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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端倪

    一陣死寂的沉默後,那堆火焰終是不甘心的晃了兩晃,釋放盡最後一點光熱後,頹然熄滅。

    白觀揀拾著酒杯瓷盤等物,用一布袋裝了,叮鈴 啷一陣亂響。

    四人好似商量好一般,齊齊起身,也沒再說什麼,很有默契的沿著來時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也是這四人武功高明,其時天色,已然不早,換做一般武林人士,這時只怕是不敢冒險下山的。萬一一個失足,可就真是千古之恨了。

    青書走在最後,他心中倒無過份仇視蒙古人的情愫,只是不斷在腦中回想與那灰衣人拆招時的情形。

    “探勢”“單推勢”“撲勢”三勢合一的一掌被那灰衣人輕輕抬手擋住,而後便漫不經心一吐勁,將他震開,另一手疾探而出,破開甦若雨“簫音渺渺”的虛招,一指將她點倒,而後又右手揮舞,五指連彈,如白蓮綻放,將楊汐晴攻招一一卸去,左手則平平一掌推來,青書避無可避,只得伸掌正面相抗。

    那一招一式,都那麼的揮灑自若,抑且招法間渾無斧鑿痕跡,分明便看不出出身何派。間或一式“羅漢拳”,又雜著兩招“武當長拳”,而後轉為“通臂拳”,往往用的都是最最簡單樸實的招式,卻可教都能勉強堪稱一流高手的宋青書三人左支右拙,而後一舉擒之。這人的武功,分明已到化腐朽為神奇的化境。

    青書甩甩頭,苦笑一聲,心道︰“若在這一年間,沒能貫通太極十三勢,或是純陽無極功不能大成,我是絲毫沒有勝算的。”

    他雖知自家武學修為已然甚高,但顯然距那灰衣人仍有極大差距。他心中不止一次將那灰衣人與張三豐比較。想來想去,卻是茫然失措。皆因他與這兩人差距委實太大,若沒跨過那一道坎,打通生死玄關。是絕沒可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

    他又想道︰“鮮于通這些天似乎並未與何人聯系,明日便是第七天,他黃金從何而來?我倒要好生看看,這人是否和蒙人有關系。”

    思前想後,從在武當山上第一次見這位華山掌門,他便覺得極不對勁,為何會慫恿崆峒來武當鬧事?如此作為,對明教固然有利,但……似乎不大可能。

    而在黃鶴樓畔。鮮于通明顯失蹤不見,不在被圍困眾人之列,大家伙都以為鮮于掌門是不顧同門生死逃命去了,心中都自鄙夷,事後華山派弟子也對他頗有微詞,但也就這般了之。青書此刻想來。卻是倍覺可疑。

    這些日子鮮于通陪伴青書和羅貫中游覽山水,曾悄悄說出“朝廷非不愛子民,時眾口難調,百官不一,乃至各地藩屬,暴者恆暴,清者猶清。”一句。其時,恨蒙人入骨的羅貫中,正在十余丈外,興致頗高的一路攀登。

    挑起六大派與明教的爭端。顯然這位“神機軍師”功勞不小。宋青書從來都以為是朝廷派人助成昆暗中作怪,但事實證明,鮮于掌門地功勞,比在少林韜光養晦從不吭聲的圓真大師,要大的多了。

    好像忽然明白了原著里明教和六大派之爭起因,成昆不過是少林的一個圓字輩弟子,比各派掌門都矮了一輩。就算在汝陽王地幫助下同時制造幾樁冤案。而後花言巧語勸得空聞同意,那其余五派怎麼辦?

    但……如果將朝廷委派的這個挑撥離間的人假設為鮮于通呢?華山掌門之尊。神機軍師之名,說起話來,有份量多了吧?

    這樣一想,似乎神機軍師鮮于掌門,還真是極有可能是大元朝的間諜。

    只是這人既然被冠以“神機軍師”之名,顯然計謀深遠,要他說出當年惡行或許可仿照原著中張無忌所為,但至于隱藏身份麼,還須慢慢套來。

    是以青書適才故意在鮮于通耳邊低聲傳音,看他有何反應。但鮮于掌門顯然養氣功夫極好,表面看來,是極難觀察出來的。

    “嘿嘿,咱們便耗下去,今晚我繼續盯著你,看看你如何變出一大堆黃金。”青書拋開灰衣人不想,明日便是最後期限,細細思之,便決定繼續守這一夜。

    兩炷香的時光,這四人便從蓮花峰上下來,回到華山派中,寒暄兩句,便都自回房不提。

    青書的房間是在西院最里邊的一間,與羅貫中房間相隔甚遠,他在房中呆到約莫三更時分,悄悄推開後窗,躍上屋頂,月光皎潔,仿似在他身上鋪了薄薄一層銀紗。

    望著漆黑一片的各處房間,听著平穩有序地呼吸之聲,青書悄然疾行,不多時便望見遠處一間房內,仍是***通明。

    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幾下縱躍,便至房前三丈外。

    伏身躍到窗前,伸手輕輕點破窗戶紙,湊眼過去,但見鮮于通坐在檀木書桌之前,滿臉笑意,地上一個大箱子敞開,黃燦燦的一片,極是耀眼。

    青書一驚︰“這是什麼時候弄上山的?”

    卻听一個微顯蒼老的聲音響起︰“先生一切安好,王爺也就放心了。”青書心道︰“王爺?我所料果然不錯。”伸手將那窟窿弄大一些,青書看到左邊椅上端坐一人,皓首白眉,一張臉好似干皺的橘皮一般,並不比自家臉上帶的面具好看多少。

    鮮于通笑吟吟地道︰“承蒙王爺關照,在下心中感激不盡。您送來這一箱兩千兩黃金,一路勞累,卻是辛苦啦。”

    那老人淡淡道︰“哪里,這是老奴份內之事,王爺還說,先生以後還有甚事,只消王爺力所能及,必為先生辦到。”

    鮮于通道︰“王爺厚恩,在下永志不忘,將來覆滅明教反賊,一統武林,在下定然奏明聖上,這滔天功德,全是王爺一手早就。”

    老人眯著眼楮,似乎笑得很開心︰“如此,便多謝先生您了。”

    鮮于通又說了兩句客套話,似是漫不經心,話鋒一轉,忽道︰“丞相身子還好麼?”

    青書心中一驚︰“脫脫丞相?”

    那老人眯著的眼楮陡然睜大,渾濁老眼一亮,先是咳嗽一聲,而後才道︰“丞相自二十年前那場病後,身子倒是日益康復,只是前年領軍大敗紅巾軍,卻引發舊傷,如今境況……”

    鮮于通雙手一緊,問道︰“可還好麼?”

    老人慢悠悠的吐口氣,笑道︰“經太醫診斷,幾劑良藥下去,倒也無甚大礙,只是身子虛弱的緊。”

    鮮于通似乎微吁一口氣,笑道︰“丞相與王爺一般,俱為國之棟梁,身子可是要大為注意的。”說著站起身來,來到一處櫃前,取出一串鑰匙,打開木櫃,從中拿出一個紫檀雕龍小盒,打將開來,里邊盛著的,卻是一支碧玉流金的鼻煙壺。鮮于通笑道︰“您一路辛苦,小玩意不成敬意。”說著將小盒合上,雙手捧著,送上前去。

    老人連忙擺手︰“先生客氣了,老奴身份卑微,哪里用得這等貴重物事?這可是要折壽地。”

    鮮于通含笑道︰“我知您素來便喜此物,閑時沒事,抽上兩口,嗅上兩嗅,也是極好的。您就莫要推辭了。

    老人又推辭了兩番,終是抵不過鮮于通一番“盛情”,笑眯眯的將小盒收入懷中。

    鮮于通見老人收下自家送的禮,又轉向木櫃之中,取出一個長方形木盒,盒中一柄珠光寶氣地短劍,劍柄晶瑩剔透,仿若琉璃玉瓦,顯然希世奇珍。他笑道︰“此中禮物,是在下為王爺準備的薄禮,勞您捎送了。”

    老者先是一愕,而後便想到這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自家收了人家厚禮,便必要為他做點事的。只是這事和所收禮物的價值相比,委實微不足道了。當即咧嘴一笑,露出稀稀落落幾顆牙齒和紅色的牙齦︰“先生放心,老奴一定帶到。”

    鮮于通笑道︰“煩勞您了。”說著又躬身從木櫃中取出一樣物事,卻是一個錦盒,盒子倒無甚特殊之處,只是這其中物事,卻是讓老人嚇了一大跳。

    “這、這是?”鮮于通笑道︰“是給丞相的薄禮,他老人家夙興夜寐,操勞過甚,這支三千年地人參,勞您老送到丞相府上了。”

    青書暗道︰“這三樣禮物,後兩樣似乎價值相等,但前面那樣畢竟可求于市,後邊這件寶貝,卻是有價無市。鮮于通對脫脫丞相,可真不是一般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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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齊格

    那老人看了看鮮于通手中錦盒,臉色驀地陰沉下來,將已收的兩支木盒塞回鮮于通懷中,冷哼道︰“先生,凡事不可太過。記住,你是為王爺辦事,不是為丞相。”

    鮮于通賠笑道︰“您老說的甚是,只是丞相當年于我有恩,在下于京城也無甚朋友……多多勞煩您了。”說著捧著兩支紫檀木盒一支錦盒,鄭重其事的對著那老者躬身施了一禮。

    見鮮于通如此作為,老人好似微有慌亂,忙道︰“先生,你是聖上欽封的四品上騎都尉,何苦與老奴為難?”

    青書心中一震,這上騎都尉,乃是正四品的勛官,非己有功于社稷,抑或是先祖出身顯貴,是難能登此殊榮的。但這上騎都尉听來很是威風,但卻並無實權,手下一兵一卒也無,只是俸祿與四品大員一般,其余的卻是遠遠不及了。

    鮮于通嘆道︰“老伯,您在王府五十余年,我也喚您一聲老伯。您就幫我這一次忙,可好?”

    老人面色為難,眉稜微微跳動,驀地一咬牙道︰“好,但王爺若是問起,先生你可得多擔待

    鮮于通大喜,忙將老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恭恭敬敬的又施了一禮,將三個盒子用錦緞包好,交予老人手中。

    老者咳嗽一聲,望了望地上敞開的箱子,說道︰“先生,你還是先把金子收起來吧。”

    鮮于通一拍腦袋,笑道︰“誠然,誠然。”

    老人又咳嗽兩聲,拱了拱手道︰“那老奴先告退了。”鮮于通忙道︰“華山夜里霧重路滑。我送您回房吧。”

    老人嘿嘿笑道︰“不了。不了。老骨頭還沒散。”說著便站起身來,蹣跚著往門外走來,走到一半,又回頭拱手道︰“先生,明兒老奴自會離開,也就不與你告辭了,見諒了。”

    青書暗道︰“這老人步態沉穩,落地卻悄無聲息。瞧他似是一人走來。搬著這麼一個一百來斤的箱子上華山,嘖嘖,功夫了不得啊。”見他就要破門而出,便屏息斂氣,閃到一邊。悠悠躍高三尺,伸手一勾,腰肢稍扭,便騰上屋脊。

    這一系列動作兔起鸛落,宛若行雲流水,迅捷順暢之極。即便那老者功夫不弱,也是听不出絲毫端倪,“太極十三勢”之功用。可見一斑。

    張三豐曾在那本小冊子里寫道︰“此十三勢精深奧妙,包羅萬象,然則難學難精,非悟性、毅力、慧識俱佳者不能成之。然遍觀我弟子,皆無此能。幸耶?哀耶?”

    “包羅萬象”四字,可見這太極十三勢之強。北宋年間。武林中頂尖的絕代高手無涯子、李秋水隱居鏡湖之底,日夜研習武功,為的便是創出一門包羅萬象地功夫,而終不能成。但張三豐此時卻能自豪的說。這門功夫包羅萬象,可剛可柔,可攻可守,可陰可陽。其武學大宗師的氣概,顯露無余。

    又提到他七位弟子,能傳此十三勢者,委實太少。蓋因這十三勢衍變開來。過于繁復。往往悟性不足者,不能悟通下節;而悟性高者。悟通之後,卻因在腦中推衍各種情形各種形勢太過繁復,無毅力者,自然知難而退;而慧識,卻是最為重要一節,條條道路,盤根錯節,然則大道至誠,唯有一條。在張三豐看來,張翠山或有此能,但創出十三勢後,他卻失蹤。而其他弟子,則差了許多了。故而藏書于小屋之中,潛心研究一門更為深入淺出的絕學,便是太極拳劍兩門絕技。這兩門絕技都是易學難精,但練到後來,卻是和“太極十三勢”殊途同歸。

    “太極十三勢”既然包羅萬象,要修成此技,便絕非易事。青書這些年來無所不讀,除去道家經典,諸子百家,無一不覽,他不求甚解,只消有一字一句能令他福至心靈便可。厚積而薄發,終讓他在光明頂上悟通“雲勢”,周身融融透透,仿若空谷,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能隨心而動,真氣恍若珍珠粒粒,充斥全身。

    武學修為到了這個境界,江湖上也就那麼幾人能與你一爭長短了。

    而這位老人家年紀雖大,武學修為卻顯然沒有那麼高明,半閉著一雙老眼,晃晃悠悠的從堂中走出,懷中兜著鮮于通贈的三樣寶物,一步一顛的往東園走去。

    青書腳下一動,悄悄躡足跟上。

    老人穿廊過室,不多時便到了所住房間。無巧不巧,青書所居乃是西園最里邊的一間房,而這老人,恰恰是住在東園中最里邊地房間。

    “吱呀”一聲,老人推開房間,好似是極困了,一頭便倒在床上,嘴中罵罵咧咧︰“小兔崽子,給脫脫那賊送人參?王爺還不活剝了我!”只听得悉悉碎碎一陣響動,那老人微微冷笑道︰“送給脫脫那混帳,還不如自個兒吃了。”

    話音方畢,便掏出那三千年上支手足俱全的稀世人參,便要往嘴里送去。

    便要一口咬下,老人忽覺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緊接著腰間一痛,欲要大呼出聲,喉嚨又是一緊,已被人扣住咽喉要害。

    青書笑道︰“老人家,你叫什麼名字。”這話卻沒有沙啞著嗓子,他說著便手下微微松了松。老者只覺壓力稍減,便欲大呼,但青書何等人?雲勢貫通後,風吹草動,秋毫蚊蠅,都逃不過他法眼靈耳。便好似禪宗天眼天耳兩門神通,能令人靈識大增。

    老者心知這人厲害非常,自己若想活命,便按著這人說的做。喉頭稍稍蠕動,示意青書松開一些。

    青書右手收回些許力道,笑道︰“老人家,我勸你還是莫要與我唱反調,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對大伙兒都沒壞處。

    老者艱難的點了點頭,青書又松開些許,那老者放長長吸了一口氣,虛弱道︰“你是誰?”

    青書嘿然冷笑一聲,手上一緊,那老者被他無儔握力一捏,幾乎就背過氣去。

    “我問你的是,你地名字是什麼。”青書話語森嚴,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氣勢。自劉基與他切磋武藝,談論經典,他便已開始壯大自家勢力。很大一部分是劉基慫恿,當然,也並不排除他自身因素。

    這些勢力在無聲無息間成長許多,有布莊有錢莊,有大豪有乞丐,各式各樣的人受他扶植,漸漸成長在市井草野之間。

    而這無疑是需要很大一筆資金的。

    一窮二白,錢從何而來?莫要忘了,在昆侖山上,青書從朱武兩家取了一張白絹出來,乃是昔年南帝段皇爺手書,上邊詳細的敘述了郭靖黃蓉夫婦如何鍛造倚天劍與屠龍刀,如何堅壁清野,將一筆巨大寶藏神不知鬼不覺的埋在襄陽城不遠處。

    而那處地方,無巧不巧,正是獨孤求敗劍冢外五里處。

    這筆巨大寶藏,藏在一間地下石室里,五年前青書浪跡江湖,整理包袱的時候,偶然發現這張白絹,便動了尋寶的心思。

    因為,這筆寶藏,並不是金錢。

    當青書從地上潛入地下石室時,當真為郭靖黃蓉二人良苦用心所感動。滿室承載著地,是我泱泱傳承至今所凝成的精華。

    這個民族經歷數千年的風風雨雨,曾經光耀四方,強盛一時,也曾屈膝受辱,幾經危亡。但我們最終沒有屈服,我們的文明傳承了下來,並能引領著我們再度昂首站起!

    襄陽城乃是國之屏壁,雖然多是武林人士助郭靖黃蓉抗敵,但也不乏文人儒將。朱子柳便是其中典型。他們收藏著各種書籍,孤本絕本,有唐詩,有宋詞,有兵書韜略,有經史子集,有陰陽變化,有星相醫卜,各式各樣。黃蓉在衛戍襄陽前更是將桃花島部分書籍挪到此處。黃藥師何等人物?所藏之書豈能落在蒙人手里,付之一炬?

    黃蓉既知城破在即,心中反而淡定,鍛鑄倚天劍屠龍刀的同時,便使丐幫弟子在城外悄悄建了一處密室,用來藏書。這並不是僅僅的一些武功秘籍,而是滔天書海,無所不包!

    在密室里轉了一圈,青書便決定要讓這些書重見天日。

    而在角落里,他發現了一箱金子。

    就是憑借這箱金子,青書雇了遠走西域,運了一批貨物回到中原,因而起家。經過四五年地運轉,已然是流水不腐,因錢生錢。

    這之間對手下雇員的恩威並施,被劉伯溫看在眼里,于是乎,也就開始了扶植人才之路。

    老人听到他話,掙扎著道︰“齊……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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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述說

    青書一皺眉頭︰“齊格?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齊格喉嚨發出嘶嘶的響聲,青書手下再松了兩分,他方才長長吸口氣道︰“先祖是黃金家族的僕人,我自然也是,是大蒙古帝國的子民。年輕人,你是漢人麼?”

    青書手上勁力不強不弱,但這老頭卻是絲毫反抗不動,也回頭看不到他容顏,他似笑非笑的問道︰“不錯,我是漢人。”

    齊格沉默一會兒,驀地昂首冷笑道︰“你要殺我麼?哼,我們蒙古人自來便不怕死,要殺便殺吧!”

    死寂一般的沉默,青書怔忡半晌,失笑道︰“我殺你作甚?”

    齊格一怔,冷道︰“蒙漢不兩立,我殺過漢人,也就有死在漢人手里的覺悟。你要殺便殺,不必羅嗦。”

    青書听他話語雖壯,但聲音卻已微微顫抖,顯然底氣不足,心中好笑,當即搖頭笑道︰“老頭兒,我不殺你。只消你回答我兩個問題,我便不殺你。”

    齊格冷笑兩聲,卻不說話。

    青書見他這般作為,倒也不怒,只淡淡道︰“你和華山掌門的對話剛剛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嘿嘿,四品上騎都尉…如此看來,鮮于通是朝廷中人,是毫無疑問的了。只是,你口中的王爺,可是汝陽王?還有,鮮于通是他派來的,還是惠宗皇帝派來的齊格不料青書竟隱在暗處將他與鮮于通的對話听得一干二淨,自家還渾然不覺,一時間心中駭然,半晌說不出話。沉默良久,他開口道︰“既然你都听見了,查清也是遲早之事。我便與你說了。只是……”說到這里,他忽地一頓。

    青書道︰“只是什麼?”

    齊格吞了一口唾沫,囁嚅道︰“只是,你得放我一命。”他先前以為蒙漢不兩立,自家必死無疑,故而想在死前裝一把英雄,充一充好漢,所以說出豪言壯語。而現今卻是暴露本性。他武功好歹不弱,但卻殊無骨氣。這話一出,青書頓時大為鄙夷。齊格又道︰“你是絕代高手,武功比鹿先生他們還高,一言既出,便不會反悔,我要你親口允諾不能殺我,才能同你說。”

    青書眉頭一皺,瞧這齊格虎口老繭密布。顯然功夫甚深,抑且神情凶狠乖厲,顯然手上人命不少,他是蒙古人,所殺的自然便是漢人,想到此處,青書原有殺意,只打算著套出秘密之後,便一爪抓斷齊格咽喉。但卻不料這老狐狸精明之極。一開口就把話說滿。自己若是答應他不殺,言而有信。便只能不殺。但若是不允諾,這齊格勢必誓死不言。

    沉吟再三。終是覺得這老人年紀甚大,我不殺之,天必取之。

    青書緩緩道︰“好,我答應你。不殺你便是。”

    齊格面上一喜,忙道︰“少俠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自要說話算話。”青書嗤笑一聲,頗是鄙夷此人。繼而肅聲道︰“我所說的話。自然一定踐諾。”

    齊格得此一諾,心中大定。他早年闖蕩江湖。深通漢語,能活到現在,自是老于世故,對于漢人高手的心性摸得極為透徹,知道這群人個個心高氣傲,尤其是臻于巔峰者,都是自重身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地人物。既然如此,自家性命無憂矣。

    他掙扎了一下,示意青書松開他扣住他喉嚨的手。青書冷道︰“你就這樣說,聲音要低,否則引來他人,我立馬殺你!”

    齊格一個激靈,賠笑道︰“曉得,曉得。”

    他收束心神,半晌才道︰“鮮于通原名叫做博爾忽,是成吉思汗帳下木華黎將軍的後裔,但自幼體弱,弓馬騎射都自不行,便為家族長輩所嫌,被送往汝陽王府中,作為世子伴讀。”

    青書心頭一動︰“汝陽王!果然如此。”

    齊格道︰“那時候老王爺還在世,便延請了還是落魄書生的脫脫丞相作為西席,教授世子學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約莫著過了四年,脫脫不知何故,被趕出王府。老王爺好似極為震怒,沒過一年,又將博爾忽給趕出府去。那一年,博爾忽十四歲。”

    “接下來的事,好像便順理成章了。博爾忽改名鮮于通,拜入華山派門下,而後六七年時光,他學成紫霞神功,獲掌門大弟子身份,取得問鼎掌門之位的資格。而就在同一年,老王爺病故了。世子即位,連發七道密令召回博爾忽,而後密談一日一夜。我身份低微,自是不知他倆到底說了什麼。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博爾忽出王府之後,竟接了惠宗陛下的一道聖旨,然後便隱匿草野之中,而至于今。”

    說完這一大段話,老人似乎頗感疲累,長長的吁出一口氣。青書眉頭暗皺,驀地低喝道︰“你跟我打什麼啞謎!脫脫被趕出王府?鮮于通接了聖旨?”手上一緊,便要加大力道。

    齊格微微慌亂,忙賭咒發誓︰“天地可鑒,齊格若有半句虛言,定教死在刀槍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青書知這等人最忌諱拿生死大事來賭咒,听他這般說,不由沉默下來。他仔仔細細將齊格說出地話捋了一遍,驀地問道︰“脫脫是什麼時候擔任丞相一職的?”

    齊格想了想,道︰“是在離開王府後的第九年上,至今已有二十七年。”青書默默推算了時間,搖了搖頭,只覺心尖纏著一團亂麻,不由微微後悔將劉伯溫派出對付成昆,只想道︰“若劉伯溫在此,定能解此難題。”

    松開齊格咽喉,揮了揮手,將三個盒子拂到他手中,冷哼道︰“滾!”已然隱身黑暗之中。

    齊格自始至終都未看到這位高手的真實面目,心中不由暗暗切齒,咒罵著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他知敵不過人家,恨恨的一轉身,便要大步往山下走去。

    才踏出一步,卻听哈哈清笑,一道灰影從天而降,一只快捷無倫的手驀地探到他喉間,喀嚓一聲,這枯老的脖頸頃刻間便被扭斷。

    齊格瞪大雙眼,一句“你不守諾言”還憋在喉間,整個人便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青書心中一喜,大步走出,但見一個儒生卓然立在月光之下,悠悠然拭去手上沾上的鮮血,嘴角噙笑。

    這人緇衣儒巾,俊采風流,不是那劉伯溫是誰?

    劉伯溫施施然的走上兩步,大大方方的一施禮,笑道︰“公子別來無恙否?”

    青書扶起劉伯溫,笑道︰“先生莫非冀青書有恙乎?”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大笑。

    劉伯溫是剛剛趕到的,在門外听了一段話,屏氣斂息,他博采眾長,九陰真經中的“銷聲匿跡”絕學他亦有涉獵,青書雖然神而明之,但那時他在專心致志听著齊格敘述事情始末,而劉伯溫的悄悄趕至,卻是有備而來,以有心對無意,自然沒讓青書發現。

    卻說劉伯溫其人,專攻天文地理,星相醫卜之道,鬼谷子之學尤精。自古以來,學這孤雲虛侵,陰陽變化之道的,都絕不是什麼好苗子。但這些東西一旦學成,則有翻江倒海,毀天滅地之能。肅清宇內,平定四海,若無這等人相助,道路不知道要艱辛凡幾。

    諸如漢之張良,蜀之諸葛武侯,唐之李藥師,皆為此等絕世之材。劉伯溫參修陰陽造化,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嘗自比前代先賢,自認絲毫不弱,在他人看來雖是狂妄,但就事論事,他還真有這個本事。

    但劉伯溫卻還有一個毛病,就是他的確很狂,自居有丞相之才,抑且目空一切,這種傲氣,往往便不能為君主所容。他也深知自己這毛病,但卻是改之不去,是以游蕩江湖之間,遲遲未擇明主而侍,皆因于此。各方割地豪強雖都可說是禮賢下士,但若一取得天下,自己這毛病再一犯,是生是死,就極難說地定了。

    然而青書卻恰恰能容忍他這個毛病,如何不教劉伯溫鼎立助之?

    劉伯溫笑道︰“公子在華山,可有何發現麼?”

    青書將這幾天在華山的所見所聞,以及剛剛齊格所言,都統統敘述一遍,劉伯溫听得眉頭皺起,沉吟半晌,忽而嘆道︰“若適才手下稍軟,這時逼供,卻是要容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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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下

    將齊格的尸體埋在五丈外的岩壁之下,這一處岩壁前方乃是三株松樹,有大樹擋著,這塊地便自然顯得隱蔽了。好好一塊寶地用來作那齊格的葬身之所,倒也不枉了他了。青書拿起那根人參笑道︰“這可是件寶貝,吃了它,抵個三四年功力,不在話下。”

    這支人參瑩白如玉,長須四散,手足俱全,還隱隱透出紅光,顯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劉伯溫靜靜注視著那一塊翻新的土地,抬手舉起一塊大石,壓在上頭,覺得似乎還不能把這翻新的土給遮住,便又取了一塊過來壓上,听得這話,笑道︰“公子純陽無極功已近圓滿,食之不定便臻于至善。”

    青書灑然笑道︰“這玩意好歹是給蒙人丞相的,咱們殺了人也就罷了,還取其寶,未免顯得不厚道吧。”

    劉伯溫搖頭失笑道︰“成大事者,全然為己謀劃,能增進實力,為何不要?”

    青書忙擺手道︰“脫脫乃是英雄好漢,即便他是普通人,既是他人物事,我便不能取之。此乃為人處世原則,是斷然不能毀掉的。”

    劉伯溫瞪大雙眼,半晌方才笑道︰“公子,基現今算是明白了,為何我遍觀天下豪杰,都不能屈身事之,卻偏偏心甘情願、抑且踏踏實實為公子謀劃,其間緣由,今日算是明白了青書笑道︰“先生不是說,若兩月之後。我仍無意于天下,你便……”

    劉伯溫斷然道︰“今日基見公子,便已知公子已起此心。”說到此處,他微微一笑道︰“我自幼勤修韜略,于那陰謀陽謀,詭詐之道,都是了然于心。故而私下揣測。知自身傲氣,多會為君主所忌。^初時人家倚仗于你,自不會多加得罪。而只待一取天下,分封功臣,只怕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我劉基。”

    青書一怔,劉伯溫看他一眼,笑道︰“公子,你還記得咱倆是何時遇見地麼?”

    青書心中默算。一會兒道︰“是三年前的十一月初,西子湖畔,我泛舟江上,你江邊擺攤。”

    劉伯溫點點頭道︰“是啊,一晃便已三年。有幸得遇公子,實乃劉基平生之幸。”說著他微微笑道︰“公子江心泛舟,我一眼望見,心中便覺特異。這立冬之初,杭州雖不甚冷,但常人卻也無道理挑這時跑到江上去吹冷風。《易經》雲︰龍躍于淵,似乎便就是這個道理。但凡卓然特出的人物,都會與眾不同的吧!”

    青書靜靜站立,撫掌笑道︰“謬承金贊,愧不敢當。哈哈,當時先生打著一副算命招牌,立在青書身前之時,我直以為是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一類人物。”說著又笑道︰“青書素無識英辯雄之能。故而不辨先生龍鳳之姿,愧哉,愧哉。”

    劉伯溫忍不住好笑道︰“其時公子方當登岸,基好奇心起。趨而問卦,倒是冒昧了。哈哈。”

    青書隨意的撢了撢袖子,也是抬頭笑道︰“無慧眼在身,不識板蕩英雄,反倒出手冒犯,見諒,見諒!”

    劉伯溫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公子!咱們也別這麼文騶騶的說來說去啦!”

    青書含笑不語。劉伯溫見他眸子一片清明,驀地嘆道︰“想來。這便是公子地氣度所在吧。我曾中過元人的進士,見過惠宗皇帝,不過冢中枯骨,不值一提;也曾面謁過張士誠、徐壽輝等人,但這些人要麼就是無才之輩,要麼便崖岸自高、剛愎自用,要麼便城府極深、心胸狹窄,屈身而事,只怕結局只有兩個,一是兵敗身死,一是事成祭旗

    兩人邊說邊走,一邊觀賞著這山色青青,一邊闊論著天下大勢。

    劉基苦笑道︰“聖人常言防微杜漸,便是從微小處做起,以杜絕大禍發生。會兵敗身死者,自然忽略不計,而余下這些人之中,或是不乏梟雄之姿,帝王之才,但只怕都是過河拆橋之輩,一旦天下太平,只怕第一個便拿你祭旗。”說到這里,他神色陡然一斂,變得莊重起來︰“為謀者,須先為己謀,再為君謀。若自身都難以保全,何談助主公于爾虞我詐,刀光劍影中卓然而起?”

    青書默然。

    劉伯溫又展顏笑道︰“說到此處,似乎將事情給說的繁復了。劉基行于天下,游走江湖,自薦于諸多豪杰之前,不過為求一舒胸中所學,破盡天下甲兵,一展抱負爾!當然,若不能苟全性命,我便是躬耕田壟,也好過頭斷血流。”

    他驀地對著青書笑道︰“公子,伯溫懼死,唯此而已。”

    青書心中默默道︰“史上的劉伯溫,似乎是被朱元璋強行請出,而後方才大展驚艷之才。但以他武功,又豈是朱元璋可強行請出來的?定然是耐不住心中寂寞,身懷屠龍之術,眼前亦有大龍,卻偏偏不能屠之,這份痛苦,想必是極為難熬的。但……天下平定之後,他還是不得善終。”

    想到此處,青書神色陡然堅定,肅聲道︰“我若得天下,終一生一世,定然不負先生!”

    說著豎起一只手,抬頭望著繁星漫天的夜空,一字一句道︰“皇天在上,宋青書于此立誓。他年若得天下,誓不負劉基!”

    此一話出,劉伯溫眼神大亮,但卻靜靜看著青書,驀地問道︰“公子,你不解心結了?”

    青書眼神清亮,似笑非笑的道︰“我有心結麼?”

    劉伯溫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卻不說話。青書卻是懶懶伸開雙臂,舒展腰肢,仰天打個哈哈,漫不經心的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我一直以為那系鈴人乃是沈家那位老兄,實則不然。我心中之鈴,除我自己,孰能系之?”

    說著干脆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將那三個盒子扔到一旁,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半閉眼眸,嘴角噙著笑道︰“劉先生,你還記得,光明頂上,我六叔那場劍舞麼?”

    劉伯溫點點頭道︰“殷六俠絕世風姿,情深如許,綺麗絕美,卻又好似生機勃然。”

    青書慢悠悠地笑道︰“生機勃然,先生一語中的。其實自下了光明頂後,我便一直在想,若是見到那沈振鴻,我要說什麼?說︰今日我來了解恩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或者︰我殺你姑父,滅紅梅山莊滿門,你來殺我為他們報仇吧?哈哈,這也忒的好笑了吧?”

    劉伯溫難得的摸摸鼻子,嘴角噙笑道︰“好像……是那麼回事。”

    青書神情卻是一肅,說道︰“六叔七年為情所困,日日夜夜苦練劍術,說白了就是為了光明頂上那場傾城劍舞。而這一日一夜間的辛苦汗水,卻織就了一張彌天大網,將自己給裹個嚴嚴實實,便好像蠶蛹一般。而那場劍舞……則是生息之舞,故而是因情而起,但卻不是因情而滅。”

    劉伯溫神色一動,笑道︰“願聞其詳。”

    青書曼聲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風吟月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仿,此生雖異性長存。”劉伯溫道︰“是東坡《僧圓澤傳》文中摘詩。用于殷六俠之身,倒也合適。”

    “三生石上舊精魂,此關***不關情,無奈情絲渺渺瀝,遺夢可尚擁繡?”這些日子隨著羅貫中這位大才子鍛煉了這麼許久,出口成章,對青書來說,倒也不是難事。劉基听得一笑道︰“公子文才進步,可喜可賀。”他這人便就是這般,忍不住想奚落他人,韜光養晦固然深通,但一股傲氣卻是始終作梗。這話言外之意,即是青書以前文才不高,沒甚水準,換做其他人听了,必是微有不渝,但青書深知劉伯溫性情,卻只是微微一笑,而後便忘諸九霄雲外了。

    便听青書續道︰“劉先生,這兩首詩麼,便可分別印證六叔以前于現在的兩方心態。不是麼?他那一場舞劍乃是生息之舞,我為之震撼,苦思良久,似乎紀曉芙姑娘也沒在六叔面前出現過,怎地他就能大步灑然離開,不落窠臼?似乎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的心鎖,唯有自己能開。”

    劉伯溫眉頭一鎖,好似還未明白青書之意。

    青書笑道︰“沈振鴻麼,我自然還得去找他,這人性格剛直,我若現身,指不定便會與我大戰一場,卻非我所願看到。故而我親自前去,留書一封,詳述始末。他若有意報仇,便自來找我,躲躲藏藏,也不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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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蓮舟

    江湖彌彌淺浪,人生幾度飛鴻。

    彈指今昔,數來不知幾千年。

    興衰成敗,榮辱勝負,好像都只是晃眼即過。

    武當的崛起,也就在這數十年間。但這數十年,在新一代江湖英才的眼中,卻是極為漫長的,幾乎是漫長到無從追溯。

    如果有人說到武當這兩個字,多數人腦中第一反應下意識掠過的,會是那位橫絕古今,傲視群倫的張真人,一身道袍,眉目慷慨,長長的白須,道骨仙風。

    而第二個想到的,不是武當的掌門宋遠橋,卻是二俠俞蓮舟。

    江湖彌彌淺浪之中,一舟孤帆亮起,氣定神閑,自橫江中。

    俞蓮舟威望之隆,甚至在宋遠橋之上。

    這位武當二俠,總是帶著一分高山雄嶺的沉穩,面上波瀾不驚,好像萬事萬物都不能打動他半分,但實際上呢,卻是冰山火種。

    俞蓮舟獨自走在山間險道之上。一步,一步,寬厚的肩膀,淡漠的神情,以及步子與步子的節奏,都透著一股無可比擬的從容淡定。你甚至可以相信,即便是此刻天踏下來,這個男子都不會彎一下腰,低一下頭。

    這是青書所沒有的,也是他所敬佩的。

    若說父親是謙和儒雅的月下清竹,這位自小便敬重的二叔,則是深藏不露的一潭幽水。而這潭幽水,定然火熱火熱。

    可以說,武當七俠之中,不娶妻不生子的俞蓮舟,對于兄弟骨肉的情誼,看得比誰都重,卻藏的比誰都深。

    先是在紫霄宮中驚聞張三豐離開武當,再是憂心忡忡的听到六弟離山。而後便是師兄弟齊下武當,分頭尋找。**

    殷梨亭從沒將紀曉芙一事透露給諸位師兄弟听,大家都不知他離山作甚,要去何處,是以莫聲谷北上。張松溪南下,俞蓮舟西來,張翠山東走,宋遠橋坐鎮武當。

    武當泱泱大派,總是須有人坐鎮當中的。

    俞蓮舟兩月來經襄樊,過蜀中,先至成都,再尋綿竹,在四川尋了二十余日,卻無所得。便索性北上。可就在途中,他收到宋遠橋手書,說是光明頂驚現師尊仙蹤,化解殷六俞三恩怨,而正道諸人頹然而返。

    言辭雖然簡短,卻讓俞蓮舟欣喜不已。

    三弟失蹤七年,今日終是回家啦!

    陡然卸下心頭千斤大石,俞蓮舟心頭一陣輕松,登時啟程東返。這次所擇路線不同,沿途小懲了幾個無賴混混。便經長安。而長安之東,古道之上,俞蓮舟眯著雙眼看了看險峻挺拔的華山,青峰隱隱,雲霧裊裊,他心道︰“何妨拜謁華山掌門?”

    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條路之險之陡之峭。可想而知。只是,在俞二俠足下,卻好像大道坦途一般,渾然不費絲毫力氣。

    俞蓮舟一步一步,穩健浩然。看似極慢,但不過大半個時辰,便至蒼龍嶺處,華山派駐。

    一個身著青衫地年輕弟子橫劍喝道︰“何人擅闖華山派?”

    俞蓮舟眉稜一動,看了一眼那年輕弟子,雙目低垂,拱手道︰“武當俞二。特來拜謁鮮于掌門。”

    武當二俠。威名赫赫。單只“武當俞二”四字,便不知足以令多少江湖宵小聞之喪膽。逃之夭夭。

    可那位華山弟子,卻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俞蓮舟,但見這人粗布衣衫,其貌不揚,雙目半閉,極類鄉間老農。

    當即嗤笑一聲︰“俞二俠英姿颯爽,豈是你這等模樣?想要來華山蹭飯,你還嫩了些!”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鮮衣怒馬;看看人家,布衣老農。

    還極合時機的想到,還是華山派的條件好!一定要好好學武功!

    其實若是換成岳肅或是蔡子峰中的任何一人,來看俞蓮舟,都會大吃一驚,立刻行禮問道。但這位仁兄卻好似並沒有那等眼力,也不看步伐是否輕靈穩健,也不管氣質是否浩然廣博,單以貌取人,以衣度人。

    俞蓮舟雙眼一睜,靜靜注視著這位華山弟子,目光深邃悠遠,波瀾不驚。這年輕人被他一望,好像優越感陡然消失,心中微微發毛,想要張口呵斥,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

    正當他老兄被注視地快要暴怒的時候,俞蓮舟一斂雙目,淡淡的一抱拳道︰“如此,打擾了。”說著一轉身,便要轉回山下。

    這一轉身,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個年輕人,一人葛衫,腰間別了個大酒葫蘆。一人黃袍,背負一柄古拙長劍。

    俞蓮舟雙目一掃,見這葛衫青年舉手投足都流露一股出塵之氣,顯然玄門心法已然臻至上乘的境界;而那黃袍青年長劍指天,鋒銳外露,劍法想必也有相當修為。

    俞蓮舟暗贊道︰“好一雙少年!華山有此二人,中興在望!”想著又不由黯然忖道︰“除去秦添、清葉,武當更有何人?”而後又是想道︰“青書若在,武當定然興旺百年。”

    微微搖了搖頭,俞蓮舟一揮長袖,大步下山。

    葛衫青年見這人步伐身形,不由“咦”的一聲。身旁那位黃袍青年原本目中無人,听得葛衫青年這一聲,不由駐足回望。

    葛衫青年一個健步上前,攔在俞蓮舟身前,拱手道︰“小可羅本,敢問前輩尊名?”

    俞蓮舟微驚道︰“你不是岳肅或蔡子峰麼?

    那位青衣的華山弟子已然笑道︰“羅大哥,他自稱武當俞二俠,哈哈,笑死我了。你莫理他,一個討飯的賊漢子而已!”黃袍青年橫他一眼,低喝道︰“閉嘴!少丟人現眼!”那弟子不料師兄言辭陡峻,不知所以,弄了個面紅耳赤,卻始終不敢爭辯一句。

    黃袍青年走到俞蓮舟面前,目光鋒銳,一字一句道︰“敢問可是武當俞二俠?”說這話時,眼楮還自盯著俞蓮舟,氣勢強悍,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俞蓮舟微微一笑,即便是千軍萬馬,山崩地裂,他也未曾懼過。武當七俠什麼陣仗沒見過?豈懼區區一少年哉!

    他從容不迫的說道︰“鄙人姓俞,草字蓮舟。”

    羅貫中大喜︰“今日得見武當二俠,風範若斯,不負平生矣!”黃袍青年面色忽地一白,翻身下拜道︰“華山蔡子峰,拜見武當俞二俠!”

    那位青衣弟子,雙腿早和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噗通一下跪倒,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是,尚在師門歷練,還沒正式踏足江湖,卻得罪了這麼個大巨頭,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俞蓮舟哪里會和他計較這許多,先扶起蔡子峰,又看了一眼羅貫中,心中一喜,笑道︰“鮮于掌門又收佳徒焉?”

    蔡子峰低眉斂目,恭敬道︰“這位羅兄,乃是師尊延請上山的客人,並非華山弟子。”

    羅貫中則是笑道︰“在下姓羅名本,草字貫中,原是祁連山一匪徒,專與朝廷作對。草莽之輩,卻讓俞二俠見笑了。”

    俞蓮舟面容一肅︰“我東來途中,多聞祁連山六杰者,可是足下?”羅貫中笑道︰“所謂杰者,殊不敢當。”

    兩人對視一刻,驀地齊齊大笑。

    蔡子峰對那青衣弟子喝道︰“還不快去稟報掌門,有貴客來訪!”那弟子忙一骨碌躍起,便要往內堂奔去。蔡子峰又道︰“你且慢著!後山兩位師叔祖,也請到劍氣沖霄堂來!”

    要知俞蓮舟地身份低位,江湖之中委實是少有人及。武當少林並駕齊驅,少林三神僧和武當七俠,俱是馳名江湖的大人物,較之昆侖、華山等派的掌門,也是不遑多讓。原本鮮于通于他身份相當,出來相迎也就罷了。但蔡子峰考慮到的是,武當這次並未上光明頂參與盛事,若是這位俞二俠圖謀不軌,突然發難,恐難能制住他。兩位師叔祖反兩儀刀法狠辣綿密,眾人聯手,也能制得住他。

    他卻不知,今日,又豈止是俞蓮舟一人到來?

    三人一路走過,羅貫中和蔡子峰都是不由自主的落後半拍。

    有些人,即便是其貌不揚,即便是古拙低調,但他特有的氣質,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溢乎其外,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尊敬。

    俞蓮舟就是這樣一個人。

    沿著小道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一亮,屋舍儼然,磚瓦齊整,場中弟子習劍比武,汗水揮灑間,洋溢著的笑容,明朗的讓人雙眼都有些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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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沖霄

   宋青書百無聊賴,很隨意的坐在濃郁的樹蔭之下,乘著習習涼風,啜著一口兒小酒,恨恨的看了一眼在他身旁打坐的藍袍青年,目光流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場中習劍的弟子。

    今天是來到華山的第十日了。在和劉伯溫談過之後,青書

    他老兄武功之高,鮮于通早知根底,想著華山派中武學,沒一項能及得上這位前輩所學,也就無需遮遮掩掩,遂吩咐弟子習劍時大可泰然一些,甚至于有所不懂,都可去請教請教那位老前輩。

    這邊風景獨好,也自涼快,天方亮時,青書便落座此處,但他甫一坐下,便見華山弟子陸陸續續的趕到,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練劍用功。

    偷看其他門派習武練劍,向來便是江湖大忌,被擒住者輕則廢盡武功,重則擊斃,門戶之見,似乎由此也可略窺端倪。

    青書大感尷尬,他往昔也曾窺見他派上乘武功,但這般明目張膽,卻有些說不過去,想著便要回避。但還未等他起身,岳肅老兄便已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興沖沖的背了一段內功心訣,十分虛心的問道求解。

    宋青書目瞪口呆,這、這世上哪有人將自家秘籍背給外人听的?仔細一听,好像還是鎮派之寶紫霞秘籍。他有過耳不忘之能,听了這玄門正宗的上乘心法,心中大感其奧妙之處,較之純陽無極功,又是一番天地。

    沉吟一會兒,青書又詳問岳肅如何搬運周天,何處穴道打通,何處又未通,而後寥寥數語,卻是令岳肅恍然大悟,連連稱妙。

    更提及“圓通定慧。體用雙修”一語,暗語劍道、氣功並無輕重之別。至于岳肅听進去多少,將來的氣劍之爭是否還會發生,卻是青書所不能定論的

    場中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衫的小小少年正運使著一套劍術。綿綿密密,青書看得眉稜一動,暗道︰“是養吾劍!”

    當年的白觀,最擅長的劍術,不是希夷劍,不是奪命連環三仙劍,卻是這一套養吾劍。一劍一劍。浩然正氣充斥其間,養足自身之氣,連綿不絕,破無可破。

    如今重見此套劍術,青書心頭卻是泛起異樣感覺,皆因這名少年劍術之間,竟然微含“太極”之意。

    細細觀之,好似又理所當然,養吾劍重守不重攻,劍勢連綿。圓融無缺,似與天地成一體,本就暗合太極劍意,有所相同,倒也並不稀奇。

    只是這少年能領悟到其中妙諦,卻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了,若非他有一個極好的師傅,便是靠自家悟性。勤修而得。

    青書忍不住伸手一指,粗著嗓子道︰“岳肅,這人是誰?”

    岳肅內息一頓,睜開雙眼,順著青書手指方向望去。笑道︰“這是白師兄收的開山大弟子,名叫風亦儒,資質極佳,是個好苗子。”

    青書眉稜一動,喃喃道︰“哦?姓風……”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這少年。

    天上風雲變幻,白衣蒼狗,騰龍躍虎。被陽光映地一片金色。是難得的好天氣。只是無論這雲彩如何美麗奪目,都只能活在風的驅使下。

    那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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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影幢幢。但俞蓮舟還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一抹樹蔭下望著天的青影。***頭發花白,面容可怖,顯然年紀不輕。但……那個身影,怎地那麼熟悉呢?

    心中微微奇怪,俞蓮舟沿著大道,低眉斂目,不去看華山弟子習劍練武,徑自往劍氣沖霄堂走去。

    武當俞二來訪。

    剛剛在山道上遇著地華山弟子顯然把這個消息滲透到華山的極內部了,大伙兒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青石鋪成的大道上那寬厚的身影,眼中盡是崇敬之色。

    樸實無華,這是真正的大俠。

    他們心中都這樣想。

    青書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望見場中眾人似乎都停下練劍,心中微微奇怪,一振衣袖,站起身來,悠悠長嘯一聲。

    眼楮落在那身著粗布麻衣的漢子身上時,他全身一震,嘯聲嘎然而止。

    而被嘯聲所驚的俞蓮舟,目光也恰恰投了過來,如一潭幽水,波瀾不驚。

    要俞蓮舟這種人“驚”一下,當真是極難極難的。但,他確確實實的被剛才的一聲嘯“驚”到了。

    並不是說發出嘯聲的人,功力如何高超,蘊藏了多少內力于嘯聲中,而是,這聲嘯,分明含納佛道兩門吐納心法!

    兩人目光相撞,一句“二叔”到口,卻被青書生生咽了下去。俞蓮舟沖他一抱拳,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便徑自走向堂中。

    羅貫中三晃兩晃到青書身旁,嘿嘿笑道︰“前輩,這可是武當派的俞蓮舟俞大俠!”

    青書幾經浮沉,早已波瀾不驚,頷首道︰“果然氣度非凡,大俠風範。”

    羅貫中微微有些興奮,笑道︰“他途經華山,特地來拜謁華山掌門呢。”在他看來,行俠仗義救人扶危的武當大俠,比起端坐堂中儒雅非常的鮮于通,要更值得尊敬,更值得結識。

    青書覷他一眼,驀地生出一個不可思議地想法,卻听他笑道︰“貫中,你一直說自己沒師傅,要不要拜在武當門下?”

    說實話,在武功方面,羅貫中老兄除了一身磅礡內力還勉勉強強夠看之外,其他的本事在青書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換而言之,羅貫中所學,除了內功上乘,其他拳腳劍術,皆是“五行拳”、“九宮劍”一類江湖上人人都會的武學。青書早有心教他一些武當絕技,但門戶派別之分始終是江湖大忌,他自己倒無所謂,但若將來羅老兄行走江湖,遇上武當弟子,一經核實,只怕立刻便會被武當派下令追殺。

    但……如今,俞蓮舟就在此處,想必他也極為樂意去收這麼一位佳徒吧?

    羅貫中听得青書所說,面上微有難色,沉吟一會兒,方道︰“我固然樂意,只是……教我內功的前輩,我還需知會一聲。”

    青書笑道︰“你且說說,這內功是誰教你的?我幫你去說。”他早覺得羅貫中內力隸屬玄門,自己也覺熟悉,但究竟何派,卻是難能辨別。早些時日也問過羅貫中這個問題,但羅某人卻是守口如瓶,半句話也不多說,只道傳我內功的前輩言明不準透露他姓名。

    武功絕世的前輩在傳功之後,往往就鄭重其事的吩咐後輩莫要透露他地姓名住址。這一招在武林千百年的傳承中屢試不爽,若干年後的令狐大俠似乎就深受其害。

    果不其然,這次羅貫中仍是微微一笑道︰“那位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準我說出姓名,為人誠信在先,既然答應了,羅貫中便定然不會多言。”

    青書無所謂的攤攤手,哼道︰“那隨你了。”

    兩人邊聊邊走,半刻鐘都不到,便徑自走入劍氣沖霄堂中。

    守門的弟子知道這兩位乃是掌門貴客,出入自由,自然不多加攔阻。

    甫一進門,便听鮮于通呵呵笑道︰“俞二俠駕臨華山,端地是蓬蓽生輝。”

    俞蓮舟只抱拳道︰“客氣,客氣。”

    羅貫中方要大步走入,卻被青書拉住︰“等等。”

    猛然間一聲怪笑如雷炸起,一個頭發花白的高老頭背負樸刀,一晃一晃的顛進門來,哈哈笑道︰“俞二俠,好久不見!”

    俞蓮舟一見是他,站起身來,道︰“前輩久違了。”

    高老者既至,矮老者必不遠矣,果不其然,伴隨著一聲重重的“哼”,矮老者也自掠進堂內,呵斥道︰“師弟,你安靜些,客人還在。”

    高老者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壓在他頭上幾十年的師兄,囁嚅了兩句,矮老者橫目瞪過去,他登時不敢哼哼。

    矮老者也自與俞蓮舟一番寒暄,幾人一一見過,鮮于通又引見了幾名華山弟子,白觀、岳肅、蔡子峰都赫然在列。

    俞蓮舟望著可說是人才濟濟的華山派,心道︰“華山人才鼎盛,興旺在即了。”他倒沒有什麼嫉妒心理,只是心中委實悲哀︰“若青書還在,武當定然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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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驚變

    華山,劍氣沖霄堂。

    俞蓮舟和高矮老者寒暄幾句,客氣一番。羅貫中老兄好似極為迫不及待,拽著青書急步入室。

    鮮于通長笑道︰“前輩、羅小兄弟,你們來啦!”說著一指羅貫中,對著俞蓮舟道︰“俞二俠,這位是祁連山的羅本兄弟,想必你們是見過了的。”

    俞蓮舟頷首道︰“不錯,羅兄弟文武雙全,風采超卓,委實是難得的人才。”說到此處,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青書身上。

    這位頭發花白,雙手枯槁的老人一身筆挺,全無常見的佝僂模樣,仔細一看,竟是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痕跡。沒有鼓起的太陽穴,沒有滿是老繭的虎口,沒有虯結的筋肉,沒有瑩潤的眸子。俞蓮舟心頭一震,暗道此人若是不會武功,便是已臻至返璞歸真的極上乘境界。

    鮮于通順著俞蓮舟目光望去,頗為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位,這位前輩……”青書並未告訴他姓名,甚至是連化名都未曾捏造一個,此刻介紹起來,卻是頗為不便。

    “鄙姓宋,俞二俠有禮了。”他不願對二叔撒謊,只說姓而不道名,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仿若晚輩。直把鮮于通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

    以往時日,哪里見過他彎過一次腰!然而,他確確實實的彎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俞蓮舟感應到鮮于通、羅貫中等人的怪異表情,心念一轉,便明白這人來頭定然不小。抑且人家年歲已大,不敢受這一禮,站起身來,也是恭敬回禮道︰“哪里,您客氣了。”

    青書心內苦笑,微一搖頭,似乎順理成章的轉過身去。快步走出大堂。

    這一下眾人又是瞠目結舌了一番,你給人家施禮,人家起身還禮,你還不買賬,這是個什麼道理?

    俞蓮舟微微奇怪,他上華山來,原就是因三弟回歸。=心中大石落下,欲要游覽山水,一展胸襟,順便在秉著大師哥交好各派地宗旨,來華山派駐地一訪。但這一行,卻是又認識兩人,羅貫中性格豪邁,天生的自來熟,俞蓮舟頗感有趣。然而這青衫客,卻仿佛……

    是一種即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氣氛微有些尷尬。鮮于通忙打圓場道︰“華山地小人稀,怠慢了俞二俠之處,還請見諒。”

    俞蓮舟淡淡笑道︰“哪里,哪里,鮮于掌門客氣了。”說著又坐回原位,對高矮老者一拱手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高老者雖然胡鬧,但在這位武當大俠面前,也知道丟不得人。跟著矮老者還禮道︰“托二俠之福,甚好,甚好幾人又寒暄一番,鮮于通似乎談性甚濃,一言光明頂上。殷梨亭與俞岱岩大展神威,打得楊逍和殷天正二人一敗涂地,而後張真人強勢出場,微言化滄桑,正道明教兩相罷手,武當一派有大功德于武林,實乃正道楷模。

    俞蓮舟听得三弟與殷天正生死搏殺。以及六弟驚艷劍舞。技壓楊逍,表面波瀾不驚。心內卻已驚心動魄,手上微微滲出汗漬,心中忖道︰“三弟尋殷天正比試,卻是為何?”一股寒意在他心中漸漸萌生出來,殷天正是五弟的岳丈,而十七年前天鷹教輾轉奪得屠龍刀……

    俞蓮舟微微恍惚,心內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回響︰“不會,不會的。”驀地,他悚然而驚︰“師尊那個時候在光明頂上,他、他早知道了麼?”

    “俞二俠,俞二俠?”俞蓮舟定了定神,清醒過來,卻見鮮于通笑眯眯的端坐首席,遙遙端起茶杯,對他一敬,想是之前說了以茶代酒之類的話

    俞蓮舟淡淡一笑,也是舉杯遙敬,抿了一小口。

    卻听鮮于通笑罵道︰“白觀、子峰,長輩在場,你們也放不開來,便出去指點指點師弟們練劍吧!”

    白觀、岳肅、蔡子峰齊齊應命,對著俞蓮舟躬身一禮,徐徐退出堂外。羅貫中大感尷尬,青書先是不打招呼便

    場中所余者,不過鮮于通、高矮老者以及俞蓮舟四人而已——

    無敵分割線-

    青書施施然負手而行,隨意指點了兩個練劍地華山弟子,抬頭望了望天,秋高氣爽,天空有十分湛藍。

    見到俞蓮舟精神矍鑠,氣勢內斂,心中固然是高興的,太師傅創出太極拳劍,父親和幾位師叔精研七年,功夫定然大進,由俞岱岩和殷梨亭兩位身上,便能窺見一斑。

    但,高興之外,卻又是淡淡的失落。

    深吸一口氣,隨手打出一拳,忽地一怔,不經意間,竟是又用出浸淫十余年之久的武當長拳了。

    閉起雙眼,一招一式的演練開來。

    起手式,井欄式,倒騎龍式……

    一招一式,青書仿佛又回到幼時在院中被父親逼著練功的時候,臉上灑著汗水,身上也似乎由于懶筋發作,泛起了陣陣酸痛。

    其實他內功精深,又怎會有酸痛之感?不過是心中所想,至而不能自拔,乃至于斯。

    一套長拳打完,他呼出一口氣,睜開眼楮,卻見眾華山弟子早已圍作一旁,靜靜的看著他。白觀更是一臉駭異之色。

    這套武當長拳,早已不是武當不傳之密,江湖上泰半人士都會運使。但……又有幾人能得其精髓呢?

    岳肅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劍氣沖霄堂中。

    想必,也只有那位俞二俠能見證眼前這人的修為了。

    華山的眾多弟子們,都是竊竊私語,暗道︰“若是將本門入門拳術練到深處,可有那等神髓?”

    嗡嗡的吵鬧聲不覺,青書卻是想道︰“二叔若見我使這套拳,想必立時便能認了我出來了。”微微苦笑,神思卻已落在劍氣沖霄堂中。猛然間,他耳邊響起輕輕的 啷一聲,仿佛是杯子被踫倒,還有茶水緩緩流出的聲音。

    他心頭一震,不好!身子一動,已然掠過人群,往劍氣沖霄堂奔去。

    華山的練劍坪距劍氣沖霄堂不過二十丈之距,青書頃刻間便至堂外,掀開門簾,大步走入。

    但見俞蓮舟軟倒座旁,鮮于通神色獰惡,手持折扇,便要往俞蓮舟胸口“羶中穴”點去。

    地上鮮血汩汩流動,青書順著鮮血望去,但見高矮老者胸口染紅,各自瞪大雙目,面色驚怖,躺在地上,一語不發。

    青書神明通達,已然听出,這兩位華山耆宿,已然斷氣了。

    他又驚又怒,一個健步跨上前去,見俞蓮舟呼吸平穩,尚自完好,不過筋軟骨乏,定定望著鮮于通,眼神含煞,卻是不說話。

    卻听鮮于通笑道︰“前輩此來,正是時候。”

    青書早已凝力于掌,嚴陣以待,只待鮮于通一動手,便立斃他于掌下。時至此時,他早已不顧什麼“順藤摸瓜,調查出幕後黑手”,“當著眾人的面揭穿此人”這些想法,想得只是自己二叔的安危,若有個好歹,一萬個鮮于通都賠不起。

    但鮮于通似乎又頃刻間沒了動手的意圖。青書定了定神,強自按捺怒氣,淡淡道︰“怎說?”這幾日間,他多透露有意報效朝廷以求富貴之意,鮮于通也自隱隱透露出自己與朝廷暗通聲氣地意思,青書假裝“心照不宣”,鮮于通也自以為這位老先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故而此時此刻,有此一言。

    鮮于通一揚折扇,側耳一听,笑道︰“眾弟子已至,咱們待會兒再說。”

    白觀一馬當先,領眾華山弟子走入堂中,一見此景,頓時驚怒交集。高矮老者雖常年閉關,但對眾弟子都是關照有加,現今橫死本派,如何不教眾人悲憤交集?

    鮮于通一臉悲憤,指著俞蓮舟厲喝道︰“此人枉稱武當大俠!竟是突出辣手,欲要殺我!我三人聯手,好歹制住這人。但兩位師叔終是為他所害,武當派一至于斯乎?”

    華山弟子听掌門一言,先是不可思議,繼而盡是憤怒之聲,岳肅和蔡子峰各自拔劍,便要殺了俞蓮舟以泄其憤,卻被鮮于通攔住,而後曉以大義,說道此人畢竟是武當派的人,須得留著活口,向武當討個說法。

    唯有白觀緊皺眉頭,不發一言。

    俞蓮舟只是淡淡看著這一群被糊弄的華山弟子,不發一言,待得稍稍安靜了些,才冷冷道︰“兩位前輩,並非俞某所殺。”

    白觀眉稜一挺,揚聲道︰“誰能作證?”聲音運上內力,場中鼓噪聲一時間被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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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往昔

    羅貫中早就目瞪口呆,听得這話,忽然清醒過來,忙大叫道︰“不錯,俞二俠光明磊落,定然不會撒謊。既然他說非他所殺,便一定不是他!”

    岳肅恨聲道︰“若不是他,還有何人?”蔡子峰也咬牙切齒道︰“白師兄說的對,誰能為他作證?”

    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我能為俞二俠作證。”清脆悅耳,恍若珍珠落下玉盤,極是好听。

    話音甫落,空山之中,忽然流起絲竹悠悠,吹簫鼓瑟之聲,柔柔響起。

    劍氣沖霄堂外,黃衫的絕色女子從空中緩緩落下,身旁四個婢女,各持琴簫笙瑟,個個眉眼秀麗,國色天香。

    黃衫的女子裊裊娜娜踱步入室,冷眼橫斜,華山眾弟子被她一掃,都是情不自禁的生出自慚形穢之意,讓開一條道來。

    人間絕色。

    眾人的目光好似一時間都被她吸引過去,喧鬧的場面頓時一肅,一片寂靜。

    黃衫女子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流轉,望了一圈,定格在青書身上,驀地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一下把眾人笑得神魂顛倒之余,又多了幾分莫名其妙,她……為何突然發笑?

    黃衫女子眉眼彎彎,渾然沒了剛進來時的冷艷。但減去這三分冷艷之後,卻又是兩分嫵媚,一分卓然。

    佳人目光戲謔,青書搖頭苦笑。

    汐晴啊汐晴,好久不見了。他目光中微有歉意。

    楊汐晴理解的點了點頭,如畫的眉目笑意盎然。

    白觀到底定力非常,一怔之後,便問道︰“姑娘如何作證?”

    楊汐晴回過頭來,一張臉又驀地冷若冰霜,只道︰“你是鮮于通?”她到底不通世事。^^甦若雨又未曾在信中同她說明鮮于通年紀,見白觀當先問話。便當他是華山掌門了。

    白觀一怔。鮮于通卻是拱手道︰“不才鮮于通。忝居華山掌門。”

    楊汐晴目光凝在鮮于通身上,緩緩道︰“哦,作證也不難,諸位。我先說一個故事,再來說說今日之事。”話鋒一轉,正指鮮于通︰“鮮于通,你還記得胡青牛麼?”

    鮮于通身子一震,臉上慌亂之色一閃而過,但瞬間便鎮定下來。冷笑道︰“明教的魔頭,蝶谷醫仙,好大名頭!我如何不認得?姑娘,你跟他是一伙兒的麼?”

    這一番話先是點名那胡青牛明教身份,佔據上風之後,再挾威逼進,夾槍帶棒。好不厲害!

    楊汐晴美目中華光流轉。看了一眼鮮于通,淡淡道︰“鮮于通。你又可還記得胡青羊?”

    鮮于通啐道︰“什麼青牛青羊,你當我開牲口場的麼?不認得,不認得!”

    楊汐晴听他言語無狀,也不著惱,只道︰“那白垣呢,你認識他麼?”

    白觀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鮮于通厲聲斥道︰“妖女,拿我白師兄英靈玩笑,饒不得你!”

    “鏗”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挽個劍花,往楊汐晴上三路刺去,正是華山絕技,奪命連環三仙劍。

    羅貫中驀地大叫︰“姑娘小

    劍影霍霍,端地讓人看不清哪劍是虛,哪劍是實。俞蓮舟雖是軟倒,但眼力仍在,一眼便看出,這一劍意在咽喉,想到鮮于通二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即便是自己對上也不能輕敵,忙深吸一口氣,便要出言提醒。

    可話未出口,便見楊汐晴自腰間拔出一管玉簫,不慌不忙的橫身一刺,迎上前去

    這玉簫做地精致之極,流光剔透,卻不過一尺之長。鮮于通手中長劍卻是三尺青鋒,銳利非常。絕難想像這樣兩般兵器會撞在一處。

    “叮”地一聲輕響,青黃兩色一閃即過,兩截斷劍被激地拋飛起來,楊汐晴玉簫橫擺,管口正對鮮于通咽喉。

    這位華山掌門面色慘白,一干人眾也是目瞪口呆。

    誰能料到,威名赫赫的華山掌門,竟是一招敗在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手中!

    青書心中不屑︰“區區三腳貓功夫,也想與破劍式相抗,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俄頃又想道︰“她的劍術又精進啦!”

    楊汐晴漫不經心地道︰“鮮于通,你肯听我說下去了麼?”

    白觀踏上一步,雙拳握緊,沉聲道︰“姑娘,你…請你說下去。”

    楊汐晴淡淡道︰“這位鮮于掌門早年風流成性,在苗疆招惹了一位蠱毒聖手。那位姑娘恨他寡情薄義,便在他身上下了天下第一蠱毒——金蠶蠱。鮮于通拼死逃出南疆,終于不支昏倒。也算他命不該絕,一位采藥的大夫遇見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听到此處,鮮于通臉色一片慘白,嘴唇哆嗦,半晌說不出話。青書卻是暗自好笑︰“這話定然是誰教她的。什麼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的話,她是斷然說不出來的。”眼神一轉,便見小虞在一旁眨著一雙妙目,定定望著他,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兩人好似是一見如故,便拜了八拜,結為兄弟……”楊汐晴如數家珍,將鮮于通的往事一件接著一件抖落出來,鮮于通身子顫抖,顯然心中極為震撼,但偏偏咽喉要害受制,不敢妄動。

    一件接著一件,漸漸言及白觀之父白垣,白觀雙手握緊,瞪大眼楮,好似一閉眼,便會立刻墮入無邊噩夢,永世不得翻身。

    “你師兄喝斥你寡情,並要告知掌門,你為了掌門之位,便狠心殺了他,是不是?”

    殺死白垣,委實是鮮于通內心最為痛苦之事,他被老汝陽王趕出王府,流落江湖,拜在華山門下,本想安安靜靜學武喝酒度日,因此與白垣感情極厚。白垣端方君子,素來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能厲聲喝斥鮮于通,委實是將他當作了極親近地人,心中痛心,才會出此一語。

    但……那個時候,鮮于通卻被現任汝陽王召回大都,汝陽王好言安慰,許以高官厚祿,讓他光宗耀祖。鮮于通,不,博爾忽畢竟是蒙古族人,听得此話,如何不想回歸?因此便咬牙答應。

    而後苗疆一行,引發一系列事案,固然有風流抑且下流的本性作祟,但實是他心亂如麻,唯以酒色度日而已。而白垣句句誅心,說到後來竟動起手來,他一咬牙,終于拔出折扇,射出一蓬毒煙……

    金蠶蠱毒性之狠之烈,他親身所受,親眼所見,白垣于地上翻滾不休,怒目圓睜卻始終不肯出聲呼痛,乃至于終不能忍,長聲慘嚎,渾身又抓又咬,一時間歷歷在目。

    這些都本是鮮于通至為隱秘之事,這時被當眾揭了出來,他腦中紛亂之極,冷汗涔涔,驀地雙膝一軟,不能自已,跪倒在地。

    白觀跨上一步,目欲裂,鮮于通如此表現,已然是默認了。

    他厲聲喝道︰“鮮于通!可是你害我父親?”

    鮮于通怔怔望著站在眼前的白觀,恍惚間好似又見到了當年的白垣,武功卓絕,英偉不凡。他驀地連連叩頭,口中只道︰“白師兄,白師兄,我錯了,我錯了……”

    華山眾弟子都是如夢似幻,見到掌門如此,心中俱都通透,當年白垣是他害死的,今天……兩位師叔祖,只怕也……

    青書倒是頗覺詫異,原本以為鮮于通還要強詞奪理兩下,但卻不料直接便自個兒給抖落了出來。

    便听半瘋的鮮于掌門又喃喃道︰“我當時放出金蠶蠱毒便傻了眼了。胡青牛那兒是不能去的了,天下雖大,又有何人能救師兄你?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地上翻滾,嘶嚎,掙扎,不斷地抓撓,一道道的血痕,皮肉翻卷……”

    一個身著白衣地美麗女子緩緩步入堂內,嘆一口氣道︰“汐晴,你打暈他吧,不然他都要瘋了。”

    楊汐晴一怔,望了一眼甦若雨,嘆一口氣,側轉玉簫,擊在鮮于通後頸之上。鮮于通哼也沒哼,便昏了過去。

    白觀雙目血紅,踏上一步,拔出長劍,顫巍巍的指著鮮于通喉間。

    岳肅忙道︰“白師兄不可,他畢竟還是掌門,你這一劍若刺下,犯上的罪名,可要坐實。”原來華山派中,最重長幼尊卑,往往有大過于本門,須得由掌門執法或頒令,方能誅之。

    門外,一個緇衣儒生飄然而立,嘴角噙笑,一對中年夫婦站在他身旁。中年男子驀地長嘆一口氣,那黑衣女子道︰“怎麼了?不高興?”

    男子苦笑道︰“妹子原是真心愛他,想來是不願看他這般的。”

    黑衣女子緊緊攥住丈夫的手,卻不說話,只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那個姿態若仙的儒生,心道︰“劉先生所料所謀,無所不中,真真其智似妖!”

    儒生心中卻道︰“沒想到這人還是未將他幕後之人道出,還須借助楊小姐之功,方能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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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旁觀
    白觀終于是沒刺下那一劍。右手一松,長劍哐啷落地。

    華山歷代祖訓,長幼尊卑第一,鮮于通即便不是掌門,但也是長輩,斷然輪不到他來動手誅戮。而且,看鮮于通的反應,似乎還有更深的內情。白觀固然迂腐,也絕不魯莽,因而這一劍,卻是沒能刺下。

    但這樣一來,一干華山弟子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掌門犯門規,該殺之以謝天下,然而……誰來動手呢?

    唯一比鮮于通高一輩的高矮老者已然故去,而與鮮于通同輩的几位師兄弟,卻都是到地府去見了閻王。原本掌門冒天下之大不韙,該當誅戮時,當由同輩的師兄弟代掌掌門之位,而后代為執法。但現在看來,這條規矩,似乎并沒有用武之地。

    寂靜。

    一眾華山弟子,包括白觀在內,都是不約而同的望向楊汐晴與蘇若雨二人。很明顯,這兩個女子,是一伙兒的。

    蔡子峰驀地眼現殺機,與岳肅對視一眼,握劍的手微微上揚。

    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此時,揭穿鮮于通真面目,固然于華山有功,但若由她二人之口傳于江湖之上,華山還有何顏面!

    只這瞬間,這兩位華山翹楚,心中便已起殺意。

    白觀方寸已失,卻也沒想這許多,只是頹然對著楊汐晴一拱手,道:“姑娘,依照本門門規,華山派上下,無一人能殺鮮于通。還請姑娘代為執法。”

    楊汐晴一愣,道:“我代為執法?”

    白觀聽得這話,只覺渾身無力,再不想說話,一陣氣苦。

    蘇若雨伸手碰了碰楊汐晴手肘。傳音入密道:“就是讓你代他們殺了鮮于通。”楊汐晴又是一愣,也傳音道:“他不是說先不殺鮮于通么?”這個“他”,自然便是青書了。蘇若雨傳音道:“這個不難。劉先生方才已同我說這人強練紫霞神功,督脈穴道不暢,你點他后腦骨下三寸。便會出現假死狀態。”

    楊汐晴轉念間便領會,點了點頭,對著一眾華山弟子道:“好,我便代華山派殺他。”伸出一指,正正點中鮮于通后腦之下三寸。鮮于通全身一震,腦袋猛然抬起,瞳孔陡然放大,而后雙腿一挺,就此斷氣。

    白觀走上前去,伸手撫了撫鮮于通鼻息。驀地放聲大哭,悲慟不能自已。

    青書卻是早將懷中“悲酥清風”解藥與俞蓮舟聞了,俞蓮舟四肢漸漸有力,正在一旁打坐恢復功力。見此情形,先是一驚,后又悵然一嘆。

    他本為散心游覽而來,又怎料攤上這事?心中將整件事捋了一遍。驀地抬起頭來,極為驚詫的看著青書,一字一句的道:“你有解藥?”

    羅貫中冷眼旁觀,心中極是震驚,但聽俞蓮舟一語,望向青書的目光也漸漸變得不可思議起來。

    俞蓮舟自是極為清楚這迷藥的厲害,只飲了一小口的茶水。一時三刻間自己便已功力全失。任人魚肉。這毒既然是鮮于通所下,解藥也必然在他手中。但……怎地會在青書那兒?

    “悲酥清風”是天下迷藥的祖宗,“十香軟筋散”本就化作其中,自然而然的便被“悲酥清風”解藥給解的一干二淨。

    青書淡淡道:“這是前些天我在丹房盜來地解藥。老朽早覺鮮于掌門極是不對勁,故而躡而探之,果見他在丹房練此害人之藥,順手便盜了過來。”

    俞蓮舟將信將疑,但想到此人若是和鮮于通一伙,定是逃之夭夭,又怎會主動拿出解藥來救自己?

    站起身來,俞蓮舟見鮮于通伏倒在地的“尸體”,久久不語,驀地長嘆一口氣道:“此事還有諸多疑點,姑娘你下手卻是快了些。”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驀地齊齊跪倒在地,對俞蓮舟連連磕頭。

    俞蓮舟眉頭一皺,伸出雙手,分別搭在二人肘上,輕輕一托,便將兩人扶起。岳肅和蔡子峰都是駭然,他倆都自運力于膝,但卻這般輕而易舉的被俞蓮舟托起,這位俞二俠地功力之深,果然不可度測。

    俞蓮舟冷道:“有話站起來說!”他久歷江湖,如何不知岳、蔡二人心思?無非就是要他代為隱瞞此事。

    蔡子峰拱手道:“俞二俠,今日之事……”

    俞蓮舟道:“你大可放心,俞某雖然不才,卻也不會仿長舌之態,惹人生厭。”武當大俠金口一諾,岳肅和蔡子峰都是心中一舒,俯身下拜道:“如此,便多謝了。”

    他二人原打算一網打盡,殺人滅口,不讓今日之事傳于江湖,但卻突然發現,原來并不僅僅是楊汐晴和蘇若雨等几個弱女子可能將此事泄露出去,卻還有一個好像恢復全部功力的武當大俠。

    既然如此,便得斟酌斟酌了。

    俞蓮舟意味索然,正道中的華山掌門,竟是這樣一個小人,那么昆侖呢?崆峒呢?這就是所謂地正派么?怎地較之明教都好似要齷齪這許多?

    最起碼,明教教眾絕少自相殘殺。

    也不想再去深究,俞蓮舟對著青書一拱手,又對著楊汐晴道:“姑娘救命之德,俞蓮舟終生不敢或忘。”楊汐晴還禮道:“俞二俠言重了。”一轉身,對著一眾華山弟子道:“小女子今日前來,全為胡青牛夫婦討回公道,如今惡人伏誅,也是該告辭的時候了。”說著身形一動,攜著蘇若雨手,便掠出大堂之外。小虞等四個婢女也是跟著掠出,身法之佳妙,輕功之高絕,令人嘆為觀止。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也是掠出門外,雙劍陡然出鞘,竟是后來居上,攔住楊汐晴等人去路,但卻并不進攻。

    卻見這兩人苦笑道:“姑娘,還請留步。”他二人見門外站著一對夫婦,倒是頗為詫異,但一轉念間,便已想到,這對夫婦,極有可能便是蝶谷醫仙伉儷。

    蘇若雨淡淡道:“你等放心,我等已然了事,你華山之事,我們自不多言。”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卻不說話,只持劍而立。在他們看來,一句話并不足以保証什么。

    楊汐晴秀眉一挑,從小虞腰間拔出一柄劍,抖出兩朵劍花,左一劍,右一劍,往岳肅和蔡子峰兩人攻去。

    便聽得“叮叮叮”一陣清響,片刻之后便煙消云散,楊汐晴右手握劍,卓然而立,風姿翩翩,好似姑射仙人。而那兩位華山少俠則是狼狽不已,長劍墮地,發髻散亂,衣服也被划破多處。

    絕難想像,這數招的功夫,一個弱女子已然將華山派兩位高手敗于劍下。蘇若雨淡淡道:“你們也看見了,我家小姐殺光你們也是易如反掌,也沒必要去在江湖上說你等壞話。”說完對著楊汐晴一點頭。楊汐晴將長劍送回小虞腰間劍鞘之中,足尖一點,悠然走遠。蘇若雨等五女也是施展輕功,緊隨其后,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俞蓮舟對這女子劍朮大是嘆服,心中只想若由我使太極劍,那女子使那等犀利劍朮,矛盾相擊,卻是誰勝誰負呢?

    俞蓮舟搖搖頭,一拂廣袖,大步踏出這血腥味十足的劍氣沖霄堂,及至門外,口中驀地發出一聲長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武當俞二告辭了!”

    言罷,腳下運力,一陣風也似的去的遠了。

    羅貫中追出門去,見他走的甚快,想要再追,卻被岳肅一把拉住,卻聽岳肅苦笑道:“羅兄……”

    羅貫中被他一扯,如何不知其意?但如此一來,便自然而然的便追不上俞蓮舟了,他也是苦笑道:“岳兄,你瞧我像長舌之人么?”

    一旁的蔡子峰也是在向青書行禮懇求,青書淡淡說道:“我自不說,只是你還是多管管你派中之人吧,他們若是口風不緊,你求誰都沒用。”

    蔡子峰一凜,躬身道:“晚輩受教了。”

    一番鬧騰之后,已是申時之后。眾華山弟子在蒼龍嶺旁三丈挖了一個大坑,將鮮于通就地埋了。這一番折騰,天已然大黑了。

    這數十華山弟子身心俱疲,用過晚飯之后,便早早睡了。白觀得知真相,心中也是紛亂之極,極難鎮靜下來,唯有岳肅和蔡子峰二人還算沉著冷靜,能主持大局。

    姑且不論華山下屆掌門由誰來當。入夜之初,羅貫中和岳、蔡二人,都自引經據典的開導著白觀,青書則端坐一旁,悠然飲茶,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而蒼龍嶺險要之處,三個黑影卻正手持長達一丈五尺地特制鐵鏟鋤頭,大興土木,靜悄悄的挖地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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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奔程
    又在華山住了几日,羅貫中固然一直在好言安慰白觀,蔡子峰、岳肅也是強打精神,整頓派中事務,嚴令弟子出山,祕不發喪,封鎖鮮于通身亡消息。

    本派掌門身故,可得找個好理由才行,什么暴病身亡、舊疾復發一類,卻是太過草率,明眼人一看便知,故而為這事,蔡、岳二人端的是頭痛之極。

    白觀這几日一直愣愣不語,心中滿是不忿、懊喪與疑問,自己這十几年來做了什么!想到因為父仇一事,自己偏激行事,手下不知有多少明教弟子亡魂,更因此與好友決裂,委實混帳極了。但……鮮于通都已死去,也就這么了結了吧。

    這几日,華山上下,所有弟子要么就是寂靜無語,要么就是忙忙碌碌,便連羅貫中也是費盡三寸之舌,安慰這安慰那的。但唯有一人,卻是頗具閑情逸致,游山逛水,賞玩風景,華山五峰,都被他玩了個遍。

    直到有一日,一只病蔫蔫的鴿子扑棱著翅膀飛入西院最里邊那間廂房之后,羅貫中再去拜訪那位老前輩時,卻發現一箋白紙上邊墨跡淋漓,龍飛鳳舞的寫著八個大字:“華山一別,江湖再會。”

    羅貫中呆呆佇立良久,想起這位前輩對自己的指點授藝,猶自還歷歷在目,轉眼間卻已離開遠走,江湖之大,當真不知何日再見。一時間茫然無語,不知所措。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收到劉基來信,取了鮮于通留下的黃金千兩,塞入包袱,再將人參、寶劍等一應事物囊括入懷。想也沒想,便大步下山。

    有時候錢多了,拿走也是一種麻煩。

    青書摘去這帶了几乎有一月之久的人皮面具,兩道墨染軒眉,一雙如星朗目,鼻梁挺直,唇如刀削,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精致俊美到極處。他臨水照影。看到與之不符的花白頭發。心中一樂,悠悠長嘯一聲,足尖運力,縱出老遠,而后快步下山。

    “霓裳一曲空彈韻,瘦茗半盞自流凝,晴空碧水殊無。漫漫隨波樂清平。”口中吟詩,腳下不停,看來徐徐踱步,實則走得極快,不多時便下了華山,走上官道。

    見來往商隊絡繹不絕,更有馬匹奔馳。見其中一名藍袍漢子胯下駿馬奔騰尤快,當為千里良駒,他心中忽然起意,不妨比比腳力。看看誰快!

    心念一起,腳下便已運力,身形急掠間,便已與那匹馬并駕齊驅。馬上主人不知是否也起了好勝之心,猛一揮鞭,笞在馬臀上,這匹黑馬一聲長嘶。腳下加快。頃刻間便將青書拋在后頭。

    青書笑罵道:“好畜生,讓爺吃你馬屁?想得美!”深吸一口氣。丹田中騰起一股熱力,歷足陽明胃經一路而下,青書腳下生風,不多時便趕上那匹馬,示威似的大笑一聲,伸出右手,豎起中指一比,“純陽無極功”又起,綿綿不絕地內力行至涌泉,再緩緩升上,漸成周天之勢,腳下也就愈發快了起來,眼見便要超出那匹駿馬。

    畢竟他有六十來斤負重在肩,尋常時候自是無礙,但此刻飛馳道上,未免就微有滯澀了。

    但在青書想來,這匹駿馬馱著一個百來斤的漢子,較自己負重還要多些,要是再跑不過它,未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好勝心一起,又吸一口氣,內力充斥周身,縱是在疾奔之中,一身青袍也是高高鼓起。

    這般奔了小半個時辰,便已然超出那匹馬一箭之地,青書心中得意,忍不住回頭望去,定睛細看,見馬上那人一身藍袍,頭戴儒巾,面貌清古,嘴角似乎挂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隔的遠了,倒也看之不清,只是這副好像是教書先生的古板面相,卻是觀之可親,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來。

    他不由生出結交之意,但轉念間又想道:“這人書生模樣,卻能駕馭如此寶馬,顯然武功在身,身后又有偌大一支隊伍……還是少惹事為妙。”

    想到此處,當即微微一笑,腳下加快,往前方疾馳而去。

    那藍袍漢子見前面那青衣客已然化作一個微微小點,眼見便要不見,連忙策馬狂奔,口中呼道:“前方那位仁兄,何妨見面一敘?”呼聲運上內力,遙遙送出,青書嘴角一彎,只做不聞,運上十足真氣,便真好似飛一樣了,頃刻間便脫離了藍袍人的視線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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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空蕩蕩的一間地窖,似乎還彌留著淡淡的酒香,顯然以前是用來堆放美酒佳釀,而綁在角落里地那位身著華服地華山掌門,似乎是在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

    地窖口傳出“吱呀”一聲響,走入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一頭烏發筆直垂下,眉梢眼角間,更顯得瀟灑不羈。

    鮮于通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目,便見眼前走來一人,面目依稀便是從前見過的某人,但卻偏偏想不起來……此人是何人?

    青書提起鮮于通衣領,笑吟吟的道:“鮮于掌門,別來無恙否?”

    鮮于通一個激靈,好似清醒過來,抬眼一望,便見一張俊美到極點的臉龐赫然眼前,眉眼口鼻無不精致,棱角分明。

    他想了好一會兒,臉上漸漸涌現出不可思議地表情:“是你?”

    青書聽他說的有趣,不由失笑道:“是我?”

    鮮于通失聲驚叫道:“宋青書!你不是死了么?”青書好笑道:“誰說我死了?”鮮于通臉色一沉,腦中漸漸回想當初情形。那灰袍人驚走紅衣和尚,三言兩語懾住洞庭湖那人后,將宋青書挾持而走。但不過片刻,那白發男子便隨后趕去,待得他再回來時,手上提了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信誓旦旦的說,已然將那灰袍人和宋青書都斃于掌下了。他武功蓋世,又有人頭作証,所說的話自是無人不信。

    紹敏郡主極贊他武功蓋世,白發男子也坦然受之。在場的都是蒙古軍人,語言不通,個別懂漢語的將消息流傳于江湖之上,但卻無人相信。單憑一顆血肉模糊地人頭,能証明什么?江湖各派為表敬重,遂俱遣高手,四處打探宋青書下落。

    但鮮于通卻是親眼見識過洞庭湖那人武功之強,對此深信不疑,此刻看來,倒是那人在說謊了。

    沉默了好一會,鮮于通抬眼看了一眼宋青書,心中已然鎮靜下來,緩緩思索著前几日發生之事,想到楊汐晴一劍絕倫,壓服自己,而后吐露多年前的祕辛,自己情不能遏,以致失態,几乎便當著整個華山派承認當年之事。雖未直言,但瞎子也看得出來,鮮于通弒殺師兄長輩,并嫁禍武當大俠俞蓮舟,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又想到自己被楊汐晴一指點中,而后便人事不知,直至今日,似乎才蘇醒過來。

    青書依舊笑吟吟的看著鮮于通,他于前一日趕到此處,胡氏夫婦用了足足一個晚上地時間,為他還原黑發肌膚。及至今日,和楊汐晴聊了好一會兒天,而后微微驚愕片刻,便大步走入這間地窖了。

    鮮于通忽地開口,聲音沙啞,他緩緩道:“是你讓那女子來華山的,是么?”

    青書撫掌笑道:“神機軍師,果然名不虛傳。”

    鮮于通皺眉片刻,卻忽地舒展開來,笑道:“你既然擒我,為何又不殺我?”

    青書嗤笑一聲,說道:“我為何要殺你?”鮮于通嘆道:“時至今日,你又何須出言奚落?武當山上我便有殺你之心,黃鶴樓畔,我更是存心致你于死地,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殺我,殺了便是,鮮于通豈是懼死之人?”

    青書撇撇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魅力,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嘲意:“大丈夫?你配么?”

    鮮于通聽得氣往上沖,胸口一滯,半晌說不出話來。

    青書想了想,目光陡然一凝,笑道:“而且,博爾忽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怕死的吧。”

    “博爾忽”三字一出口,鮮于通全身一震,一雙眸子好似貓眼一般,瞳孔陡然放大,精光暴漲,盯著青書。青書臉上帶笑,緩緩踱步,看著被綁作一團卻強自不失風度的鮮于通,眼中閃過一絲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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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移魂
    “汝陽王有兩大重任托付與你。其一,方今四方起義,明教勢大,你需無聲無息挑撥六大派與明教紛爭,以起牽制作用;而風平浪靜時,則是挑起六大派內斗,不斷耗損六派實力。嘖嘖,這事以華山掌門的身份來做,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不管不顧鮮于通目中驚色駭然,青書徐徐踱步,口中不停:“其二么,則是探聽少林的圓真大師,也就是昔年的謝遜之師、混元霹靂手成昆動向,一有異動,立即回報王府。是么?”

    一語說罷,青書雙眸精光大漲,攝人心魄,定定看著躺在地上的鮮于通,傲然絕世。

    見這位前華山掌門一臉駭色,几乎說不出話來,青書冷笑一聲,又續道:“你本是蒙古人,這般作為,倒也無所不可。只是華山派于你有再造之德,你行事如此,不怕天譴么?”

    鮮于通本是低眉斂目,不發一言,聽得這話,卻忽地抬起頭來,昂然道:“我鮮于通雖是不孝,但自問于華山一脈,沒有半分愧疚之情!”

    青書“哈”地一聲冷笑,仿似平地刮起一陣旋風,繞著青書不住旋轉,他周身氣勢大漲,仿佛泰山壓頂一般向鮮于通壓去。

    這“攬勢”之法,除去能在戰局中強行將形勢扭轉這一作用外,更能聚集氣勢,收發自如,干擾敵方氣機。

    要知武林高手,凡修習高深內功者,一舉一動,必然牽動氣機,氣機一旦受擾,出招時往左,落招時,或許就在右了。這般一來,招式之間勢必大露破綻。勝負之機,几乎一線可定。

    但凡事也皆有例外,如張三丰這等大宗師大高手,氣機渾然一體,渾無破綻,舉手投足與天地相合,除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能令他偶露破綻而一舉傷之。正式比武若想勝之,只怕不啻登天之難。

    如那白發男子,武功之強。或許絲毫不遜于張三丰這位宗師,但于修為上而言,卻是遠遠不及,兩相較量,千招之內若分勝負。定然是張三丰為勝者。而千招之外,勝負之數,便難說的很了。畢竟,張三丰已過百歲高齡,縱然天賦異稟,也是精力衰減,這般打個折扣。誰勝誰負,就不得而知了。

    鮮于通修習的乃是華山派玄門上乘妙法----紫霞神功,重儒家養氣之道,于氣機最為敏感。青書雄渾氣勢猝然壓下,鮮于通便覺胸口一滯,丹田猛地跳了跳,哇的一口鮮血吐出,但神色卻依舊是昂然無懼。

    他不讀經史,紫霞神功自然難以精研,早就落有暗疾。几日之前。后腦三寸要害更為楊汐晴重手法所點,如今氣機一擾,丹田中真氣陡然亂套,經脈一亂,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但即便如此,鮮于通卻似乎依舊昂起胸膛,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愧疚之色。

    青書冷哼一聲。身子一側,收回氣勢。鮮于通咳嗽兩聲。掙了掙手,想要拭去嘴邊鮮血,卻是猛然發現,原來浸了水的牛筋繩已將雙手牢牢綁住。

    他哈哈笑了兩聲,伸直雙腿,索性便仰面躺著,望著黑黝黝的上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自掌華山以來,兢兢業業,廣收弟子,壯大華山一門,白觀、岳肅、蔡子峰,雖不及你,但哪一個不是當世英杰?六大派與明教之間諸多事端,原是多年積怨而成,滅絕師太數度提議出師光明頂,老尼姑性格偏激,豈是我言語可動?然而兩方數度交戰,我鮮于通為神機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數勝明教于野,華山一派聲威大震,豈他人之功?我所作所為,哪一點對不起華山了?哪一條能令天譴加身?”

    青書聽得一怔,默想片刻,冷笑道:“這么說來,白垣之死,你兩位師叔之歿,都不是你下的手了?殺同門、弒長輩,嘖嘖,華山掌門當真好威風!好煞氣!”

    鮮于通默然片刻,驀地揚聲道:“那兩個老家伙武功不高,又礙手礙腳,嗦嗦,留之徒為華山蒙羞,一刀殺了,倒也省事!”青書不料他這般想來,聽得一怔,嘴唇開闔,想要說些什么,卻是沒能開口。鮮于通見他不語,冷笑道:“白師哥一事,我不愿再提。兩存其一,也沒什么好說的。他性格剛直,眼里容不得一顆沙子,此等人為江湖豪客有余,做一派掌門,若無人輔助,只會是敗家子的人物。”他看了一眼青書,嘴角划過一道莫名笑意:“你以為宋遠橋是掌門之才么?呵,若無六俠在輔司職,三丰隆威居上,他要中興武當,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宋青書俊目中寒光一閃,冷道:“家父之事,你少來多作口舌!”

    鮮于通冷笑一聲,卻不說話。一時之間,倒是頗為寂靜。

    青書眼中神光湛然,看了他許久,卻忽地笑道:“你說我是叫你鮮于通呢,還是叫你博爾忽呢?”

    鮮于通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盯著上空看著,口中道:“名字不過代號而已,你愛叫什么,便叫什么,反正老子難逃一死,還怕你立碑刻銘怎地。”此話一出,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氣勢,青書聽得哈哈一笑,走到牆角處,伸手扒了几下,挖出兩壇酒來,笑道:“沖你這句,喝了酒說話!”鮮于通哼哼唧唧道:“手被綁了,你要怕解開繩子后老子不小心傷了你,大可喂我。”

    青書不屑的嗤笑一聲:“這等激將法,老套的緊,聰明人之間,還是少用為妙。”鮮于通想到自家什么祕密都被人家給知道了,也就破罐破摔,滿不在乎的道:“老不老套無關緊要,管用就成。”青書被他一言噎的几乎說不出話,自己給這人喂酒是斷然不可能之事,只冷哼一聲,慢吞吞的走到鮮于通身前,伸足一挑,將仰面躺著的鮮于掌門換成臉朝下屁股向上的姿勢,甩袖揮出兩道銳風,割開牛筋繩子,再伸足在鮮于通后腦到脊椎七寸處一點,哼道:“好了,我解了你上身穴道,拿壇酒還不至于失手摔碎。”

    將手中佳釀一拋,鮮于通伸手接住,咕嚕嚕一大口飲下,伸袖一抹,笑道:“好酒,好酒,端地爽快!”

    青書默默飲了一口,沙啞著嗓子道:“惺惺作態,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聽得這句,鮮于通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四字,寂靜半晌,他卻是哈哈大笑,不住搖頭笑道:“老子聰明半生,從來都是我騙別人,這一次卻是被狠狠的騙了一次!”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顏色,今日卻是連連大笑,可說是真性情盡顯無余,較之當初的做作,卻是云泥之別。

    青書見他神色,眼中先有驚意,后來卻是微有笑意,點了點頭,揮袖解開鮮于通足下穴道,正色道:“能本色者,合當敬之。”說著舉起酒壇,飲了鮮于通揉了揉腿,也是舉壇一飲。

    青書驀地嘆道:“你還有什么愿望,今日都給說了吧。”

    鮮于通一怔,好像明白了青書言外之意,卻沒有顯得半分驚訝痛楚,只沉吟半晌,驀地抬起頭來,說道:“你既知道我本乃蒙古人,也知道我為汝陽王所遣,更知我當年巨細事務。既然如此,也不妨猜猜我有何愿望。“

    青書沉吟一會,嘆道:“你要見脫脫丞相一面么?”

    鮮于通已知必死,聽得這句話,驀地長聲大笑:“我博爾忽一生罪行累累,有悖恩師教誨,再見他只會徒惹羞愧……”

    青書聽得一怔。

    “可是,若是不見恩師而就死,豈非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青書沒心情和他開玩笑,點了點頭道:“也好,便再留你六日性命……你殺白垣,殺高矮老者,其實與我都無多大關系。只是你委實不該處處留情,始亂終棄,鬧出一尸兩命的慘事,其咎在你。沖這一點,你便該死。”

    鮮于通斜看了一眼青書,冷笑道:“為這個,你要殺我?”

    青書道:“這個與我干系原也不大……你千不該萬不該計划這樣一個計划,以俞二叔為餌,引出我爹和其余几位師叔,布下天羅地網,一舉而殲之。”鮮于通臉上這才真真正正的露出驚駭神色,久久不能自已。

    青書伸指虛點,連點他諸身大穴,轉身便走。

    鮮于通驀地揚聲問道:“你怎知我心中所謀?”

    青書頭也不回,冷笑道:“有一門武功,換做移魂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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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圓滿
    青藤懸乎其外,古茶倒傾其中。

    宋青書雙目緊閉,盤膝而坐。裊裊輕霧自他頭頂冒起,凝而不散,顯然是在搬運高深內功。

    “純陽無極功”陽和通透,卻是最為溫潤,絕無烈陽之禍。

    所謂烈陽之禍,肉身焚起火焰,乃至于死者也。

    密宗內勁往往極為炙烈,修習者動輒走火入魔,往往便在打坐入定時全身焚起烈火,卻偏偏因體內真氣亂竄而動彈不得,俄頃便化作灰燼一堆。密宗弟子為掩真相,卻是胡編亂造了一大堆理由,諸如:“大德悟透生死,佛陀慈悲,賜大日烈焰,助其往生極樂。”等等。

    實際上呢,不過是練功走火入魔,全身失控,乃至烈火焚身而已。

    然“純陽無極功”宗佛道之妙諦,徐徐圖之,溫溫潤潤,卻無此厄。然則進境緩慢,重于反復錘煉,非十年以上之功不得積聚渾厚內力,“餓虎跳澗”之境更是此功第一道坎,而宋青書聚十年之功,以劍冢蛇膽渡之。其后三月,突飛猛進,又漸趨平緩,徐徐臻至“小圓滿境”,天資聰慧,耗數年之功如此,倒也不難。然則至“大圓滿境”,卻是非參悟天地造化,坐通生死玄關者不能大成也。而后無窮無盡,綿綿不絕,天下莫能沛御。

    先純后陽,而通生死,至于無極者,三丰秉絕世之資所創神功是也。

    而宋青書這個時候,正是在坐那生死玄關,求那天地造化之悟!

    離與灰衣人決戰之期,還有九個月。“純陽無極功”若不圓滿,如何能敵對方時而清風時而雷霆的厲害手段?與其比武敗落由人操控,還不如現在拼死一搏來得好!

    既然准備一爭天下,豈可于此強敵束手無策乎?

    那灰衣人既然找到朱元璋,可見其目光之准,陰謀之深。自己固然難以度測。但也決不能令他得逞。要達到擺脫對方的目的,比不比武,倒是其次,首先一點,便是得擁有不弱于他的武功!

    如此,便先修內力,再融大勢。

    內息自丹田始。徐徐而上,過任脈諸穴,而至百會,蓄勢待發。緩緩下行,督脈諸穴遂乃一一貫通。

    這是極為保險的沖穴法門,便好似黑云壓城,勢足而聲壯,挾威前行。無不勢如破竹。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法固然可以避免氣勢衰竭不得不停的窘境。但也有一個壞處,便是這股內氣,是再難停下的。一旦運起,便不得不行而到底。

    或是玄功九轉大成,或是力竭內氣散盡。

    這便是青書的兩種結局。“純陽無極功”到底占了一個“陽”字,以陽圖陰,固然不難。青書任脈已通。然則督脈總督一身之陽經。乃是人體諸陽經地總匯,號作“陽脈之海”,“純陽無極功”若要大成,打通督脈當為難中之難,重中之重。

    天色漸漸暗下,晚風送爽,夕陽殘照。緩緩沉下山去。不多時。月上柳梢頭,流云明月。繁星點點,美不勝收。

    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百會、靈台、大椎……督脈諸大要穴,一個接著一個被打通。青書額頭見汗,眉頭微皺,一雙薄薄的恍若刀削的唇緊緊抿著,背部竟然是隱現紅光,隱然行至后腰之處。

    此處正是“命門”大穴,位于肚臍平行,兩腎之間,乃是精氣滋養、陽氣極盛之處,也是督脈之中,最難打通的穴道。

    陰陽相克亦相生,絕不是一句空話。

    “純陽無極功”修煉出來的既是陽和真氣,必然游走諸大陽脈之中,如魚得水,攻克陰脈穴道,自然勢如破竹。而在陽脈之中,卻是要難得多了,而在這陽氣極盛之處的“命門穴”,更是難上加難。

    腎為先天之本,為陰中之陰,腎水充盈,精氣滋養于督脈之上,則生至陽之氣,故而最難攻克。

    青書調動丹田內息,沿途更聚斂諸大經脈中游走真氣,聲勢浩大,一路勢如破竹,至于“命門穴”處,終于是被阻隔下來,真氣盤旋不定,以動為靜,蓄勢待發。

    但這般卻非持久之計,他內力并不似張三丰那般無窮無盡,久戰不下,勢必窮竭,屆時便會真氣散盡,淪為廢人一個。

    几番沖擊都是無功而返,青書咬了咬牙,勉力聚氣為束,真氣分為三股,前后分明,各自相應。

    “命門”大穴便仿佛一道天然關卡,據險要之地,雷打不動。青書第一股真氣綿綿不絕,柔韌異常,緩緩地在命門穴處盤旋磨耗。

    便在第一股真氣快要耗盡的時候,青書把心一橫,猛地推動第二股真氣,好似天雷乍響,青書腦中一片紛亂。這股真氣浩大雄然,轟然而下,他全身大震,背部好似突被雷擊,一陣陣酥麻蔓延開來,繼而卻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他卻無暇理會這疼痛酥麻。在第二股真氣散開的同時,青書便已推動第三股真氣長驅直入。

    這第三股真氣,是最為渾厚,最為精純地。

    然而,這股真氣的特點,卻是鋒銳。便好似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寶劍倏爾插進敵人心臟一樣迅捷,這股真氣突進“命門穴”的那一刻,宋青書身子又是一震。

    這一震之后,傳來的卻不是陣陣疼痛,而是無窮無盡地舒爽快意。

    青書直欲大笑,但卻知這時還絕不能泄了一口真氣,須得秉得勝之威,一舉克之!

    此穴一通,腎水癸精,皆為我所用矣!

    緩緩收納真氣,再聚集成雄厚一股,徐徐往下行進。再往下,就是會陰穴了。這處穴道溝通任督二脈,此穴一通,則可說玄功大成!但這處穴道卻不能如“命門穴”一般硬沖,會陰全身至柔之處,一有滯礙便是斷子絕孫的大禍。到那時,即便你通了任督二脈,也只能去練葵花寶典了。

    卻不是如那百會穴至陽至堅,能肆意沖突。

    故而百會易貫,會陰難通。

    然則青書得腎水癸精之助,陰陽并濟,剛柔相生,真氣仿似一條大龍,悠悠前進,盤踞在會陰一處,緩緩磨動。

    宋青書這次閉關練功,便似是以身體為戰場,打的一場生死大戰,勝則玄功大成,龍躍于淵;敗則功力盡失,虎落平陽。

    其時啟明星已起,東方已然泛起魚肚白,晨風悠悠,自天際吹來,從容不迫的把木門吹得吱呀吱呀的作響。

    楊汐晴在窗外悄然而立,靜靜望著屋中那個男子,他的額頭上,正在滲出層層的汗漬呢,她仿佛不知擔憂為何物,臉上一片天真無慮,但眼神中的層層焦慮,卻是溢于言表。

    蘇若雨則是坐在一塊磨的極為光滑的大石上,緊閉雙眼,手捏佛珠,不住撥弄,嘴里喃喃自語,好似在祈禱,好似在祝福。這個往日足智多謀地女子此刻也是失了鎮定,想到屋內那個男子

    劉伯溫面色焦急,不停地揮著羽扇,吹胡子瞪眼的,時而深呼吸兩口,目光憂慮的盯著屋內跌珈打坐的青書。

    青書內氣聚集在會陰穴處,竟而漸漸將他撐起。離床兩寸有余,便好似凌空懸浮一樣。

    如此這般,內力一點一滴的消耗,青書真氣欲潰,穴道處卻依舊入磐石般絲毫不動。他心中卻反而極為平靜,不見一絲慌亂:“這生死玄關,固然極難。但我既下定決心,便定然進行到底。”

    心中如此想,卻反而催動余下內勁,緩緩沖動。

    這一下大違武當心法之祕要,登時便后勁不足,他真氣原本貫于后背,這時陡然一撤,竟是身形一晃,往前栽去。這便好像是一人在巨大的馬車中往后跑,馬車會不由自主的往前走。青書身子原本不動,但后背真氣便仿佛那個在馬車中奔跑地人,陡然撤去,靜止地身子,登時向前傾去。

    這一倒把門外的三人給嚇得半死,劉伯溫一馬當先,沖開房門,伸手欲扶。

    但右手方及宋青書衣襟,卻陡然一麻,繼而仿佛被雷擊了一般,蹭蹭蹭退后三步,一臉駭然之色。楊汐晴和蘇若雨卻堪堪趕到。

    倒在地上地青書驀地哈哈大笑,噌的縱起,振袖一抖,全身灰塵扑扑落下。他長笑一聲:“自此以后,這天再迷不住我眼,這地再藏不住我心,這滿天神佛,都已煙消云散!”

    “純陽無極功”終而圓滿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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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東來
    當宋青書與劉基說起打通任督二脈、生死玄關時,劉伯溫著實是捏了一把冷汗。

    其時青書任脈督脈諸大要穴皆是一一貫通,便是“命門穴”這等至陽至盛之所,也給沖得豁然開朗,但仍有最后一穴未通。

    “會陰穴”與“百會穴”一上一下,俱是溝通任督二脈的要穴,十分緊要之處,但“百會穴”早被青書沖開,而“會陰穴”,卻是遲遲不敢妄動。

    要知這“會陰”乃是人體至柔之處,稍有不慎即會傷到。而傷到的結果卻只能有一個---斷子絕孫。

    是以青書即便心中焦急,內力不濟,也不敢將后半生的幸福統統壓上,稍稍多用真氣。為求保險,他更是緩緩前進,徐徐圖之,將辛苦修來的真氣一點一滴磨上。

    饒是如此,依舊是雷打不動,炮轟不開。

    但最后一刻,全身真氣已然消耗一空,體內空虛的緊,只剩下后背凝聚的些許內力,即便是一舉而上,也是傷不到要緊之處。既然如此,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孤注一擲。青書遂將心一橫,把牙一咬,聚齊最后一股內力。要么就神功大成,要么就廢人一個。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功力散盡,大不了花個几十年重新練回來,縱然終生不能躋身絕頂高手之列,也自保有余。打著這個算盤,青書孤注一擲,自以為所有事情都在他料想之中,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他卻失算了。

    而這個失算卻反而成就了他。

    后背上盤踞在督脈真氣一撤,宋青書登時坐立不穩,一頭往前栽去。這一栽倒皮肉上不要緊,只是這一下,卻讓固守極久的“會陰穴”豁然而開!

    這一栽固然讓青書真氣几乎潰散,但卻也借了這向下的一個勢道。

    真氣原本徐徐而行,經這一倒。在“勢”上,卻陡然順了起來。可以這么說,青書原本凌空打坐,而但凡打坐,都是雙腿交叉。臀部向下。然則青書這么無巧不巧的一倒,雙腿自也來不及抽出,故而倒下之后,卻是臀部斜向上,成為“屁股高高拱起”這個姿勢。

    而正是這個姿勢,成就了宋青書一身浩如煙海、無窮無盡的純陽內力。

    舉手投足無不合乎自然,山奔海立。飛沙走石。這便是“大圓滿”的“純陽無極功”。宋青書此功大成,內力之厚,登時堪與當世絕頂人物比肩。

    說到此處,卻不得不提另一件事。卻說當時宋某人方才打開生死玄關,還來不及享受經脈筋骨、丹田諸穴傳來的層層快意,卻聽得一陣腳步以及疾風掠過,心中頓時一驚:“若是被她們看到我……”想到后世“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這一招絕世武學,青書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反正都已經栽倒了,栽得有體面點也是好的。

    想到這里,他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開雙腿,雙手平攤,整個人便好似一張薄紙一般貼在地上。動作舒緩而急促,完美而悄無聲息。無論技巧用力,都堪稱絕頂。事實証明,男人在“面子”問題上,往往能爆發出常人難以想象地力量。青書一身內力原本几乎耗盡,真氣雖然再以可見的速度恢復聚攏著。畢竟恢復的極少,要完成這個高難度動作雖然綽綽有余,但若要瞞過劉基、楊汐晴、蘇若雨這等江湖一流高手……嘖嘖。

    這么成就了一位絕頂高手,也真是蒼天作弄。

    每每想到此處,青書心里倍覺窩囊羞赧的同時,又暗自慶幸慶祝。

    “還好,還好……”

    他端起青藤茶杯。杯子里泡開的是“太平猴魁”。用水取得乃是“仙鶴清泉”,但聞這泉水燒開之后。氤氳水汽會凝成一只仙鶴,半晌方會散去。

    然而,又是猴又是鶴地,如此詩情畫意的一杯好茶,竟是被他一口吞下。

    青書心里并不怎么高興,雖然功力大進,神功圓滿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人的消息。

    話卻又要從另一邊說起了。

    天下板蕩,群雄四起。這句話用在這個時候,是再為合適不過了。只是這“群雄”中的大部分“雄”,都來自同一個組織。那個組織有個響亮的名稱----明教。

    “群雄”中有一位“雄”,叫做徐壽輝。

    而徐壽輝手下,最近新招了許多人才,中間有這么一位新上任的簿書掾,喚作陳友諒。

    “輝以鄒普勝、倪文俊為輔,勢益壯大,漸與劉福通、韓山童分庭抗禮。遂多召賢才,有名單如下……”

    這是漢陽的探子傳來地密信。

    不得不說,劉伯溫培植勢力的手段,真是厲害的不得了。短短三年之間,大江南北几乎都被他給探了個遍。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無比雄厚的財力之上的。

    而徐壽輝前些年縱橫捭闔,陳兵百萬,得彭瑩玉以智相助,几乎橫掃了大半個中國,厲害非常,自然也成了他的重點跟進對象。然則次年彭和尚方一遠走,徐壽輝便大敗在汝陽王手下,勢力消退,直至現在,方才恢復元氣。

    但宋青書卻知道,徐壽輝小商小販之性,鼠目寸光,絕非成大事之人,他手下的“天完”勢力,真正厲害地,是陳友諒。

    這位陳仁兄是在少年時就打過交道的,他極擅權謀詭計,第一次與宋青書見面時便出辣手欲殺之。機智狡詐,出手看似全無章法,但卻極是厲害,是個真正的梟雄。危險程度可一點都不比朱元璋低。

    要知道,史書所載,若不是天公作美,朱重八早被扔到鄱陽湖里喂王八去了。

    青書既然決定一爭天下,自然而然的便將這些人統統拉入黑名單。當然,陳友諒么,青書是早就決定宰了了事的,可是數次都是不了了之,卻是讓人扼腕。

    養虎遺患。

    若是讓陳友諒在徐壽輝軍中扎根,再要除他,便是極難的了。要知青書比武在即,分不得身,而劉伯溫首席智囊,更是隨意出手不得。若要楊汐晴和蘇若雨兩個弱女子孤身潛入數萬大軍中取上將首級……

    算了,算了。

    且不說陳友諒本身武功不弱,也有兩把刷子。就算是殺他不難,但……萬一成昆老和尚在他身邊呢?楊汐晴和蘇若雨武功雖高,智謀亦足,但也不免被算計。

    想來想去,青書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險冒不得。

    還是等自己比完武后,再去斬他首級。反正己方信息系統極是發達,對方鐵定料不到自己已然知道他地所在,到時候身份可以昭示于天下,光明正大,大可跟明教高層悄悄打個招呼,再一網成擒陳友諒。

    嘆了口氣,青書又注滿一杯清茗,這次卻是輕輕抿了一口,一絲笑意浮上嘴角。

    明教這群人啊,還真是好漢子!

    劉伯溫外出九日,終在今日致信一封:“……殷天正令其子率眾留守光明頂。自與楊逍、韋一笑、五散人、五行旗主等明教諸豪,于五日前齊下光明頂,一路東行,不知其意為何。徐壽輝、劉福通、韓山童等無不戰戰兢兢,不知首腦因何而至。基心奇甚,四探之下,卻無所得。熟思之下,深覺此等人絕無意挑撥武林是非……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謝遜”二字極是醒目,劉伯溫特意用朱筆紅批,青書一看便明白劉基意圖所指,乃是陽頂天遺書所言,令謝遜攝副教主之位,而明教諸豪誰也不服誰,只得出海恭迎謝遜。

    但……如此傾巢而出,竟不怕江湖廟堂兩方人馬知曉么?

    按道理說金毛獅王殺人如麻,迎回他做教主這事,只能暗自進行,做做地下工作。這般大張旗鼓,若非去找正道麻煩,大都那位郡主閉著眼睛都想得到答案。

    是找某個隱居起來的人做教主吧?或是陽頂天未死,或是光明右使、紫衫龍王,金毛獅王中的一個。既然知道答案,那派出大量高手阻攔,是絕對需要的了。

    然而,這其中卻又有奧妙,女人生性多疑,是不可避免的,越是大張旗鼓,她越是驚疑不定:“莫不是他們故意引蛇出洞?”

    這樣想地結果只有一個,靜觀其變。

    劉伯溫把這些問題都想得極是通透,信中對這些也是未提只字。

    只是,讓他感到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教中諸人又不知道謝遜身在何處,如何就這般肯定他所在何處,竟是傾巢而出?

    這群人互相不服,無論誰發言,都是一片口水戰,這般齊心合力,鐵定是知道了謝遜所在,而且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謝遜在何處。

    謝遜的下落,劉伯溫也知道,但關鍵問題卻不是這個。而是,如何讓這一盤散沙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所以他在信中變相的問了青書:“深覺此等人絕無意挑撥武林是非……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青書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劉伯溫啊劉伯溫,總算也有你猜不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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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宗師

   “深覺此等人無意挑撥武林是非……”劉伯溫這話說的委婉,換而言之,就是他已確定,明教諸豪絕非為生事而來,而是另有目的。而這個目的,則是後邊的——“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謝遜”二字,劉基特意以朱筆紅批,何也?非彰顯其要,是不明其意也。

    謝遜?他們怎麼知道謝遜的下落?就算知道了,又怎會如此同心協力?

    劉伯溫想破了腦袋都沒想通這個問題,但他卻能確定,這件事一定和青書有關,而且,從頭到尾,都是宋青書在一手謀劃!

    他如此篤定,原因只有一個︰明教群豪出海迎回謝遜,攫收最大利益之人,正是宋青書。

    天下大亂,四方豪強多出自明教。諸如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郭子興諸人,抑且派系明白,韓山童隸屬楊逍手下天部,有天地風雷四部弟相助,勢頭之大,讓元廷大為頭痛。劉福通則是青翼蝠王韋一笑的記名弟子,威望甚隆,手下兵多將廣,也是一時之秀。而徐壽輝更是彭瑩玉和尚一手扶植起來,得彭和尚無雙智謀策劃,這位仁兄昔年招攬百萬之眾,橫掃天下,端的是威風八面,惜乎彭瑩玉後得周子旺傳書,方一離去,這徐壽輝便大吃敗仗,不復風光。至于郭子興所率義軍,大多出自五行旗,陣法犀利,厲害無比,只是較之前面幾位,還是要差了數籌。

    而江南一帶,天鷹教眾,兵精器利。更是讓惠宗食不下咽。畢竟大都佔北方龍脈,南方畢竟難以觸及,故而殷白眉手下兵將,也鬧得最為凶厲。

    不難看出。韓、劉、徐、郭幾人。都是各有領袖。韓山童屬楊逍一脈,劉福通是韋一笑一脈,徐壽輝是五散人嫡系,而郭子興,則是五行旗的代表人物,這幾人俱能強霸一方,是一時豪杰。但……說句難听點的話,這群人都不過是奉命行事,為將尚可,要為統帥。則不免大失方寸,一觸即潰。徐壽輝便是其中典型。

    而宋某人既然打算謀奪天下,這些擋路石,都得當作墊腳石,一節一節的拔高。

    如今的宋青書,財力雄厚,信息發達。更有謀臣武將,雖沒有如徐達、常遇春那等名將,但幾位沖鋒陷陣地先鋒將軍,還是有的。他自己這些日子苦參孤雲虛侵之道,將孫吳兵法、三略六韜更兼排兵布陣之法,都給通讀了一遍,打下了極為良好的基礎。

    是什麼的良好基礎呢?這便又要從另一邊說起了。

    話說郭靖黃蓉夫婦在襄陽城破之前。將一卷丹書藏入獨孤劍冢之外地地下密室里邊。這卷丹書。有個響亮而動人心魄地名號——《武穆遺書》。

    黃蓉此人身負絕頂智慧,自然知道。所有地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倚天劍屠龍刀攪的天翻地覆,讓江湖飆起血雨腥風,百年來都不能合兵一處,固然在黃蓉所料。況且即便兩般神兵聚攏,擁有者也不舍得讓倚天劍與屠龍刀對砍。

    這樣一想,似乎除了由郭襄或是郭破虜的傳人奪取到屠龍刀和倚天劍……里面的秘籍兵書,是永遠難見天日的了。

    不急,黃女俠智謀無雙,還留了白絹一條線索,藏于朱家密室。又將武穆遺書藏在襄陽城外的地下密室之中。

    其實這地下密室方圓十丈,可說甚大。即便沒有朱家的線索,年深日久之下,地皮也會坍塌下來,到時候古籍重見天日,也算一場功德。

    劉伯溫擊節贊嘆︰“黃女俠深謀遠慮,為我中華存此香火,委實功德無量!”

    兩人多年前便在其中細細翻閱,直至前些日子,青書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之中找到一冊兵書,上書“武穆遺書”四個隸書,迥勁滄桑,力透紙背。當即如獲至寶。

    《武穆遺書》與其他兵法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詳細記錄了岳飛平生大大小小百余戰,從平原到高地,從守城到巷戰,匯集岳武穆平生兵法大成,秉孫子“能因其變化而致勝者,為之神。”思想,講究隨機應變,不拘一格。

    劉伯溫與宋青書兩人研讀一夜,秉燭夜談,端地是興奮不已。有此一書在手,今後大小戰役,多可立于不敗之地也!

    劉基為青書講解用兵為將之道,一夜之後,便飄然而去。在大同府發現明教諸豪蹤跡,而後幾經思慮,發現種種蛛絲馬跡,似乎都與那個正在前往南少林路上的宋青書有關。但任他想破腦袋,卻偏偏沒想到青書是如何做到的,心中訝異之余,更敢欣慰。然而,最多的,卻是好奇。

    但他生性高傲,自負智謀天下無雙,無人能及,拉不下臉面直接去問。故而以朱筆紅批,變相問之。

    青書心中得意,大筆一揮,雪白的箋紙上登時墨跡淋灕︰“先生不妨一路尾隨,我五叔之事,還煩相顧。”

    吹一口氣,將墨跡風干,而後卷起,綁在信鴿腿上,伸出手來,往信鴿頭上拍去,那鴿子竟也不躲,眯著眼楮,撲稜著翅膀,一副享受的樣子。青書笑眯眯的將鴿子放飛,心道︰“劉基,這回你總該猜到了吧。”

    他這番瞞著劉伯溫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將明教群豪從光明頂上招下,其實是看準了明教諸人新知教主身亡,群龍無首,謝遜又遠在海外,勢必互相不服,瀕臨內斗邊緣。此等情況,一有謝遜確切消息,明教諸豪齊齊確定屬實之下,定然是一齊下山。

    為什麼要一齊出海?

    不用說大家也心知肚明,互相牽制嘛!韓山童直屬光明左右使,劉福通是四大法王一派,徐壽輝乃是五散人嫡系,郭子興一彪人馬更由五行旗眾組成。任其中一位首腦留在中原,都能致使本部人馬士氣大振,從而起到打擊他派人等地效用。

    事實證明,中國人用在內斗上的智慧,委實是博大精深,不服不行。瞧人家波斯總教,解決問題的方式可是簡單多了︰立一個傀儡教主,大家有油水一起撈,有人一起砍,有飯一塊吃。齊心協力,共創和諧社會。

    宋青書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俊臉上帶著奇異的魅力,孤身一人,木劍束腰,一路南下。

    這般裝束,到哪里都是惹眼的。

    然而,他卻一點都不擔心。不單單是這些年來,他身量長足,五官愈發稜角分明,面貌雖未大變,氣質卻已大變。而且精通“攬勢”的宋某人可以隨時收斂氣勢,卻是不用擔心被眾人的目光射成篩子。更何況,他“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功深似海,返璞歸真,與“攬勢”相輔相成,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到人堆里去,找個三天三夜都找不出來。

    官道上車馬轔轔,吱呀作響。有挑擔地小販,扛鋤的農夫,挎包地旅人,來往的商隊,吆喝著的驛卒。合著鳥啼蟲鳴,麥香陣陣,在青山綠水之間,顯得生機勃勃。

    宋青書便是這其中的一員。

    多年不用劍術,再用時舉世皆驚。

    這是楊汐晴對他的評價。楊汐晴在古墓中精研獨孤劍意,有進無退,有攻無守,漸漸的,一套絕世劍術初見雛形。還剩一路破槍式。

    皆因古墓中厲害的槍術秘籍太過稀少,所謂日刀月劍一輩子槍,槍術最為難練,一旦練成,也最為厲害。岳武穆的“瀝泉神槍”縱馳南北,橫絕宋金兩國而無敵手,威力之強,便可見一斑。

    且說青書“純陽無極功”大成之日,功成的姿勢委實太過……

    雖然劉伯溫、楊汐晴、甦若雨三人都未知覺,但他卻做賊心虛,順口便引用了一段昔年看過的一本牛書中的名句,可說是十分拉風。

    但這句話卻讓楊汐晴掩嘴而笑,也起了爭斗之心。乘著青書做賊心虛沒有設防,“破劍式”應手而出,攻向青書七處大穴。

    青書飄然後退,折了一根松枝,運使太極劍術,劍意綿綿不絕,結成太極劍圈,與楊汐晴斗了個不亦樂乎。昔年他無法貫通太極劍,皆因難能持久,劍意多有斷絕,太極劍圈極易破裂。但此刻內力一通,一根松枝在手,腦中便陡然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來,竟以一踫即斷的松枝擋住楊汐晴手中利劍,五十招後,更是佔得上風。

    及至此時,他恍然大悟︰“原來太師傅早就悟通絕頂劍術,只是這劍術要求委實太高太高,爹爹和六位師叔是難能學會的,故而太師傅以十年之功化繁為簡,端的是用心良苦!”

    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由感嘆,自己不過照搬他的劍意,便能有如此成就,張三豐學究天人,委實是一代宗師。

    奇才與宗師,差別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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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少林
    太極拳劍,輝耀千古;立武當玄門,流芳百世。

    自“純陽無極功”大成,青書于太極之理也是大有感悟,豁然而通。也愈發感嘆張三丰學究天人,深不可測。

    這一代宗師以大毅力束發出家,開創武當一脈,自武當長拳而始,分花手、柔云劍、震天鐵掌、神門十三劍等一套一套的武學橫空出世,可說是窮思竭慮,苦心孤詣。張三丰于四十年前便已號稱天下第一,無敵宇內,向無對手。然而,他所悟武學委實太過高深奧妙,太極之理更是合乎天地自然,極難領悟,資性、內力稍差者便終生不得門徑,故而閉關十數年,只為創制兩門絕技,彰太極之意,以為武道絕詣之鎖鑰。

    如果說四十年前的張三丰乃是天下第一的奇才,現在的張三丰,則是當今之世獨一無二的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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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坐在路邊茶棚的角落里,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茶水。驀地伸出右手兩指,向下一撈,輕輕一夾,正正夾中劍尖,他微微一笑,一運指力,木劍陡然從腰間跳起。

    要知這柄木劍被青書腰帶緊緊束著,要取出勢必得往上抽出,然則青書卻是從下至上,手指搭住劍尖,以太極之理畫了一個弧線,自縫隙間拔出木劍,這手功夫委實是妙到巔峰。

    卻見他手指一松。木劍陡然下落,青書反手一抄,握住木劍劍柄。悠然一挽,划出朵朵斗大劍花,桌上一根筷子根節節寸斷,竟被切成三十六段。

    青書大感有趣,哈哈一笑,拋出一錠銀子,伸出手掌,悄無聲息地將銀錠拍進桌子。揚長而去。

    走了約莫七八日,已入莆田地界,正是南少林坐落之處。

    青書廣袖飄飄,不遮不掩,大搖大擺的一路上山。

    少林寺三個大字迥勁有力,鐫在山門那塊大匾之上,讓人望之肅然起敬。

    兩個持棍武僧身子筆直。站在門前,低眉斂目,單手合十,神情肅穆。

    青書含笑立在遠方,暗道南少林實力較之北少林可是要雄厚多了,連兩個看門武僧都有這等功力,瞧他倆半晌巋然不動。顯然禪功不弱,定力非凡。青書當即將渾身氣勢斂起,渾不起眼,遠遠望去,便好似一塊人形大石一般。

    “既然來了。便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進去,偷偷摸摸地也忒沒風度。”他心中如是想道。念頭一動,便已飛掠而出。

    一陣清風晃過,兩個武僧悚然而驚,猛地睜開雙眼,四下張望,卻什么都未看見。右邊那位武僧合十道:“罪過罪過。”左邊那武僧奇道:“師兄。何罪之有?”

    右邊那武僧道:“你我原本心如止水,此刻泛起漣漪。卻是不該。”左邊那武僧笑道:“非也,清風徐來,若水波不興,卻是不該。卻是風在動。”

    右邊那武僧搖頭道:“若你我始終心如止水,任他泰山崩于前,洪水騰在眼,也都是幻象而已。”左邊那武僧笑道:“幻與非幻,原是一念之間……”

    青書隱于門后,聽他二人竟是論起禪來,不由好笑,暗道:“我倒是被整成幻像了,嘿嘿。不過么……這地方禪風倒是凜冽。”

    大步而走,招搖過市。他藝高人膽大,仗著耳力絕強,輕功無雙,又通“攬勢”之法,釋斂氣勢,都在一念之間,是以青書即不潛伏,也不躲避,只在大道上疾馳而行。

    方當午時,眾僧都在大雄寶殿中做午課,方丈親自主持,僧俗皆自在場,誦經聲不絕于耳,香煙裊裊,騰騰升起,青書在遠處看著,暗自點頭:“北少林確不及南少林多矣。”

    卻不是說空聞、空智等人統率無方,實是空見早亡,與明教拚斗的又太過猛烈,北少林杰出弟子多有死傷,至今卻是捉襟見肘,拿不出什么厲害人物來了。

    這南少林乃是曇宗和尚南下創立,這位曇宗大師可算是一等一的猛人,初唐時為太宗李世民鞍前馬后,立下赫赫戰功,更兼領僧兵,十三棍僧天下聞名。

    其時少室山方丈令曇宗南下,創立南少林分院,兼領方丈一職,傳下三十六房精湛武學,七十二絕技亦被攜帶南來。

    自此南北少林各六十年交替一次,輪番出世,各執武林牛耳。一方經六十年浩劫而元氣大傷,另一方卻在休養生息,培養人才,靜待出世,故而少林派歷經千百年而不倒,皆因于此。

    北少林自空見神僧接掌以來,便橫空出世,四大神僧金剛伏魔,聲威一時大振,武林無有抗手,便只可惜空見早死,北少林實力大損之下,更添報仇之心,不斷增派杰出弟子與明教相抗,結果卻是傷上加傷。與此同時,昔日名不見經傳的武當派橫空出世,武當七俠個個英雄,行俠仗義,武當聲威遂與少林并駕齊驅。

    如今屈指,已然二十有七年矣!

    而南少林休養生息,杰出人才層出不窮,沈振鴻等人都是一時之選,只靜待三十三年之后再度出世。

    至此不得不感嘆曇宗和尚思慮之遠,委實是謀福少林。千年來少林几度遭劫,但南北兩方互為接應,卻始終安然無恙。

    青書收斂氣勢,“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竟是進入“龜息”境界,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是極輕極輕。他晃晃悠悠、大搖大擺的在青石鋪就的大道上,寺中眾人都在做午課,雖說亦有極少武僧未在大雄寶殿之內,但也是在演武場上練拳,這條四通八達的道上,卻是杳無人煙。

    宋青書忖道:“畢竟現在為賭約所迫,還是得快點找到沈振鴻所居房室,否則身份泄露,卻是大麻煩。”想到此處,又暗道:“且找個僧人問上一問。”

    想到大雄寶殿之外,或許有掃地的打雜和尚,當即掠身返回。

    果不其然,一位身著白色僧衣地和尚低眉斂目,靜靜將落葉掃成一堆。

    青書也沒多注意此人外貌,只道是個尋常和尚,身法展開,湊近前去,隱在在距那和尚三丈之外的鼎爐之后,伸出右手,對准他背后大椎穴,屈指一彈,一道溫熱指力徐徐涌出。

    大椎穴為督脈要穴,一經受制,全身受制。青書正是打算在不驚動他人的前提下制住此人,問出沈振鴻下落。卻見那白衣和尚手中掃帚不停,仿佛是看到遠處一片落葉,腳步驀地一移,堪堪側過身去,伸出掃帚一搭,將那片枯葉帶到身邊,不經意間便避過這道指力。

    宋青書目光一凝,心中悚然驚起:“莫不是碰到天龍里掃地僧一般的人物?”。他玄功大成,眼力耳力也自大漲,可說是萬事萬物難能瞞其耳目,方圓十丈之內蚊虫低鳴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眼前這和尚沒讓他發現任何出奇之處,卻能漫不經心無聲無息的避開他純陽指力,絕非巧合。

    既非巧合,那便能得出一個結論:這位白衣僧人的武功,絕不在他之下!

    他還未從驚駭中醒覺,那位白衣僧人已然回轉頭來,對他咧嘴一笑。

    那是一張極為俊朗的臉,鼻直口方,棱角分明。

    白衣地僧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笑得很是開心。

    翩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青書很快的鎮定下來,氣凝全身,准備迎戰。

    但對方卻仿佛并沒有大聲呼喊或是憤然出手的意思,只是咧嘴笑著,陽光明媚的很好。

    驀地,白衣的僧人將掃帚一拋,伸手招了招,轉過身去,足尖一點,飛身掠出。

    青書一愕,不假思索的跟上前去。

    身邊屋舍瓦礫不住更換,枝葉森森,青然弄影。行了一段,青書驀地發現,這白衣僧輕功曼妙,全然不同少林一貫以氣息悠長取勝的大開大闔。

    也不知前往何處,青書暗暗記住來時路線。

    走了半炷香左右,前方乃是一方斷崖,白衣僧猛地駐足,由極動到極靜,全無半分突兀之感。

    青書大袖一拂,也悠然停住,卓然立在白衣僧身后一丈外。

    白衣和尚回首笑道:“貧僧紅葉,見過宋施主。”

    青書仰天打個哈哈,瞳孔一縮,道:“晚輩宋青書,見過紅葉禪師。”

    兩人目光交擊,有若電光相撞,火花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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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擘天
    一身青衫的宋青書腰懸木劍,神情淡定,目光卻始終不離崖邊卓然而立的白衣僧人。

    紅葉素衣翩翩,純然沒有一絲庄嚴佛氣,卻是衣袂飄飄,道骨仙風。

    氣氛好像陡然間就劍拔弩張起來,紅葉目中寶光流轉,好似有七彩毫光,自他眼中射出,但頃刻之間,又復渾濁。他右手豎立胸前,左手凝氣不發,淡淡道:“少林般若掌,敬請閣下品評。”

    一掌飛出,似乎是輕飄飄的渾無力道,但青書卻是神色凝重,氣凝全身,不敢有一絲放松。

    原本青書要避開這掌,乃是輕而易舉之事。然而紅葉和尚一語“少林般若掌”,卻是讓宋青書不得不退后半步。

    你口口聲聲不離“少林”二字,那好,我便以武當絕技會一會你少林神功!

    宋青書臉上划過一道冷笑,右手負背,左掌抬起,身形如鬼魅一般,倏忽閃至前方,無儔掌力轟然推出。

    雙掌一撞,好似平地里旱雷炸起,而后黑云萬里,陣陣勁風掠起,勢成螺旋,飛沙走石,在兩人之間吹將開來。

    紅葉和尚吐氣開聲:“好!”身形一晃,一個后空翻跳將出去。青書噌噌噌退后三步,拿樁站定,聽紅葉如此說,當即笑道:“閣下也不差。”他經這掌一拼,心中已知這紅葉和尚內力深湛。丹田巋然,凝如山岳,或不及自己深厚,但精純穩固。卻是遠勝于己,是個斷然小覷不得地勁敵。

    腳下步伐一換,青書緩緩抽出腰間木劍,沉聲道:“武當倚天屠龍功,請大師指教。”聲如雷霆,好似晴空萬里陡然化作黑云壓城,威勢極盛。

    右劍左掌。青書右手木劍斷續橫划,左掌連連下劈,正是一個“林”字訣。

    “倚天屠龍功”二十四字訣,精深奧妙,使來不枝不蔓,恍若絕代佳人,纖合度。這套功夫乃是青書演得最為熟練的一套武學,武當上下,除張三丰、張翠山、竹清葉三人。再無人會。

    木劍橫划,原本無甚奇處,但中間卻頓了一頓。這一頓將“林”字雙木之間若即若離之意演繹的淋漓盡致,雖是停頓,但太極綿綿不絕之境,已然溢乎招式之外。

    紅葉神態不改,不閃不避,隨手拆招。如行云流水,竟將這兩記殺招輕松化去。青書心中震驚:“從他招式揮灑間,竟是絲毫窺不到少林路數!竟是連佛門庄肅之意,也被他化的干干淨淨!”

    紅葉右拳搗出,將青書“林”字最后一撇地勢道止住,輕笑道:“下一招,少林絕技須彌山掌。小心了!”

    青書縱聲大笑:“武當繞指劍,領教高明!”右掠三尺,一挽木劍,朵朵劍花抖落出來,頃刻間便結成太極劍圈。

    太極之意既豁然而通,拳劍入手,無不成太極。

    紅葉目現激賞之色。一掌拍出。空氣中竟是鳴起噼里啪啦的聲聲脆響。“須彌山掌”以丹田之力發掌,非二十五年純正少林功力不得發出。紅葉今年不過四十來歲,卻能發此掌,抑且威勢極盛,功力之深,資性之高,委實深不可測。

    宋青書心道:“這掌蓄勢待發,硬拼之下,只怕討好不得。可惜獨孤求敗的利劍給了滅絕,若利劍在手,何懼此僧!”轉念間仍是不住划著劍圈,側轉劍鋒,輕飄飄的削將過去。

    眼見劍鋒便要削到紅葉手掌,紅葉卻忽然退后,袈裟一擺,飄飄若仙,喝道:“袈裟伏魔功!”

    紅葉和尚雖說已然退后,但部分掌力仍是吐出,綿綿韌韌,竟是纏住青書木劍。

    宋青書原本木劍划圓,劍圈渾無破綻,但被紅葉綿韌掌力這么一攪,登時頓了一頓,運轉間陡現滯澀,慢了半拍。

    而那邊廂,紅葉禪師的純白袈裟已然遮天蔽日,帶著無儔勁風壓下。

    青書輕叱一聲:“神門十三劍!”木劍陡然往前刺出,氣勢凌厲無方。

    卻聽“嗤拉”裂帛聲響起,與之相應的還有噼里啪啦的脆響。紅葉袈裟裂成兩截,青書木劍亦是斷折。

    紅葉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將袈裟一拋,露出里邊短衣勁裝,伸腿展拳,一套“羅漢拳”應手而出。

    青書也是將木劍擲出,釘在地上,以“武當長拳”對敵對方“羅漢拳”。這兩套拳法各自是少林、武當二派筑基地基本拳朮,江湖上几乎人人都會,但這兩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拳朮,到了宋青書與紅葉兩人手中,卻顯現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斗了十余招,紅葉越打越是興奮,忍不住縱聲長嘯:“三十年來塵滿身,囿居深山無人聞,今朝小試平生藝,總無潦倒悵西風!”招式一變,猛地換做“波羅蜜手”,長拳短打,精奇奧妙。

    青書依舊“武當長拳”在手,數招一過,卻覺在對方小巧擒拿面前,自家武當長拳固然大開大闔,卻有些施展不開,當即也是一晃身,屈掌成爪,斜斜抓出,正正往紅葉“腎俞穴”拿去。

    這一手功夫,正是俞蓮舟精心研創的“絕戶虎爪手”,但由青書使來,卻比俞蓮舟更為精妙,更為雄渾,更為蒼勁,剛柔并濟,陰陽相生,登時將紅葉“波羅蜜手”破去。

    紅葉和尚不得已回招自守,右手格住青書爪勢,頗為無奈的一笑道:“施主,你要貧僧做太監么?”左手又是一變,伸出一指,迅捷無倫的往前一點,正是“一指定天下,孰能說三分?”

    “一指禪”的功夫全在一根食指之上,以“易筋經”堅若磐石的內力為本,指過石穿,勁力極富穿透力。

    青書不閃不避,也是一指迎上,卻是他以“純陽無極功”為本,自娛自樂研發出來的一門指力,喚作“無爭指”。

    果不其然,兩道指力凌空相撞,卻是悄無聲息,“一指禪”勁力固然被“無爭指”化地干干淨淨,但“無爭指”的海納百川之勢,也是消弭無形。

    紅葉眼睛一亮,長笑道:“宋居士,這門指法可有名目?”

    青書點頭道:“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乃是在下閑極無聊所創,有污慧眼,卻是貽笑方家。”嘴上這般說,手上卻是不停,兩人又翻翻滾滾斗了五十余招,奇妙招式層出不窮,紅葉固然大呼過癮,青書也是暗暗心喜。

    得遇此對手,更復何求?

    青書驀地退后三尺,深吸一口氣,豎掌在胸,吐氣開聲:“我太師傅窮四月之功,創此一掌,號為擘天,禪師小心了!”

    他“純陽無極功”大成,周身真氣凝成粒粒珍珠,渾厚非常,任督二脈也通,臟腑之能大盛,修煉起這“擘天掌”,也自不是難事。

    這門掌力純以內勁取勝,因張無忌而創,以臟腑儲氣,開古今未有之先河。勁力絕強,張三丰甚以之為豪:“除丐幫降龍十八掌與神雕大俠黯然銷魂掌,單以力道論,舉世再無第三門掌法能及得上我擘天掌力”

    紅葉聽得“擘天”二字,目中精芒一閃,長笑道:“好大口氣,放馬過來便是!”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划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對准青書來掌,平平推去。

    但聽“啵”的一聲大響,勁風四溢,塵煙大起。紅葉退后半步,青書卻只是晃了一晃,便拿樁站定。

    宋青書又驚又喜,脫口道:“亢龍有悔!你用的是降龍十八掌!”驚的固然是這和尚連降龍十八掌都能通曉,喜的卻是,這一場大戰終究不負平生所學。

    紅葉一愕,道:“丐幫十八掌,我曉其四,亢龍有悔,正是其中之一。”想到自己后退半步,終究輸了一籌,只笑道:“張真人學究天人,佩服,佩服!”揚手雙掌拍出,卻是一招“履霜冰至”。

    青書倒轉奇步,潛運“造勢”之法,合“探勢”“單推勢”“扑勢”為一體,轟出兩掌“擘天掌力”,四掌相對,聲如竹管迸裂。霎時間,兩人疾如旋風般對了五十余掌,一口真氣用盡,各自退后數丈,蓄足真力。

    又是數掌相對,轟然大響聲不絕于耳,而身周草木斷絕,大樹倒塌,狼藉一片。這般硬拼下來,紅葉漸漸吃受不住,畢竟降龍十八掌他只通其四,少林其他掌法又無此磅礡之力,縱然神明通達,圓轉自如,也是敵不過對方擘天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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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禪師
    清風徐徐,斷枝敗葉卻逆風而走。宋青書和紅葉二人四掌對拼,“啵”“啵”大響不絕于耳,重重氣浪涌開,將兩人足下微塵殘葉四面推開。

    紅葉右膝屈下,伸展右臂,左掌一引一推,一式“龍戰于野”,接下青書一記“擘天掌力”。但終究是勁力不及對方沉雄厚重,退后兩步,順勢飄然退后三丈,足尖一點,躍上一棵大樹。

    青書也是縱身躍上,呼的一掌拍出,掌未至而威先至,聲勢駭人,勁力滔天,將這枝條之上的新葉老葉都給吹的一干二淨,紛紛飄下,散落一地。

    紅葉足尖在樹枝上輕輕一點,右手搭在大樹主干之上,微微用力,借勢側身一旋,竟是躲過青書這看似避無可避的一掌。

    宋青書贊道:“好!”他已占上風,威勢內力俱在巔峰,遂趁勢追趕,雙掌在胸前一圈,潛運“攬勢”之法,強攬天地大勢于掌間,轟然推出。

    但紅葉卻仿似游魚一般,滑溜溜的渾不著手,右手只搭在樹干之上,不住借力躲閃,青書強攬天地之勢的數掌都被他一一避過。紅葉躲閃間固然沒有絲毫窘迫之態,抑且揮灑自如,間或抽空反擊一兩招,蓄勢待發,以待青書氣勢泄盡,再行反擊。

    他已落下風,養對手之全鋒而待其斃,原是正道。但任這和尚想破腦袋,又怎能料到,眼前這和他對敵之人,竟是身懷“攬勢”奇功,一身氣勢融融泄泄。更能強攬天地大勢,是絕無泄盡之虞的。

    然而,對青書來說,氣勢雖說是無窮無盡,但內力還是有所窮盡的。畢竟任“純陽無極功”回氣速度如何之快,如何的綿綿不絕,都是不可能趕得上剛柔并濟。猛烈絕倫的“擘天掌力”消耗之速地。

    又發了七八掌,青書見對方一意閃躲,心道若再如此下去,率先內力不濟者勢必是自家。遂招式一變,出招陡然柔軟起來,左手綿綿虛引,右腿斜斜跨上,左膝微屈,右臂陡化單鞭,往紅葉臉面抽去。

    這一下看似柔柔慢慢。實則迅捷無倫,較之擘天掌力快了不知凡几。畢竟擘天掌每發一記,勢必牽動臟腑內氣,提前蓄勢是不可避免的。而這一記單鞭,卻無蓄勢之虞。

    紅葉躲閃不及,慌忙松開搭在樹干上的右手。抬手一架。

    便聽得嘶嘶裂帛聲響起。紅葉禪師右手衣袖迸裂,右臂陡然現出一條血紅印痕,絲絲血跡滲透出來,將破碎的白衣染得鮮紅。

    青書這一記單鞭出自“太極拳”。他雖未輕見張三丰創出的這門絕世神功,但后世公園中老頭兒老太太打的還少么?內功甫一大成,几經揣摩之下,遂成“搬攔錘”“單鞭”“炮錘”几門至為猛烈的法門。

    “單鞭”妙朮,柔法外,剛法內。陰柔居中,烈陽在外,一手抽過,竟是真地如挂滿倒刺的鞭子掠過一般,將紅葉右臂抽得血肉模糊。

    紅葉見得這手,面色一變,已知這一下自家已然輸了一籌。易筋經內力自發自動之下。傷口竟是以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几乎頃刻間便已結痂。

    他輕叱一聲。眼睛微閉,雙手豎在胸前,屈指結印,身上竟仿似陡然生出朦朦寶光,庄嚴肅穆,氣勢大盛,讓人陡然喘不過氣來。

    青書心中冷笑:“跟我玩勢?”適才他雖然潛運“攬勢”之法,但卻并不想讓紅葉知曉自家壓箱底的絕技,故而表象看來,是他強催內力,以無儔內力助漲氣勢,實則內里不然。

    此刻見紅葉氣勢大漲,他好勝之心陡起,也不管不顧壓箱底的功夫如何如何,當即深吸一口氣,聚斂氣勢,陡然放出,好似波瀾驟起,洪水滔天,往紅葉和尚頂門壓下。

    驚濤駭浪之中,紅葉仿佛一葉漂泊小舟,但無論這浪花如何滔過,這狂風如何猛烈,紅葉和尚只巋然不動。

    青書右手綿綿而引,左臂內屈,右掌陡然握成一拳,側轉過來,往紅葉胸口錘去。

    這門絕學,正是他新悟的“太極拳”中的“炮錘”之法,一錘打出,有如大炮轟鳴,剛勁猛烈之處,可謂天下無雙。

    紅葉禪師猛地一睜眼,目中寶光流動,喝道:“!”結印的雙手驀地伸展開來,平平向前推去。

    一錘兩掌轟在一處,卻是沒有絲毫響聲。

    落針可聞。

    紅葉眨巴著眼睛,問道:“你這是什么武功?”

    青書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豪情,淡淡道:“武當,太極!”

    紅葉點頭道:“果然厲害非常。”青書見他那兩掌竟能將自己還甚于“擘天掌”的“炮錘”化去,抑且不退后一步,心中不由也自好奇,問道:“禪師適才那兩掌,卻是何等神通?”

    紅葉和尚笑道:“少林,六字真言功!”

    青書心頭一動:“哦?六字真言?”紅葉知此人功夫絲毫不下于己,也就不瞞他:“是貧僧以易筋經內力為基化出的一門厲害功夫,是貧僧壓箱底地功夫,今兒卻被施主給逼了出來。”

    青書含笑道:“在下亦自技窮矣!”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綻顏而笑。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竟是齊齊收回手來。“喀嚓”一聲大響,這株不知活了多久的參天大樹轟然坍塌,頓時塵煙四起,走獸競奔,鳥鳴蜂嗡之聲,不絕于耳。

    再打下去,就是比拼內力之局了。到時候兩敗俱傷,可不是好玩的事兒。大家又沒什么深仇大恨,還是各自罷手的好。

    宋青書與紅葉和尚攜手各自落下,青書梯云縱固然轉折自如,風姿若仙,但紅葉的身法也自飄逸絕倫,好似飛將軍一般。緩緩著地之后,紅葉雙手合十,看著這方圓數十丈內一片狼藉,臉色漸漸難看,猛然頓足嘆道:“罪過,罪過。貧僧一時手癢,致諸位蒙此不測,家園遭毀,委實罪大惡極。”

    說著竟是對著大樹一揖到底,滿臉沉痛之色。

    青書不由好笑,剛開始你干嘛去了?不是打得很歡么?現在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算個什么?但也不方便說些什么,只是搖頭不語。

    紅葉卻是干脆盤膝坐下,念了一遍往生咒,好像又覺不夠,又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跪在樹前,正容整裝,磕了三個響頭,嘴里還不住喃喃道:“貧僧自來只跪佛祖,諸位往生極樂,千萬在佛陀面前美言几句。”

    青書再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這和尚有趣,當真有趣。

    紅葉回頭瞪他一眼,斥道:“笑什么,貧僧可不是鬧著玩地。”

    青書哈哈笑道:“咱倆弄得這些鳥啊虫的家破……那個啥亡,更辣、辣手催……樹。它們跟咱們委實是苦大仇深,怎么還幫你在佛祖面前美言?”

    紅葉聽得愁眉苦臉,長嘆一口氣道:“唉,早知道就不把你帶這里來了。這下好了,西天的日子可不會好過了!”來回左右踱了兩步,紅葉驀地戟指青書,喝道:“你也是罪魁之一!這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宋青書一振長袖,怫然道:“西天何在?我自逍遙今世,他能奈我何?”

    紅葉一怔,好似十分苦惱,捧著一顆光頭,左搖右擺的念念有詞。

    青書見他如此,又不由好笑,問道:“禪師,你在打機鋒么?宋某智朮淺薄,可不敢奉陪。”

    紅葉只是不語。

    宋青書繞著坐在地上的紅葉走了一圈,方要開口,卻見這奇奇怪怪的紅葉和尚抬起頭來,問道:“你來這里作甚?”

    青書暗道此人既然早知自己身份,那便也無不可言之事,便道:“有信函一封,與少林俗家弟子沈振鴻。”

    紅葉奇道:“哦?你找沈師弟?”

    青書點頭道:“然也。”紅葉和尚一拍光頭,笑道:“他出寺了。”青書一怔,但轉念間便道:“他房間何處,我自將書信放他室內便是。”

    紅葉站起身來,細細打量青書一番,不住點頭道:“瞧你衣裳華貴,腰懸玉佩,顯然富家子弟,絕非雞鳴狗盜之輩。恩……你不是來南少林偷東西的……”

    青書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咳嗽道:“自然……自然不是……”

    紅葉點點頭道:“好,我便告訴你沈師弟屋室所在。”說著身形一閃,頃刻間便在數丈之外,青書揉身跟上。兩人并肩走了一程,漸漸屋舍儼然,紅葉一指東邊道:“右數第一間房,便是沈師弟的房間。”

    青書點點頭,拱手道:“禪師指點之恩,多謝了。”紅葉擺手道:“不謝不謝。”頓了一頓,又問道:“你不怕我騙你?”

    青書坦然道:“能有此等通達修為者,豈隨口胡扯之輩?”紅葉哈哈一笑道:“你這人有意思,肆意逍遙,不管不顧,抑且看人極准,是個成大事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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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謎團
    紅葉大大咧咧的伸出右手,拍拍宋青書肩,意態十分親密。

    青書不避不閃的受了,笑道:“禪師謬贊了。在下還有一事相求。”紅葉一聳軒眉,似笑非笑道:“何事?”

    青書拱了拱手,正色道:“還請禪師為在下保密,莫要對他人提起宋青書三字。”

    紅葉和尚懶洋洋的看他一眼,伸了個懶腰,他右臂上血痕猶在,宛然一條猙獰大蛇,但似乎這和尚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嗤笑道:“和尚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打了一架就算了,羅羅嗦嗦的作甚。”

    青書置之一笑,心道這和尚明顯早知道自己身份,也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卻絕口不提,只旁敲側擊,機鋒暗藏,定是有意試探自家。

    說到玩心機,時常和劉伯溫這等人才一塊兒探討的宋青書,還不至于把什么都給說出來的地步。

    雖說不及劉伯溫詭譎狡詐,但分寸虛實,青書還是能拿得定的。

    換做他人知曉自己消息,青書大可以殺人滅口,只是,眼前這人顯然是個極難惹的人。

    要是沒記錯的話……紅葉和尚,算是華山派氣劍之爭的始作俑者之一吧?當然,雖然他毫不知情。

    想到這里,青書悚然而驚。

    毫不知情?只怕未必……

    岳肅、蔡子峰武功雖是不弱,但即便再練二十年,也及不上紅葉一半,卻如何能夠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葵花寶典》帶回?

    打第一眼看見紅葉和尚起,青書便有一種感覺。似乎,七年之前。漢水之畔,同元廷中那白發男子斗得難解難分的那個紅衣和尚,便是眼前這人吧?

    那白發男子身法絕速,進退自若。在十八羅漢陣內亦是揮灑自如,渾無半分滯澀。功力固然是驚世駭俗,而速度之快,更是冠絕寰宇。

    細數天下絕學,有如此神速者,舍《葵花寶典》其誰?

    好像有一條極為模糊的線條將這些人一一串連起來,但這根線的模樣,卻是始終看之不清。

    青書按捺下心中波瀾。強自壓住動手逼問的欲望,心中卻在暗自比較兩方實力。要打的話。兩人都難能取勝,若是鬧僵了反而不好。

    紅葉見他不語,沉吟一會,問道:“沈師弟知道你還活著?”

    青書搖頭道:“不知道。”紅葉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道:“你不怕他泄露出去?”青書看他一眼。道:“我雖與沈振鴻并無深交,但確信此人乃是誠信君子,我信中將起因始末都一一陳述,他絕不會這般作為。”

    紅葉“哈”地一聲笑,嘿然不語。

    青書懶得同他打機鋒玩,一振衣袖,對紅葉拱手道:“今日得與禪師印証武學,委實不虛此行。將來江湖再見,定當秉燭夜談。闊斗一番。”

    紅葉目中精芒一閃,驀地冷笑道:“江湖?嘿嘿,嘿嘿……”

    青書瞧他神色異樣,心下忍不住揣測起來,暗道這和尚武功深不可測,丐幫的降龍十八掌都通曉其四,甚至于當年那位武功蓋世的白發男子都不能完勝于他……

    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紅葉深深望了青書一眼。臉上忽而泛起笑容:“咱們還會再見的。”一拂左袖。飄然而去。

    青書目送紅葉遠走,對這忽而瘋癲忽而大方忽而沉重忽而歡欣地和尚愈發好奇。側了側頭,俊臉上也是泛起笑容……還會再見?

    一振袖,肩頭微動,一封黃皮書信從袖口跌落,青書側腕一撈,手持信箋,大步走到東邊右首第一間房外。

    透過門縫一觀,房間里布置甚是簡陋,一張床,一桌一椅,一個書架,一尊佛像,一個蒲團。

    青書將信箋塞入門縫,潛運內力,這封黃皮書信便悠悠蕩蕩飄到蒲團之上。

    臉上划過一絲笑意,好像千斤重擔陡然卸下,他長呼一口氣。

    悠遠空靈的鐘聲響徹寺廟之內,卻是南少林和尚午課做完,各自回房了。青書足尖一點,迅捷無倫的飄然退去。

    山間云霧不散,好似謎團一般。

    禪房花木深,梵音空靈悅耳。

    紅葉緩緩坐下,咳嗽兩聲,嘴角划過一道笑意:“這少年以弱冠之齡成就如此武功,老妖怪沒好日子過了……”

    盤膝而坐,紅葉合上雙目,潛運“易筋經”內功,真氣游走全身,將體內余留的“太極勁”逼出。

    拭去嘴角鮮血,紅葉搖頭苦笑,還以為這少年失蹤七年,武功進境雖大,但也不致出神入化之境,故而試探間多有輕敵,總覺得自家登臨絕頂多年,豈是這毛頭小子能比?

    誰料對方不但功力精深,抑且招式奇妙,氣勢盛大,似乎遠無竭盡之虞,輕敵之下,終在第五十三招上不慎被“太極勁”侵入體內經脈。

    但通其理,一招一式皆帶“太極”之意。

    之后的局勢,以無傷對有傷,紅葉漸漸便抵敵不住,螺旋狀的“太極勁”更在他奇經百脈中肆虐,讓他痛楚不堪。故而他只得拿出壓箱底的功夫,才能勉強維持平手。更在比斗之后假借為樹木花鳥超度之名,或跪或坐,或站或傾,順理成章的擺出各種最適合“易筋經”內力行走地姿勢,勉強壓下經脈中痛楚。

    直到此時,他才得抽空從丹田調出“易筋經”如磐石般的穩固真氣,緩緩溫熱全身,驅除余勁。

    功行七轉,紅葉睜開雙目,一片溫潤晶瑩。

    “易筋經”不世之寶典,唐初李靖倚之成曠世功業,縱橫無敵,由此可見一斑。這“易筋經”地功夫固然攻擊力極強,但療傷之效更是奇妙,不過半個時辰功夫,紅葉和尚便傷勢盡復。

    “高耐,你進來吧。”紅葉運功之際,神明通達,不減往日,早就聽到極輕極輕卻穩健有力的腳步聲,而后停下,他便知道,自己這位弟子,已然在門外恭候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走入禪房之內,面貌說不上有何出奇,但卻自有一股子“靜”的味道。他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團之上,磕了三個響頭:“徒兒給師傅請安。”

    紅葉淡淡道:“免了。”

    高耐起身站起,靜靜侍立一旁。紅葉端坐席上,師徒倆似乎極有默契地各司其職,互不打擾。

    紅葉驀地嘆道:“高耐,你拜在我門下,有几年了?”

    高耐恭聲回話道:“蒙師尊山間領養,迄今十二年了。”紅葉看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十二年了,十二年了。”頓了一頓,又道:“你費了九年時光學那一套羅漢拳,總算還能使得全,可是、可是又三年過去了,你還在反復練那套羅漢拳,唉……”

    高耐本就蒼白的臉頰刷的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徒兒、徒兒……”

    紅葉禪師長嘆道:“也是我平日里參悟禪機,對你疏于管教,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師傅的不夠盡責…”

    高耐驀地跪下,眼中含淚:“師傅于弟子恩重如山,是弟子不中用,是弟子不中用……”

    紅葉扶起他來,卻見他手臂上青紫一塊,捋起他袖子一看,便見手肘之上,整條手臂几乎腫起,一塊青一塊紅,顯然被人痛打,方致如此。紅葉嘆道:“渡遠打的?”

    高耐囁嚅道:“渡遠師弟好心和我切磋……”

    紅葉眉間閃過一絲怒色,斥道:“好心個屁!這小子占著有三分功夫,四處惹事。若非為師在少林還有几分地位,早被掃地出門了!”

    高耐只是不語。

    紅葉見這徒兒不語,又是長嘆一聲,伸掌撫在高耐手臂上,潛運“易筋經”內力,緩緩疏通高耐臂上經脈。他和聲道:“高耐,可還疼么?”

    高耐面現感激之色,連連點頭:“不疼,不疼。”

    “你服侍貧僧十二年,任勞任怨,卻是辛苦了。”紅葉喟嘆道。

    高耐方欲說話,紅葉卻突然出言,好似故意打斷他話頭,又好似喃喃自語:“羅漢拳為我少林拳法之始,衍變開來,故而有七十二絕技,高低變化,各有不同,能悟到什么程度,可就看你自身資質和造化了……”

    高耐一怔,忽聽梵音聲聲,眼前大放光明,一字一句,一筆一畫跳動不休。

    待得眼前再復清明時,自己已在房門之外,感覺到懷中好似多了什么,高耐慌忙摸出來一看,卻是一本紙質甚新的小冊子,還沒看到封皮上的字跡,耳邊卻響起空靈聲音:“你好生修習,渡遠再來打時,你盡管還手。半年之后,我且看你修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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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護花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百年之前,神雕俠楊過將隨身玄鐵重劍贈與戍衛襄陽城的郭靖黃蓉夫婦。郭、黃二人融而鍛之,一分為二,乃成屠龍刀、倚天劍兩樣神兵。而后輾轉江湖百余年,屠龍刀流落明教法王謝遜之手,倚天劍則是為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所持。

    屠龍刀中所藏物事,乃是郭靖親自秉筆,名將岳飛傳下的《武穆遺書》。而倚天劍中,則藏了十余門足可震驚武林的神功絕技。

    《九陰真經》,赫然便在其列。

    “公子的意思,是說滅絕師太現在修煉的,是《九陰真經》所載的武學?”劉伯溫沉吟一會兒,忽而出言。

    孤燈如豆,在黑漆漆的暗室內悄悄淌下燭淚,劉伯溫坐在一張椅上,食指一下一下敲著扶手,面露沉思之色。=君子堂首發=

    俄頃他卻是忍不住笑道:“卻不知沒了倚天劍卻武功大進的滅絕師太,與楊逍的再度相會,會是何等結局。”

    青書笑道:“我猜滅絕會贏。”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誰贏誰輸,又要什么緊?這一下牽動四方,朝廷的注意力,勢必被那邊吸引大片。

    畢竟,手握雄兵的韓山童,可是楊逍嫡系。

    青書雙手抱胸,低頭踱步,好像是在數著自己的步子,又好像在潛心算計什么,他嘴角划過一抹奇異的笑意:“黃蓉女俠固然智計無雙,料事如神。但任她神機妙算,也不過人算。如何敵得過冥冥天意?又怎能料到,以獨孤求敗遺留下的玄鐵混合精鋼鑄成的倚天劍,竟能被除了屠龍刀地另一柄劍魔神兵斬斷?”

    劉伯溫早聽青書說起過當年在劍冢掘出獨孤求敗昔年所用利劍一柄,鋒銳絕倫,絕不在倚天劍之下此刻聯系事情始末細細一想,不由恍然大悟。

    他沉吟道:“那屠龍刀里邊的《武穆遺書》……”青書抬手打斷他,笑道:“咱們手握兵書副本。人家手里也沒有玄鐵所制的利器,沒必要操心這事。”說著眼含笑意,望向東北方向----盡管暗室緊閉,什么都看不見。

    劉伯溫登時會意。那個方向,是明教群豪昨日棲身之所。

    青書笑道:“先生。鮮于通還關在那兒?”劉伯溫道:“脫脫丞相不在大都,卻是請之不到。”青書道:“不急,且不急找他。讓廢了武功的鮮于某人多活一會。也翻不起大浪來。”

    說到此處。青書又是想起來祁連山那位小友,想到對方所習的上乘玄門心法,青書驀地騰出一股奇異感覺,脫口問道:“劉先生,你可識得一人,姓羅名本,字貫中?”

    劉伯溫看了一眼青書,苦笑道:“公子。^^^^你怎么看出來的?”

    青書哈哈一笑道:“果然。他內功是你傳授的么?但似乎套路卻不一樣。”

    劉伯溫嘆道:“當年我初通陰陽,內功小成,本有意收羅本為徒。但這小子雖說聰明絕頂,是不世奇才,但卻無所不學,難能精專,又是個莽莽撞撞地二愣子。動不動就肆意將我教的東西改的面目全非。几次便險些走火入魔。我可是被他折騰慘了。几次護法都几乎把我給累得油盡燈枯。但這般誤打誤撞,竟被那小子自個兒摸出一條道道來。我就想了。既然都屢教不改了吧,便讓他走吧,也省得讓我煩心。”

    青書搖頭笑道:“這小子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先生,你還是考慮考慮把他收歸門下吧。=君子堂首發=”

    劉伯溫嘖嘖道:“我不受這閑氣,不收,不收。”

    青書緩緩道:“既然如此……便讓他拜在我武當門下?”

    劉伯溫一怔,摸了摸下巴,苦笑道:“敢情你是打這主意……公子是想把他收歸帳下么?唔……也好。”

    青書撫掌笑道:“先生胸襟廣博,佩服,佩服。那咱們說做就做,你書信一封與他,一月之后常州見。劉伯溫哼哼兩聲,青書含笑為他沏了杯茶,劉伯溫這才笑瞇瞇的道:“好茶,好茶。伯溫自當辦好。”

    死要面子,為人孤傲無禮。這是劉伯溫最大抑且致命的缺點。他這類人有經天緯地之才,通常便是我們所說地開國功臣人物。這等人必為重臣,功高震主。試想這樣一個人“孤傲無禮”一下,讓皇帝怎么想?

    劉伯溫并不缺乏自知之明,相反,他深知自己脾性,故而明教祕道之內,方有語道:“天下能讓我為其所用者,唯公子也。^^首發君子堂^^能用我者,亦公子也。”

    而他前些年棄官歸隱,浪跡江湖,只為尋覓明主,亦別無所求,只為一展胸中抱負,不負平生所學,足矣。

    只為讀書而讀書,只為學武而學武,只為造反而造反。這便是劉伯溫。

    青書正是深知這一點,故而始終把自己作為劉伯溫的朋友來看待。朋友之間貴在包容,區區小恙,一笑置之。

    但劉伯溫時常“孤傲無禮”的毛病,在君臣之間,卻是致命地。

    “小昭呢?”青書右手摸著下巴,眼睛望著地板,忽地冒出這樣一句。

    劉伯溫聞言笑道:“小昭姑娘在東海之畔住下,說是等她母親。^^蘇姑娘正陪著她。”青書嘴角划過一絲笑意:“金花婆婆若接到書信,定知有異,依她多疑性格,換做平日,絕然是不會前來了。但……咱們手中地籌碼,重到她不得不來。”

    劉基嘆道:“母女天性,明知險而必赴,如此而已。”

    青書微笑道:“她勢必抱了必死決心,這位紫衫龍王計謀深沉,定然留有無窮后手……這攤子事兒。就讓她去和明教的人玩吧。”好像想起了什么,青書又道:“劉先生,咱們錄一份乾坤挪移心法的前四層,待到她鬧完事了,再送與她,也算做個人情。”

    劉伯溫聽得一怔,忍不住道:“人情做足。何不全部奉還?”青書神祕一笑,卻不說話。

    這位天下第一謀士被宋青書撩撥的心里癢癢的,聽他不語,又拉不下臉來再問,他料這波斯路途遙遠。\\\\\\又途徑荒蕪海路,委實是不毛之地。故而想了許久,都沒想到青書后著伏在何處。

    側了側頭。劉伯溫起身道:“如此。劉某這便去抄錄乾坤大挪移心法。哦,對了,還得給羅本寫封信。”青書含笑點頭。

    劉伯溫轉身走了兩步,又忽而回頭笑道:“公子,你要滅絕師太所做之事,可讓蘇姑娘很是生氣呢。”

    青書一愕,看著劉伯溫曖昧笑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若雨……是在生周芷若地氣?苦笑的意味。愈發濃了。

    這七年來,他几乎是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粗茶淡飯,不是閉關便是游走江湖,但蘇若雨卻一直陪在他身旁左右,若說是半點動心也無,那是不可能地。^^首發君子堂^^然則“純陽無極功”首重一“純”字。若是道心失守。情根一種,便難能大成。

    便是張君寶當年。對于郭二姑娘,心中雖動,卻自壓制。待得四十二歲時“純陽無極功”大成,卻忽聞郭襄剃度出家,立峨嵋一派。他忍不住長嘆一聲,遂也束發出家,自號三丰,云游四海,收下兩名弟子。十年后,在太和山開創武當一派,威震天下,輝耀千古。

    青書猶自記得宋遠橋對他說起峨嵋的郭襄祖師長逝之日,武當上下,全派縞素。

    那時候張三丰正端坐蒲團上打坐,宋遠橋為其護法,年僅十二歲的小徒弟張翠山一溜小跑到房外,敲開門來,氣喘吁吁的道:“峨嵋派掌門郭襄于昨日去世,風陵師太接管峨嵋。”

    張三丰白眉一聳,久久不語。

    太師傅啊,那個時候,你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宋遠橋說,那一日,張三丰下令全派縞素,在紫霄宮內長坐了一夜。

    自此之后,張三丰閉關研習太極,而新收地兩個小弟子,也交予宋遠橋、俞蓮舟代為授藝。

    青書長嘆一聲,眼前人影不斷重疊,他深吸一口氣,收回心思。

    他心里在隱隱畏懼著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卻說不上來。

    還是將一切都部署好吧。

    八個月時間,估摸著明教諸豪在海浪中跌跌撞撞的往返一個來回,也足夠了。而自己在浙、蘇兩地招募五成精卒,時間卻有些緊。

    不過,劉伯溫既能將羅貫中招來,瞧他小子在祁連山的手段,練兵必然不弱,選《武穆遺書》中地“練兵篇”給他讀讀,應當無礙。=君子堂首發=

    那么,便輪到自己與那灰衣人之間地比武了。

    雖然無論如何都要起事,但輸了比斗畢竟顏面上不好看,抑且那灰衣人把全武當和全古墓都給威脅了進去,還四處選人,一選一個准,朱元璋這等梟雄都在其列,委實是個極其恐怖地人。

    能殺……就殺了吧。

    那就必須有強過他地武功了。

    “太極十三勢”最后的“雙推勢”,青書已有所悟,但總仿佛隔著一層薄薄地紙一般,捅之不破。原以為“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這“雙推勢”自然而然悟通,但……似乎仍然是在原地踏步。

    青書輕輕嘆一口氣,一振袖,推門而出。

    陽光微有些刺眼。

    在小道上獨自走著,徑旁地紫色野花在風中輕輕顫動。好似是禁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寒冷,一片花瓣落下,跌落在微有枯黃的草坪上。

    零落成泥。

    宋青書看得微微失神,伸出手去,想要拈起花瓣,但甫一伸手,又收了回來。天下板蕩,何人不如這花瓣一般,人命如草芥,如此而已……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自然而然,青書順口吟出了這首詩。

    “啪啪”的拍手聲響起,青書回過頭去,見楊汐晴款款而來,目中滿是贊賞之色。

    “想家了?”楊汐晴目光掃過落在枯黃草地上的紫白色花瓣,想到青書適才吟出的詩句,忍不住喃喃道:“落紅不是無情物……”

    白衣的女子也裊裊而來,臉上一片淡定,眼神定格在宋青書身上,問道:“那么……此刻你是繼續抒發浩蕩離愁呢,還是去吟鞭東指,鐵馬金戈定天涯?”

    身旁兩位佳人,前一個為后兩句詩所觸動;后一個,卻顯然意有所指,告誡他當以大事為重。

    畢竟,造反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兒。

    見蘇若雨眼神望來,青書一雙眸子亮若星辰,不閃不避地迎了過去。楊汐晴頗感好奇,征詢的目光也望向宋青書。

    宋青書伸袖一攬,微風拂過,他伸出右手,那片花瓣便已躺在手心。

    青書眼中含笑,搖了搖頭道:“浩蕩離愁,終能滾滾而去;吟鞭東指,亦有窮盡之時。這一生一世何其短暫,花折堪憐,又為何要讓她折呢?我所愿者,護花而已。”

    蘇若雨聞得這話,驀地面紅心跳,慌忙轉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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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右使

    河北盧龍,晴空碧雲。胡鑫胡員外是鎮上的富戶,鎮里鎮外,共有三所豪宅。他為人素來樂善好施,無論是江湖落泊,還是鎮中貧民,都多有接濟。

    大伙兒都非常奇怪,為何這位年輕的員外除了自家三所房地,其他田地地契都主動上交朝廷。屯在盧龍的元兵將軍穆爾大悅,賞他校尉官職,胡員外卻婉言拒絕。

    穆爾更是感動,胡員外給咱們地不說,還不求回報,這樣的好人,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他當然不知道胡員外的另一個身份了。

    而胡員外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掩藏他的良民之外的另一個身份。

    這一日,盧龍鎮外,胡員外的豪宅之內,後堂之中,一個老丐正在試演一招掌法,招式剛猛,虎虎生威。旁邊一位身著錦緞、面目俊秀的男子正目不轉楮的盯著老丐姿勢,細細揣摩。

    老丐滿面紅光,虎背熊腰,虯須根根張開,豪闊之氣撲面而來。

    但見他右足筆直,腳尖點地,左膝屈起,左手劃個半圈,右掌斜向上伸出,輕喝一聲︰“咄!”老丐騰身而起,在空中輕輕一旋,對準一棵大樹,順勢平平推出右掌。

    但听得“喀嚓”“喀嚓”聲不絕于耳。大樹周身粗枝紛紛斷落,而後一聲大響,上邊一截樹干跌落,激發塵煙四起。

    老丐一口氣息變濁,悠悠吐出。徐徐從半空中落下。他走到錦緞男子身邊,拍拍他肩,笑眯眯的道︰“胡鑫,這一掌飛龍在天,你懂了幾成?”

    胡鑫面有難色。囁嚅道︰“弟子、弟子懂了三成。”

    老丐嘆道︰“若是陳友諒在此,我演練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什麼不明白的了。”胡鑫驀地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道︰“弟子無用,請師傅責罰!”

    老丐扶起他,目光清冽,正色道︰“你哪里沒用了?”

    胡鑫慚然道︰“弟子愚鈍,老是學不會降龍十八掌地高深功夫。”老丐斥道︰“既然是高深功夫,豈能一蹴而就?努力便是,何必自承無用?男子漢大丈夫。唯獨輸不得氣概!”說著咳嗽兩聲,顯然甚是激動,便听老丐和聲道︰“胡鑫,你雖然資質不如陳友諒,但造福鄉里,接濟貧民,雖不能光明正大,揚我丐幫俠名,但我卻已知。你生性純良。俠肝義膽,雖生于富庶之家,但凡事先為貧苦百姓考慮。單說品性,你便不知勝過陳友諒那廝多少倍了。”頓了一頓,老丐又揚聲道︰“而陳友諒呢?他固然資性過人,根骨清奇,是個學武的大好苗子。但他生性殘忍,和成昆狼狽為奸,為禍天下,流毒江湖。便是他資質再好,武功再高,又算個什麼東西!”

    老丐目光一凝,驀地肅聲道︰“所以,胡鑫你記住,為師今天提及陳友諒這人,並非是強調你資性不如他。而是想說。努力下去。練成這十七掌的絕學,為我丐幫傳承香火。揚威天下!”

    胡鑫听得熱血沸騰,俯身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弟子誓不負師傅厚望!”

    老丐笑著摸摸他頭,嘆道︰“傻孩子,老乞丐老了。將來的丐幫,還在你一肩之挑。你出身富貴,勢必有許多人不服。故而你為人處事多听听幾位長老的,他們必當盡心竭力輔佐與你。”

    話到如此,也不難猜出這老丐地身份了。他正是丐幫現任幫主——史火龍。

    自宋青書把他從成昆師徒手下救出後,更贈了他武家的九掌“降龍十八掌”絕學。史火龍傷勢痊愈後,便閉關研習這“降龍十八掌”的驚世絕學。

    他資質本高,若非是“降龍十八掌”失傳太多,也不致讓心急如焚的史火龍走火入魔,功力大退。但青書送上九掌後,情況又大有改觀。史火龍閉關三月,參悟易經,竟將“降龍十八掌”大大補齊,僅余一掌“時乘六龍”未全。

    “降龍十八掌”一脈相承,更兼易經玄奧之學,史火龍參悟易經,確乃正道。

    但這一次閉關也耗盡了他最後的心血,幾經江湖拼殺、走火入魔的史火龍也顯得老態垂垂,一頭花白頭發已然全白,面上皺紋也愈發深了起來,好似刀子削過一般。

    五十而知天命。人過五十,大抵有一種直覺。史火龍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最多也就五六年的命了。

    也該退下來了。

    故而甫一出關,他便尋了胡鑫這名愛徒,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將“降龍十七掌”與“打狗棒法”傳給胡鑫。皆因此人雖說不過中上之資,遠不及陳友諒聰明絕頂,但生性純良,俠義風範,能為丐幫幫主。

    陳友諒生性殘忍涼薄,史火龍早就知曉。初時他有意傳位于陳友諒,皆因這人委實極是聰明,任何武功都是一學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史火龍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欲借助陳友諒絕頂聰明,將降龍掌補全一兩招,便是造福丐幫的豐功偉業。

    但……實際的結局,讓他大失所望不說。還差點送掉這條老命。

    故而在那一刻,史火龍心中便已決定,丐幫幫主,決不能是心性涼薄之徒,決不能是心存歪邪之輩。

    胡鑫一掌一掌,當著史火龍的面將十七掌連起來打了一遍,數日下來,胡鑫雖說未得其髓,但“形”之一字,還是掌握地非常好的。

    史火龍點點頭,笑道︰“你打的不錯,明兒咱們再行練過。一月之後,我再傳你另一門功夫。”

    這“另一門功夫”,顯然便是丐幫鎮派絕技“打狗棒法”。

    雖說“打狗棒法”傳承至今,已然失傳甚多,威力也大為減弱,但作為幫主的象征,這門絕技,是如何也不得不學的。

    胡鑫躬身應是。

    忽見一名家丁急匆匆的一溜小跑過來,口中呼道︰“老爺,老爺!”

    胡鑫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家丁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的道︰“門外來了一個尼姑,說要會一會……會一會……”說著望了一眼史火龍。

    史火龍看他一眼道︰“你但說不妨。”家丁道︰“她說,要會一會丐幫幫主。”史火龍哈哈一笑道︰“好,咱們便去會一會這位師太!”他雖年紀大了,但當年豪勇之性不減,只是當了丐幫幫主,不便出手。但一听別人主動邀他打架,那當真是興奮的摩拳擦掌。

    大步穿堂,不多時便到了大堂之中。但見一個中年尼姑背負長劍,面貌頗是秀麗,只是臉色冷峻,八字眉倒豎,周身凶厲之氣,讓人望之生畏,退避三舍。

    不是滅絕師太是誰?

    史火龍看得一愕,隨即放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峨嵋掌門駕到了。叫花子們招待不周,還請滅絕師太海涵一

    滅絕師太絲毫不理,只抬頭冷冷看了一眼史火龍。

    史火龍被她望的莫名其妙,驀听得這老尼姑嗔目喝道︰“史火龍!你該當何罪!”史火龍堂堂丐幫幫主之尊,被滅絕師太這般一喝,莫名其妙之余,大感不爽,當即一翻眼皮,懶洋洋地拱手道︰“老乞丐罪在何處,恭听師太教誨。”

    滅絕喝道︰“三日前,明教諸人可途徑此處?”

    史火龍一怔,點頭道︰“不錯。”滅絕起身站起,頓足道︰“你怎地就這般讓他們給過去了!”

    史火龍好笑道︰“五散人于我史某人以及丐幫有恩。雖說明教、丐幫積怨已久,但冤冤相報何時了?便從史某人而止吧!是以史某非但沒有為難他們,還上下打點,瞞過韃子耳目,好生款待半日,方讓他們離開。”

    滅絕恨聲道︰“五散人于你有恩,楊逍等人與你毫無關系,你回信里答應地好。卻為何枉顧我書信所提,將楊逍魔頭留下?”說著拔劍出鞘,氣勢劍拔弩張。

    史火龍一怔,開口欲言,但一道劍氣涌來,迫的他開口不得。他哪里料到滅絕火性如此之大,說動手就動手。慌忙閃過劍氣,橫掌在胸,喝道︰“師太,咱們把話說清楚。”

    滅絕厲聲道︰“你不顧丐幫峨嵋情誼,咱們兩派一刀兩斷!”

    史火龍被他三叫兩喝,火性也上來了,大聲道︰“你何時曾書信與我?”滅絕怒極反笑︰“你還想矢口否認?”挺劍而上,寒光閃閃,向史火龍右臂刺去。

    史火龍然不懼,雙掌揮舞開來,密不透風,和滅絕拼在一處,頃刻間便翻翻滾滾的斗了四五十招,堂內桌椅一片狼藉。

    而五百里外,一個外貌獰惡,滿臉是疤的漢子正拉著楊逍的手,對著一眾明教豪杰談笑風生,得意洋洋的道︰“我截下滅絕老尼給史火龍的信箋,還特意潦草回了封信,滿口答應。嘿嘿,那老尼姑不可理喻,勢必和史火龍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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