?驗誰的屍?”

“你郭姨娘的。”

“啊?”楊清水驚呼了一聲,“她,她不是吊死的嗎?都死了兩年了,還驗什麼呢?”

楊老太爺當然不能說驗屍是為了檢測三姨太的兒子山兒究竟是不是他楊老太爺的種。雖然他要開棺驗屍,沒人敢說二話,但也擋不住別人背後議論,所以得想個借口才行,可這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楊秋池插話道:“堂兄,昨晚上我和伯父說起這閣樓一直鬧鬼的事情,我們猜測可能與去世的郭姨娘安葬有關。決定開棺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楊清水道:“還能有什麼問題?當初張姨娘說過,這郭姨娘吊死不吉利,肯定被惡鬼纏身。所以才請了法師做法事。選了那樣一塊陰地安葬,難道這樣還鎮不住她身上的惡鬼嗎?”

楊秋池看了看客廳那房樑,意味深長地說道:“堂兄認為鎮住了嗎?”

“就算沒鎮住,堂弟。難道你會看陰宅風水嗎?”

“不會,不過我以前幹過一段日子的忤作學徒。所以我會檢查死人。看看這死人究竟是怎麼死的。”說完這句話,楊秋池盯著楊清水,看得他直發毛。

龐管家對楊老太爺說道:“老爺,這開棺驗屍非同小可。是不是請法師先看看日子,再決定呢?”

楊老太爺知道楊秋池年後就要遠赴湖廣就任,時間耽誤不得。再說了,他也急於知道這小孩山兒究竟是不是自己地兒子。一想到自己可能戴了綠帽子還替別人白白養活孽種。楊老太爺心中煩躁,一擺手:“不用了!百無禁忌,吃過早飯,立即開棺驗屍!”

見楊老太爺發火,沒人再敢說話。

匆匆吃過早飯,叫了村裡的幾個忤作和幫工,楊家上下老小全體出動,前往三姨太郭氏的墳墓開棺驗屍。

郭氏的墳墓就在村腳靠近小溪地一塊窪地裡,楊秋池他們進村地時候,在村口看見的那些土包,其中的一個就是郭氏的。

郭氏是楊老太爺地小妾,按照規矩,小妾死後是不能葬到祖墳裡的,更何況郭氏還是發花痴之後上吊死地,既丟了楊家的面子,也不吉利。

郭氏上吊死之後,請法師做了法事看了風水,那法師說郭氏五行屬火,又是發花痴上吊,中了邪火,所以,必須選一塊低窪潮濕的陰地埋葬,才能鎮得住。

來到郭氏的墳地,楊秋池腳踩在墳墓旁邊地草皮上,感到濕漉漉的,心中微微一喜,這墳地如此潮濕,下面埋葬的屍體有可能已經形成屍蠟,那就能發現很多有價值地痕跡。

楊老太爺、宋同知等人害怕污穢邪氣,遠遠站在幾十步遠的地方等著。由楊秋池指揮忤作挖墳起棺。

馮小雪想和夫君在一起,又害怕看那死屍,楊秋池體貼地讓她和楊母也在那邊等著。

宋芸兒剛好相反,她是不會放過這種逞強地機會的,跟在楊秋池屁股後面看熱鬧。

忤作挖開墳包,開始往下挖,越往下挖,積水就越多,等挖到棺木頂蓋的時候,這坑裡已經積滿了水。

忤作們都皺起了眉頭,楊秋池反倒面露喜色,如果冬天的積水都那麼多,夏天雨水充足,恐怕會更加潮濕,環境越潮濕,就越容易產生屍蠟。

坑裡全是水,怎麼辦?忤作和幫工們為難地看著楊秋池。楊秋池吩咐將從棺材兩邊往下挖,再用繩子將棺材兩頭從下面套住,然後拉上來。

又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棺材終於被從這水潭似的墳坑裡拉了上來,然後被忤作和幫工們吆喝著抬到旁邊的兩根木頭上放好。

棺材裡的水順著棺材細小的縫隙往外嘩啦啦流淌。楊秋池吩咐忤作將棺材蓋打開。棺材已經開始腐朽,沒費什麼勁,棺材蓋就被打開了。

棺材裡滿是渾濁的泥水,看不清水裡的東西。一塊濕漉漉的大紅被褥的一角露了出來。

楊秋池讓忤作想辦法將棺材裡的水放幹。一個忤作拿了一把斧頭,擠進棺材旁邊擋板和後面擋板之間的縫隙,使勁一撬,兩塊擋板裂開了一條大縫,棺材裡的水從那裂縫裡流了出來。很快,就流幹了。

棺材裡的屍骨被濕漉漉滿是泥濘的大紅被褥覆蓋著。

楊秋池戴了一雙棉手套,雖然很厚,影響操作,但沒辦法,沒有橡膠手套,又不想讓自己的雙手粘上屍體腐爛的組織液,看來。以後這檢驗腐敗屍體的事情少不了,回去之後得設計一種新的專用手套。

楊秋池用一根鐵棍將上面覆蓋的紅被褥挑開,露出了下面的屍骨。正如楊秋池所估計和希望地那樣,郭氏的屍骨沒有腐爛。而是形成了灰白色的屍蠟。而且是全身性的屍蠟。

屍蠟是由於屍體長期處於水中或者埋葬在空氣不足地濕潤泥土裡,皮下脂肪組織分解物脂肪酸經皂化和氫化而形成。之所以叫屍蠟,是因為這種屍體表層用手觸摸有油膩感,並可以壓陷。跟觸摸熔化地蠟燭或者泡軟的肥皂的感覺差不多。

形成屍蠟的環境能夠抑制腐敗細菌地滋生,阻止了屍體的腐敗。能保留屍體表面損傷、索溝乃至“雞皮疙瘩”等細微痕跡,也能抑制消化道腐敗細菌,從而使胃內容物得到較好地保存,有很高的法醫學價值。

屍蠟一般是局部性的。象郭氏這種全身性的屍蠟比較少見。雖然形成屍蠟地屍體沒有腐敗,但由於屍體被水泡了兩年,已經與一般的屍體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面目全非了,根本分辨不出本來的面目。如果郭氏生前就長成這個樣子,就算這世上已經沒有女人,恐怕這楊老太爺也不會娶她地。

郭氏是不是上吊自殺,從脖子上的痕跡就可以看出來。

楊秋池低下頭仔細查看郭氏脖子上地那些痕跡,雖然死了兩年,由於屍體形成了屍蠟,所以,脖子上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辨。

楊秋池一看之下,頓時咦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塊汗巾,很小心地將屍體脖頸處的水吸幹。

仔細分辨之後,楊秋池發現,郭氏屍體頸部有兩種索溝:

第一種位於甲狀軟骨下緣,起於左耳垂下,經左側繞頸前、頸右側,項部,回到左耳垂下,形成繩結印。索溝邊緣有青紫皮下出血。用手觸摸能感覺到索溝處甲狀軟骨骨折。

奇怪的是,索溝在右側頸部有一個一指寬的斷點,並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區。

另一種索溝位於甲狀軟骨上緣,兜住弧壓頸前分別繞兩側頸部,至枕外結節處提空,無中斷。

兩種索溝於頸右側交會,後者位於前者之上。

這就是說,郭氏的脖頸被勒過兩次!

第一種索溝是水平圓環狀並閉鎖,索溝前後深淺大致相等,沒有出現縊死提空處索溝消失的現象。從楊老太爺他們的介紹來看,郭氏當時是懸樑自盡,也就是說是立位懸空縊死,但這一道索溝體現出的特點與此不符。

懸樑吊死的,索溝絕大多數由兜住弧斜向提空處,而這一道索溝卻是水平的;吊死者索溝應該是兜住弧處索溝最深,向提空處逐漸變淺,而這一道索溝前後大致相等;吊死者索溝在提空處會消失,呈馬蹄形,因繩索提空會形成“八字不交”現象,而這一道索溝是閉合呈圓環狀,沒有提空現象。

很明顯,這一道索溝不是縊死所形成的,而是勒死形成!

第二道索溝倒是比較符合典型縊死特征。

兩道索溝的花紋特征也不相同,第一道是皮革樣索溝,細而窄,索溝表面有編節花紋,估計應該是麻繩之類的繩索造成的。第二道索溝寬而淺,沒有這種花紋,很可能是布帶綢緞之類的軟索。

從兩道索溝不同的特征可知,郭氏先後被兩種繩索勒過,第一種是麻繩之類半硬質的勒繩,痕跡屬於勒痕;第二種是布帶之類的軟質縊繩,痕跡屬於縊痕。

從兩種痕跡頸右側交會疊壓情況看,第二種疊壓在第一種之上,說明先是勒,然後才是縊。

這勒痕很明顯是他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得出這個結論:

從邏輯分析上看,因為從勒痕索溝處甲狀軟骨骨折以及索溝很深來看,用力很猛,而且持續的時間比較長。

當勒頸的繩索緊壓頸部時,因血液循環障礙,腦缺血或者淤血,在一分鐘內即可發生意識喪失,五分鐘即可導致死亡。而從這勒痕判斷,持續時間至少需要十分鐘以上才可能形成。所以,如果郭氏是自殺,這一道勒痕已經足以讓她死亡,她沒有辦法完成後面的上吊這一行為。

從法醫証據上看。第一道索溝邊緣有青紫的皮下出血,第二道索溝沒有皮下出血生活及秧。說明勒痕是生前傷,而縊痕是死後傷。(雖然最新理論認為,由於死者血液墜積形成的流體靜壓。會使死後縊屍有時候也會出現索溝邊緣皮下出血和水泡。所以單憑這一點不足以判斷生前傷或者死後傷,不過,還是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的。)

從常理分析,如果是自殺。一般會下意識地選擇比較柔軟的繩索,比如布帶。而不會選擇麻繩甚至鐵絲之類地硬質繩索,尤其是女人。如果只有麻繩等半硬質甚至鐵絲等硬質繩索,則常常會用手絹、帕子之類的墊在脖子下以減輕痛苦。這勒痕反映出繩索是麻繩之類的半硬質繩索,與常理不相符。

另外。既然她上吊選擇了布帶等軟繩索,如果勒痕也是自殺,那麼同樣也會用布帶來勒脖子。而不會用麻繩來勒。常理上也說不過去。

從否定角度看,勒痕反映。勒繩是在左耳垂下結的單結,然後兩手抓住繩子兩頭往兩邊拉,將人勒死。繩結地位置是在左耳垂下,雙手用力地方向應該是身體的前後,這個動作自殺的話與常理不符且難以完成。

由此判斷,郭氏很可能是先被人勒死,然後偽裝上吊自殺!

楊秋池捋起郭氏屍體手臂的衣袖,抬起來觀察,並沒有發現擦痕之類地抵抗傷,不過,沒有抵抗傷並不意味著沒有進行抵抗,如果是在床上被褥或者水裡等柔軟的環境勒死郭氏,就不會形成擦痕等抵抗傷。

檢查郭氏右手地時候,發現其右手食指內側有表皮擦傷和青紫皮下出血。

楊秋池微覺奇怪,隨即馬上想起郭氏脖頸的索溝在右側頸部有一個一指寬的斷點,並有青紫的皮下出血區。結合這兩點可知,兇手勒郭氏地時候,郭氏進行抵抗時,曾經努力將右手食指插進繩套拉扯繩索,從而在右手食指上留下了這道抵抗傷。

這道抵抗傷已經充分說明,郭氏是被人勒死的,是他殺。

那麼,究竟是誰勒死了郭氏呢?楊秋池站在棺材旁沉思。那根勒死郭氏的麻繩肯定是兇手帶來地,作案之後處理掉了,不會遺留在現場,否則已經引起懷疑了。那根布帶說不定還在,也許能從這上面發現點什麼。

宋芸兒一直在一旁看著楊秋池忙碌,不敢隨意插嘴,見他忙完了站在那裡發呆,這才問道:“哥,怎麼樣?你怎麼忙了這麼久啊?”

“你去把他們叫過來,我有話說。”楊秋池面色凝重說道。

宋芸兒從楊秋池的神色猜出,這個案子有問題,便興奮地點點頭,轉身跑了過去,和楊老太爺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所有地人都走了過來。

楊老太爺疑惑地問楊秋池:“賢侄,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楊秋池先問道:“郭姨娘上吊的那布帶呢?”

原配潘氏說道:“燒了,和這騷狐貍的所有衣物用品一起燒掉了,這種禍害人的妖精的東西還留它做什麼!”

楊老太爺問道:“賢侄,你問這布帶做什麼呢?”

楊秋池環視了眾人一眼,說道:“查案子用。”

“查案子?”楊老太爺隱隱感到不對,忙問道,“查什麼案子?”

“郭姨娘被人勒死的案子,她不是上吊自殺,而是被人勒死的!”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楊老太爺驚問:“你說什麼?她被人害死的?”

“是,郭姨娘是先被人勒死之後,偽裝上吊的。不是自殺。”

宋芸兒的老爹宋同知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問道:“賢侄,你,你沒弄錯吧?”

大少爺楊清水神情很激動,問道:“堂弟,郭姨娘真的是被人殺害的嗎?兇手是誰?”

原配潘氏和二姨太張氏等女眷害怕不敢上來,遠遠聽說郭氏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害死的,也都驚訝地議論起來。

楊老太爺問楊秋池:“賢侄,你如何知道你郭姨娘是被人殺的呢?”

楊秋池指著屍體脖子上的兩道不同的傷痕,將剛才的發現分析了一遍,又展示了張氏右手食指上的抵抗傷。

對於縊死和勒死,《洗冤錄》記載得很詳細,古人對這兩種很常見的殺人或者自殺方法有比較深刻的認識。所以,聽了楊秋池的分析,再親自觀察一番之後,楊老太爺和宋同知等人都認可了楊秋池的判斷。

他們對郭氏的屍體沒有腐爛有些意外,龐管家還問是不是屍體中邪了,要不要請法師來驅邪趕鬼。楊秋池用盡可能通俗的話給他們作了解釋,眾人這才明白。

接下來的問題就很讓人疑惑了,按理說,這兩種痕跡並不難發現其中的端倪,怎麼沒有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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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勘查現場

詢問了楊老太爺之後才得知,當時郭氏發花痴然後上吊,人人都認為很順理成章,沒人懷疑,也就沒有報官。由於死得很邪乎,馬上就入棺請法師作法事,所以也沒有仔細檢查脖子上的痕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僅當時小閣樓的院子門緊鎖,而且小閣樓二樓的房間大門也是緊鎖的,沒有發現外人闖入房裡的痕跡。奶媽和丫環也沒有聽到有什麼打鬥動靜。所以沒有懷疑郭氏是被殺的。

先在既然已經肯定郭氏是被人殺死,又是在寧國府轄區內,宋同知在此,當下決定立案偵破,查個水落石出。不過,這案子怎麼查,宋同知還是兩眼一抹黑,向楊秋池求救,讓他幫忙破案。

楊秋池再次受托破案。他從郭氏屍體上提取了頭發血型檢材,然後讓忤作將屍體重新裝進棺材釘好,放入水汪汪的墓坑裡,重新埋好。

既然要偵破案件,自己的法醫物証勘察箱必須拿過來才行,再說還要作血型鑒定,確定山兒究竟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這東西可是楊秋池的寶貝,讓外人拿自己不放心,便將鋁合金大櫃子的鑰匙給了馮小雪,讓她帶著夏萍等五個錦衣衛女護衛替自己回去拿,又另外加派了五個男護衛隨同保護。

楊秋池告訴馮小雪,只需要將鋁合金櫃子裡的那小箱子拿來就行了,這小箱子就是法醫物証勘察箱,上面有密碼鎖,倒不用擔心馮小雪發現裡面的東西後大驚小怪。

但馮小雪擔心楊秋池晚上又遇到鬼,不願意離開楊秋池,安慰了半天也不行,最後宋芸兒說晚上他陪著楊秋池。貼身保護他,馮小雪這才放心,又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帶著護衛們走了。

他們來去大概要兩天時間。這段時間裡。楊秋池要進行必要的調查了解,以發現足夠的犯罪線索。

楊秋池沒想到回老家過年祭祖,遇到這檔子事情,看來。如果這件案子不能盡快偵破的話,這年也過不了了。

既然那個小閣樓鬧鬼之後就鎖上沒人住了。說不定會有什麼痕跡留下來,楊秋池決定去小閣樓勘查一下這兩年前的命案現場,希望自己好運,能發現點什麼。

詢問之後得知。最先發現郭氏吊死的是她地貼身丫鬟知春,其次就是奶媽呂氏。三姨太死的時候,門窗緊鎖。屋裡只有丫環知春和奶媽呂氏,所以。她們兩是當然的犯罪嫌疑人,楊秋池吩咐先將奶媽呂氏看管起來,然後叫了丫環知春,與宋同知、宋芸兒一起來到小閣樓勘查現場。

郭氏在這小閣樓裡吊死之後,除了楊老太爺因為懷念郭氏而住了一晚,卻因為看見郭氏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笑而被嚇了個半死這後,這小閣樓就完全被封閉了,所以,還大致保留著當時的情景。

楊秋池首先仔細檢查了所有門窗,發現果然和知春說地一樣,是關得死死地,不費一番功夫根本打不開。

又仔細檢查了大門,畢竟是大戶人家,門的做工很好,左右兩扇門能夠相互咬合,閉合很嚴實,根本無法用刀子撥開。而且,這大門不僅要上閂,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用頂門槓頂住。

楊秋池讓知春先說一下屍體懸掛的情況。根據知春所說情況,郭氏應該是踩著那矮凳子上吊地。

楊秋池判斷,這矮凳子大概有五十厘米,兇手將郭氏勒死後,由於人死之後會很沉,而且是軟的,所以,要將屍體抱起來掛在橫樑地繩索套裡比較困難,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繩套套在屍體脖子上,另一頭繞過橫樑,然後將屍體拉上去,如果是這樣,在橫樑上應該會留下繩索摩擦的痕跡,拉幾十斤重的屍體,這痕跡一定比較明顯,不會被兩年地歲月抹掉。

楊秋池找來兩根高凳子疊在一起,放在那橫樑下,踩上去,觀察橫樑,在擦掉上面厚厚一層灰塵之後,很奇怪,那橫樑好好的,整齊的棱角上沒有什麼明顯地摩擦痕跡。

奇怪了,難道自己判斷有問題?楊秋池想了想,問丫鬟知春:“你們三姨娘是用什麼繩子吊死的?”

知春說:“是一根白綾,繞過橫樑之後,將兩頭打了個結,然後掛在脖子上。”

“那白綾有多長?”

知春比劃了一下,楊秋池看不明白,又補充問道:“這樣吧,你比劃一下,這白綾繞過橫樑然後兩頭打結,是否垂到了地面?”

“沒有,打了結之後只長出一小截,”知春站在橫樑下上下看了看,用手比了比,“只能垂到大概我頭頂這個位置。”

小丫鬟知春就在楊秋池地面前,她比楊秋池矮半個頭,不經意間,楊秋池發現了知春的後脖頸處有幾道傷痕,很淺,從顏色來看,是陳舊傷痕。楊秋池心中感嘆,這是個苦命的小丫鬟,一定挨過不少打,想到這裡,心中微微一動,想到了些什麼別的事情。

知春站在那等了片刻,沒聽到楊秋池的問話,微覺奇怪,回過頭看了看楊秋池,見他正怔怔地盯著自己脖頸看,臉一紅,垂下了頭。

楊秋池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失態,直到宋芸兒捅了他一下:“!看什麼呢?”

楊秋池這才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笑,抬頭估計了一下橫樑到知春頭頂的距離,得出一個結論:用這麼長的白綾一頭拴住躺在地上的屍體的脖子,另一頭就達不到橫樑,更不用說繞過橫樑了,所以,自己最初的推測就不能成立。

這樣看來,兇手是先將白綾拴好,然後將屍體抱上去掛在繩索套裡。楊秋池問丫鬟知春:“當時她懸空兩腳離地有多高?”

知春雙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不好說明,一眼看見了廂房裡那根矮凳子。跑過去將凳子拿過來放好,看了看,說道:“差不多就有這凳子這麼高。”

這麼看來,兇手應該是抱住屍體。踩在矮凳子上將屍體掛上去的。

開棺驗屍之後。楊秋池對郭氏的身材有了個大致的印象,郭氏屬於那種嬌小玲瓏的江南小女子,體重肯定不到五十公斤,這矮凳子比較寬大。有點像彈鋼琴的人坐地那種矮方凳,兇手抱著郭氏的屍體上去掛。還是比較容易保持平衡的。

既然這兇手很可能是踩在這矮凳子上將屍體掛進繩索套,會不會在矮凳子上留下鞋印呢?楊秋池仔細檢查了那根墊腳的矮凳子,雖然上面覆蓋了一層灰塵,還沾了一些自己地鮮血。但楊秋池還是希望能發現點什麼。

楊秋池企圖吹掉上面地灰塵,找出兩年前殘留的腳印,無奈。兩年時間的確太長了點,那些灰塵一層疊一層。在矮凳子上凝結了厚厚的一層,估計要用清水加皂角粉再用刷子刷,才能將這些灰塵清除掉。不過,這些灰塵被清除掉了,那上面地腳印也就完蛋了。

現場大致勘察完之後,接下來開始調查走訪。楊秋池先讓丫鬟知春下樓候著,然後和宋同知商量怎麼破案。

郭氏是吊死在房門緊鎖的房間裡,而房間裡只有奶媽和剛剛出生不久地山兒,另外還有一人就是丫環知春。山兒才三歲,不可能是兇手,因此,本案只有兩個重大犯罪嫌疑人,那就是奶媽呂氏和小丫環知春,當然,楊家大院其他人也不能排除裡應外合共同作案的嫌疑。

首先發現郭氏上吊的是小丫環知春,賊喊抓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楊秋池和宋同知決定首先審訊知春。審訊就在小閣樓進行。既然是明朝,又有宋同知在,幹脆開堂審理。

臨時大堂就設在鬧鬼地這小閣樓的客廳,將桌椅搬走,當中擺了一張長條書案,宋同知居中而坐,楊秋池端了一根凳子坐在一旁算是臨時刑名師爺。宋芸兒死皮賴臉要在一旁聽審,宋同知和楊秋池也拿他沒辦法。讓她坐在楊秋池身邊,不許亂說話。

宋同知這次和楊秋池來老家過年,只帶了幾個丫鬟僕人,沒有帶捕快皂隸,於是楊秋池便叫南宮雄帶了三名護衛充當皂隸,各拿了一根水火棍一邊兩個站著。

將小丫鬟知春叫進來之後,小姑娘見楊秋池和宋同知與剛才完全不同,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可從來沒進過衙門大堂,雖然這是臨時地,比衙門大堂的威嚴差遠了,但畢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嚇得臉都白了。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道說什麼好。

丫環知春只有十四五歲,身體單薄嬌小,平常情況下,她地體力不大可能完成將一個成人勒死這樣的重體力活,不過,郭氏本身也比較較小單薄,比知春強不了多少,而且當時郭氏已經昏睡,而且發花痴頭腦混亂。那樣的話,勒起來就不費什麼勁了。

見知春很害怕,這不是楊秋池所希望的。人在緊張或者害怕的時候,會遺忘或者漏掉一些東西。楊秋池先寬慰了她一番,並讓宋芸兒給她倒了一杯水,和她拉了些家常,漸漸的,知春平靜了下來。

雖然大堂正中坐的是宋同知,但具體審訊卻是由楊秋池負責,宋同知也不亂插話,免得打亂他的思路。

楊秋池首先叫知春仔細回憶一下發現三姨太郭氏吊死的經過。

知春說道:“我記得很清楚,三姨娘上吊那天是三月二十。那天下午三姨娘不知怎麼的發了花痴,後來被拉回小閣樓之後。一直很興奮,脫光衣服在小閣樓裡到處走。我和奶媽呂氏強行將她拉了回來,關上房門,給她喝水,一直鬧到深夜三更,才躺在床上慢慢睡了。奶媽要照管小少爺,就我一人一直陪著郭氏,直到她睡著。”

楊秋池插話問道:“楊老太爺呢?他怎麼沒來看郭姨娘?”

“三姨娘發花痴,老太爺非常生氣,罵她傷風敗俗,所以沒來看。後來郭姨娘死了之後,老太爺哭著很後悔。說如果那晚上老太爺來了,三姨娘是不會上吊死的。”

說到這裡,楊秋池有些好奇地問道:“老太爺遇到鬼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就是三姨娘死的第二天晚上。老太爺說她想念三姨娘。要在三姨娘的房裡再睡一晚上,希望三姨娘能托夢給他。睡到深夜,老太爺突然大喊大叫,說是看見三姨娘站在他床邊看著他笑。把老太爺給嚇壞了。由於小閣樓鬧鬼,從那天起。我們就全部搬出了小閣樓。這小閣樓就被鎖上了。”

楊秋池想了想,問道:“老太爺說他看見鬼的時候,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我和奶媽聽到老太爺在三姨太的房間裡大喊大叫。我們就爬起來跑過去,只見到楊老太爺坐在地上,嚇得面無人色。手指著前面,說三姨太就在那裡。可我和奶媽什麼都沒看見。”

楊秋池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你接著剛才地說。郭姨娘睡著了之後怎麼了?”

“三姨娘睡著之後,我就回房睡覺了。”

“你們的臥室在什麼地方?”

知春指了指客廳旁邊那個廂房:“就在那裡。左邊廂房是我和奶媽還有小少爺住,右邊的廂房是三姨娘的臥室,以前三姨娘沒出事之前,楊老太爺經常來住。”

楊秋池這下明白了,自己撕爛窗戶紙看見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笑地那個房間,也就是自己後來進去,看見從搖籃裡跳出一只黑貓地那個房間,正是郭氏的臥室。難道自己看見的那個女人,就是郭氏?或者說是郭氏的鬼魂?

這世界上沒有鬼魂!楊秋池堅信,又向知春示意讓她接著說。

知春說道:“我回房間睡了之後,睡得很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被山兒地哭聲驚醒了,才爬起來去看山兒。”

這也難怪,小姑娘才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瞌睡香的時候,不過,楊秋池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平日也睡得那麼死嗎?”

“不是地,”知春紅著臉搖搖頭,“我睡得很淺的,因為以前三姨娘經常晚上要方便或者喝水,還要給小少爺把尿什麼的,為了怕自己睡得太死,我都只脫外衣,睡覺之前還要喝好多水。”

這小丫頭當得也挺辛苦,楊秋池感嘆,隨即想到一件事,問:“那你那一晚上怎麼睡得那麼死呢?”

“我也很奇怪,我見小少爺在小床上哭得很厲害,但奶媽還是呼呼大睡,我使勁搖她,她才醒過來。”

楊秋池和宋同知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如果這知春說的是真地,那麼,很可能知春和奶媽都被人下了蒙汗藥之類的鎮靜安神的藥。

楊秋池示意讓知春接著說。

知春說道:“我搖醒奶媽照看小少爺,然後想去服侍三姨娘起床,剛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三姨娘吊死在客廳地房樑上了。”

說到這裡,知春全身微微發抖,仿佛還在為當時的驚恐而顫栗。

楊秋池問道:“你好好回憶一下,那時候大概是什麼時辰?”

“卯時左右,因為後來聽龐管家他們說,得到消息時他們正在吃早飯。我們吃早飯一般是在卯時。”

“你接著講。”

“我跑回房間告訴奶媽,奶媽也跑出來看,也嚇得大叫起來。後來我趕緊打開房門到走廊上大喊大叫,他們便都來了,然後大家……”

“等等!”楊秋池打斷了知春地話,“你開門的時候注意到門是不是閂好了的?”

知春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是閂好了的,頭天晚上是我閂的門,早上開門的時候,門還是閂得好好的。”

“你不會慌慌張張記錯吧?”

“不會,因為房門不僅要上閂,還要用頂門槓頂住。我記得很清楚,那頂門槓是頂得好好的,我當時取下頂門槓之後,著急之下來不及放好,直接扔在了地板上,當的一聲響,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由於太著急,門閂又太緊了,我拔不下門閂,還是奶媽跑過來幫我拔下來,才打開的門。”

知春說得如此肯定,她說的倒不像是假的,等一會還可以核對奶媽的說法,看看能不能印証。

楊秋池接著問道:“當天晚上三姨娘和你說過什麼比較可疑的話嗎?”

知春低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三姨娘發花痴被我們拉回小閣樓之後,一直沒說什麼話,只是一個勁傻笑著要脫衣服。直到她晚上睡著了,都沒說過什麼話。”

“你服侍你們三姨娘多長時間了?”

“三姨娘嫁到楊家的時候,楊老太爺就讓我服侍她了。”

“那你以前見到過三姨娘發花痴嗎?”

知春又想了想,才說道:“沒有,從來沒有過。”

“你把三姨娘發花痴的經過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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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痴

知春臉微微一紅,垂下頭,略帶羞澀地說道:“那天下快要吃晚飯的時候,我正在房裡和奶媽逗小少爺玩,就聽到三姨娘笑著跑下閣樓去了,那笑聲很奇怪,有點傻傻的。”

“我連忙喊著三姨娘追下樓去,就看見三姨娘一邊傻笑著跑一邊脫衣裙,一直跑進了大少爺的院子。大少爺可能聽到了我的呼喊,從房裡出來,這時候三姨娘已經差不多脫光了,一下子撲上去將大少爺緊緊摟住,還說什麼都答應大少爺,說馬上要……要大少爺和她……”

知春頭垂得更低,害羞地停住了話語。不過誰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楊秋池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了看宋芸兒,宋芸兒雖然不知道知春所說的確切意思,但聽到郭氏脫衣服抱男人,也羞紅了臉。

楊秋池連忙回過頭,說道:“後來呢?說詳細一點。”

“大少爺嚇得大喊大叫,也不敢推開三姨娘,就任由三姨娘摟著,我趕緊上去要拉開三姨娘,但三姨娘不知怎的力氣很大,我根本拉不動她。”

“這時候老太爺、大奶奶、二姨娘還有龐管家他們都來了,一起動手才將三姨娘拉開,結果三姨娘又要去摟抱龐管家,把龐管家嚇得摔了一跤。大奶奶打了三姨娘幾記耳光,三姨娘還是傻笑著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二姨娘也要上去打三姨娘的耳光,卻被三姨娘一把推倒摔在地上。二小姐上前了三姨娘一個窩心腳,將三姨娘得坐在了地上,大伙兒要上去抓她穿衣服,沒想到三姨娘一骨碌爬起來跑出了院子,然後往大門口跑,一直跑到大門口才被家丁們抓住。”

“老太爺氣得連聲大罵三姨娘不知廉恥。傷風敗俗,要把她鎖起來治罪。我們幾個丫環上前幫三姨娘穿好衣服,這才送回了小閣樓,鎖在了院子裡。”

楊秋池奇道:“那天晚上小閣樓的院子大門也鎖上了嗎?”

“鎖上了的。以前只是從裡面閂上就行了。那天害怕三姨娘趁我們不注意又跑出去發花痴。所以楊老太爺叫人將院子門從外面鎖上了。”

楊秋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三姨太也太可憐了。從知春描述的症狀來看,三姨娘顯然不是吃了春藥發情──吃了春藥當然會性亢奮,但這種亢奮是有理智的。也就是說雖然有性沖動,但不會脫光了滿世界跑。

三姨娘是患了一種青春型精神分裂症。由於患這種病地人,女性遠遠多於男性,且易發於如花似玉的年華,故亦稱為花癲或者花痴。

簡單地說。花痴是一種精神病,是精神活動出現思維障礙,主要表現是出現被鐘情妄想、嫉妒妄想等。在意識清楚情況下出現視、聽、嗅等感官方面的幻覺,這些幻覺中。以言語性幻聽、性交幻覺、關系妄想比較常見。

三姨娘脫光了跑去找大少爺,當著那麼多人抱著大少爺要和他那個,這是很典型的精神分裂性幻想,是一種被鐘情幻想,幻想著自己中意地某個男人傾心於己,在性亢奮支配下,才作出這種常人不可能做地行為。

花痴的發病機理還不十分清楚,這種人的大腦無明顯病理形態學改變。一般認為,這是由於少年男女神經內分泌系統不穩定,幻想傾向很強,對打擊承受能力較弱。一旦遭受強烈刺激會使神經內分泌應激衰竭,產生適應綜合征而發花痴。

可能引發少年男女發花痴的這些刺激可以來自於社會生活、情感生活,也可以來自於某些藥物產生地副作用。

三姨娘究竟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而發花痴,現在還不得而知。

楊秋池又問:“發現三姨娘吊死之後,是誰把她解下來的?”

“是我,”知春說道,“大奶奶讓我去抱著三姨娘地屍體,叫龐管家去解繩子,當時我很害怕,不敢上去,還被大奶奶打了一巴掌,沒辦法才大著膽子上去抱住大奶奶的大腿。龐管家將倒在一旁的那根矮凳子扶正,正準備上去解繩子,大少爺搶著踩上凳子,把繩子解開了。三姨娘很沉,我抱不動差點摔倒,幸虧奶媽上前幫我,才將三姨娘放倒在了地上。”

聽到這裡,楊秋池心中一動,三姨太發花痴,第一個就是跑去抱大少爺楊清水,說明她的被鐘情性幻想裡,內心中意地人就是大少爺楊清水。現在又是大少爺搶上去第一個解開了三姨太上吊的繩索,看來,兩人的關系恐怕不簡單。

如果這個案子存在裡應外合,那麼,楊清水地嫌疑非常大。

人命案件偵破中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被害人被殺地時間,這對於確定犯罪嫌疑人范圍有很大的幫助。

楊秋池問丫鬟知春:“你抱她的時候,她的身子還熱嗎?”

“已經冰涼了。”

人的手感覺到冰涼,溫度應該是在攝氏三十度以下。郭氏死亡時是春南花開的時候,氣溫冷熱適中,所以,按照人體正常屍冷速度推算,郭氏死亡的時間大概在六小時左右。

僅靠屍冷不足以判斷,楊秋池追問:“你把三姨太抱下來的時候,感覺到三姨娘的手腳硬不硬?好好回憶一下,盡可能說詳細一點。”

“都已經硬梆梆的,但我把她放在地上時,她的腳倒還是軟的,可以彎曲,給她把脈搏的時侯發現她的手已經彎不了了,取她脖子上的繩子套的時候,抱著頭一抬,她的脖子不會彎,整個身子都抬起來了。”

楊秋池聽了知春的描述,馬上知道郭氏屍僵是下行性的,脖子和手都不能彎曲,但腿還可以彎曲。從上往下發展,這是下行性屍僵的表現。

由於還沒有形成全身性高強度屍僵,就是說,頸肌和上身上肢已經出現屍僵。但還沒有擴延到下肢。照這個推算。死亡時間應該在四小時左右,也就是晚上兩點。

知春接著續道:“後來入殮地時候,楊老太爺讓我們給三姨太擦身子換身幹淨的衣服,在給她脫衣服和穿衣服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她地手彎過來,穿好衣服之後。等到抬她進棺材時,她地手又硬梆梆彎不了了。”

聽到這裡,楊秋池心中一動:再僵直?所謂再僵直是人死之後屍體出現屍僵,這時候用外力強行解除關節的僵直。可再度強直。一般在死後五至六小時之內,會出現再僵直。這對判斷死亡時間很有用。

楊秋池追問道:“你們將三姨娘搬進棺材裡的時候,離你們發現大概有多長時間?”

“大概只有一個來時辰。因為發現三姨娘吊死之後,大奶奶嫌晦氣。吩咐龐管家馬上到村裡王木匠家買一口棺材來,那棺材都還沒上漆,是入了殮蓋了棺之後才上油漆的。”

“你把三姨娘解下來放在地上地時侯,發現她的手腳有沒有異樣?”楊秋池之所以要這樣問,是因為立位縊死地屍斑會出現在四肢的遠端和下腹部。

知春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三姨娘原來的手腳很白嫩,但我們把她放在地上,摸她的脈搏地時候,發現她的手是紫烏紫烏的,很嚇人。後來給她脫衣服擦身子地時候,發現她的小肚子和腳掌也都是紫烏地。”

這就是說,知春她們發現屍體的時候,已經出現屍斑。所以,死亡時間至少已經有兩小時以上。

知春前面說三姨娘是三更才入睡的,也就是現在的晚上十二點左右,發現屍體是在卯時,也就是早上六點,發現再僵直是在一個時辰之後,也就是八點左右,再僵直一般在六小時之內才會發生,再結合屍冷情況綜合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晚上兩點左右。

問完這些之後,楊秋池突然臉一板,冷冷說道:“好了,咱們東繞西繞繞了半天,現在該說正事了,知春,你老實交待,你是怎麼將你們三姨娘勒死,然後將她偽裝成上吊自殺的?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一聽這話,知春只嚇得花容失色,一個勁磕頭說:“大人,民女冤枉啊!我沒有殺三姨娘,我沒有啊。”

宋同知和宋芸兒本來聽楊秋池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有此一問,而且還那麼的肯定。

其實,這是楊秋池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兩年前的陳年舊案,被害人死在密室裡,門窗緊鎖,沒有外人潛入的痕跡,屋裡除了三歲的小孩山兒,就只有丫鬟知春和奶媽呂氏,這兩個人當然有重大嫌疑。

這種情況,用排除法是可以定罪,但是,排除法只適用於有罪推定,也就是說,先估計被告有罪,然後找他有罪的証據,有時候,甚至可以讓被告人自己舉証証明自己沒有罪,如果不能証明,就認定他有罪,如果不肯承認,就刑訊逼供。

這種排除法作為認定犯罪的方法,在我國現行的刑法中只有一個罪名適用,就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告人是國家工作人員,財產遠遠多於收入,就推定其財產來源非法,如果該國家公務員不能說明自己超出收入的部分是合法所得,則認定為非法,據此追究刑事責任。

除了這個罪名之外,其他的犯罪認定的証據全部都要由公訴機關舉証証明,這就是所謂的“罪不自証”,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沒有義務証明自己沒有犯罪,更沒有義務証明自己犯罪。証明犯罪是公訴機關的事情,不能証明,就以証據不足宣告無罪。

雖然法律是這樣規定的,但現實生活中,一些公訴機關在提起公訴時,仍然會使用這種排除法來認定犯罪,由於這種方法結論缺乏唯一性,一旦排除有遺漏,很可能會出現冤假錯案,所以。單純使用這種方法認定犯罪提起的公訴,不會得到法院的支持,至少不會得到受過嚴格法律科班教育的法官的支持。

楊秋池當然知道這些,但現在是幾百年前的明朝。這時候認定犯罪實行的就是有罪推定。既然這是合法地,犯罪嫌疑人又只有這兩個,自己又沒有其他可靠的線索,於是。楊秋池決定使用這種方法來偵破。嘗試一下古人認定犯罪的方法。

有罪推定加刑訊逼供,作為破案手段。雖然不符和人權觀念,但未嘗不是一種很有效的破案方法,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刑偵人員熱衷於刑訊逼供,就因為這種方法簡便有效。

不過。這種方法認定犯罪,一旦判斷失誤,對嫌疑人合法權利地侵害是不可估量地。也是不符合人權精神的,所以才會被現代法治所摒棄。這種行為當然也是檢察機關和紀檢監察機關重點整治的對象。

聽知春含冤,楊秋池話鋒一轉,問道:“你們三姨娘對你如何?”

知春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說:“三姨娘對我……對我……很好啊。”

“很好?”楊秋池冷笑,“那你脖子後面的傷痕是誰打地?”

一聽楊秋池這話,宋芸兒隨即明白了過來,驚喜地叫道,“哥,剛才你死盯著人家脖子看,原來是在看她的傷痕啊!我還以為……嘻嘻嘻”

楊秋池瞪了她一眼:“別說話!”

宋芸兒縮了縮脖子,一吐舌頭,連忙閉嘴。

知春一聽楊秋池這話,支吾著說:“沒有,沒有啊,可能是我自己抓撓留下地吧。”

楊秋池扭頭對宋芸兒說道:“芸兒,麻煩你將她帶到隔壁廂房裡,脫掉她的衣裙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傷痕,什麼樣的傷痕。”

“好!”宋芸兒幾步走到知春面前,拽著她的手,拉進了隔壁廂房。

過了一會,宋芸兒拉著知春走了出來,說道:“哥,她身上到處都是鞭打地傷痕,只不過傷痕都很淡,好像是以前留下的。”說罷,回到座位坐下。

楊秋池冷笑問知春:“你身上的傷痕是怎麼來地?再不老實交待,大刑伺候!”

“我說,我說,”知春顫抖著聲音說道,“三姨娘經常受大奶奶和二姨娘的氣,回來看我不順眼,就找著錯用打我。”

楊秋池盯著知春說道:“所以你氣不過,就趁她發花痴意識錯亂地機會,將她勒死了!”

“我沒有!我沒有啊,大人,民女冤枉啊。”

“冤枉?你們三姨娘無緣無故打你,難道你不恨她嗎?”

知春畏畏縮縮沒說話。

宋同知也聽出了味道,原來是這小丫鬟氣不過三姨太郭氏對她的無故毆打,報復殺人。心中大喜,看來這個案子又破獲了,這賢侄還真是個破案高手,手到擒來,自己這功勞又立定了。

宋同知喝道:“如,如此刁民,不打不招!來人,給我拖下去重打三十板子!”習慣性伸手就要去摸案台上的簽筒,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這不是自己的衙門,而是鬧鬼的小閣樓。

南宮雄和另外三個護衛不是宋同知的手下,不受他的號令,只是看著楊秋池。見楊秋池微微點頭,這才答應一聲,上前就要將知春拖到外面走廊上打板子。

知春嚇得連聲說道:“別打我,我說,我說。”

楊秋池一擺手,南宮雄等人這才將知春揪了回來。然後自己退回原位。

知春喘了一口氣,說:“我那時候,的確很恨三姨娘,也的確想過……想過和她拚了,但我沒敢往深裡想,只怪自己命苦。我真的沒有殺三姨娘,求大人明察啊。”說罷,連連叩頭。

宋同知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嫌疑犯,如何能輕易放過,喝道:“房間裡就你和奶媽兩人,你又有殺人動機,不是你殺的還能是誰?真是個刁婦,竟敢欺瞞本官,看來還是不打不行!來人……”

楊秋池一擺手,說道:“宋大人,不忙動刑,先將她關押起來,等我們審完奶媽呂氏之後再說。”一邊說一邊向宋知施了個眼色。

宋同知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楊秋池,才點點頭:“就依賢侄。”吩咐道:“將,將犯婦知春帶下去看押,將,將奶媽呂氏帶上堂來。”

知春還在一個勁含冤,被拉出閣樓關押了起來。

趁知春帶出去這空閑,宋同知問楊秋池:“賢侄方才是何用意?這真兇既然已經抓到,為,為何還要審呢?”

楊秋池搖搖頭,低聲說道:“這小丫鬟知春不大可能是兇手,真兇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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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章    慢性中毒

宋同知一聽,驚問道:“何以見得?”

楊秋池指了指高高的房樑:“兩年前這小丫鬟才十二歲,你覺得她那時候有可能抱著一具那麼重的屍體,踩在凳子上,然後將屍體掛上去嗎?”

由於人剛剛死亡的時候會很沉而且發軟,雖然郭氏體重比較輕,但抱著一具軟軟的屍體踩到凳子上然後將屍體掛進繩索套,還是需要一定的體力的,知春這樣的一個十二歲普通小女孩顯然不可能完成(宋芸兒這樣的武功高手除外)。

宋同知和宋芸兒都恍然大悟,點頭讚同。

宋芸兒想了想又問:“那這知春會不會是內應,將人放進來,讓別人殺呢?”

楊秋池讚許地看了看宋芸兒,點點頭:“完全有這種可能,那也說明知春只是一個從犯幫手,真兇另有其人。不過,”楊秋池想了想,“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知春和奶媽兩人合謀殺人。不然的話,難免奶媽不會聽到響動發覺。”

宋同知也插了一句:“如,如果將奶媽迷倒呢?那她就,就不知道了。”

楊秋池又點點頭:“這種可能性很大,方才丫鬟知春也說了,奶媽當時睡得很死,小孩哭她都沒聽到,正常情況下,奶媽是不會這樣的。所以,我們還是審問奶媽呂氏之後在下判斷。”

說到這裡,楊秋池對宋同知道:“伯父,這個呂氏就由您來審吧。”

“這∼!”宋同知遲疑道,“說實話,賢侄啊,以,以前我審案子那還是相當自信的。自,自從見你偵破案子有如神助之後,我,我就不敢問案了。生怕出錯。還。還是你來審吧。”

楊秋池微微一笑:“伯父過謙了,您老審了這麼多年的案子,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都多,經驗豐富。怎是小侄所能比擬的呢。”

輕輕幾句馬屁,把宋同知拍得如飄身雲霧之中。很是受用。

楊秋池又續道:“小侄懷疑這奶媽才是真正的兇手,而且,小侄估計這奶媽會耍刁拒不招供,伯父您對這等刁民最有辦法。你親自來審,更有把握。”

又是幾句馬屁,拍得宋同知連連點頭。笑瞇瞇說道:“既是如此,我。我就審審看吧。”

楊秋池之所以要讓宋同知審,因為這個案子就兩個嫌疑人,丫環知春不大可能是兇手,所以奶媽呂氏地犯罪嫌疑就非常大了。但自己並沒有任何証據証明呂氏實施了犯罪,只是用排除法得出這個結論。他提議讓宋同知親自審理,就是要看看能否用有罪推定來有所突破,反正這在明朝是合法的。

這時候,奶媽被帶了進來,咕咚跪下叩頭。

“犯婦姓名!”宋同知第一句話就給人家定性是“犯婦”,說明有罪推定在宋同知這些明朝官吏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民婦呂氏。”

“你先把當晚事情經過說一遍,若有半句謊言,當心皮肉受苦!”

“是!民婦不敢。”呂氏把那晚上的經過說了一遍,和小丫鬟知春的說法差不多。有幾個關鍵地情節兩人地陳述是一致的,那就是當晚門窗是緊鎖的,房間裡除了她們兩沒有其他別人,也沒有外人潛入的痕跡。

呂氏說完之後,宋同知冷冷說道:“犯婦呂氏,你是如何勒死你們三姨娘地,從實招來!”

奶媽嚇了一跳,連忙叩頭說道:“民婦冤枉,我沒有殺三姨娘啊。”

“胡說!”宋同知喝道,“房間裡就你和小丫鬟知春,知春那時候她才十二歲,絕對沒有辦法將屍體抱上去掛在繩索上。”

宋同知這是現學現賣,看了看呂氏結實的身體:“你本身就是一個農婦,這等粗活對你來說並不困難,不是你是誰?”後面這話倒是他自己地理解了。看來,這宋同知也並非只會打板子亂判,還是注意觀察分析的。

呂氏更是害怕,說道:“民婦冤枉啊,那天晚上是知春在陪著三姨娘,我帶著小少爺很早就睡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晚上我睡得很死,一直到天亮,知春才把我叫醒。”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趁小丫鬟知春睡著了,將昏睡的三姨太勒死,然後將她懸掛偽裝上吊自殺。”

“我沒有啊,大人,我冤枉啊。”

“冤枉?房間裡只有你們兩個,不是她就是你!你說你冤枉,如果你能拿出証據証明你冤枉,本官就放過你。”

呂氏哪裡拿得出來,只是說:“我那時候睡著了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還敢抵賴,來人,給我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宋同知喝道。

本來,對女犯用刑,依律應該用拶子,但現在沒有,只能用打板子了。

楊秋池並不阻攔,因為他也沒有更好地辦法,再說了,現在是宋同知在審案子,說好了用他自己的辦法的。而且,這宋同知分析得也很有道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不是她就是你,你不認罪,依大明律當然可以用刑。

三個護衛將呂氏拖到走廊上,找來一根長凳,將呂氏按在長凳上,劈裡啪啦一頓好打,直打得呂氏連聲慘叫。

三十大板打完,將呂氏抬了進來,往地上一扔。

宋同知問道:“呂氏,現在招是不招?”

呂氏痛地汗水都下來了,大腿上鮮血淋漓,喘著粗氣說道:“大人,民婦真的是冤枉地啊。”

“大膽刁民,你以為你身體硬朗,抗得住我的板子嗎?來人,給我拖下去再打三十!”

護衛們將呂氏抬出去又打了三十大板,然後又抬了進來。

這六十大板打下來,呂氏差點昏死過去。卻還是沒有招。

宋同知還要再用刑,楊秋池擺手制止。心想再打恐怕就會屈打成招。難道。不是呂氏或者知春幹的嗎?不是她們又是誰呢?總不會是三歲的山兒幹的吧。

楊秋池覺得頭都大了,這種陳年舊案麻煩就在這裡,時過境遷,沒什麼線索。這個案子雖然只有兩個犯罪嫌疑人。沒想到難度還是不小。

宋同知不知道楊秋池為什麼要阻止他用刑。問:“賢侄,……”

楊秋池說:“中午了,先吃飯吧。”

宋芸兒也插嘴道:“是啊,爹。先讓這呂氏也吃點東西,再說了。她還要照顧山兒呢。把她打壞了,山兒怎麼辦?”

楊秋池心裡暗想,你現在說晚了,六十大板打下來。她還能照顧小孩那才神了呢。

果然,呂氏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宋同知只好吩咐通知其他丫鬟僕人將她抬下去。好生看押,她現在是重點嫌疑對象。不能出問題。

吃飯的時候,楊老太爺在一旁作陪,家裡出了命案,既是苦主又是嫌犯,雙重身份讓楊老太爺很是尷尬。

楊秋池倒是連聲寬慰楊老太爺說,這個案子范圍很小,會很快破案的,甚至耽誤不了過年。楊老太爺這才稍稍寬心。

他是寬心了,楊秋池地心卻還是沉甸甸的,知春和呂氏兩個嫌疑犯都拒不認罪,知春的身體因素排除了她自己作案的可能,又沒有証據証明是她開門放別人進來實施地犯罪,而呂氏用了大刑也拒不認罪,案件陷入僵局,讓他如何寬心呢。

宋芸兒卻還在惦記著山兒,問了僕人們之後才知道,龐管家已經安排丫鬟知春臨時照顧山兒。可宋芸兒還是不放心,要親自去看看。

楊秋池覺得宋芸兒對小孩子還真好,看來,母性是所有女性所共有地,不管是武俠女豪,還是普通農婦。

宋芸兒見楊秋池悶悶不樂,便拉楊秋池一起去看小孩散散心。

楊秋池要去看楊老太爺的兒子,楊老太爺當然要跟著陪同。宋同知左右無事,也陪著一起來到知春的房間看小孩。

他們來到知春的房間時,知春正在給山兒喂稀飯。

楊秋池剛到那天,曾在客廳見過山兒,但那天山兒被奶媽呂氏用厚厚地小被子包著的,看不真切,現在一看,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這山兒已經兩歲,按道理,楊老太爺這種大戶人家,生活條件那是相當好地,可這山兒面黃肌瘦,一腦袋黃毛跟玉米穗子似的,稀稀落落而且枯黃幹燥,一點色澤都沒有。臉上黃中帶黑,胃口明顯不好,吃了半碗還吐了不少。一個勁哭,怎麼都勸不好。

宋芸兒將山兒抱了起來,給他做鬼臉逗他,山兒才不哭了,伸小手去抓宋芸兒的鼻子,宋芸兒捉住他的小手,感覺他地小手枯瘦,跟幹柴棒子似的。

見此情景,宋芸兒氣不打一處來,抓著山兒的小手,氣呼呼問楊老太爺:“你們就是這樣照顧孩子地?你看看!”楊秋池等人湊上去一看,又吃了一驚,只見山兒的小手比老人地手還要粗糙,還有許多皮疹小紅點。

楊老太爺因為三姨太發花痴而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兒子,從那以後,他就對這孩子愛理不理的,所以也沒怎麼注意孩子的情況。

現在宋芸兒這麼一問之後,楊老太爺這才注意看了看山兒,驚問:“他怎麼瘦成這樣?怎麼回事?”

旁邊龐管家連忙說道:“回稟老爺,小少爺從出生之後就是這樣體弱多病,找了好些郎中看了,都看不好。”

“沒用的廢物!”楊老太爺罵道。

楊秋池一直皺著眉頭看著山兒,這時才說道:“讓我看看。”說罷,面色凝重地從宋芸兒懷裡將山兒接了過來。

宋芸兒一喜:“哥,你還會看病啊?我怎麼不知道。”

楊秋池沒有回答,抱著山兒走到床邊,將山兒放在床沿上,脫下了山兒的小鞋子,將他的小腳丫子抬起來一看,跟小手一樣粗糙。就象赤腳民工似的長滿了老繭。

宋芸兒大怒,喝問龐管家:“怎麼回事?你看看這孩子,你們是不是每天讓他光著腳在石頭地上跑?”

“沒有啊!”龐管家從來沒有注意小孩的腳丫子,也著急了。蹲下神摸了摸山兒的小腳。惶恐地說道,“我見奶媽呂氏照顧小少爺照顧得挺好的啊,很小心地,我以為小少爺只是體弱多病。沒想到……我去把呂氏這毒婦揪來,一問便清楚了!”

“不用問!”楊秋池一擺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龐管家等人疑惑地看著楊秋池。

楊秋池摸著孩子的小腳丫,沉重地說道:“山兒很可能是中毒了!照這樣下去,他活不到明年夏天!”

楊老太爺等人驚呆了。龐管家急聲問道:“楊公子,我們少爺真的是中毒了嗎?你怎麼知道呢?”楊老太爺、宋同知、宋芸兒包括丫鬟知春也都緊張地看著楊秋池。等待他的回答。

楊秋池說:“我雖然還不敢肯定,但也八九不離十。”楊秋池將山兒地小手和小腳丫子展現給眾人看,然後又摸了摸小孩地手臂、臉蛋。說道:“你們見過三歲小孩皮膚這麼粗糙的嗎?這叫過度角化。”

又指了指山兒一腦袋黃毛:“你們看山兒的頭發脫落發黃,面黃肌瘦。黃中帶黑,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山兒身上地皮膚也是這樣黃中帶黑的。”說罷,解開山兒地小衣服一看,果然,山兒皮包骨的小身子黃中帶黑。

楊秋池心裡明白,這是皮膚色素沉著,不過這沒法和他們說。

楊秋池又問丫環知春道:“山兒是不是吃東西就吐?還經常拉肚子?”

丫鬟知春點點頭:“就是,郎中開了止泄和止吐的藥也不管用。”

“當然不管用,”楊秋池說,“山兒是慢性中毒,毒源沒有切斷,他就會一直拉肚子和嘔吐,直到死!”

這種慢性中毒很容易被誤診為相關消化道疾病或者皮膚病,一般郎中判斷不出來一點都不稀奇。

宋芸兒恨聲道:“真是喪盡天良!哥,山兒中的是什麼毒?”

“砒霜,很可能是加在山兒地食物裡,每天加一點點,讓山兒慢慢中毒,越積越多,最終毒發而死。”

“真是狠毒!這人是誰?”宋芸兒兩眼噴火,轉身一把揪住丫鬟知春,“是不是你?”

小丫鬟嚇得都軟了,渾身發抖叫道:“不,不,不是我,我怎麼會下這種毒手呢。不是啊。”

“不是你,那是誰?”宋芸兒瞪著丫環知春,“難道是奶媽呂氏?”

楊秋池接話道:“很有可能,只有她才有這種每天不被人發覺地不斷下毒的機會。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她地住處應該還藏得有砒霜,她今天是突然被抓的,應該還來不及銷毀罪証。”

楊老太爺怒道:“這個惡婦,老夫要將他碎屍萬段!走,搜她房間去!”雖然還不能確定山兒究竟是不是自己地孩子,但用這種手段對付一個小孩,但凡有良知的人都是不能忍受的。

一行人來到奶媽呂氏的房間,翻箱倒櫃開始搜查。

這房間陳設很簡單,最後,宋芸兒在呂氏的床頭發現了一個暗格,從裡面搜出來一些銀錠和一小包白中帶紅的粉末。

搜出來的那幾錠銀子更加說明問題,那銀錠差不多有五六十兩,奶媽呂氏是一個鄉村農婦,正是因為家裡清貧才賣身楊家來當奶媽的,每月例錢也就兩三百文,哪來的這麼多錢?肯定是主使之人給的好處。

宋同知吩咐將奶媽呂氏押到這房裡,呂氏一瘸一拐進了屋,一見床頭被子掀開,暗格露了出來,那包粉末和一些銀錠就放在旁邊,頓時癱在了地上。

宋同知冷聲道:“呂氏,人贓俱獲,還不招供,難道還要用大刑嗎?”

呂氏臉色煞白,戰戰兢兢說道:“大人饒命啊,我招了,是我給少爺下的毒,大人、老太爺饒命啊。”

楊老太爺氣得胡子亂抖:“你,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一連聲叫龐管家去拿家法來將這毒婦亂棍打死。

龐管家也氣得眼都紅了,叫道:“老爺,不用那麼費勁,讓我將這賊婦活活掐死就行了!”捋袖子就要上前動手。

宋同知叫道:“且慢!這,這呂氏是奶媽,沒有理由毒,毒死少爺,肯定幕後還,還有指使之人,問清楚再說。”

楊秋池暗暗讚嘆,這宋同知還真是有經驗,畢竟多年的司法實踐,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楊老太爺連連點頭,喝問:“你,你還不老實交待,是誰,是誰指使你的?”

呂氏哆哆嗦嗦不敢說。

楊老太爺一腳踢了過去,正中呂氏鼻子,頓時鮮血直流,兩顆門牙也踢掉了。

楊老太爺吼道:“她既然不說,快,快去拿刀子來,我要一刀一刀剮了這毒婦,為我兒子報仇!”龐管家答應了一聲,就要去找刀子。

楊老太爺這可不是恐嚇,在明朝,按照《大明律》,家長故殺奴婢,也不過是“杖七十、徒一年半”而已,而且還可以納贖免徒,花點錢啥事都沒有。所以,家長打死奴婢的事情那是司空見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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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風雪

呂氏當然知道利害,一個勁叩頭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招,我招。是,是二姨娘張氏指使的,這砒霜也是她給我的,郭姨娘死了之後不久,張姨娘說山兒是孽種,不能留著,給了我這一小包砒霜,讓我每天給小少爺服一點點,慢慢毒死他,別人就不會發現了。那些銀子也是她給我的。說事成之後還要給我二十兩銀子賞錢。”

楊秋池問呂氏:“二姨娘給了你多少砒霜?”

呂氏比劃了一下:“大概有一兩”

楊秋池拿起那包砒霜看了看,差不多還有三四錢,便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下毒的?”

“三姨娘死之後不久。”

“那都差不多兩年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呢?”

“我不敢放多了,生怕一下子毒死了,懷疑到我,所以每次只用小指甲挑一點點,有時候見少爺快不行了,就不敢再放。等他好些了又才繼續下毒。就為這個,二姨娘還說我沒用,催我快些毒死山兒,可我真下不了手啊。”奶媽哭了起來。

楊老太爺聽罷,差點氣得昏死過去,大吼道:“反了∼!簡直是反了∼!”一迭聲叫龐管家去拿二姨太。

龐管家帶家丁跑出去,片刻功夫,將二姨太揪著頭發拖了來。二姨太的女兒楊艾筱也哭著跟在後面來求情。

二姨太張氏看見奶媽呂氏,還有那些銀錠和一小包砒霜,雖然臉色發白,卻矢口不認,一口咬定是奶媽呂氏胡亂攀供。

楊老太爺見張氏抵賴,更是惱怒,吩咐龐管家用家法。龐管家跑出去拿來一把長長的皮鞭。劈頭蓋臉狠抽二姨太。這也正是宋同知希望的,有楊老太爺代勞,當然也樂得輕鬆,也不幹涉。

看來這龐管家經常執行家法。這皮鞭打得又準又狠。卻不傷要害,疼得二姨太滿地打滾,慘叫不已。

二姨太的女兒楊艾筱趴在她娘身上,用身體擋皮鞭。苦苦哀求楊老太爺饒過她娘。楊老太爺已經氣瘋了,吩咐一並打。結果楊艾筱也挨了幾鞭子之後,看見自己這樣沒用,趕緊躲開了。跪在一旁哭著向他爹求情。

二姨太終於被打得昏死過去,又被家丁們用冷水澆醒。但二姨太還是拒不認罪。

楊老太爺吩咐再上兩個家丁。一起打。三人皮鞭如雨點般落下,很快就將二姨太打得又昏死了過去。澆醒之後還是不認罪。

也許,這二姨太已經看清楚。這件事情只有她和奶媽知道,一對一的口供。只要自己不認,就沒有辦法定她的罪。

雖然明朝刑訊逼供是合法的,但楊秋池見再這樣打下去,恐怕就要打死了。如果使用錦衣衛牛千戶地斷指逼供大法,估計沒幾個人能經受得起,應該有用,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十足的証據証明,楊秋池還是不希望使用那種逼供方式來獲取口供。

楊秋池分析,這呂氏將銀錠一直保存在暗格裡,那麼多錢她用了肯定會引人注意,再說了,還沒有毒死小孩,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所以這銀錠她還不能用。因此,這銀錠放在暗格裡之後,應該沒有人動過,這就是說,如果這銀錠是二姨太給的,肯定還留有二姨太地指紋。這種金屬表面殘留地陳舊指紋能保持很多年。

不過,指紋鑒定只能幫助自己明確兇手,但由於在明朝不能作為証據使用,所以這個鑒定並沒有証據意義。

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查毒源。

楊秋池叫龐管家他們先不要打了,先將二姨太張氏押下去關押。等張氏被押走之後,楊秋池問龐管家:“咱們楊家村有沒有賣砒霜的?”

龐管家打得一身是汗,躬身回答:“回稟楊公子,咱們村裡沒有賣砒霜的,要買砒霜只有到廣德縣城藥舖去買。”

楊秋池點點頭,又問宋同知:“伯父,廣德縣有幾家藥舖賣砒霜?”

“有三家。”宋同知對廣德縣很熟悉,他不知道楊秋池為何有此一問。

宋芸兒卻已經猜到了,驚喜地說道:“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猜想,這張姨娘是從廣德縣買的砒霜然後交給了奶媽呂氏?”

楊秋池讚許地微笑著點點頭:“聰明!就不知道已經過了兩年,這店家還記不記得二姨娘去買過砒霜。”

宋同知也明白了,高興地說道:“這,這一點不用擔心,只,只要是她在廣德縣買地,就能查出來,因,因為藥店出售砒霜這類毒藥,要明確登記清楚購,購買人情況,如果藥用的話,要,要憑郎中地處方,如果用來滅鼠,要憑裡正的身份証明。否則,賣,賣出的砒霜出了問題,店家、郎中、裡正都要緣坐的。”

原來明朝對毒藥地管理還是挺嚴格的(不過還是比不上現代,我國現行法律已經將私自買賣有毒物質直接規定為犯罪)。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查一查那時候的登記,就知道了。

宋芸兒又想起一個問題:“那她叫別人去買地呢?那不就查不清楚了嗎。”

楊秋池搖搖頭:“象這種投毒殺人的事情,經手地人越少越好,不大可能假手他人。”

有了破案線索,宋同知很高興,決定親自回廣德縣去查,順便叫廣德縣衙門的人來一起偵破這個案子,緝拿人犯。楊老太爺派了幾個家丁保護宋同知一起去廣德縣。

宋同知臨行前囑咐楊秋池繼續查郭氏被勒死的案子,說自己查到結果會立即返回,不過,估計也要到晚上才能回到楊家村了。

沒想到這居然是個案中案,查山兒是不是楊老太爺的兒子的案子引出了三姨太被殺案,查三姨太被殺案又引出了山兒被投毒案。

這三個案子中,楊老太爺最關心的。還是第一個案子,如果查清楚山兒是他楊老太爺的兒子,那兒子的娘被人勒死以及兒子被人投毒地這兩個案子,才會引起他的關注。否則。假如這山兒本來就是個孽種。他被人投毒和他娘被人殺都不管楊老太爺的事情,或許還會說殺得好呢。

現在看來指使奶媽下毒毒死山兒的人,很可能就是二姨太張氏,動機當然是爭風吃醋。生怕三姨太生了兒子,在楊家地地位高過自己。既然她能下狠心殺死小孩。當然也能下狠心指使奶媽殺死三姨太。所以,三姨太很可能是二姨太指使奶媽勒死地。

但奶媽一直拒不承認是自己殺了三姨太。楊秋池決定利用下毒案對呂氏的心理影響,再次提審奶媽呂氏,希望郭氏被勒死案能有所突破。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所以這一次楊秋池不刑訊逼供,而是用攻心戰。

沒想到。無論楊秋池如何苦口婆心地勸說呂氏,反正殺一個也是死。殺兩個也是死,為什麼不一起認了呢,甚至連好漢做事好漢當都說出來了,呂氏還是不認罪,一直喊冤,說自己地確沒有勒死三姨太。

楊秋池沒轍了,這呂氏抵死不認,看樣子也不像是說謊。那就奇怪了,難道真的是鬼來去無蹤,勒死了三姨太嗎?

既然奶媽不認罪,那再回過頭重新提審一下二姨太張氏,看看她是否能良心發現,承認了這個罪。不過,就算地確是二姨太指使奶媽勒死了三姨太,她既然不承認下毒案,當然更不會承認勒死三姨太案。

提審了二姨太之後,果然不出所料,二姨太不僅否認指使奶媽下毒,更是斷然否認自己指使奶媽呂氏勒死了三姨太。

三姨太被殺案的偵破又陷入了僵局。

楊秋池需要好好想一想,問題出在哪裡,小閣樓裡的兩個人都不是殺人嫌疑犯的話,那三姨太郭氏又是被誰殺地呢?外人又如何能進入門窗緊鎖的房間殺死郭氏呢?

楊秋池在楊家大院裡踱著方步思考著,宋芸兒不敢打擾,緊跟在他身邊。

錦衣衛貼身護衛南宮雄則跟在他們兩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如影隨行。自從昨晚上楊秋池遇鬼摔倒昏迷,南宮雄便寸步不離,前面有夏萍地前車之鑒,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雖然昨晚上的事情是楊秋池沒打招呼就私自離開保護范圍跑進鬧鬼地小閣樓,嚴格的說怪不到南宮雄,而且楊秋池也沒有責怪南宮雄,不過,南宮雄自己內心非常清楚,楊秋池是紀大人乃至皇上寄予厚望能摧毀建文余黨的人,要保証絕對的安全。

自己之所以沒事,那是因為楊秋池昨晚上是有驚無險,如果真正要出什麼大問題,自己絕對跑不掉,如果楊秋池死了,自己百分之百要陪葬,這是李公公早定下的鐵的規矩。

所以,南宮雄很幸慶楊秋池沒事,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和宋芸兒一樣當起了楊秋池的小尾巴。

楊老太爺和龐管家也跟在楊秋池後面,期待著他靈光一閃,有所發現。

楊秋池到底不是一休哥,腦袋上轉兩圈就能想通問題。他把楊家大院轉了個遍,腦袋都要想破了,也沒想出什麼名堂來。

楊秋池又轉到了鬧鬼小閣樓二樓,也不跟後面跟隨的人說話,趴在走廊的欄桿上看著陰霾密布的天空發呆。

天開始下雪了。

從早上開始,天就一直是這樣陰沉沉的,到了現在,終於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大,寒風夾雜著雪花,卷得滿天都是,才一會工夫,房頂上,院子裡,都舖滿了厚厚的白雪。

楊秋池想不通案件,眼看下雪了,幹脆不想了,趴在走廊欄桿上看雪景。

宋芸兒也趴在欄桿上,陪著楊秋池。楊老太爺和龐管家站在他們身後,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麼。但見他們兩不說話,便也都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下雪。

其實也沒法安靜,因為寒風凜冽,嗚嗚的。抽在人臉上生疼。

楊秋池感嘆了一句:“好大的雪,好勁的風!”

“是啊,”楊老太爺站在楊秋池身邊,看著外面的大雪。咱們楊家村在山腰。前面是空曠的田壩子,沒有阻擋的東西,一年四季風加雨雪,這大風刮得呼呼地。尤其是冬春這幾個月裡,這寒風能把石頭都吹跑。”

龐管家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咱們村剛好在風口上,刮起風來,老百姓最受苦,房頂上的稻草一陣風就全沒了。石頭都壓不住,可憐著呢。”

楊秋池也感嘆道:“是啊,這麼冷的天。房頂稻草被吹掉了,本來就沒錢買炭火。那寒風夾著大雪卷進房裡,那還叫人怎麼活啊。”

說到寒冷,楊秋池不由機伶打了個冷戰。他最怕冷了,雖然穿著厚厚的皮,戴著厚厚地棉帽,可這寒風簡直就象是從地獄裡冒出來地,多厚的衣服都擋不住。

宋芸兒身有武功,不怕寒冷,看著楊秋池凍成那樣子,嘻嘻一笑:“哥,咱們回屋烤火去吧,要是把你凍壞了,嫂子回來可要給我白眼看的。”

楊老太爺也笑道:“是啊,賢侄,咱們到暖閣去烤火,再燙兩壺好酒,弄幾樣小菜,邊喝酒邊賞雪景,怎麼樣啊?”

楊秋池是個酒鬼,一聽楊老太爺說得誘人,不由得骨碌嚥了一聲口水,連連點頭稱好。

楊老太爺帶著楊秋池等人來到楊家大院的暖閣,從這裡推開窗戶就可以俯視大半個村子,看見遠處地田壩。

房裡放了好幾大盆炭火,燒得旺旺的,關上大部分窗戶,只開幾扇背風地窗戶透氣,這暖閣裡便如同春天一般溫暖了。

宋芸兒連稱好地方,緊挨著楊秋池坐下,房間裡暖和,楊秋池感到有些熱,宋芸兒便幫楊秋池脫了皮和棉帽。

那時候可沒有什麼太空棉絲棉,這皮和棉帽那可是正兒八經棉花做的,雖然暖和,卻重得很。這一脫下來,楊秋池頓時感到身體輕鬆了許多,不由自主在場中伸胳膊伸腿亂打一氣。逗得宋芸兒哈哈大笑。

宋芸兒笑著說:“哥,你別在那亂舞了,你要是想學武功,我可以教你呀。”

楊秋池一聽,連連搖頭:“我不幹,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累都累死了,再說了,反正有你當我的貼身保鏢,我自己受那罪幹什麼。”

“那要是我不在呢?比如昨晚上。”

“那你隨時跟著我,寸步不離,不就行了嗎?”楊秋池逗她。

“寸步不離?”宋芸兒嘻嘻一笑,“我又不是你的妻妾,怎麼寸步不離?”說完這話,宋芸兒才感到有些話中有話,容易讓人誤會,不由得臉上微微一紅。

楊秋池可不敢和她開這種玩笑,萬一人家要當真了,那可不是鬧著玩地。雖然說宋芸兒的確很不錯,人美,武功又高,就是跟個男孩子似的,不是自己理想地那種女人。楊秋池更願意把她當成親妹妹或者好朋友。

再說了,自己現在可不敢隨便亂納妾,那個女賊神出鬼沒,武功無人能敵,而且有專偷自己的小妾地嗜好,如果自己把宋芸兒納了,別到時候她把宋芸兒也偷走,連面都見不到,那就虧大了。

楊秋池說道:“你是我妹妹,有什麼不能寸步不離的,那天我們兩還在一個房間睡過呢。”

“那是特別情況,沒別的房子了啊,幸虧那天咱們住在一起了,要不然,被敵人砍了腦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說起在北哨村那天的驚險,宋芸兒兀自有些心有余悸,她的注意力便也因此被轉移開了。

楊老太爺一聽,很感興趣地問道:“遇到敵人?怎麼回事呢?”

宋芸兒便滔滔不絕吹起了那天遇敵的經過。

丫鬟們已經將酒溫著,準備好了下酒小菜。楊秋池和楊老太爺一邊喝酒一邊聽宋芸兒擺龍門陣。

吹得高興,宋芸兒也端起酒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熱血沸騰,吹得更是神乎其神,把楊秋池簡直吹得跟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連楊秋池都覺得自己都很佩服自己了。

屋外北風肆虐,屋裡春意盎然。不知不覺便到了傍晚。

天黑不久,宋同知等人終於冒著風雪趕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廣德縣羅縣丞和數名捕快,另外還有一個小老頭,見誰都是笑瞇瞇的,一看就是個做買賣的。

宋同知升任寧國府同知之後,廣德縣還沒有新任縣令,便暫時由原來的羅縣丞代理縣令。

龐管家和僕人們將宋同知、羅縣丞等人領到了暖閣。

宋同知雖然頭頂堆滿白雪,臉上凍得跟老胡羅卜幹似的,卻滿面春風。一看他這神情,楊秋池一塊石頭落了地,事情肯定很順利。

果然,宋同知都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興奮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帳本,遞給楊秋池:“找,找到了,這是帳本!二姨娘張氏是在姜,姜掌櫃的藥店買的。我,我把姜掌櫃也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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