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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六十一章 退去?

    成昆低低嘆道︰“當年我遇經慘事,酒後亂性,壞了謝遜徒兒一家十三口性命,心中自責,但有生平大事未曾完成,豈可輕易就死?”頓了一頓,又道︰“宋青書,你從張無忌那里知道我真實身份,定然告訴謝遜少林圓真即是當年成昆。唉,他練成崆峒派絕技‘七傷拳’,這些年來勤修‘混元功’,一身藝業,只怕早在我這個師傅之上了,他若找到我報仇,我……此債以命填,尚不能全其萬一,我雖有殺他法子,但一錯之後,豈能再錯?是以這一路追殺,我雖想殺你,但到底未曾出盡全力。不是麼?”

    青書听他此刻從從容容,仿佛平常對話一般,壓根便不是以丹田之氣發聲吐氣,方知他一口真氣之深之厚,還要勝過自己一籌。不由微微點頭,暗自想道︰“成昆一路來掌力愈來愈強,夾雜陰陽內勁,令人防不勝防,若是他之前用出這般雄奇掌力,我早被他斃之掌下了。不過他這麼說……是何原因?”

    他方欲說話,黃衫女子驀地點頭道︰“不錯,這五年來你內力愈發精深,仿佛爹爹當年了。若在路上使出全力,宋公子那時未通奇經八脈,即便招式再妙,也撐不過百招的。”

    成昆干笑道︰“我這點微末本事,哪里及得上楊大哥?便是佷女你這幾年來勤修九陰真經,也未必弱了我去。”

    黃衫女子看了一眼青書,搖頭道︰“我內力練得不甚精深,還及不上這位宋公子,更敵不過你了,但我二人聯手,定能敗你。”

    青書朗聲道︰“不錯,我和楊姑娘聯手,擒殺你‘混元霹靂手’,倒也不難。成昆,不錯,你一路上掌力越來越強,顯是開始不想殺我…”說到這里,似是沉吟片刻,默然不語。

    成昆嘆道︰“不錯,連累空見師傅被謝遜打死,是我平生愧事…他對我諄諄教誨,不得隨意殺生,唉,這些年來,火性真是大減啦。”

    黃衫女子驀道︰“那你剛剛說宋公子燒殺搶掠,淫邪不堪,都是假的?”成昆心中一咯 ,干笑道︰“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佷女兒你一直不說話,若不以這法子逼出那宋小子,我又如何知道他身在何處?”

    黃衫女子點點頭,揚聲道︰“不錯,爹爹臨終前吩咐,說‘混元霹靂手’成昆若再入古墓,你功夫若夠,能殺則殺,不能殺則以機關退之。成昆,你可听明白了?

    成昆慘笑道︰“楊大哥此語,竟似是恨我入骨,哈哈,哈哈!”

    黃衫女子淡淡道︰“不錯,當年我年幼,也不知爹爹和你有何恩怨,但我切切實實覺出,爹爹…的確恨你入骨。所以,我也恨你入骨便是。”

    成昆哈哈大笑,半晌不語,驀地苦笑兩聲,說道︰“佷女兒,我再叫你一聲佷女兒吧!平心而論,十二年前我第三次來古墓時,你方才五歲,我那時待你可好?”

    黃衫女子道︰“你待我極好,記得那時你已然出家了。”

    成昆慘然道︰“罷了,罷了。你爹爹既然這般怨恨于我,我還多做糾纏作甚?宋青書,宋青書,唉…你要說便說吧。謝遜徒兒早些來取我性命,倒也是種解脫。”

    青書听他語氣慘然,不似作偽,不由微微驚訝,他朗聲道︰“成昆,你一路追殺我過來,此刻卻不想殺我了麼?”話語間推開石門,像門外掠去。他篤定成昆已被自己言語打動,以為自己不過揣測出來他要挑撥正道明教相拼,否則絕對不會說這許多話,句句圍繞“謝遜報仇”幾個字眼。他知成昆這般說,定然是想讓自己以為,他這一路追殺,不過是怕謝遜知道消息,來找他報仇而已。當然,如若成昆殺意不減,自己“化勢”已成,奇經八脈又通,最不濟能撐個百十招,絕不可能被三招兩式擊敗。勢危之際,那古墓傳人勢必不會見死不救。

    黃衫女子不料他突然走出古墓,大是愕然,略一猶豫,也是飄身縱出。

    成昆見兩人從洞穴口飄然而出,不由一愕,淡淡道︰“宋青書,你是還想留下我麼?”

    青書笑道︰“怎麼,成昆?你一路追的好生緊迫,在下真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一般,若不回報一二,豈不是對不起你那般厚賜?”

    成昆慘道︰“今日我全無打斗興致,不會同你打的。”身法展開,陡然飄忽起來,恍若幽靈魅影。

    此刻已是初夜,月上梢頭,淡淡幽光附在成昆身上,映著他慘白臉上的點點紅斑,心寒之余,又覺好笑。

    青書嘿嘿一笑,刷刷刷連環三招,掌、肘、足並用,先是飛足提起一塊大石,橫亙成昆前路,而後縱身躍起,左肘一橫,右掌下推,這三下分別出自“伏魔腿法”“武當虎爪手”“震天鐵掌”,連環交替使出,渾然一體,竟似無半分破綻。

    成昆忽見大石飛來,勢道十足,心中大是凜然︰“這小子內力運轉間又純熟幾分!”雙足一頓,但覺身後風氣,忙反手一掌推出,掌勢沉雄,和青書右掌踫在一處,但听得“砰”的一聲,成昆後退一步,抬起右手,指尖拂過青書左肘,兩人都是全身一麻。

    成昆大凜︰“這少年武功精進之速,委實是我生平僅見!陽頂天二十歲時,也未必有如此功夫!”雙掌上下紛飛,掌勢漫如蓮花,不時屈指,扣彈撥弄,便如花朵一瓣一瓣盛開一般。他精修指力,向來指功均需內力深厚,目力精準,方能竟功。成昆這兩點都俱滿足,卻將眼閉上,隨手一指一指點出,忽而至陰,忽而純陽,指力在三尺之內縱橫捭闔,饒是青書“化勢”一成,全身武學融會貫通,也是迭經險招,幾次都險些被指力擊中,飄身退開三丈,心中大駭︰“他…他使得是什麼武功?莫非他追殺我時,都沒使出全力?”

    黃衫女子在旁掠陣,見青書看似危險,實則無礙,早勤修《九陰真經》,武功見識大是不凡,漸漸看出些門道,當即朗聲道︰“成昆,想是你以指代劍,施展一套精妙劍法,這劍法我卻看不出是何路數。宋公子,他指力不能發的太遠,你和他近戰,頗是吃虧,不如……”

    話未說完,成昆驀地飄身退後數長,雙臂下垂,長嘆道︰“楊姑娘,宋公子,我早說今日不想再戰,我們又何須再戰?宋公子,我們之間有何等深仇大恨麼?你不妨想想,一路之上我也未下殺手。而且,若是方才我加重那麼一兩分力,身法再快一兩分,你豈能幸免?”

    青書一愕,點頭道︰“不錯,你我之間,的確沒有深仇大恨。”

    成昆嘆道︰“既如此,我便走了。宋公子,你若將圓真身份道出,讓謝遜來少林找我報仇便是,我這徒兒才識卓絕,又有屠龍刀在手…唉…可惜未竟之事,終乎于此,可惜未竟之事,終乎于此!”聲音漸漸飄忽,原來是他身法展開,飄然踱步間,人已在數十丈之外,俄頃便變成一個小點,再兩晃,便不見人影。

    黃衫女子大是皺眉,說道︰“宋公子,我五年前曾被這人暗算,點中肩頭,記得他乃是極陰極寒的指力,怎的今日竟似是……?”

    青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道︰“他練了‘少林九陽功’,內力當屬陽性,怎地還能催發出這等陰寒指力?而且忽陰忽陽,好像他一身溶溶泄泄,諸大陽脈陰脈有無形之橋餃接也似。”

    黃衫女子道︰“這個倒也不管他,只是他來古墓尋你,你一出來,他反而拔腿就走?”眉目間略有愁色。

    青書一攤雙手,苦笑道︰“這個我也不知。”眉間俱是憂色。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夜風嗚嗚,樹木沙沙,原本一副極為和諧的月夜圖譜,卻仿佛籠罩了一層憂慮陰霾,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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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斗劍

    青書心中暗自生憂︰“成昆這般說來,定然有詐,但詐在何處,我卻看不出來。總之定有一個大陰謀在其中…但,但我怎地就看不出來?”

    黃衫女子心中卻是想道︰“成昆來而復返,到底是何居

    兩人各懷心事,黃衫女子望了一眼青書,道︰“天色不早,先進去歇息吧。”青書躬身稱是。兩人並肩而行,青書身量未曾長足,看起來倒和這女子差不多高,黃衫女子道︰“你沐浴之後,果然清爽多了。”

    青書笑道︰“還要多謝姑娘啦。”黃衫女子輕輕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兩人邊說邊走,漸漸便從通道走入墓中,黃衫女子推開石門,反手搭上門栓,說道︰“宋公子,我先領你去石室休息。”

    青書點頭道︰“好,有勞姑娘了。”青書原本有意問她姓名,但見她始終冷冰冰的不作姿態,倒也一路無話。

    進得一間石室,黃衫女子道︰“這間石室原是家祖所居,多年未有人住,我已命小蝶將這間石室理干淨了,宋公子好生歇息。”

    青書含笑道︰“多謝姑娘了。”黃衫女子點點頭,轉身便走。青書倒頭便睡,他迭經事故,又大戰方畢,這十余日日夜不休不眠,不飲不食的疲憊仿佛一下子便涌了上來,不多時便漸入夢鄉。

    古墓入口處,一個輕盈身影驀地從高處躍下,右手執玉簫,輕輕將左手按在右首處,緩緩向下一按。

    遠遠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那道身影一閃,玉簫橫點。幾處***驟爾熄滅,墓中頓時一片漆黑。

    第二日,青書起得甚早,伸了個懶腰,緩緩走了一遍“純陽無極功”,深深吐納幾口,頓覺神清氣爽,他奇經八脈一通,“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便無時無刻不在周身百脈之中錘煉真氣。

    他走的兩步,忽覺這“純陽無極功”修煉到“太虛無極”的境界,以無為之道行有為之功,自發自動,無論吃飯睡覺走路,都能自行運轉。在經脈之中輪回錘煉真氣,精純至絲絲縷縷,綿綿不絕。

    青書推開石門。在古墓之中踱步漫行。順著這條道走,不多時便至一間大廳,右首有石室數間,左壁之上有數幅圖譜,整個廳中甚大,空曠無物,上好青石鋪作地板,幾處都有劍痕;前邊一條通道,不知通往何方。

    青書看得微微點頭,心道︰“這里想必是一處練功之所了。”再順著那條通道一路走下去。但發現前邊無路,但有一條大道左右通行,青書隨意選了左邊走下去。一路到底,便至一處石室,他見再無前路,便推開石門,走了進去。便見這座石室形狀甚是奇特。前窄後寬。成為梯形,東邊半圓。西邊卻作三角形狀,黃衫女子在東邊那處半圓形狀地方緩緩運使一柄長劍,法度嚴謹,姿勢飄逸,甚是美觀。

    青書施禮道︰“楊姑娘,有禮了。”他昨日實在太過疲憊,也未來得及問她姓名,便只顧著一頭蒙睡了,現今方一開口,猛然間發現自己竟是還不知這小姐芳名,委實是大不敬了。但甫一見面,便問姓名,終究不好,他受宋遠橋諄諄教誨十余年,燻陶甚深,先落落大方的施過禮後,便欲再問姓名。

    卻不料少女見他來了,只略一點頭,道聲“好”,劍勢一轉,青書便見一點明晃晃的亮光在眼中陡然擴大,卻是少女手中長劍劍尖微顫,迅捷無倫,直指他上三路要害,不由脫口贊道︰“好劍法!”他知輕功不如此女,又不能以力相壓,唐突佳人,是以唯有以招數之巧,破其劍法,方顯本事。

    “抱球勢”的架子展開,青書渾身松松垮垮,仿佛都是破綻,又仿佛全無破綻,他右手懶懶搭在劍柄之上,卻不拔出,左手五指箕張,伸出半尺,好似抱住什麼東西。

    少女只覺這武當地宋公子出招當真是怪異無比,真為生平之僅見,她長劍一顫,便待刺他肩頭,迫他出手防御,但驀地心頭一震,好似猛然發現了什麼,急忙抽身後退,卻見青書忽地足踏奇步,右手輕輕一帶,拔出長劍,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堪堪橫斬身前三尺,左手五指飄然一拂,使得是“流雲手”的拂穴功夫,步法轉動間,覆蓋三丈方圓。

    好在少女事先驚覺,先行退出三丈,否則青書右手長劍橫斬,定然卸去她凌厲攻勢,而左手拂穴迅捷無倫,自己閃避不及,定會被他制住。她凝神細想,忽覺這少年不過左手出指,右手橫劍,左右開弓的在畫一個圓,覺得大有道理,連連點頭,又一劍精妙招數使出,向青書攻去。

    兩人便在這東邊半圓之地,斗起劍來,黃衫少女每一劍都是極為凌厲的妙招,法度森嚴,儼然是大家風範,放眼江湖也是極為精妙的。但青書卻只是以“太極十三勢”為架勢導引,隨意出劍,“探勢”“單推勢”“撲勢”凌厲無方,青書往往隨意刺出一劍,都讓少女不得不回劍自守;而“擔勢”“托勢”“分勢”“抱球勢”借力卸力,借勢使招,讓人防不勝防,若非少女心細,只怕便被青書利劍使鈍,點了穴道了;而“起勢”“收勢”“下勢”,青書偶爾順“起”“收”“下”勢出劍。氣勢起,則一往無前;收,則干淨利落;下,則如銀河之水,滔滔不覺,奔流之下。而“化勢”,卻是更加神妙,往往青書一劍刺出,少女洞察出破綻來,便出劍相攻,但往往劍到一半,便發現對手已然換招,自己這一劍卻是空門大露,也是急忙變招,也是她精研劍術,雖是對敵經驗遠遠不及對方,但卻勝在劍招繁多,信手拈來的,俱是極為精妙的招數。

    黃衫少女的資質極高,這一番比斗下來,先前出劍的斧鑿漸漸化為虛無,每出一劍都仿佛羚羊掛角一般不著痕跡。青書手上漸漸加緊,不在留情,只是暗暗心驚這女子資性之強。

    少女驀地身子一晃,十分詭異地出現在青書左側,一劍刺向他左肋空門。青書微微一笑,右手一拋,長劍被拋向左手,倏忽一圈一挑,將少女來劍格擋開來,跳出六丈,至西邊三角形那處空地,長劍“鏗”的一聲還鞘,卻听他朗朗笑道︰“楊姑娘劍術精奇,青書拜服。這便不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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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九劍

    少女見他還劍入鞘,點點頭,也是將劍收回,說道︰“宋公子好強的劍術,我是遠遠不及了。”她話語說的淡淡,眼中卻盡是激賞之色。

    青書笑道︰“有成昆這等大高手一路陪練,青書所得裨益,又豈會少了?”心中卻是疑惑︰“成昆開始怎地不出全力?也不使出那陰陽交雜的掌力指力?真的好像是專門為我陪練似的,不過依他性格,如此作為,如非不得已,則必有陰謀。”

    少女嘆道︰“不錯,成昆的功夫,愈發高明了,較之先父當年雖有不如,但也不輸多少了。”青書听她提到古墓老主人,腦中驀地閃過一道閃電,但只一瞬間便模糊起來,青書甩了甩頭,問道︰“成昆和令尊很熟麼?”

    黃衫少女道︰“十二年前,他來古墓之時,先父兀自和他有說有笑,兩人談文論武,倒也頗為相宜,應該算是十分熟稔了。可七日之後,兩人不知怎地大打出手。成昆不是先父對手,輕功也遠不及先父,在三十七招上被制住。我那時候恰好遠遠看到,先父似是大聲質問成昆些什麼,可成昆卻不知如何,竟能忽地自己沖開穴道。先父措手不及,被他在胸口印了一掌,口中狂噴鮮血,自那之後,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昆一擊中的,卻狂奔逃走。我再見他時,已經是七年之後,先父便是那時去世的。”

    青書驀地想起《神雕俠侶》中,“重陽遺刻”似乎鐫寫了沖穴解穴之法,听得黃衫少女這般說,不由大是愕然︰“《九陰真經》里不是有解穴沖穴之法麼?”

    少女驚道︰“你怎地知道?”

    青書隨口道︰“我太師傅學究天人,見識淵博,自然知道有這門功夫。”頓了頓,又道︰“姑娘。那成昆不是學了《九陰真經》吧?”

    少女搖頭道︰“我也曾問過先父,先父說成昆雖然與他相熟。但古墓中所藏諸般絕技,他都未曾傳予成昆,是以成昆都未曾看過。”

    青書沉吟道︰“楊大俠當年藝深如海,姑娘。恕青書冒昧,不知古墓之中,可有逆行真氣,至陽轉至陰的武功?”黃衫少女搖頭道︰“曾爺爺傳下的功夫極多極繁。分門別類來說,主要分劍、索、暗器、拳掌四門,又有棒法、棍法、爪法以及七門內功,到我這里已歷三代,俱是擇一門內功精修,循序漸進。我自幼修煉《九陰真經》,招數上修的是九陰神爪,三年前開始習百家劍術,其他功夫倒是未曾看過,倒不知有何功夫能夠逆行真氣。”

    青書心中暗道︰“歐陽鋒的逆行經脈之術。楊過應該會吧?但成昆沒學到麼?奇怪,奇怪。那他怎地發得出這等陰陽交泰的雄奇掌力?”口中卻問道︰“無怪乎姑娘劍術繁多,信手拈來皆是精妙招數。但藝多則蕪。姑娘不妨先精修一門,再循序漸進,觸類旁通。”他見黃衫少女出劍凌厲,攻多守少,已趨融而為一。圓潤無暇之勢。但畢竟年紀尚輕,又沒悟通類似“化勢”這等地神妙功夫。距離融會貫通,尚有一線之隔。

    黃衫女子搖頭道︰“這門劍術自曾祖傳下劍意而始,經先祖父、先父兩人畢生創制,承襲而下,乃至于今。我須得先修習天下各門各派劍法,而後再學破盡萬法之法,兩相融合之後,或能小成。”

    青書奇道︰“或能小成?那大成又是什麼?”黃衫少女搖頭道︰“我也不知,先祖父畢生研習劍術,早到巔峰,本來天下少有人敵,但到得晚年,卻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想要創制一門無法不破的神劍,可惜天不與時,他只來得及以易學為基,參考《九陰真經》總綱,別出機杼,鐫了一篇總訣,但到底年老神衰,總訣出世之日,他哈哈大笑三聲,便溘然長逝了。”

    青書心頭一動︰“這劍法可有名稱?”黃衫少女點頭道︰“先父說此法當有九劍破開萬物。而曾祖地劍法得自昔年的劍魔獨孤求敗,也就是公子腰間長劍的前任主人,是以這套劍法,便叫做獨孤九劍。”青書听得這句,心里頓時翻起滔天大浪,暗道︰“原來獨孤九劍竟是楊過幾代後人合力創制!也難怪,獨孤求敗隱居之所以及劍冢並無劍譜一類物事。《笑傲江湖》中出現的獨孤九劍,想是楊過後人不願忘本,假借獨孤求敗之名傳下地吧。”

    黃衫女子談到此路神劍,談性漸濃,續道︰“九劍之始,第一劍當是總訣式,以總訣式總領大綱,督有進無退之意。總訣式為先祖父所創;先父精修掌法,而後又修索法劍法,漸至神而明之的境界,觸類旁通,創制破掌式,破鞭式,破索式。再于這間石室,由楊伯發暗器,先父運劍抵擋,因而創出破箭式,破盡天下暗器。楊伯是服侍先祖的老人,也是暗器、刀法的大行家,精通百余門精妙刀法,快刀單刀柳葉刀無一不精,爹爹承他之助,又創出破刀式。”頓了一頓,神色忽地一黯,嘆道︰“可惜他去年已經過逝了。”

    青書嘆道︰“可惜青書來晚一步,與楊伯緣鏗一面,實是憾事。”

    黃衫女子點頭道︰“楊伯豪邁慷慨,原來在江湖上便是一位廣結天下英雄地大豪。若得見你這位誠信小友,也會很高興的。”原來自她見青書起,知青書未曾翻看“紅塵煉心大陣”中藏書時,就已覺得此人乃是誠信之輩,古墓的秘密雖不能告之,但這劍術一道,自己還不如他,是以告之也無妨。

    黃衫少女一談及劍術,似乎略顯興奮,又道︰“這劍術若是創制成功,定能萬古流芳,遺澤後人。”

    青書笑道︰“時至此時,還有三劍未曾出世了。不知又是哪兩劍?”黃衫少女淡淡微笑,說道︰“我自幼修習百家劍術,為的正是創制這破劍式。可惜破劍式未成,破不去公子劍法。再有兩劍,分別為破氣式、破槍式。”

    青書見她談及“獨孤九劍”,竟而破天荒的微笑了一次,便如同春風化雪般和煦動人,陡然有驚艷之感。

    黃衫少女見他定定望著自己,不由奇道︰“宋公子,你看什麼?”

    青書“啊”了一聲,急忙顧左右而言他,四下望望,問道︰“這間石室…布局倒是十分奇怪。”

    黃衫女子道︰“這是當年的全真教主王重陽鑽研武學的所在,前窄練掌,後寬使拳,東圓研劍,西角發鏢。”青書在屋室中緩緩踱步,只覺莫測高深,布局的大有道理。他頷首道︰“當年王重陽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創立全真教,果然大有名堂。”心中卻道︰“不過仍是及不上我太師傅高博如山,淵深似海。”四下一望,他驀地撫掌笑道︰“楊姑娘,若你不嫌棄,青書願助你創制余下三路神劍。”

    黃衫女子大喜道︰“宋公子劍術通神,若能得公子相助,汐晴感激不盡。”

    青書听她自稱汐晴,忍不住搖頭晃腦一番,嘆道︰“汐晴,汐晴,楊汐晴麼?意興飛揚,柔而不妖,好名字,好名字。”

    楊汐晴听他這般說,不由謙道︰“哪里,宋公子飽讀詩書,青書之名,方才名副其實。”

    青書笑道︰“咱們在這兒相互吹捧,給人听見了,還不笑死?哈哈,汐晴姑娘,咱們便說說破劍式之事吧。”

    楊汐晴含笑點頭,不知怎地,她見祖孫三代心願又能更進一步,連笑也多了起來。原本楊汐晴修煉《九陰真經》,秉道家清心之境,以古墓玉女功為參照,承“十二少,十二多”要訣,修煉起來有事半功倍之效,卻無功力大損之虞。楊汐晴資質絕高,現已漸修至“自發自動,以無為而有為”的高妙境界了,內力雖不如青書精純,但渾厚卻不輸之。

    青書見她又展顏一笑,竟好似自己在做夢一般,他心道︰“若能讓她天天都開懷一笑,于審美上來說,也是一種享受。”卻听他笑道︰“劍術之道,存乎一心,我曾拜謁獨孤前輩劍冢,見獨孤前輩晚年使的,卻是一柄木劍。是以劍術到了最高境界,草木竹石,天下萬物,皆可為劍。”

    楊汐晴點頭道︰“不錯,曾爺爺晚年曾使了一套掌法,爹爹說這套掌法使出,仿佛周圍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活了一般。這想必就是以掌使劍,萬劍歸一地至高境界吧?”

    青書搖頭笑道︰“非也,非也。劍法使到這個程度,已經不是劍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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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小虞

    楊汐晴奇道︰“哦?你說…劍法不是劍法?”

    青書笑道︰“不錯,你說的萬劍歸一,其實用我太師傅的話來說,是萬法歸一,不不,是萬法歸無。”

    楊汐晴皺眉道︰“萬法歸一?萬法歸無?”

    青書點頭道︰“不錯,萬法歸一誠然不假,但一又歸何處?”這個道理自他悟通“化勢”之後,便豁然開朗,這時點出,以楊汐晴之穎悟,想必不久便能悟出。

    楊汐晴心頭一震,脫口道︰“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想到這里,腦中靈光一現,百家劍術似乎登時便融而為一。

    青書見她神色,心中暗暗驚訝︰“她資質好高。”又續道︰“三年前我隨太師傅深山閉關,他老人家某日興致大發,當著我的面,打了一套綿掌。其時時辰尚早,啟明不出,霧氣朦朦。太師傅一套綿掌緩緩打開,竟將霧氣掃開,我身處其中,頓覺眼前一清。山間晨風原本甚大,可太師傅掌勢展開,竟然風不能入,霧不能濕,便連樹葉的沙沙聲也听不見。我那時穿的甚少,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楊汐晴道︰“你是說你太師傅能引動自然之力麼?我曾祖也能辦到的,但他晚年精研的,唯有劍術……啊,是了,劍術修到至高境界,的確不是劍術了。”

    青書見她這般說,當即笑道︰“大道三千。條條皆可成道。何況你曾祖當年藝兼數門,幾門同修,觸類旁通,也多有裨益吧。”頓了一頓,又續道︰“其實單單修煉一門絕藝,或許便足以臻至那等高妙境界。我太師傅當年自一部《九陽真經》始。秉道家沖虛傲岸氣機,創立武當一派,正是如此。”

    楊汐晴點頭沉吟道︰“依你說來,倒有幾分道理。”

    青書又續道︰“我這一路被成昆追殺而來,倒悟出幾分道理,自身功夫漸趨融會貫通。依我武當武學要旨來看,出劍運劍,首重圓融渾然四字。姑娘若是有意,不妨向這個方向考慮一二。”

    楊汐晴道︰“圓融渾然?但爺爺撰寫地總訣之中。說到此劍一出,有攻無守,招招進逼,若要圓融渾然,只怕與總訣相悖,多有不妥……”說到此處,有何不妥,卻是說之不出。

    青書卻是心頭一震︰“不錯,太師傅的太極劍是不住畫圈,以守為攻。而獨孤九劍卻是招招進逼。以攻為守。在獨孤求敗劍冢時,我曾觀摩他劍意,正是銳利無方。鋒芒畢露,卻與我太極之道不符。”想到這里,當即說道︰“楊姑娘所言有理,不過依我之見,姑娘還是先將百家劍術融為一爐。臻至出劍無方無招的境地。再行從百家劍術之中,摸索出各門各派出劍運劍使劍之道。逐一破之,或許能成。”

    楊汐晴微笑道︰“宋公子所言甚是,你再接我兩劍。”她腦中各式劍招一一閃過,心中喜不自勝,再難忍住,登時一劍刺出,裹挾凌厲劍風,迅捷無倫。

    青書見她此劍一出,已無斧鑿痕跡,不由大是贊嘆,右手帶出長劍,向下一橫,擋住來劍,笑道︰“你獨孤九劍未成,我太極劍法不全,一攻一守,誰也不吃虧。”

    楊汐晴奇道︰“宋公子,你說什麼?”青書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咱們比過再說。”兩人說話間已然斗了十余劍,青書出劍渾然一體,便是成昆來了,也只能以力破之,若要在招數上破解,恐怕只有張三豐親至,才能做到。

    楊汐晴劍招凜冽,攻勢如滔天駭浪,一重一重涌來,也是青書一路上被成昆千錘百煉,而後悟通“化勢”,抵達“太虛無極”之境,太極劍雖是不全,但武當其余劍法使出,卻是圓轉如意,守的水潑不進。不然換過同等功力的一人,在此劍術之下,只怕早已飲恨。

    但無論楊汐晴出劍使劍如何凌厲,青書都只是在原地揮劍格擋,不曾退後一步。倒不是青書劍術真的勝過楊汐晴如何如何多,只是太極劍和獨孤九劍都只注重劍意,青書被成昆一路追殺,悟通“化勢”,對太極法意感悟又深一層,楊汐晴卻是初通獨孤九劍無招之法,兩人高下之分,原在此處。

    驀地,楊汐晴若有所悟,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劍,直直刺往青書“雲門穴”。青書“咦”的一聲,不得已退後一步,抬手一劍封住,笑道︰“汐晴姑娘,恭喜恭喜。”

    楊汐晴收劍而立,微笑道︰“宋公子,汐晴若有所悟,便不遠送了。”

    青書拱手道︰“如此甚好,青書告辭了。”推開石門,一路晃悠悠的踱步而行,他心情大好︰“想不到後世聞名遐邇的獨孤九劍,創制過程之中,竟有我的一份力,哈哈!妙極,妙極。”

    也不知晃到哪里,忽听得一聲冷哼︰“輕薄浪子,忘恩負義,豈不聞君子行于道上,整冠納履,似你這般作為,又算什麼?”

    青書听得這聲飄飄忽忽,嬌嬌脆脆,不由笑道︰“小眉姑娘是麼?青書有禮了。”大大方方的對著小眉藏身之處施了一禮。

    他耳力何等厲害?現如今避過他耳目者,唯有楊汐晴、張三豐兩人。便是成昆、楊逍、韋一笑這等高手,三丈之內,都不能避過他耳目。

    小眉又是哼一聲,氣道︰“你這人也不知是貓耳朵還是狗鼻子,怎地每次都瞞不過你?”說著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

    青書笑道︰“這可是上好地人耳朵人鼻子,小眉姑娘可別什麼眼里出什麼,將它們認做同類之物啦!”

    小眉一愕,繼而怒道︰“你說我是貓是狗?”

    青書將手一攤,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未曾說過。”

    小眉怒色一涌,銀牙咬緊,飛身上前,輕飄飄一掌打出,竟是十分精妙的招數。青書右手一抬,架住來掌,笑道︰“內力不弱,甚好,甚好。”

    小眉縴腰一扭,雙足用力,左手握緊,猛地向前一推;右手橫抓,顯是用足氣力。青書見此招甚是狠毒,自己若閃避小眉左拳,則勢必落入她右爪攻勢之內,而且覷她來勢,竟是橫抓他腰間“腎俞穴”,一個稍有不慎,便是斷子絕孫之禍。

    青書冷哼一聲,低喝道︰“好狠的女人,你既如此,便休怪我手下無情了。”左手下垂,輕輕搭在小眉右爪之上,一扣一托,右掌前探,正正擊在小眉左拳之上。這一招說有招則有招,說無招則無招,“托勢”“探勢”相繼運使,“化勢”融合匯一,渾然一體,破無可破。

    青書左手一搭上小眉右爪,登時扣住,便欲扭斷她手臂,右掌同時也欲吐出內力。但想到這終究是古墓之中,自己承楊汐晴庇護之恩,若傷她侍女,倒顯得自家小氣了。當即手上不動,嘻嘻笑道︰“小眉姑娘,你是要我放手呢,還是握著不放?”說著左手暗運柔勁,小眉登時感覺青書在她玉手之上緩緩摩挲,掙了幾次都無法掙脫,她面色通紅,啐道︰“你!你個輕薄浪子!快放開!”

    青書笑道︰“你看清楚些,我可未佔你便宜,可是你自己把手送上來地。”手上卻已松開。小眉冷哼道︰“好,宋青書,今日你的大恩大德,我小眉永不忘記!來日一定將小虞妹妹的一並還上!”說著便要展開身法,飛奔而去。

    青書听得小虞二字,一拍腦袋,“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見小眉要走,忙飛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眉右手,正色道︰“小虞姑娘于在下有引進之德,她若受罰,我在此處也難能安心,煩勞姑娘帶路,讓我先見上她一面,再到楊姑娘處,替她求情,可好?”

    小眉見他神色鄭重,不似說謊,哼了一聲,說道︰“那好,你隨我來。”看了一眼被抓住的右手,又低聲道︰“你…你還不放開!”

    青書忙不迭縮手,賠笑道︰“煩勞小眉姑娘帶路了。多謝,多謝。”小眉哼一聲,徑自往前走去。

    青書隨她一路走去,但見***漸漸多了起來,一路穿堂過室,見幾處都有少女在練劍研掌,神情甚是專注。轉過一個路口,***又漸稀少,青書見一路沉寂,無話找話,笑道︰“古墓之中,竟都是女眷。”

    小眉冷冷道︰“不錯,除去老主人和成昆之外,你是第三個入墓的男子。嗯,我們到了。”推開一扇石門,青書便見小虞在一張散著悠悠白氣的石床之上盤膝而坐,神色忽而痛楚,忽而歡喜。再往旁邊看去,一個女子持蕭而立,面色蒼白,神色淡定,素白衣帶,飄飄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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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寒玉

    小眉面有憂色,但似乎是畏懼著什麼,始終不敢說話。

    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風姿若仙,手執玉簫,眉宇間一派淡定,卻又仿佛暗暗含情,楚楚風韻,煞是動人。

    那女子妙目猶如水波宛轉,淡淡看了一眼青書,道︰“武當派的宋青書公子麼?”青書含笑道︰“正是,宋青書見過姑娘。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女子姓甦,雙名若雨。”

    小眉覷見她笑,忙搖著甦若雨的手臂,似是撒嬌,笑道︰“甦姐姐,小虞妹妹功力尚淺,吃受不住寒氣,你就饒了她吧!”

    甦若雨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說小虞功力尚淺,那小眉你定然高了,待會兒你也來試試罷。”小眉听得這話,小臉兒頓時煞白,急忙搖手道︰“甦姐姐,我功力更淺了,你、你莫要讓我坐那張床!”

    青書听得大奇,暗道︰“這莫不是那張寒玉床?不是以之修煉內功,能事半功倍麼?怎地好像小眉對它畏之如虎也似?”當即說道︰“甦姑娘,這張床是……?”

    甦若雨道︰“這是寒玉床,取自極北之地寒玉玄冰而制,寒氣凜然,當有助于內功修行。”

    話音方落,忽見小虞長長呼出口氣,神色舒緩,睜開雙目,一片瑩然,顯是內功又進一層。甦若雨淡淡道︰“小虞,恭喜你內功更進一層。”

    小虞忙道︰“還是甦姐姐你督導有功。”目光流轉,轉到青書身上,定楮望了許久,方才“啊喲”一聲叫了出來,她跳下床來,伸出蔥白玉指。定定指著青書,良久方道︰“你是宋青書那個酸書生?”

    青書不料她忽地爆出這麼一句話。愕然半晌,苦笑道︰“沒錯,我就是宋青書這個酸書生。”甦若雨皺眉道︰“小虞,不得無禮。”

    小虞臉色驀地一紅,心中暗道︰“想不到他竟生的這般俊。”嘴上卻是啐道︰“甦姐姐,他穿著老主人的衣服,寬寬松松的,叫人家怎麼認得出來!”

    甦若雨搖頭嘆道︰“你就是這個野性兒,罷了。你既然挺過了這一次,懲罰也算完了。”

    小眉听到這話,笑道︰“小虞妹妹,甦姐姐說懲罰已過了呢。咱們走罷。”

    小虞笑道︰“這次被罰坐寒玉床半日,我內功大有進益,小姐和甦姐姐這是為我好,怎麼算是罰?甦姐姐,真的謝謝了。”

    甦若雨幽幽一嘆︰“你們也去吧。我要練劍了。”又轉身對宋青書福了一福,說道︰“宋公子,若雨失陪了。”說著款款而去,出了石門,往另一間石室走去。小眉見她走了,長長吐出口氣。撫了撫胸口,笑道︰“小虞妹妹,她終于走啦!”小虞听得這話。笑容一斂,卻是緊緊皺眉,不多說話。青書頗覺奇怪,問道︰“怎麼?小眉姑娘,你所謂的懲罰。就是坐這寒玉床麼?”小眉望著那張猶自冒著絲絲寒氣的石床。心有余悸地道︰“這六年來寒玉床一天冷過一天,剛開始倒還撐得住。但現在……呵一口氣上去,都能化作冰霜,被罰來坐寒玉床,當真是……當真是……”

    青書听她說的聲音漸漸顫抖,仿佛已經不自禁地冷起來一樣,心中好笑︰“那當年楊過不過一個小小孩童,怎地還能借助寒玉床練功?”他隨意揮了揮袖,笑道︰“小眉姑娘,小虞姑娘,我可以上前試試這寒玉床麼?”

    小虞見他目光投來,臉上一紅,隨即笑道︰“那是自然的,平常我們姐妹們都不敢踫它呢。這次算我運氣好,甦姐姐只讓我坐了半日。若再多一兩個時辰,只怕便撐不住了。”

    小眉卻哼道︰“你要試盡管試,我可不攔你。”

    青書見小眉一臉幸災樂禍,不由好笑,晃悠悠踱步到床前,伸手在床面輕輕一觸。

    極冰極寒的氣息沿著手臂一路傳上,青書心中一凜,“純陽無極功”卻早已自發自動,驅散寒氣。他心道︰“這寒玉床竟是這般冰冷!難怪小眉說呵氣成冰,倒不是虛言。”

    小眉一臉幸災樂禍,見他伸手去摸,只待觀摩青書神色變化,但隔了許久,見他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不由暗自忖道︰“這人不是被凍傻了吧?”

    小虞卻是一臉憂色,心道︰“他…他不是在強撐吧?”

    青書驀地哈哈笑道︰“這寒氣果然厲害。”一振衣袖,拿開右手,在“寒玉床”之上盤膝而坐。

    小眉哼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原來青書是見這“寒玉床”寒氣凜然,而向來老陰生少陽,自己的“純陽無極功”練到“太虛無極”,再要進而圓滿,便只有時間慢慢累積了,多則三四十年,少則一二十年,則能大成到圓滿境地;而“武當九陽功”所修成的“氤氳紫氣”若得這寒氣激發,只怕便是大有裨益,當即盤膝而坐,緩緩運轉“武當九陽功”。

    寒氣緩緩從石床之上散出,青書闔目而坐,旁邊二女一個幸災樂禍,一個憂心忡忡,都定定盯著青書看。約莫過了半刻鐘,小眉漸漸無聊了起來,忽見青書頭上冒出縷縷熱氣,漸而匯聚成柱,裊裊升起,再見青書額頭眼角,都是汗漬,便連這聲肥大青袍,都好似濕了多處。二女看得大是訝然,小眉哼道︰“這人真是個怪胎,在寒玉床寒氣催發之下,竟然還渾身熱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虞吃吃笑道︰“小眉姐,你似乎在嫉妒呢。”

    小眉瞪眼道︰“我嫉妒他?可能麼?哼!”將頭一扭,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小虞笑道︰“小眉姐,他可是被那個成昆一路追殺過來的呢。本事很高啦。這個寒玉床肯定難不倒他。”

    小眉听她這般說道,“哎喲”一聲。高叫道︰“你個死丫頭!吃里扒外不是?看上人家英俊小哥了呀?枉我被小姐罰了三個月不準出門,卻輪到你這死丫頭片子了!”

    小虞臉一紅,嗔道︰“哪有看上人家?真是…”听小眉說被楊汐晴罰了三月禁足,又轉而嘻嘻笑道︰“好嘛好嘛,小眉姐你人最好了。小姐又不能出墓的,我們幾個輪流出去,見識見識花花世界,也都一樣啦。”

    兩人打打鬧鬧,約莫說了小半個時辰話。想到青書還未從寒玉床下來,轉頭看去,但見青書神色痛苦,青衫濕透。額頭還猶自出汗,嘴唇已然干的發白。

    小虞掩住小口,驚道︰“他、他怎麼啦?”小眉見青書臉上汗水不住落下,神色似是極為痛苦,青衫干了又濕,濕了又干,已有鹽白析出青衫表面,也不由大是駭然,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虞見他額頭還在冒汗,忙掏出手巾。便要拭去青書額頭汗漬。

    忽听得一個清冷聲音低低喝道︰“住手。”小虞听得這話,回頭一看,見甦若雨飄然而來。冷冷道︰“你先退開,宋公子在寒玉床上行純陽內功,身子不大吃得消,你若踫他,單單反噬之力。便夠讓你喝一壺地。”

    小虞一怔。方欲說話,便听甦若雨嘆道︰“你們兩個去主練功室將小姐請來。宋公子內力太高,須得合我二人之力,方能壓制住他。”

    小眉和小虞對視一眼,忙退出石室。

    甦若雨深吸一口氣,掌中運力,輕輕按上青書背心大穴,緩緩輸入內力。

    其實青書練這“武當九陽功”,有“純陽無極功”為基,絕無走火入魔之噩,但“武當九陽功”堂堂正正,真氣陽和充沛,經行十二正經,專積內力,本就進境極快,這時受這“寒玉床”一激,運轉之速,更是不可想象,初時尚能承受,一到後來,竟是欲罷不能。這轉運之間的苦處便在于,他神志清醒,靈覺敏銳,真氣洶涌著撕扯經脈,種種痛楚被他一一嘗了個遍,卻連哼也哼不出來。皆因這一口真氣愈積愈厚,若是泄出,十數年苦功起碼得去了一半。

    但這般運轉,陽氣愈勝,體內水分被一點一點蒸出,若再過的半個時辰,就是脫水而亡地下場。

    他心中正為難間,忽听得甦若雨說話,猛然背後一陣清涼,但體內真氣運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覺對方內力,便自發自動,欲要彈開對方真氣。

    但對方真氣綿綿泊泊,竟似是韌性十足,被青書內力壓住,卻未退出青書體內,只在他背心幾處穴道中游躥跳動,不時同青書真氣一觸。

    兩人真氣每一相觸,青書丹田中則必然多了一分“氤氳紫氣”,原來這甦若雨運力之法極為巧妙,每一相觸,都能借青書之勢,將一部分真氣導入青書丹田,化作“氤氳紫氣”。

    不過半刻鐘,青書體內壓力減輕不少,似乎能漸漸控制真氣運行。他心道︰“這甦姑娘地內力很高,綿綿泊泊,顯然十分深厚,雖不及我,但也不遠;抑且她運勁用勁之法極為巧妙,不知和楊姑娘比起來,誰更厲害些?”

    驀地,他心頭一陣沁涼,仿佛心里多了些什麼,還來不及細想,耳邊忽地響起一個聲音︰“若雨,我走正經疏導他真氣,你助他將真氣納還丹田。小虞小眉,你二人去取些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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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若雨

    兩道綿柔堅韌的內力一前一後,一正一奇,緩緩將青書體內運轉不休的內力導入丹田。楊汐晴所練《九陰真經》修出來的內力堂堂正正,從十二正經下手,堂堂之師,攻守之間,進退有據;而甦若雨內功雖強,卻是在幾處大穴中不住游走,奇兵突出,以巧破拙。兩女俱是內功深厚之輩,不多時便將青書運轉不休的真氣打散不少。

    青書靈覺未失,心頭一動,忽覺體內真氣又似乎如臂指使,隨心所欲起來。須知他這番練功,並非走火入魔,實是內力運轉過速,脫出他掌控範圍。這原因有二︰其一,他昨日先入溫泉泡澡,潛入深潭之內,燥熱暗流洶涌噴薄,與他本身內功皆屬陽性,而暴烈之勢,尤甚三分,是以不自覺的染上些許烈性;而其二,這寒玉床不知怎地,寒氣愈發為甚,青書坐上修煉“武當九陽功”,真氣被寒氣一激,昨晚尚未消去的烈陽之性與寒氣相激,竟然真氣不自覺的愈轉愈快。“武當九陽功”本就是使真氣經行十二正經,青書百脈又通,運轉速度原本就極快,受這寒烈兩性相激,運轉之速竟是陡增一倍,登時脫出他掌控。“武當九陽功”一不能停,陽氣盛大,將他體內水分一點一點蒸出,其間苦味,當真只有自知了。

    此刻真氣仿佛又忽然歸于掌控,當即大喜,睜眼一看,但見小虞小眉各端了一碗水來,楊汐晴和甦若雨各自盤膝而坐,各坐一邊,他將真氣收束,開口道︰“兩位姑娘,青書已然無恙,多謝了。請各自收功吧!”

    楊汐晴和甦若雨對視一眼。各自緩緩撤掌,青書不敢再運使“武當九陽功”。只使“中正平和、溫溫潤潤”的“純陽無極功”,緩緩將真氣納入丹田。

    楊汐晴嘆道︰“宋公子,這寒玉床寒氣一天盛過一天,若非體質異于常人,在此之上以十二正經運使純陽內功,只怕難遭其噩,這般淺顯道理,你不知麼?”

    青書不料她直言相詢,臉色一紅。甦若雨卻道︰“小姐,宋公子初來古墓,對這寒玉床,不知其特性也是情理之中。”

    楊汐晴聞言。點點頭,轉身對小眉和小虞道︰“小眉,宋公子衣裳濕透,你再去取一件青衫來。小虞,你將兩碗水端來。給宋公子喝了。”

    兩女各自領命。小虞將水端上,喂了青書喝了。楊汐晴皺眉道︰“小虞,你二人見宋公子坐上寒玉床,怎地不加阻擋?”

    小虞原就極為自責,听得這話,將頭低下。眼中若有晶瑩,便要泫然滴落。青書大口將水喝完,听楊汐晴這話微有責備之意。忙道︰“楊姑娘,此事原不關小虞姑娘之事,卻是青書自己好奇心勝,不听人言,硬要逞能坐上去。呵呵。這便叫做咎由自取啦。”

    楊汐晴搖了搖頭。再不說話。甦若雨卻冷道︰“不行,小虞小眉二人不加勸阻。當罰禁足練劍三月,小眉原先已有三月禁足,當有有半年之數不得出入古墓。”楊汐晴嘆道︰“若雨,會不會太重了?”甦若雨一雙妙目流轉,眼中似是哀怨,似是淒苦,似是歡喜,原本的淡然出塵神色配上這一雙波光宛轉的美目,頃刻間便復雜了起來,她低低嘆口氣︰“汐晴,無規矩不成方圓,何況她們功力都尚不足,不多加督察,唉…將來的事,真的很難預料。”

    楊汐晴見她神色,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宋青書一個外人,也是插不進口,忽見小虞神色堅定,重重地一點頭,說道︰“小姐,甦姐姐,小眉姐姐受罰禁足,全因為我。我將她那份懲罰領了,這樣好麼?”

    小眉此時卻將一件青衫領來,听得小虞這話,忙道︰“不行不行,懲罰哪里能代替的。”小虞卻道︰“小眉姐姐,這事原因我而起,況且禁足原是好事,能心無旁騖地練劍彈琴,其實也很舒適呢。”

    楊汐晴淡淡道︰“你倆不必爭執,各自罰四月禁足,四月之後,由若雨考察你們武功進度,若未有寸進,則再罰一

    小眉小虞听得這話,都是噤聲不語,甦若雨淡淡道︰“若雨領命。”

    青書見小眉小虞二人具被懲罰,心中微微歉疚,當即開口求情道︰“楊姑娘,此事原因在下而起……”楊汐晴不待他說完,便嘆道︰“宋公子,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哎…還請你莫要多問了。”

    甦若雨微笑道︰“宋公子,其實禁足也沒什麼不好,她們年紀尚輕,練好了功夫之後,再出去也無妨。”她這一微笑絕無半分做作之態,卻是嫵媚到極處,合著那一雙波光流轉地美目,勾魂攝魄,也完全不是難事。

    宋青書畢竟是個男人,雖是歷經兩世,但陡然間見此絕美風景,也不由心尖一顫,一陣酥麻。

    小眉听得這話,眉間微露不忿,低聲道︰“蒲柳之姿,煙花酒巷,哼哼,就準自己出去瞎混。”

    宋、楊、甦三人哪個不是內功卓絕之輩,她這話雖說的小聲,但三人都听了個清清楚楚,宋青書正愕然間,楊汐晴卻是厲聲喝道︰“小眉,你胡說什麼!”她雖不出古墓,但也听父親言道古墓之外的花花世界,有勾欄煙花之所,專供男人玩謔。

    甦若雨臉色煞白,嬌軀一震,退後三步,將頭低下,眼中似是閃爍著點點晶瑩,她顫聲道︰“汐晴,我身子…身子不大舒服,先去休息了。”又側身對著宋青書福了一福,強笑道︰“宋公子,若雨…若雨失陪了。”搖搖晃晃間,踉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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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石灰

    古墓之中,過道之上的瑩瑩***,仿佛不勝淒惶,閃爍著別樣的哀傷。青書緩步走在道上,似是被這氣氛感染,不由也生出一股莫名悲慟來。

    他原在心中默默盤算著,此時的張無忌應該已到武當,太師傅也該啟程去峨嵋親求“峨嵋九陽功”,三派“九陽功”經張三豐這個不世出的大宗師整合為一,應該便能救下張無忌吧!如若不成,至少……還有兩條路可以走。

    孤燈一晃,宋青書一愕,眼前竟是浮現出甦若雨泫然欲泣的模樣,楚楚動人。

    方才楊汐晴破天荒的大發雷霆,小眉小虞受這雷霆之怒,吃受不住,青書便出來說了兩句好話,又岔開話題,說了兩句關于“獨孤九劍”的劍理,好歹暫時把此事揭過。楊汐晴內心恍如白紙,所知道的一切一切都是得自書本典籍,還有別人口述,自身經歷可說是無。青書和她說了幾句,將她注意力引開之後,便知道古墓之中事務,自楊伯死後,大多是甦若雨一手操辦,心中對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不由起了三分莫名好感,三分敬佩之心,三分憐惜之意,還剩下那一分,卻是淡淡的…………提防。

    不錯,是提防。這樣一個女子,武功高強不說,抑且辦事干練,賞罰分明。她提出的罰人法子一箭雙雕︰被罰者武功得到了鍛煉,心中卻不請不願,可謂是嘗到滋味,下次必然不敢再犯。而且看小虞小眉對她都有著淡淡的畏懼之情,卻心服口服。

    她……將來一定很是厲害。

    好容易七繞八彎,安撫了楊汐晴,又論了一會兒劍術。其間小眉小虞總算不笨,趁機溜走,暫時逃過一劫。

    和楊汐晴分道之後,青書一直在想,甦若雨,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呢?似乎她出身並不怎麼高貴,看起來卻素白清華,飄然出塵;也頗有手段心計,但從她眉梢眼角,似乎還能看到未脫的稚氣;而冷冷清清的絕美面容。笑起來卻是嫵媚無雙。好像她是上天精心雕琢出來的棄兒,故意讓她成為一個矛盾地個體,卻偏偏在滔滔塵世里卓然特出。

    游廊回轉,古墓之中***不熄,仿佛萬年長燈一般,陰慘慘的,幽瑩瑩的。

    青書耳力卓然,忽地听得低低抽泣之聲,從一間孤零零的石室中慢慢傳了出來,清冷哀怨。孤高出塵,正是甦若雨的音色。

    他落足無聲,緩緩走到石室門前,伸出右手,便要推開石門。但手觸在冰冷的石門上,卻始終推不下去。心中不由好笑︰“人家姑娘家有傷心事,你湊過去干嘛?”

    想是這麼想,但那只手仍是靜靜按在石門之上,一動不動。

    他深深吸口氣,便要轉身離去,忽听得門內女子止住抽泣,略顯嬌怯的道︰“是…宋公子麼?”

    宋青書步子一頓,再也邁不開來,搖頭嘆道︰“本無意打擾。冒昧了。”

    甦若雨推開石門,見青書又換了一件青袍,肥大寬袖之外。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不由破顏一笑,略顯心疼地道︰“宋公子,你好瘦。”

    對于美女,如非意外。男人們一向是打心眼里願意多多交往的。畢竟最不濟,也能賞心悅目。

    宋青書也是男人。而且是前世今生加起來足有四十歲的老男人。

    听得甦若雨語出奇峰,說地這句,不由苦笑道︰“成昆那賊和尚一路緊逼,我沒命也似的狂奔七八天,自然要瘦啦。”

    甦若雨臉上淚痕未干,听他這麼說,抿嘴笑道︰“宋公子,進來坐坐麼?”宋青書一驚,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甦若雨神情一黯,嘆道︰“小眉她們都跟你說了麼?呵呵…我出身不好,全靠老爺才能活到現在…要不是他,恐怕我早死在勾欄之地,尸身都被人盡可夫,拋到河里,被魚給啃干淨啦。”頓了一頓,忽而笑道︰“我這種女子,原本就是低三下四,不配被人看得起的。”說著搖搖頭,轉身向石室中走去。

    青書見她神色不對,但到底摸不準她心中所想,見她便要走入石室,脫口道︰“甦姑娘,小眉…小眉她們…什麼都沒和我說過。”甦若雨回首駐足,臉色已然一派淡然,雖是淚痕未干,但絲毫不損其高華。

    她淡淡道︰“是麼?呵呵…宋公子聰明過人,剛剛若雨所說的,已足以讓你猜出意思了吧。”

    青書搖搖頭,說道︰“其實一個人的出身,並非那麼重要,即便是淤泥之中,也有未染之清蓮,不枝不蔓,楚楚動人。我想,甦姑娘你…或許就是這種人吧。”

    听得這話,甦若雨眼眸中的黯淡漸漸消失,卻不說話,青書微笑道︰“甦姑娘,你可知道石灰?”

    甦若雨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說道︰“十三年前,老爺他救我回來的時候,那些勾…勾欄里的人,撒出的白色粉末,是石灰麼?”

    青書點頭道︰“不錯,你可知道這石灰從哪兒來?”

    甦若雨道︰“老鴇說這是一些山里人從深山中挖出的,然後煆燒而成。”

    宋青書含笑點頭,朗聲吟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甦若雨文武雙修,熟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智識不凡,一听此詩,先覺遣詞造句並不如何出色,但細細品味之下,不由又驚又喜,她沉吟半晌,驀地揚起頭來,眼中漸漸泛出奇異光彩,對這青書福了一福,微笑道︰“宋公子…多謝了。”

    這淡淡一笑地風情,竟是又讓青書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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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破劍

    青書不再多留,借故告辭之後,甦若雨獨自一人在石室之中,眼神漸漸迷離,喃喃道︰“內力深厚不算,尚能出口成詩,詩酒江湖的魏晉儒俠麼?”

    接下來的十數天里,青書日日與楊汐晴呆在一處,研習劍術,他將自己悟到的獨孤劍意以劍招演示出來,楊汐晴對武功有著一種天生的穎悟,劍術拳掌都是上手即精,讓自負奇才的青書大是汗顏。

    兩人偶爾空手拆招,武當派功夫開千古未有之先河,簡簡單單一套長拳也能打出非凡威勢,借力打力,端的讓楊汐晴大開眼界,思路大開;而楊汐晴的“九陰神爪”神鬼莫測,速度絕快,若非青書被成昆迫得修成“化勢”,空手對敵,只怕五十招內必敗無疑。饒是他“化勢”一成,功夫大進,但到底徒手招數領悟不及劍術那般精深,第一百二十七招上,到底被楊汐晴輕輕抓住肩頭,不由大是嘆服《九陰真經》堂堂正正,確不負天下武學總綱之名。

    楊汐晴自幼浸淫《九陰真經》,勤修內力,但嫌那“催心掌”太過陰毒,自此精修“九陰神爪”,十年苦功,端的不可小覷。

    但她之後修習百家劍術,全為祖父遺願,補全“獨孤九劍”,她雖是難得的武學奇才,古墓之中,歷經三代所收羅地劍譜也足足讓她練了三年。

    須知這創制功夫。與修煉功夫大不相同。好比寫書與讀書,“創制”是“寫”,而“修煉”是“讀”,寫書的人,對本書的精蕪華雜,各處細節的布局都得清清楚楚;而修煉,只須將書讀完。讓書中的知識變成自己腦中的。能否運用的如臂指使。那便得看修煉者自己地功力與悟性了。而能否跳出***,另闢一個朗朗乾坤,那便是宗師地手段了。

    而楊汐晴現在在做的,便是譜寫她祖孫三代聯手合力撰寫的一部武學經典,若是成功,則必然成為武林中的一部奇瑰。代代不朽流傳的神話!

    但畢竟她年輕識淺,縱然將那百家劍術習了一個遍,也未能去蕪存菁,創出這足以輝耀千古的神劍,即便只是九路之中地一路。

    秉“無招勝有招”之理,青書和汐晴兩人每日研習,武學修為竟是不知不覺又跨出一小步。“獨孤九劍”總訣之中說的明明白白,此劍一出,有攻無守,招招進攻。退則身敗。而“太極劍”也是無招無式,圓轉如意,進退之間。全憑使劍者心意,兩門都是不世出的神功絕技,也都未創制成功,青書好歹見過張三豐施展“太極劍”雛形,楊汐晴卻是從沒練過“獨孤九劍“其余六式。完全是在憑自己聰敏靈慧在悟。雖是得了獨孤求敗劍意,輕松不少。但說句不好听的,這兩門神功,終究還是殘缺不全。

    獨孤求敗和張三豐也都是武林傳承至今百世難逢的奇才宗師,這般單論劍術,當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難分高下。

    這般相互拆招,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多月,兩人將每日點點滴滴所悟所得都記于紙上,有時一日一句兩句,有時卻是幾日都寫不出一句話來。但每有所得,都必是武學中難見的精闢道理。

    兩人剛開始還略有拘束,到得後來卻是愈見親密,一個叫“青書”,一個叫“汐晴”,好不親熱。列位看官,莫要以為這便算兩人互相愛慕了,這是正正經經的學術之交,當然,以後正不正經,那可不知道了。

    青書練劍之余,多和甦若雨談文論武,彈琴弄笛,適意逍遙。甦若雨原本老是板著個臉,這一個月來,臉上笑容明顯多了起來。小虞和小眉也常來湊湊熱鬧,古墓之中女眷雖多,但青書真正相熟的,仍是這幾位佳人。

    雖是陰惻惻的古墓,但青書過得倒也不差,每日鑽研劍術,閑時有佳人相伴,素琴橫月,短笛吟風,如何不讓人

    一日,宋青書驀地若有所悟,長笑道︰“汐晴,你如果能攻破我太極劍圈,這路破劍式,也算成功大半啦。”

    楊汐晴聞言,一愕,驀地撫掌笑道︰“你所言甚是,這路神劍說來全無成功可能。若要破盡天下劍術,又如何可能?我便算破了你的太極劍圈,要是換了你太師傅來施展,那天下誰人能破?說道無物不破地神劍,其實也得看使劍之人是何等人物啦!”

    青書哈哈笑道︰“不錯,使劍的若是蠢驢木馬,哪怕他使得是自古至今最最厲害的劍法,用地是最最鋒利的神劍,也還是蠢驢木馬,不堪一擊。”

    楊汐晴抿嘴笑道︰“青書,你這張嘴呀,愈發刁…”毒字未出,忽地一劍歪歪斜斜的刺出,直指青書右肋。

    青書慢悠悠的橫劍一擋,笑道︰“這點點功夫,可封不住區區在下這張巧嘴。”腳步一錯,退出老遠。

    楊汐晴精通百家劍術,已然漸悟“獨孤九劍”精要,“破劍式”早有雛形,此時一劍刺出,後劍早如潮水一般連綿不斷的攻上,漫如行雲流水,宛若羚羊掛角,不著痕跡,攻勢卻是極為凌厲迅猛。

    畢竟“太極劍”大異武學常理,便是張三豐這等大宗師都得閉關參悟良久方能悟出,青書雖是同楊汐晴一同參悟,但所思所得,卻是于此神劍無甚裨益,只是出劍愈發圓融,“化勢”漸趨大成。

    他只守不攻,倒顯頗為吃力,但劍圈一成,便連綿不絕,楊汐晴每與他劍圈一觸,長劍都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道卸開。她困于此種情況已多日,早就百思不得其解,那劍圈各處都已旁敲側擊過,唯有劍圈中心一處太過凶險,不敢一試。

    楊汐晴暗道︰“他內功雖高我一籌,但畢竟相差不大,我若從他圈心直刺而入…要麼便是我破去他太極劍圈;要麼便是他將我彈飛,受些許輕微內傷,也沒什麼大不了。”打定主意,當即一劍平平刺出,正指青書劍圈中心,迅捷刺去。

    青書見此情狀,將劍一拋,喟然長嘆一口氣,微微笑道︰“汐晴,這一路破劍式,算是小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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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樂別

    楊汐晴悵然若失,喃喃道︰“這便…成了麼?”

    青書拾起長劍,還入鞘中,嘆道︰“你既有勇氣刺我劍圈,勇者無畏,已然暗合獨孤九劍法意了。”頓了一頓,又道︰“我的太極劍圈愈發圓融,你若要破解,便唯有從中直刺這一條路走。其實早在三日之前,我們已將這路破劍式盡可能的完善了,還要改進,只怕只能將我太師傅請來了。呵呵,其實獨孤九劍重在使劍者自身明悟,招式內力,都落了下乘。使劍者若是蠢驢木馬,則這套神劍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完美,也是枉然。”

    楊汐晴默默將長劍還鞘,不發一言,推開練功室石門,走到隔壁石室之中,提筆寫下四個大字“勇者無畏”。

    青書靜靜站在門口,眼神瞟到室中紫藤花椅旁,青白石玉桌之上,宣白紙面那四個墨跡淋灕的大字,嘴角含笑。

    楊汐晴驀地回頭,展顏笑道︰“青書,謝謝了。”

    青書欠身微笑道︰“咱們之間,還說謝字,豈不生分了麼?”

    兩人相視一眼,有莫名情愫,悄然漫開。

    又是一月時光過去,已是七月之初。

    夜無聲,縱使陰暗墓中,不知日夜,也能感受到宛如水銀泄地一般地月華。滋養眾生。

    嘈雜切切,錯落彈開,宛如珠玉相踫,甦若雨嘴角含笑,手指不住撥弄琴弦,一曲彈開,宛如春風拂面。淡淡水波在她眼眸中泛起絲絲漣漪。不住皺開落水地花瓣。

    此琴音色絕美。乃是前日小蝶從“紅塵煉心大陣”之中取出,正是青書當日所彈妙琴。

    小蝶司掌樂藝,彈得一手好琴,卻是學自甦若雨,據小蝶言,此琴乃是昔年古墓祖師林朝英留下。經歷代古墓主人之手,音質非但不衰,反而愈發絕美。

    甦若雨本是書香世家,但區區一年中,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父母橫死。她三歲便被賣到秦淮河旁一家妓院,那老鴇倒算是慧眼識珠玉,知道這小女童乃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自幼便把她當作花魁來培養。四歲起便將她隔離開來。教她彈琴下棋,吹笛寫字,琵琶簫笛。端的算是寄予厚望。

    可是甦若雨七歲那年,偶然瞥見一個新來少女被老鴇和一干大漢強行塞入一個胖老員外的房中,心中好奇,偷偷在戳破窗戶紙觀看房中情景。但見那胖員外將那少女雙手雙腳綁在床上,一身剝的干干淨淨。好似白羊一般。自己也開始緩緩褪去衣服,好似白蠶一般肥大的身軀壓在少女身上。不住聳動。她震驚駭然之余,也知自己將來勢必如這少女一般,要去伺候有錢有勢的男人。

    她絕非甘于命運安排之人,自那之後,便開始預謀逃走,可她孤弱女童,小小年紀,又如何逃得出心狠手辣地老鴇和身強力大地壯漢的追趕?一抓回來,老鴇怒之又怒,也不管將來她是否搖錢樹,拿過鞭來便抽笞不已。

    好在楊汐晴之父偶然路過,見不過眼,便將這女童救下,帶回古墓與女兒作伴。

    可說,甦若雨是第一個進入古墓的女童,自幼和楊汐晴感情極好,與小眉小虞等人不同,乃是楊汐晴最為信任之人。

    甦若雨對琴之一道極有天份,低眉信手彈,如美人私語耳旁,如蘭芬芳氣息鋪面而來,令人從心底生出酥麻之感。一曲彈開,巍峨處仿佛高山,細膩處宛如流水,串串音節悠悠流開指尖,端的是沁人心脾。

    驀地一陣空靈簫音響起,青書手執玉簫,指節輕敲,合著甦若雨曲調,悠悠揚揚的奏上一曲,灑然空靜之處,和甦若雨輕靈如春風拂面的琴音相合,令人倍感舒適。

    他這弄簫之術,乃是傳自甦若雨,雖因時日尚短,學地不甚精,但卻勝在意境悠遠,靜水流深,恍如潺潺流動的溪澗水流,緩緩滲入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青書也不知對于這個一身素白的女子,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總之只要和這個女子在一起,便會十分舒適。兩人在某種程度上,有著發自心底的共鳴,這是不需要言語的,只要一個眼神,便互知心意。

    無疑,這種感覺對于青書來說,是彌足珍貴的。他甚至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守護這份感覺。但又可以說,這只是靈性上的交流,絕無半分肉欲摻雜。相對地,對于楊汐晴,青書和她研討劍術之時,數次耳鬢廝磨,都是心里砰砰直跳。

    甦若雨見他來了,輕輕一笑,指尖輕挑,輕靈一轉歡快,琴音跳動不休,盎然孕有勃勃生機。

    小蝶隨侍一旁,見兩人琴簫相合,仿佛絕配,不由會心微笑。忽听得琵琶聲響,楊汐晴懷抱琵琶,轉軸撥弦,三三兩兩,錯落有致,听來宛若璞玉相擊,輕靈生脆。

    三人奏出這段樂曲,溫潤深遠,在古墓之中悠悠傳開,練功室中少女都停下練劍,靜靜听這仿佛天籟一般的聲樂,仿佛怕擾亂韻律,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楊汐晴忽地一挑一捻,琵琶發出鏗然聲響,震人心魄;甦若雨一抹琴弦,再一攏一彈,仿佛天外銀河從高山之上傾斜而下,轟然作響;青書簫音卻一直平平淡淡,宛若細水長流,卻悠悠回蕩在各人耳旁,揮之不去。

    小虞手中長劍忽地無力落下,淚眼迷離,口中喃喃道︰“他、他要走了…”小眉瞧她神色,不由問道︰“小虞妹妹,誰?誰要走了?”

    果听得琴音鏗然大作,仿佛千軍萬馬齊齊踏來;琵琶弦起,捻攏抹挑,也宛如珍珠玉盤激烈撞擊;而那一縷淡淡簫音,仿佛就要淡漠在古琴樂音和琵琶聲響之中,再一刻,終不可聞。

    不知有幾滴淚水,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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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三掌

    福建莆田少林寺中,天林方丈最得意的弟子紅葉禪師正靜靜坐在東廂禪房中的蒲團之上,似是闔目微憩,似是跌珈修行。而香爐中的裊裊清煙緩緩升起,繚繞不休。

    一個青年男子在緩緩走到禪房之外,躊躇半晌,終是難能再進一步。

    他猶豫許久,方欲邁開大步,卻終究縮回,一咬牙,還是轉身退走。

    紅葉禪師舒展雙臂,伸了個大懶腰,懶懶地道︰“沈師弟麼?”

    青年男子腳步一頓,嘴角掛著苦笑︰“紅葉師兄,正是振鴻。”

    紅葉禪師推開禪房木門,但見一條曲徑蜿蜒而來,路邊花木幽幽,鳥鳴空靈,不由高聲笑道︰“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人生至此,方不負蒼天造化一番。”

    沈振鴻道︰“師兄的禪機愈發凜冽了。”

    紅葉哈哈大笑道︰“沈師弟,你莫要拐彎抹角的,來此有何要事?”

    沈振鴻切齒道︰“便是前日,振鴻收到表妹信函,信言姑父一家皆已遭人毒手,只余婦孺。振鴻…振鴻不才,但自父母死後,便只有姑母這一個親人…所以,師兄…我…”

    紅葉禪師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要出寺?”

    沈振鴻咬牙道︰“不錯,還望師兄允了。”

    紅葉禪師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沈師弟,你若要出寺,徑自找方丈去,找我這個無方閑人作甚?”

    沈振鴻苦笑道︰“振鴻七歲上山。深受佛法燻陶,也知慈悲為懷的濟世之道,但大仇不得不報。此番下山,原是雪恨,若稟明方丈,依方丈性子,只怕不允…唉…振鴻原想偷偷出寺,但這般一來。不啻叛逃…兩難之時,便想到了師兄。”

    紅葉禪師淡淡道︰“沈師弟,你是我南少林俗家弟子中特出的人物,武功高強,十八銅人陣也闖過了。嘿嘿。要報仇的話,也非難事。只是,你可知道仇人是誰?”

    沈振鴻點點頭,卻不說話。

    紅葉禪師“嘿”笑道︰“好!好!”

    沈振鴻心內惴惴,問道︰“師兄是允了麼?”

    紅葉禪師面色驟然變冷,沈振鴻被他目光一盯,如墮冰窖,寒毛炸起。紅葉驀地冷笑三聲︰“你且接我三掌試試。”身子一晃,伸出右掌。平平推出。

    這是一路“闖少林”地基礎拳法,但由紅葉使來,卻是不枝不蔓,瀟瀟灑灑,若以人來喻,則恍如絕代佳人,縴合度。法度之嚴謹。內力之雄渾,較之北少林三位神僧,還要隱隱強上一籌,雖是最最基礎的一路“闖少林”拳法。使來卻隱然如淵臨峙,宛然一派高手氣度。但沈振鴻好歹號稱南少林俗家弟子第一。所謂“南拳北腿”,他七歲上山,在少林寺中勤修苦練二十二年,自“闖少林”一路長拳而始。“羅漢拳”“韋陀掌”一路一路循序漸進煉下。專修剛猛一路,“錯花掌”“波羅蜜手”勢如破竹的一一練成。乃至三年之前,終而修成“般若掌”,這“般若掌”乃是少林寺七十二門絕藝之一,向來唯有特出的奇才方能練成,資性稍差者終生難窺其門徑,沈振鴻以二十六歲之齡修成如此神掌,端的算是百代不逢的絕世奇才。

    他覷紅葉來掌,滴溜溜一轉身,“韋陀掌”中的一式“黑虎掏心”平平推出,雙掌一撞,兩人身子都是一晃。紅葉笑道︰“不錯不錯,再來。”又是推出一掌,竟是“大金剛神掌”中的精妙招數。

    須知這“大金剛神掌”代代單傳,向來都只有特出地奇才方能練成,一經打出,便猶如金剛怒目,力能扛鼎。眼見無儔大力涌來,沈振鴻面色凝重,“般若掌”輕飄飄的打出,兩掌一撞,紅葉腳下不動,沈振鴻卻是退後三步,嘴角溢血。

    紅葉禪師輕笑道︰“沈師弟,還接第三掌麼?”

    沈振鴻接了這掌,便知已受內傷,論內力,自己與這師兄差的太遠,雖是號稱俗家第一,但這南少林中,真正的第一高手,只怕不是方丈,也不是各堂長老,更不是自己,卻只能是這紅葉師兄。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沉聲道︰“請師兄發掌。”

    紅葉禪師笑嘻嘻道︰“好,好。這第三掌有個名堂,叫……須彌山掌。”伸出右掌,輕飄飄吹出一口氣,一翻掌,但听 里啪啦一陣脆響,“須彌山掌”已然拍出。

    沈振鴻左掌橫胸,右掌凝然推出,掌勢帶動風聲,甚是勁急。

    他早知這師兄乃是南少林中第一奇人,不過三十六歲年紀,武學修為卻早臻深不可測的境地,禪法修為更是了得,機鋒無雙,合寺上下無一個人辯地過他。抑且深受方丈看中。若來求他,他若答應了,那便可自行下山。只是這師兄行事古怪之極,寺中早有多人吃過苦頭。是以在禪房門外趨巡不入,多在猶豫。

    這不,說了沒幾句話,兩人便無緣無故的打了起來。紅葉出手尤重,第二掌便將沈振鴻打得嘴角溢血,這第三掌更是用上少林寺中七十二絕技中極為難練的一門“須彌山掌”,傳聞建寺至今,不過二十七位高僧修成此掌。

    但沈振鴻乃是心志堅毅果斷之輩,下定決心去報仇,便絕無退縮之理,當即吐氣開聲,“般若掌”中絕招“摩可無量”轟然推出,兩掌相擊,沈振鴻便覺好似打進一堆棉花里,無處著力,掌力不住涌出,卻傷不到對方一根毫毛。

    紅葉禪師笑嘻嘻的面容驀地一變,頃刻間便仿佛莊嚴寶相,溫潤如玉。他沉聲喝道︰“此法只授一遍,給我好好听著!”沈振鴻受他一喝,仿佛陡然開了千倍靈識一般,只听得紅葉緩緩念道︰“立身期正直,環拱平當胸,心澄貌亦然,氣定神亦斂……虛則實之,滿則泄之,宛陳則除之……徐而疾則實,疾而徐則虛……總要有意緊力松、骨肉空靈之意,更要有毛發飛張、氣血錚稜之慨……周身無一處不舒適,無一處是阻礙……”

    洋洋千余字念下,沈振鴻如痴如醉,仿佛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忽听得紅葉禪師一聲大喝︰“形曲意直、神圓力方、呼喝叱 、易筋無雙!”

    這陡然一聲大喝之後,竟是悠悠一聲長嘆,紅葉緩步踱開,搖了搖手,嘆道︰“方丈那邊你不必多管,徑自下山便是…唉…我乏了,你退下吧。”

    沈振鴻猶自如痴如醉,听得這話,方才清醒過來,先是一喜,後是一驚,欲出言謝過,又見紅葉一臉不耐,只得拜上三拜,緩緩退去。

    紅葉好似意態蕭索,長嘆道︰“迂腐不堪,雖是璞玉,但要修成正果,何其難也?”一擺大袖,飛身上樹,臉上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手一揚,攬住一只小鳥,哈哈笑道︰“鳥兒,鳥兒,你說那個姓沈的仇人,是武當派的,是峨眉派的,還是昆侖派的?”無敵分割線——

    青書這一月來策馬江湖,過得好不快意。他飛鴿傳書上武當,得知張三豐親上峨嵋,再三懇求之下,終致求得峨嵋九陽功。他不世宗師,將三派九陽功合而為一,長笑三聲,說道︰無忌有救矣!無忌有救矣!更得啟發,專門為張無忌創出一門掌力,大號“擘天”。而後閉關不出,稱是對“太極”又有所悟,“太極拳劍”創制成功就在頃刻。

    卻說這門“擘天掌力”來頭甚大,乃是張三豐別開蹊徑,以三派九陽功為基,用髒腑儲至陽之氣,再以丹田氤氳紫氣催發崩出。掌力一出,足有催雲斷石之威,威力剛猛之至。張無忌修煉三派合一地九陽神功,在張三豐等人真氣助力之下,進境甚速,“擘天掌力”也略有小成,竟能和莫聲谷拼個不相上下。

    莫聲谷羞慚欲死,放言道黃鶴樓武林大會之後,一定坐死關修煉武功,不然被宋青書內力上壓過,還被張無忌在掌力上拼贏。那自己這個師叔,做的委實窩囊。

    其余諸俠俱是哈哈大笑,但也是各自暗暗用功,武當上下一時武風甚勤。

    這門掌力要求甚高,武當上下,唯有張三豐張無忌二人能練。張三豐宗師修為,無物不修。而張無忌能練,皆是因為他寒毒入髒腑,需至陽真氣驅除。尋常人又如何禁受的住這等至陽內力儲在髒腑?

    而宋遠橋等人,再修煉個數年,任督二脈一通,修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修習此路神掌了。

    青書听得這個消息,歡喜之余,也暗自忖道︰“這擘天掌力…能有多厲害?不過既是出自太師傅手筆,定然是極強的。呵呵,無忌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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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書一人一劍一簫,行走江湖一月有余,期間行俠仗義,斬除作惡元兵,誅貪官,救百姓,做下無數善事。實是他昆侖山殺無辜之人過百,心中有愧,刻意行善之下,倒也造福江湖。武當派“太和儒俠”的事跡漸漸在中州一帶廣為流傳,威名一時極盛。

    他腰間左劍右簫,手中持著一個酒葫蘆,晃悠悠的在風雨夜里浪蕩狂奔。這劍,乃是獨孤求敗所傳利劍;這簫,乃是甦若雨所贈玉簫。一簫一劍,頗顯詩酒風流。

    這一日他奔的興起,偏偏進得城中,行人熙熙攘攘,擋住道路。他一路運力狂奔,又不住飲酒,饒是內力深厚,此時也已有三分醉意,飛身縱到一家民房屋頂之上,斜倚屋脊,仰頭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風來乎?風來也!哈哈,唯此妙風好借力,飄然送我上青雲!”足尖一點,縱上老高,“梯雲縱”展開,袍袖飛揚,迎著晚風獵獵,凌空五轉,仿佛仙人踏歌而上青雲,只把一眾行人看得目瞪口呆,智識稍昧者已然俯身下拜,高呼“神仙”不止。

    皆因這“梯雲縱”不同于其他輕功,每每轉折之間最見功力,一縱之勢欲盡之時,凌空一轉,又慢悠悠拔高三丈,再一轉,又是拔高兩丈,雖是逐層遞減,卻是越縱越高。與一般江湖人士直來直去的跑腿功夫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青書身在高空之中,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陡然升起雄視天下的感覺,但覺天下英雄,能堪與敵者寥寥,不由伸出右手,指點江山,高聲吟道︰“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

    他此時功力早非一年之前可比,誠所謂今非昔比,非但“梯雲縱”使得爐火純青,抑且凌空吐氣開聲,全無半分做作之態,方圓三里之內,此聲皆聞于人耳。有練家子遠遠瞧見他好似不住在空中拔高身子,不由大是駭然︰“這人到底是人是鬼?”

    青書狂態畢露。丹田中內息陡然沖上天靈。他縱聲長嘯,清越激昂,遠遠送出數里。這番功夫施展開來,委實驚世駭俗。這城中高手見得一人縱上七八丈高,本就一驚,孰料這人竟能凌空轉折,每一轉折,又拔高三四丈、兩三丈。五轉之後。竟全無借力地縱上二十余丈,落在“英雄樓”屋頂之上,腰掛長劍,一手拿酒壺。一手持玉簫,睥睨四方。

    他縱聲大笑,內力一激,長劍出鞘,彈劍而歌︰

    “不羨榮華不懼威。

    不慕芳華不求名。

    閑雲野鶴無常往,

    何處江天不可飛?”

    歌聲蘊含內力。又是傳出老遠。一首歪詩胡諏而畢,頗顯豪氣,青書又是仰天灌了一口酒,輕笑道︰“這英雄樓說什麼上座者皆是英雄,端的是癩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氣。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稱英雄?”

    他這一番舉動,愚民已知他非神仙,唾罵幾聲,退了開去。而一眾武林人士卻是聚在“英雄樓”下,仰頭觀望,看看到底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高手,竟有如此輕功內力。

    驀地,人群中一陣聳動,幾人高呼道︰“是武當派的太和儒俠”原來武當山又叫太和山,青書行俠之時,總不欲留下姓名,只說是武當七俠門下,被救之人中有個秀才,見青書年紀甚輕,仿佛十七八歲,行事又條理分明,風度翩翩,仿佛飽學宿儒,便與青書取了這個外號。畢竟“太和”二字較之武當,更近儒風,俠前加一儒字,較之一般俠客,多了三分書香、三分清雅、三分溫文;剩下一分,卻是這四個字湊在一塊兒,將青書年齡劣勢給掩蓋了去。江湖人一听這名號,都覺必然是個三十來歲、風度翩翩的儒俠,並不會以為只是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孩。

    所謂“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江湖上雖是素來強者為尊,但這年齡輩份,也是極為重要的。那秀才為他取了這麼個外號,倒也省去許多麻煩。

    也是他在這一月以來,行善數十起。這動蕩年代四處燒殺,他刻意行善之下,也救下數百人性命。簫劍青袍,他一身行頭甚是顯眼,今日在這城中,竟是被人給認了出來。

    那個在人群中高呼地矮個漢子一臉興奮,大聲叫道︰“儒俠!您老人家也是去黃鶴樓參加武林大會的麼?您放心,武當派執武林之牛耳,張真人天下第一,武當七俠和您老人家又俠名遠播,我等定然追附驥尾!”

    此言一出,人群里頓時向轟開浪來一般,紛紛向青書行禮作揖。要知武當七俠行俠十數年之久,較之青書這一兩月久上數十倍,江湖上的人五成都受過他們恩惠,剩下五成或是各大門派弟子,有師門庇佑;或是奇俠怪客,一方大俠,功夫超卓。但後者多與武當七俠相交,可說偌大中原武林,與武當交好者佔了七成之多,黃鶴樓的武林大會雖是逼問謝遜和屠龍刀所在,但這群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這點點微末本事,即便知道謝遜在何處,還沒到人家身前三丈,便早已做了屠龍刀刀下之鬼了。

    在中原,也唯有除武當、崆峒、峨嵋之外的三大派,還有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心中尚自念念不忘謝遜和屠龍刀。皆因這三派一幫人多勢眾,不乏高手,一旦知道謝遜下落,勢必派出大量高手,謝遜孤身一人,即便有武當相助,也絕非三大派、丐幫之敵。

    崆峒雖是依附武當,但究竟高手稀缺,只得保持中立。而峨嵋雖將“峨嵋九陽功”與張三豐交換“武當九陽功”,但也只代表兩不相幫而已,所以此次黃鶴樓武林大會,武當一派將獨擋少林、昆侖、華山三大派,還有丐幫這一大幫,雖有眾多武林人士助陣,但勝負之數,還難說的很。

    這些利害關系,青書早就想過,是以這一月以來,因緣際會,做了幾件大善事,“太和儒俠”登時聲名遠播,江湖上都是交口稱贊武當又多了一位少年英俠,興旺在即。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拱手行禮,人群越聚越多,竟是有不下兩百之眾。這些人或是仰慕武當一派、或是受了武當七俠或者青書的恩惠,或是本就與武當交好。都對著青書施禮致意。

    青書長身站起,便欲一一回禮,但他此刻已有醉態,骨子里地狂意涌上,也不管他禮數周不周到,驀地大笑道︰“諸位既有此意,何不隨鄙人一同去那黃鶴樓上,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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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黃鶴(上)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崔顥此詩一出,可謂無人能再賦黃鶴樓。

    楊逍白衣飄飄,灑然踱步,韋一笑青衫裹身,與楊逍並肩馳行。兩人都是頭戴斗笠,遮住面容。他倆輕功俱佳,前者身姿瀟灑,後者鬼魅飄逸,都是慢悠悠的跨出幾步,便晃到了數丈之外的另一處。

    楊逍遙遙一指遠處蛇山之巔那座高樓,笑道︰“韋蝠王,當年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樓中崔顥所作,登時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哈哈,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確是文采風流,當為流傳千古的佳句。”

    韋一笑冷笑道︰“文采風流一類,不過是些酸丁腐儒搗鼓出來的。楊左使當世英杰,豪氣過人,怎地也盡弄些這類玩意

    楊逍笑道︰“當世英杰,文采風流麼,本人是不甘落後的。但酸丁腐儒,卻是不敢自矜。”

    韋一笑瞧他得意神色,冷哼一聲,知辯才遠遠不及,當即見好就收,不與他爭。

    楊逍大袖一揮,伸出右手,一指鸚鵡洲,睥睨道︰“此地乃是當年禰衡授首之處,這人手無縛雞之力,偏偏口舌刁毒,不懂時事。曹操、劉表面前放肆放肆也就罷了,在那毫無容人之量的黃祖面前大放厥詞,委實是自尋死路。”

    韋一笑听他一會兒指點江山,一會兒緬懷古人,心道︰“你這是說你博古通今。智識高明了。”心念一轉,不由一驚︰“哎喲。楊逍這話是什麼意思?禰衡口舌刁毒不錯,說不得、張中、彭和尚他們也是如此。楊逍這兔崽子一直想當教主,而他五散人素來與我親厚,他這話是要我警告說不得他們麼?一個不高興,失了容人之量,就要置他們于死地?”看向楊逍的眼神一時大是怪異。

    楊逍淡淡瞥他一眼。說道︰“五行旗想必俱都已然布置妥當,五散人向來自以為義氣深重,唔…想必也被蝠王你喚來了吧?呵呵……他幾人可是素來看我不順……”

    韋一笑心中一咯 ,忙道︰“楊左使……”

    楊逍揮手嘆道︰“我雖不敢自比曹操,但劉表還是當得的。奈何此時偏偏少了黃祖。真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不過…氣歸氣,韋蝠王所慮,實屬多余啊!”

    韋一笑覷見他嘴角淡淡戲謔笑意,自知上當,冷哼一聲,心道︰“丫兒的,明教教規首重兄弟義氣。楊逍既肯為了謝兄弟不遠千里奔來。又怎會害五散人性命?***就會拿話誆老子,害得老子一驚一乍的!”

    楊逍見韋一笑神色,便知這韋法王已知道上了自己的當,正自懊悔。不由心中大樂。他向來聰明自負,料事無雙,于人心揣度地更是十分深入。當年他和峨嵋大高手孤鴻子決戰之時,一招敗敵,正是先激的人家大怒。再出其不意奪下倚天神劍。看準了那孤鴻子心高氣傲,便以足踏寶劍。作出不屑一顧地樣子,飄然而去,可惜孤鴻子一代高手,竟是被楊逍活活氣死,但由此也可看出,楊逍其智其勇其謀,委實非同小可。他近三來居于昆侖山,地處偏僻,練功閑暇,不免百無聊賴,久而久之,便以耍弄人心為樂。但也有玩火的時候,他看準衛璧雖是俊俏風流,但卻是膽小怯弱之徒,置于孤松之上勢必無虞,還能好好嚇他一嚇。但狗急跳牆,楊逍估算錯誤,卻反被這等宵小暗算了一把,此事委實是他生平大辱。

    楊逍正欲取笑兩句,卻忽地身子一震,脫口低呼道︰“曉芙!”韋一笑正生悶氣,見他神色震驚,恍如被雷劈了一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一個女子定定望著黃鶴樓,娉婷而立,膚色白皙皎潔,眉目如畫,只是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愁意。楊逍身子一動,便要飛奔過去,忽見一個綠衫少女小跑過來,拉著紀曉芙的雙手,好似撒嬌一般,不停搖動紀曉芙雙手。後面一個英俊男子滿面通紅,似乎很是害臊,正是武當六俠殷梨亭。綠衫女子似是有意撮合二人,不停的說著些什麼,巧笑嫣然。殷梨亭低下頭去,不時偷眼望望紀曉芙,兩人目光一撞,臉上又是一陣通紅。

    楊逍臉色鐵青,跨上一步。韋一笑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來?當即身子一橫,擋在楊逍身前,低喝道︰“楊左使!我們此來為何,你須得明白!”

    楊逍身子一震,頹然嘆口氣,強自按捺住心中翻滾不休地情思,駐足不動。韋一笑輕輕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人多眼雜,咱們小心。”

    楊逍陰沉著臉,點點頭,兩人身子一晃,當即隱沒在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敵分割線——

    黃鶴樓雄立蛇山之巔,挺拔獨秀,輝煌瑰麗。

    當年張三豐正是在一處高峰之上觀望龜蛇二山,花費三日三夜時光,方才悟出“真武七截陣”作為武當鎮派陣法。

    而這一日,黃鶴樓前,來來往往的都是武當弟子,正忙來忙去的布置武林大會的會場。

    一個約莫九、十歲地小童在黃鶴樓中四處溜達著,臉上有著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青氣,但身子健旺,步子輕盈,倒不顯得十分病態。

    這小童自然便是張無忌了,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武當派便將在黃鶴樓召開武林大會,商討張翠山、謝遜和屠龍刀之事。

    說到張無忌的身份,可謂十分尷尬,也十分微妙。他父親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母親卻是邪教教主的女兒,義父更是明教的金毛獅王謝遜。這樣一個夾在正邪縫隙中的小小童兒,將要面對什麼。誰也不知道。

    張三豐本欲親來,鎮住場面,但“太極拳劍”出世,乃是武當一派輝耀千古地大事,輕忽不得;而宋遠橋等人更是不欲師尊以百歲之齡奔波勞碌,是以苦勸張三豐。連說︰“若是單打獨斗的話,武當七俠怕了誰來?而若是群毆,徒兒早有準備,已遍邀高手助陣,絕無戰敗之虞。何況咱們彬彬有禮。人家也不好撕破臉面來不是?”一番長篇大論,終將這老道士關在武當山上閉關參悟太極。

    而此刻,除卻俞岱岩,其余五俠都在門外忙著布置會場。張松溪則陪著張無忌逛著這座千古名樓。黃鶴樓凡三層,計高九丈二尺,加銅頂七尺,共成九九之數。

    張松溪笑道︰“無忌,跑慢些。可別摔著了。”無忌回頭做個鬼臉,嬉笑道︰“有四伯在,我哪里摔得到。”張松溪有意逗他,裝作滿懷心事。搖頭嘆道︰“連你七叔都差點輸在你手里,四伯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來拆。”

    無忌眉頭一鎖,撇撇嘴道︰“七叔那是故意讓無忌來地。唉…我見他突然出掌,想也沒想就推了出去,好像…是讓他丟臉了哦…他不會怪無忌吧?”原來莫聲谷不信這“擘天掌力”能有那麼厲害。出三成掌力和張無忌對了一掌。張無忌紋絲不動,莫聲谷卻是險些退了一步。這讓他如何能下得來台?殷梨亭平時和莫聲谷鬧慣了。不時便拿這事來取笑,張松溪也不時冷不丁的刺他一次,莫聲谷面紅耳赤之下,倒讓無忌這個不過十歲地小童十分不好意思。

    張無忌自來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胸襟寬廣,這一令莫聲谷下不來台,心里倒是十分不好受。張松溪見他微有自責之意,心道這孩子雖是聰敏,但敦厚樸實,卻是玩笑不得,不由笑道︰“你七叔豪邁慷慨,哪會計較這些許小事。大家平素鬧慣了,互相取笑而已。像你六叔和峨嵋派的紀曉芙姑娘,也沒被你七叔少拿來說事。”

    兩人在這黃鶴樓逛來逛去,張松溪學識極為淵博,可說博古通今,指著這一處壁上,說道這詩乃是誰人手跡,那一處壁上文賦又是何人墨寶。每首詩每篇文都必點評一番,言辭中肯,頗得詩家法意。

    張翠山、謝遜都是博學之士,張無忌幼承庭訓,也讀了不少書,更是將《莊子》這等晦澀文章通篇背下,也有頗為深厚的文學底蘊,張松溪這番點評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兩人逛到第三層,張松溪將無忌抱在手中,極目遠眺,但見鸚鵡洲上芳草萋萋,景色秀美絕倫,令人心曠神怡。

    張松溪放下無忌,笑道︰無忌,這黃鶴樓高九丈九尺,合了那重陽之數。可說此處于你,卻是大大有利。”

    張無忌笑道︰“太師傅說無忌寒毒都去了五六成了,自然沒事啦。哈哈,不過這般听來,這座黃鶴樓也不甚高嘛。怎地名聲這般響亮?”

    張松溪道︰“的確,比這樓高的建築大有所在,現在韃子皇帝大都地大天王塔高達二十四丈,不遠處南安郡里地英雄樓也有十八丈高,都比這黃鶴樓要高。”頓了頓,摸摸無忌頭,笑道︰“黃鶴樓之所以如此有名,其一在于這樓中多名士手跡,崔顥、李白、白居易這等大文豪多曾蒞臨此處。其二麼,便和這名字有關系了,你可知道這黃鶴樓的名字由來麼?”

    張無忌道︰“當地人都說,是有仙人乘著黃鶴來過,所以叫黃鶴樓。”

    張松溪笑道︰“不錯,凡人都願沾上幾分仙氣,這般一來,黃鶴樓不出名也難啦。不過相比于此,我倒更偏愛另一個故事。”

    張無忌奇道︰“什麼故事?”

    張松溪說道︰“這故事是《報應錄》中記載地,是這般說的︰辛氏昔沽酒為業,一先生來,魁偉襤褸,從容謂辛氏曰︰許飲酒否?辛氏不敢辭,飲以巨杯。如此半歲,辛氏少無倦色,一日先生謂辛曰。多負酒債,無可酬汝。遂取小籃橘皮,畫鶴于壁,乃為黃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黃鶴蹁躚而舞,合律應節。故眾人費錢觀之。十年許,而辛氏累巨萬,後先生飄然至,辛氏謝曰,願為先生供給如意。先生笑曰︰吾豈為此,忽取笛吹數弄,須臾白雲自空下,畫鶴飛來,先生前遂跨鶴乘雲而去,于此辛氏建樓,名曰黃鶴。”他將這一段文字一字不錯的背下,這份記憶功夫。也算是非同小可了。

    張無忌拍手道︰“《報應錄》說地便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哈哈。四伯,這故事是真的麼?”

    張松溪搖頭道︰“這故事自然是假的。呵呵,無忌,你好好體味這則故事,將來如何作為。便看你自己啦。”張無忌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儒生玩弄著手中的青花瓷杯,臉色淡然。嘴角噙著微笑,端坐在右首高椅之上。

    一個粗豪漢子大馬金刀地從內室轉入大堂,粗聲道︰“博爾忽先生,許久不見了!”

    儒生含笑道︰“燕赤爾將軍,久違了。”

    燕赤爾怪眼一翻,怪聲道︰“十年不見先生,卻不知到哪里升官發財去啦?可還記得當年的老朋友麼?”

    儒生仰天打個哈哈,拱手道︰“將軍風采,在下十年來可是銘記于心不敢或忘地。王爺密令,把在下給發配到窮山惡水去受罪去啦,怎地比得上將軍統兵一方,威風凜凜。”

    燕赤爾雙眼微眯,環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沉吟道︰“是……王爺派你來的?”

    儒生笑吟吟地,翻手亮出一塊令牌,令牌之上刻畫著繁復花紋,有蒙文鐫刻其上,翻譯成漢語便是“汝陽王府”四字。儒生笑道︰“燕赤爾將軍心細如發,佩服佩服。”

    燕赤爾一見那令牌,慌忙俯身下拜,恭聲道︰“燕赤爾手下一萬三千人馬,听從先生調遣。”要知汝陽王統領天下兵馬大權,不世梟雄,手段之酷之烈,可是聞名遐邇的,饒是燕赤爾這等渾人,也不由發自骨子里涌出一股顫栗。

    儒生扶起他,笑道︰“咱們仍是當年的好朋友,這般豈不生分了?”

    燕赤爾一怔,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好兄弟!咱們喝酒去!”

    儒生笑道︰“不忙,不忙,以後有的是機會喝酒。我此來只求借將軍兵符一用,調用六千人馬即可。”

    燕赤爾怔忡半晌,驀地長笑道︰“先生太看輕我燕赤爾啦!好友有求,我安敢落于人後,這一萬三千鐵騎,由我親自率領,听從先生號令便是!”

    儒生搖頭笑道︰“人數太多,反而不美,六千人馬,足夠了。”

    燕赤爾急道︰“不行不行,我是一定要去地。否則即便你有王爺令符,我也不遵!”原來這燕赤爾脾氣怪異,屢屢得罪上司,頗不得意,听這儒生奉令前來借兵,當即便想到這乃是個絕好的立功機會,又怎肯放過?

    儒生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卻裝著十分為難模樣。燕赤爾是個渾人,見他如此,忙大拍馬屁,又取出一枚兵符和一箱珠寶奉上,儒生猶豫一會兒,便答應下來,兩人轉入內堂,密議良久,不時听見燕赤爾故作豪爽的哈哈大笑聲︰“妙計!妙極!”

    儒生嘴角劃過一道冷笑,既然誆了一枚兵符在手,那便得好好利用了。嘴上客套,心里卻在慢慢盤算著今後的進退得失。

    漢陽道上,一個灰色身影正在狂奔不休,速度甚急,幾不下奔馬。少林輕功原勝在長力,沈振鴻修習了紅葉傳授的秘籍之後,內力愈發圓轉自如,竟似是全無力竭之虞。

    也是紅葉傳授內功地時機甚是巧妙,取在對掌之際,沈振鴻全副精神都在一雙手掌之上,忽聞紅葉梵唱,無意間便被吸引過去。這一個“無意”甚是關鍵,修煉這門內功須得無為無意,堪破“我相”“人相”方能入門,紅葉刻意營造這麼一個氛圍,引沈振鴻入門,可謂煞費苦

    這門內功一入門,端地可說是一日千里,沈振鴻只覺自己周身內力如臂指使,抑且仿佛山之盤固,誰也奪不過去。

    此刻他正往黃鶴樓奔去,少林輕功施展開來,矯若游龍,只把周圍江湖人士看了個傻。

    他臉龐上一派堅毅,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一日之後,黃鶴樓上,不管武當派如何強勢,我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

    沈振鴻腳下不停,大步飛奔,取出干糧啃了一口,又仰頭灌了一口清水,振奮精神,又奔了出去。俄頃便只見一個淡淡灰點,再一會兒便消失在路人眼中。宋青書此刻甚是煩惱,兩百多人吊在身後,以他馬首是瞻,端的算是沒有一絲人身自由了。偏偏這群人還是一片好心,是趕往黃鶴樓支持武當派地,若施展輕功落下他們,豈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他昨日飲酒頗多,醉意上涌,竟而不顧驚世駭俗,使出“梯雲縱”從一間不到兩丈高的民房之上縱上約莫二十丈,最終落到那足有二十四層、十八丈高的“英雄樓”樓頂。引得一干武林人士圍觀,進而更狂意上涌,將他們盡數招往黃鶴樓去,以致如今尾大難脫。

    青書搖搖頭,苦笑一聲,仰頭喝了口酒,心道︰“若是爹爹知道我張揚行事,狂態畢露,雖有儒俠之名,但…唉…隨機應變吧!”

    這一行人人多勢眾,聲勢甚壯,一路三十里走來,竟是又多了幾十人加入隊伍,料來到得黃鶴樓時,只怕會有三百來人。

    更是遭遇了昆侖一派,鐵琴先生何太沖赫然便在其中,旁邊尚有一個頭發斑白的高大婦人,他遙遙對著何太沖一拱手,算是致意,心道︰“旁邊那位便是他夫人班淑嫻麼?看起來地確不怎麼般配,難怪何太沖要找那麼多房小妾…”

    這些都不過是小小插曲,青書現在想得,只是如何去應付自己那個嘮叨老爹。

    宋遠橋在旁人面前確是惜語如金,彬彬有禮,可在兒子面前,卻是從來不吝于耳提面命,往往一通長篇大論下來,便是一個多時辰,各種聖人言論,治世經典紛至沓來,尤其這期間,青書還不能故意失神去修煉內功,否則只怕又要多一個時辰的政治教育。

    青書長長嘆口氣,仿佛看見宋遠橋一臉肅然,開口放出兩個金色大字“子曰”,悠悠飄來,砸到自己頭上。

    “唔…希望爹爹看在我們人多勢眾的份上,嘴下留情…呃,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嘛…”青書心中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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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黃鶴(中)

    翌日,還不過清晨,便有四方豪杰紛至沓來。而崆峒、峨嵋兩派早就落座一邊,崆峒五老和滅絕師太正襟端坐,不少人將目光投向滅絕師太手中那柄尚在劍鞘中的倚天長劍,心中竟是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寒意。

    這些小幫小派或是依附少林、或是依附昆侖、或是依附華山、或是依附丐幫。卻不與那三派一幫同行,只先行到來黃鶴樓以壯聲勢。而真正的正主兒,卻是一個都沒來。

    武當派將那樓前一片空地布置的極為巧妙,峨嵋和崆峒兩派與武當六俠一起,列在右席,與武當派交好的豪俠英杰,也都列在此處;而昆侖、華山、丐幫這兩派一幫,以及其余小幫小派,卻是在左席列坐。

    這般一來,無疑給人一種錯覺。峨嵋和崆峒,與武當已經統一戰線!武當派既然召開這武林大會,就不會畏懼其余人聯手相逼!

    這些人今日來這黃鶴樓,原是不惜一戰,但見武當弟子將自己引到左席,一見對面的峨嵋、崆峒二派,自家這邊卻是大小雜魚數十只,心中便已惴惴。這武林大會還未召開,便已有人萌生退意!

    而少林一派,則是列居居中首席。皆因空聞禪師致函語意模糊,難辨其意,分不清是敵是友;而少林千年大派,置于中位首席,一則顯示尊重;二則,其他門派也不會有異議;三則。此舉算是對少林示好,若是少林派也如峨嵋、崆峒一般保持中立,那這次武林大會,張翠山便能重新能以正道弟子地身份立足武林,而只須殷天正聲明與明教脫離關系,則天鷹教也可擺脫邪教名聲。

    當然,這于白眉鷹王殷天正來說,聲稱脫離明教,再也不是明教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有武當派聲明在外。江湖上就算是多有非議,過一段時間,也自然便煙消雲散了。

    宋遠橋等五俠在黃鶴樓前置了一座高台,端坐在台下右首。同滅絕師太,崆峒五老低聲交談著些什麼。殷梨亭卻是陪同紀曉芙在一旁邊游覽風景邊說著話。而武當派弟子忙忙碌碌的接引賓客,倒也井井有條。

    驀地,有道童高聲叫道︰“華山派鮮于通掌門到!”宋遠橋等人齊齊站起,便見鮮于通手執折扇。青袍灑然,白觀面色憔悴,站在他身後。旁邊一高一矮兩個老者,反手執刀,倒也威風凜凜。宋遠橋吐氣開聲,揚聲道︰“鮮于掌門,五月前武當山一別,卻是久違了!”

    鮮于通笑吟吟的一抱拳。朗聲道︰“見過武當六俠!”

    左席之中早有人高呼︰“鮮于掌門!你好!”

    “鮮于掌門,今日得見神機子尊顏,幸何如之!”

    “神機子先生風采氣度,端的令人心儀不已!”

    鮮于通一一含笑回禮。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盡顯大派掌門風範。

    武當弟子引鮮于通等人落座左席,又听得道童高聲叫道︰“丐幫史火龍幫主、及傳功、執法兩位長老到!”宋遠橋遠遠覷見一眾乞丐走來,為首一個粗豪漢子。目如鷹隼。鼻若懸膽,端的相貌堂堂。極是威武雄壯。

    他遙遙抱拳道︰“是丐幫的史幫主麼?武當宋遠橋有禮了。”其余五俠也是站起身來,齊齊抱拳致意。這丐幫雖然沒落,但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幫,南北弟子不下十余萬人,輕易得罪不得。

    史火龍哈哈大笑,拱手道︰“武當幾位大俠氣宇軒昂,今日得見,當真是三生有幸。”俞蓮舟內外兼修,遠遠見他雙手骨骼極是粗大,骨節突起,顯然外門掌功已經練到極高境界,不由忖道︰“這丐幫幫主號稱金銀掌,不知道降龍十八掌的修為如何。他丐幫若是執意與我武當作對,此人當是我敵手。”心中陡然起了較技之意。

    宋遠橋親自將史火龍等人引到左席坐下,又是一番客套。鮮于通目光一寒,心道︰“接待丐幫就親自迎接,我華山便是由區區弟子導引入座,好,好!”原來自從武當山較藝之後,武當七俠明著不說,但對這鮮于通卻是生出厭惡之情,不欲再行交往,史火龍雖是粗魯漢子,但在武當七俠眼中,較之鮮于通,卻眼善得多了。

    張松溪交游遍天下,似是與那執法長老頗有交情,上去搭了兩句話後,笑吟吟的退了回來。

    史火龍同鮮于通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白觀卻是神色憔悴,眉頭緊縮,好似十分猶豫,驀地又一咬牙,神色堅定。

    又听得道童高聲叫道︰“昆侖派掌門鐵琴先生攜夫人至此!”宋遠橋等人一驚,都是暗道︰“好家伙,何夫人也趕來了!昆侖派算是高手盡出了!”

    宋遠橋方欲親自迎接,卻見一大群人鬧哄哄地走上山來,為首之人,赫然便是自己親子,宋青書。

    那群人足足有三百之眾,便是丐幫也只來百余精英弟子;華山更是只有寥寥二三十人;而崆峒峨眉兩派,加起來也不過六十余人;只有那群小門小派,人數頗眾,但也不過兩百余人。這三百余人一起上山,端的是嚇了眾人一大跳,均自尋思︰“哪門哪派有這等手筆?莫非是少林?”

    何太沖遙遙抱拳道︰“三月不見,武當諸俠可安好?”

    宋遠橋按捺住心中疑問,還禮道︰“勞何掌門惦念,在下幾人都是甚好。賢伉儷久不履中土,此番前來,卻是一路勞頓了。”

    班淑嫻淡淡道︰“哪里,宋大俠言重了。”俞蓮舟當即親自將昆侖派三十余人引至左席落座。張松溪卻是奔到青書面前。低聲問道︰“你這臭小子!怎地招來這許多人!?”

    青書摸著鼻子,苦笑道︰“那日我在南安郡中大醉,不小心便將他們給招來了。”

    身後早有人高聲大呼︰“武當地諸位大俠們,今日我等特來助陣!若是其他幾派意欲與你們為難,我等願自不量力,助一臂之力。”

    “宋大俠,當年關西渡上,承您相助,保得在下一條性命,如今但有所命。不敢不從。”

    “殷六俠,一年前你一人一劍,誅殺湘西三鬼,替我報了大仇。今天我這條命,便是您老人家的!”

    “儒俠他老人家義薄雲天,武當七俠更是行俠仗義,我等或多或少受過武當恩惠,如何敢不盡綿薄之力?”

    這些人或借此機會謝恩。或直接表明立場說今天幫定武當了,或稱頌“武當七俠”和“太和儒俠”地功績。宋遠橋等人連稱不敢,把這群人安排在右席,卻是椅凳不夠,只得令武當弟子背來大石,或兩三人、或三四人坐在一塊大石之上,但人數委實太多,超出張松溪預計。只得讓一些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站立在後。武當六俠連連道歉。

    何太沖、鮮于通、史火龍等人都是一臉尷尬,班淑嫻脾氣暴躁,冷冷哼了一聲。滅絕師太也是微微皺眉。冷冷覷了青書一眼,又自閉目休憩。

    宋遠橋一把拉過青書,瞪他一眼,冷道︰“近來名聲大噪的太和儒俠,便是你了?”青書微微心虛。道︰“正是…正是孩兒。”宋遠橋哼了一聲。道︰“待會兒再和你算賬。”原來武當派召開武林大會,雖是盛事。但畢竟地方有限,只請了各大小門派和有名望的各方豪杰,江湖中末流的人物多未曾請。隨青書前來的這些人多是自卑之心甚重,不請自來湊熱鬧地事尋常雖是常做,但這次武林大會乃是江湖中如日中天的武當派一手操持,不請自來不啻于捋那虎須,是以自然也就無人來湊這熱鬧。但孰料青書這“太和儒俠”在南安郡中振臂一呼,一路走來,竟是招來三百余人,端的是令武當諸俠措手不及。

    雖然場中仍是有百多許多不請自來之人,但多是三三兩兩,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之數,如這般三百余人成群結伴而來,卻是絕無僅有。

    張松溪面色陰沉,低聲道︰“你個小兔崽子,這事做地端的糊涂。”青書道︰“四叔…全是我醉酒誤事,唉,以致如今尾大難收。”

    張松溪搖頭道︰“何止是尾大難收,你這是把少林和丐幫往武當敵對面逼啊!”

    青書奇道︰“他們難道不是來和我武當作對的?”

    張松溪恨聲道︰“你糊涂啊!武當山上我們對少林手下留情,人家豈能不知?連少林九陽功都給無忌了!顯然敵意已然去了五六分,唉,好在他們現在仍未抵達。”頓了頓,又道︰“而丐幫執法長老和我有舊,他身份甚是尊貴,完全可以勸動史幫主,但你招來的這些人,口口聲聲叫囂著要助武當擊敗各派聯手…天吶,昆侖、丐幫、華山各幫各派首腦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這麼被人一激,本是看熱鬧來地,他們會怎麼想?…唉,滅絕師太性子怪僻,還不知她怎樣想地!”

    青書恍然大悟,心中卻覺無甚大不了。形勢比人強,前來助陣的各方高手諸如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已落座,單打獨斗怕了誰來?群斗的話,己方高手絕不少于敵方,又有“真武七截陣”這等不世陣法,如六十四位一流高手齊齊出手,誰人能擋?要打便打,難道還會輸了麼?若是勝了,武當派豈不揚名天下?臉上卻作出一副自責表情,沉重地說道︰“四叔,青書考慮不周,連累武當了。”

    張松溪一擺手,沉聲道︰“也罷,看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咱們若迫不得已,只得布下真武七截陣,記住,不要多殺傷人命。”青書唯唯諾諾應了。

    張松溪長嘆一口氣,走到五個師兄弟身旁,低低耳語了幾句,諸俠都是遠遠望了青書一眼,點了點頭。

    青書緩緩走到父親和幾位師叔身旁,低聲道︰“爹爹,孩兒所做欠妥,事後還請責罰。”宋遠橋淡淡道︰“此刻形式懸于一線,還說這許多作甚,作好應戰準備,回武當山再與你算賬。”

    莫聲谷向他揚了揚拳頭,青書微微一笑,一指黃鶴樓第二層上觀望風景的張無忌,莫聲谷臉色登時漲紅,好像豬肝也似,重重哼一聲,氣鼓鼓地把頭扭過一邊。

    整個會場之上匯聚了約莫一千二百余人,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盡在此處,連隱世數代不履中原的青海劍派,也不請自來。張松溪見來者不善,將青海劍派的十余人安排在左席落座。

    青書橫目掃過場中各門各派諸人,在華山派時略略停頓一下,便飛快掠過,心道︰“他此來也是與我武當作對?”又掠過一白一青兩個戴了斗笠的男子,覺得這兩人身形甚是熟悉,仿佛在哪里看過,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

    又是三三兩兩地來了三百余人,宋遠橋見時辰約莫已是正午,當即下令,令武當弟子封山。深吸一口氣,走上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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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黃鶴(下)

    見少林派三位神僧也已到來,武當派諸人都是神色緊張,原來少林三位神僧領了二十四個僧人前來,人多勢眾,其中十八個僧人手執棍棒,張松溪一凜︰“十八羅漢陣!”

    宋遠橋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今日敝派召開這武林大會,原為敝師弟張翠山失蹤十年,與明教金毛獅王謝遜結交之事。”

    忽听得滅絕師太冷哼一聲,張松溪覷見,心內暗嘆,便知這滅絕師太已然甚是不滿。滅絕師太恨明教入骨,當年的峨嵋高手“孤鴻子”死在楊逍手中,而滅絕師太一個俗家哥哥也死在謝遜手中。宋遠橋不稱“魔教”而稱“明教”,顯然犯了滅絕師太忌諱。

    宋遠橋續道︰“敝師弟十年遭遇,曲折離奇,在下不便僭越,這便由他親自上台,與諸位詳細敘述一番吧。”說著轉頭道︰“翠山,你便上台來吧。”

    張翠山點點頭,緩緩走上高台,朗聲道︰“諸位,張翠山當年經王盤山一戰,同拙荊一起,為謝遜所擒,飄洋過海,期間不止一次想要逃脫,屢施計謀,卻都為謝遜所破。在下功夫當時與他相差甚遠,便是逃也逃不掉,只被他一路裹挾而去……”

    他將當年經歷緩緩道來,如何遭遇冰山,如何與謝遜搏斗,又如何飄到冰火島上,如何與殷素素定情,一一道來,聲音中蘊含內力。會場雖大,但這千余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這番經歷曲折離奇,扣人心弦,直把眾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便是鮮于通、班淑嫻這等一開始便打算不惜一戰地人,心中都只在想︰“後來怎樣?謝遜和屠龍刀就真的這樣葬身大海了?他也不過只和殷素素在荒島上過了十年,然後回歸中土?”

    其實張翠山講到此處,場中諸人都已信了五六分,只須他在此處話鋒一轉。說謝遜已然死去,空口無憑,那在場諸人原也無借口再糾纏下去。但張翠山素來堂堂正正,從不屑于說謊騙人。況且謝遜尚在人世之事,武當諸俠都已知道,前來武當山祝壽的人也多知道,都听他親口稱謝遜為義兄。張三豐在他們臨走之時更是肅然道︰“咱們武當派弟子首重品德,當以誠信為立身之本。你們是我的得意弟子,是斷不能做出欺世盜名的事來的,天下英雄面前,須得誠信以待。”

    張翠山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便在在下和拙荊私定終生之後,謝遜…卻也被沖到荒島之上。”

    此言一出,場中登時大嘩,滅絕師太霍地站起。雙目如電,定定望著張翠山,喝道︰“那惡賊現在還活著,是也不是?”

    張翠山搖頭道︰“惡賊謝遜。早在十年前,犬子無忌出世之際,死去了。”

    昆侖派席上,西華子大聲道︰“張翠山,你說謊!你兒子明明叫謝遜作義父!”當日參與張三豐壽宴的人也是紛紛叫囂道︰“張翠山。你莫要亂說。武當山上,你親口承認謝遜乃是你義兄。你忘了麼?”

    張翠山嘆道︰“人孰無過?謝遜雙手沾滿鮮血是不假,犬子出世之前,他狂性大發,便欲將在下和正在臨盆的拙荊砍死,但在犬子出世的那一剎那,那一聲啼哭,似是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從此,他便幡然悔悟。”

    滅絕師太冷笑道︰“好!好一個幡然悔悟,那謝遜現在何處?”

    張翠山驀地揚聲道︰“自犬子出世之後,那惡賊謝遜,便已死去。而重生地謝遜,只是一個雙目已瞎的盲人,是對犬子呵護備至的義父,是愚夫婦最為敬重的義兄。他……他也不過是一個全家死光地可憐人而已。大家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說著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空聞驀地站起,口宣佛號,合十道︰“張施主,謝遜罪大惡極,你也說他雙手沾滿鮮血,又豈是你三言兩語可以化解開來的?你將謝遜下落說出,大伙兒也不逼你,你與邪教妖女結合之事,我們也不予追究。你也仍是名滿天下的武當七俠……如何?”

    張翠山凜然道︰“在下與謝遜有八拜之交,義之所在,頭可斷血可流,翠山自問一生堂堂正正,從無做過半點辱沒武當門楣之事。若謝遜並未改過,在下定然親手誅之,如何會與之結拜?其間緣由,還望諸位好生思量。”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喝道︰“張翠山!我只問你一句話,謝遜的下落,你到底說是不說!”

    張翠山對著滅絕師太深深一拜,嘆道︰“滅絕掌門于犬子幾有再造之恩,所問之事,翠山原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此事關乎大義,恕翠山不能從命。”

    滅絕師太冷笑道︰“好!好!九陽功一事休要再提,待會兒咱們劍術上一較高低便是!”說著又是坐下,臉色鐵青,閉目養神。

    她這話一出,空聞也是長嘆一聲道︰“三月之前,張三豐大壽之日,在武當山上,比斗陣法,算是少林輸啦。今日特攜十八羅漢陣前來,還望武當諸俠指教。”

    昆侖派中,何太沖也是長身而起,長嘆道︰“張兄既然固執己見,迫不得已之下,我等也只能刀兵相見了。”

    崆峒五老見形式不對,甚是為難,只端坐不動,想是保持中立,兩不相幫。

    和武當派交好地諸般豪俠英杰都是手按兵器,隨時準備出手。而隨青書而來的那三百余人,都是紛紛鼓噪,與左席之中小幫小派諸人對罵,場面一時混亂無比。

    宋遠橋驀地沉喝一聲︰“住口!”聲若雷霆,滾滾而來,將眾人叫囂聲一時壓下。

    似是見武當大俠發威,眾人都不敢再行叫罵,場面一時寂靜無比,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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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柳暗(一)

    在場諸人都是將目光集中在宋遠橋身上。宋遠橋先是向四方團團施了一禮,方才沉聲道︰“敝師弟是斷然不肯將謝遜下落說出的,諸位若是執意相逼,只能以武見高下了。”

    滅絕冷笑一聲,卻不說話,峨嵋派弟子見師傅似是決意如此,一時間左右為難。空智長長嘆出口氣,空聞卻是合十道︰“武當諸位大俠既然已有決斷,那也無甚好說的了。”

    此話一出,左席之中,有人登時便抽出兵刃,欲待廝殺一番,挫挫武當派的銳氣。

    薛凌、南華三奇等人都是霍地站起,大聲喝道︰“要與武當派為難的,先過我們這關!”這些人都是大有名望、武功高強之輩,話一出口,那群叫囂著要打殺的人頓時軟了下去。

    莫聲谷脾氣最爆,跳將出來,縱到高台之上,喝道︰“單挑還是群毆?武當莫聲谷在此,一一接下了!”

    嘿嘿幾聲冷笑響起,一條身影迅捷無倫的掠到高台之上,眾人定楮看時,卻是昆侖派的西華子。

    西華子在班淑嫻門下修煉劍術二十余年,功夫自然不弱,見莫聲谷不過二十六七歲,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調教出來的,那又能有多厲害?他雖在武當山上見過青書和圓業、空性過招,但也只當作是圓業本事不濟、空性有意相讓而已。自己是被“南華三奇”所制,卻非武當派弟子。他在昆侖山一帶橫行慣了,向來目無余子。又豈會將莫聲谷這個“晚輩”看在眼里?

    當即一路“雨打飛花劍”使出,一劍刺出,晃出朵朵劍花,若飄絮,如飛花,迅如疾風,快似閃電,凌厲非常。場中但凡劍術有些許造詣的。都是暗呼一聲好,心道這昆侖高第,果然不同尋常。

    莫聲谷存心要顯功夫,覷他劍來,微微冷笑,卻是不避不閃,右足跨上一步。左手驀地伸出,一翻一擰,橫拍西華子劍脊。

    西華子冷笑一聲,步法轉動,側轉劍鋒。向莫聲谷手掌削去。何太沖心中“哎喲”一聲,和班淑嫻對視一眼,先是一驚,又恢復淡定神色。

    西華子這番變招迅速,拿捏頗準,若是換了同一級別的高手,定然措手不及,吃了大虧。但莫聲谷何等人也?是張三豐地第七弟子。是名震天下的武當七俠之一!他雖居武當七俠之末,功夫較之昆侖掌門或許仍差一籌,但比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西華子,卻是不知高出凡幾。

    莫聲谷這一橫拍劍脊。其實大有學問。要知西華子這一劍虛虛實實,本就極難窺破虛實。但莫聲谷卻是一眼看出,他知昆侖派武學向來以步法為重。所以伸手使這一招,便是算準了西華子動向。

    面對這一橫拍,西華子有三個選擇。第一是運劍避開;第二是步法轉動。躲開這一拍;第三則是側轉劍鋒,橫削莫聲谷手掌。

    若是西華子運劍避開。則招數中不免出現破綻,被人一擊即潰;而若是運使步法閃開這一掌,則可能被對方窮追猛打;而如果側轉劍鋒,橫削對方手掌的話,即可順勢進攻,又可迫得莫聲谷抽回手掌,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

    張松溪在台下看得微笑,和俞蓮舟對視一眼,笑道︰“七弟要勝了。”殷梨亭在旁不屑道︰“勝了這等膿包,也無甚可稱道的。”

    張翠山一拍殷梨亭肩膀,笑道︰“六弟,你手癢啦?”

    張松溪覷一眼一旁的紀曉芙,輕笑道︰“哪里是手癢,明明就是心癢癢啦!”殷梨亭被他說的面色通紅,忙偷眼望向紀曉芙。見他目光望來,紀曉芙身子一顫,卻不說話。

    青書冷眼旁觀,不由大皺其眉,心道︰“紀曉芙明顯是喜歡楊逍的,六師叔和她這段孽緣,倒是極為棘手。”

    忽听得莫聲谷輕斥道︰“撤劍!”原來西華子這套“雨打飛花劍”地厲害之處,完全在輕靈飄逸之上,他這一側劍鋒,陡然間便失了“雨打飛花劍”的精髓,被莫聲谷雙指夾住長劍,運足內力一彈一震,長劍登時脫手。

    莫聲谷不願失了禮數,拱手道︰“承讓了。”將劍還給西華子。他兩招打敗昆侖高足,右席之中多是喝彩之聲,左席卻是一派寂靜。

    西華子面色漲紅,半晌說不出話,班淑嫻皺眉喝道︰“西華!回來!”西華子恨恨瞪了一眼武當派諸人,悻悻退去。

    忽听三聲清嘯,三個青袍男子背負長劍,飄身上台,姿勢極是飄逸。為首青袍男子拱手道︰“莫聲谷,青海三劍在此,還請指教。”右首男子哼道︰“我青海三劍向來共同進退,單打獨斗是三人上場,千軍萬馬也是三人上場。”左首那男子傲然道︰“莫聲谷,你若是怕我三人聯手,不妨也邀幾個幫手,便是武當七俠齊上,我等又有何懼?”

    這三人狂傲已極,便連滅絕師太也不由微微色變,武當七俠威震寰宇,這青海三劍卻是籍籍無名之輩,這般叫囂,莫不是真有什麼特殊本領?張松溪卻是冷笑︰“明顯的拿話擠兌,逼七弟以一敵三麼?就怕你們功夫不濟,徒自丟人。”青海三劍直呼莫聲谷姓名不算,更大言不慚,顯然半分尊重也無,武當派諸人都不禁微微動氣。青書早就手癢,見這三人純粹找抽,當即揚聲道︰“青海三劍,武當七俠在我武當輩份尊崇,豈可輕易動手,不才武當三代弟子宋青書,請指教!”青海劍派三人都是目光一凝。

    華山派座位席中,白觀神色又變復雜,鮮于通湊過去耳語幾句。白觀拳頭握緊,又驟爾松開,終究點了點頭。

    但見青書飄然一縱,凌空三次轉折,便躍到高台之上。莫聲谷一捶他肩膀,笑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來搶你七叔的風頭!也好,這幾人甚是膿包,也不配我親自出手。”他故意將青海三劍說的極為不堪,那三人听得,臉色一變,齊齊冷哼一聲。

    青書低聲道︰“七叔,你叫我小兔崽子,我是沒甚意見,只是兔崽子的爹是什麼?我爹爹他,現在似乎很不高興呢…”

    莫聲谷身子一震,望向一旁的宋遠橋,但見他臉色陰沉,心中不由咯 一下,暗道︰“糟了!大師兄這次又得長篇大論了!”

    原來殷梨亭、莫聲谷兩人入門甚晚,一直都是宋遠橋,俞蓮舟二人代師授藝,宋遠橋于殷、莫兩人而言,亦兄亦父,兩人但有做錯說錯,宋遠橋定然耳提面命,長篇大論,“子曰”“詩雲”地不停的進行精神攻擊,往往一說便是大半個時辰。在這一點上,青書和莫聲谷、殷梨亭二人,倒是同病相憐。

    看著莫聲谷微顯茫然的背影,青書按捺住心中好笑,他也是存心顯擺功夫,當即彬彬有禮的道︰“青海派遠來是客,我武當理當禮讓三招,三招之內,在下絕不還上半招。”

    青海三劍心中都是大怒,暗道︰“武當派這般看不起人麼?派個三代弟子出來迎戰?也好,我們就先將他給剮了,比武較技,刀劍無眼,原也手下留情不得,宰了這小子,看他們有何話說!”

    左邊那個青袍人冷笑道︰“小子,你要擋我三人聯手?哈哈,自尋死路,也無須如此。找棵樹吊死了,倒也省了皮肉之苦。”抽出背負長劍,斜指蒼穹,劍尖微顫,指向青書上三路要害。

    另兩個青袍男子也是抽出長劍,三柄長劍對準青書,封死了前後左右四方退路,三人齊喝一聲︰“結陣!”長劍倏忽刺出,速度甚是勁急。

    青書眸子一縮,暗道︰“好家伙,這三人的劍法並不怎麼樣,這劍陣卻甚是厲害。”想到這里,心中冷笑︰“便算他劍陣精妙厲害,但內力不及我,兵刃不如我手中長劍,始終也不過虛妄。”

    他和楊汐晴精研劍術達兩月之久,對獨孤求敗地劍意的領悟又深了一層,配上“凌厲剛猛,無堅不摧”的獨孤利劍,即便以楊汐晴“破劍式”之銳,也難擋其鋒。

    他一抽腰間長劍,一個半弧劃出,淬出一道雪亮劍光,便听得喀嚓幾聲脆響,青海三劍虎口流血,手中長劍俱被削成兩截。滅絕師太雙目一凝,緊了緊手中倚天長劍。

    青書哈哈笑道︰“就三位這等水準,也敢妄圖挑戰武當七俠?承讓啦!”右席之中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宋青書長劍斜指,朗聲道︰“哪位英雄再來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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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柳暗(二)

    青海三劍羞憤欲死,他們也沒想到對方手中長劍竟是不世神兵,自家兵刃雖也十分鋒銳,但較之對方手中那柄無堅不催的寶劍,委實差得太遠。對視一眼,默默拾起斷刃,緩緩下台。

    何太沖驀地起身站起,哈哈笑了兩聲。青書目光一凝,冷聲道︰“何掌門有意賜教麼?”何太沖搖搖頭,朗聲笑道︰“宋賢佷,適才這三位英雄上台,比斗之前,你有言在先,可是說武當泱泱大派,要讓他們三招,三招之內,你還上半招,便算你輸呢。”

    左席中眾人都是紛紛起哄,叫道︰“人家被你謊言麻痹,才被你打敗,此局不算!”

    青書哈哈大笑道︰“他三人一招未發而被我擊敗,如何算我食言?”

    何太沖一怔,道︰“他三人明明刺出…”猛然間神色極是怪異。

    青書笑道︰“何掌門,您眼花了麼?這三人剛剛明明大喝結陣,顯然是布陣,而非出招,區區在下在他們出招之前破陣而出,一招削斷他們兵刃,如若那三位還有意再打,青書讓他們三招便是,又哪里違約了?”

    他這話不啻詭辯,但說到此處,何太沖已然難與他爭辯。要知昆侖掌門一派尊長,大庭廣眾之下與一個小輩爭辯,豈不落了身份?

    何太沖微顯尷尬,干笑兩聲,便要落座下來不料宋青書吐氣開聲,朗朗道︰“久聞昆侖派兩儀劍法精妙絕倫,不知何掌門可否不吝賜教一二。”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要知昆侖派名聲極大。雖是久居西域,不履中原,但威名之盛,只在少林武當之下,與峨嵋並駕齊驅。青書此言不可不謂驚世駭俗,何太沖聲望極隆,武林中也算有數的人物,白道中論身份能和他相比的,不過六大派掌門。丐幫幫主等寥寥數人而已。

    何太沖臉色一寒,眸子中射出駭人精芒,他端居西域,雄視中原,今日被這小輩當眾挑釁,讓他如何能忍地下來?

    他環視身後弟子一眼,那些弟子都是退後一步。原來青海劍派和昆侖多有來往,青海三劍的功夫,昆侖弟子大多知道,那三人聯手布陣,整個昆侖派中也就只有何氏夫婦能破。如今被人一劍破去,如何不叫人心驚?是以見何太沖目光望來,都不由低下頭,退了一步。

    如若有一二弟子挺身而出,替師迎戰,那倒可暫緩此時僵局,但青書剛剛那一劍確是震懾人心,令昆侖弟子一時束手不前。

    何太沖暗嘆一聲︰“我昆侖怎就無這等良才?”右足一動。便要縱身上台。

    忽听得班淑嫻冷冷道︰“宋少俠少年英雄,但拙夫一派尊長,與你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名頭。便讓我這個女流之輩來領教領教武當絕技吧!”她這話說的甚是巧妙。雖是說了自己長對方一輩,但自己乃是“女流之輩”,兩兩相抵,也就扯平了。

    班淑嫻雙足一頓,輕飄飄的縱上高台。眾人都是齊齊喝彩。這一手“穿雲縱”漂亮之極。輕功顯有深厚造詣。

    班淑嫻劍術功力俱都不在其夫之下,委實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便是宋遠橋、俞蓮舟也輕易勝之不得,張松溪見青書勝青海三劍勝的干淨利落,本是極為歡喜,後見他竟大言不慚挑戰昆侖掌門,不由大是疑惑,卻不甚憂心。他眉頭皺起,心道︰“這小子向來不做無把握之事,莫非他真有必勝手段?抑或是他這幾月來又有奇遇,武功大進?唔…反正這小子功夫不下于我,也沒那麼容易輸…不過…兩月前無忌被林興遠送回武當,我們問起他來,他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這里定然有問題!”

    班淑嫻足下不丁不八,嚴陣以待,卻不抽出劍來,冷冷道︰“宋少俠,你是晚輩,先行進招吧!你一個人也結不成陣,也無須擔心。”她語出刁鑽,正是在出言譏諷青書適才對青海三劍作為不當。

    青書心道︰“反正都撕破臉了,還不如好好打一場。”他存心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漲武當顏面,將武當聲望推向頂峰,听班淑嫻這般說,當即笑道︰“何夫人,你一介女流,還是你先出招吧!”

    班淑嫻雖是自承女流,卻自認不弱須眉半分。剛剛不過是為了挽住昆侖顏面,方才說不過一介女流,但骨子里那股要強,卻是誰也比不上的。

    她听青書這般說,卻偏偏反駁不得,不由極是窩火,冷笑一聲,緩緩抽出長劍,劍尖微顫,一式“明駝駿足”使出,宋遠橋、滅絕師太等識貨的都是喝一聲彩,暗道這何夫人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兩儀劍已然是爐火純青。

    班淑嫻這一劍功力之老道,拿捏之巧妙,招數之精微,沒有二十年勤修苦練地功夫是斷然做不來的,資質稍差者可能終生不得其門徑。但青書一眼便看出,這昆侖的掌門夫人雖是將這招使得神完氣足,精妙絕倫,卻顯然沒得劍中三昧,招式功力均是有余,而神韻卻是不足,終究不過二流武術。

    要知“獨孤九劍”“太極劍”這兩門神劍,首重劍意,卻不重劍招,一個講究“無招勝有招”,一個卻是講究“圓轉自如,自然而然”,都是上乘的佳妙劍術,而“太極十三勢”這門功夫更是神妙之極,非招式,也非內功,全憑一股架勢,借力使力,出劍用拳,都藏著一股子意蘊深長的味道在里頭。青書參悟這三門功夫,雖不敢說于武學上得了十分神韻,但三四分還是有的。

    便是這三四分的神韻,也已然勝過江湖上一大批地庸庸碌碌之輩,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

    他覷見班淑嫻劍來,很隨意的退後三步,便將這招精妙之極的“明駝駿足”泄盡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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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柳暗(三)

    班淑嫻長劍停在他咽喉三寸之遠,仿佛只須輕輕一送便能取了青書性命,但偏偏她勢頭用盡,寸進不得。她心中駭然,暗道︰“這少年料敵機先的本事好生了得!”

    她又怎知道古墓之中,青書和楊汐晴兩人日夜切磋劍術。楊汐晴精研百家劍術,又如何不明白昆侖劍術的奧妙?這招“明駝駿足”乃是昆侖劍術中極為犀利的一招,楊汐晴自也用過,雖是不及班淑嫻老練純熟,但在神韻劍意之上,卻是遠遠勝之。青書見班淑嫻不過得了一兩分“兩儀劍法”精髓,登時興致大掃。即便招式再精妙又怎樣?也不過爾爾而已。

    武當七俠區區數年間名震天下,其因何在?皆因張三豐教授弟子,不以招式為重,傳其神意,綿綿不斷,是以張翠山以弱冠之齡能和謝遜比拼內力而不倒,其間緣由之一,便是武當派的意蘊悠長,用于內功之上,便有綿綿不絕之性,張翠山悟性非凡,得了三四成法意。是以即便以謝遜內力之猛之強,一時之間,也敗不得張翠山。

    班淑嫻劍鋒一轉,頃刻間便變換一招,轉折間竟似是毫無破綻,一劍飄飄忽忽,橫削青書右臂。

    青書很隨意的出劍一封,堪堪擋住班淑嫻長劍,再一側劍鋒,欲倚仗長劍之鋒銳,砍斷班淑嫻兵刃,以求一招敗敵。但班淑嫻畢竟修煉昆侖高妙劍術三十年之久,臨敵經驗也是豐富無比,青書雖在劍意上勝過她,也能看出她劍招中破綻,但招數之上。卻是的確遠遠比不上班淑嫻打磨數十年的精細功夫。

    但見她輕輕將劍移開。竟是順勢使出一招“風沙萬里”,劍勢恍若狂風,晃出道道劍影,攻向青書上三路要害。

    青書“抱球勢”展開,運劍如球,卸開班淑嫻長劍,又陡然轉成“探勢”,倏忽刺出,反攻一劍。卻被班淑嫻封住。

    畢竟是修煉歲月相差了足足二十年,青書縱然功夫超卓,神意綿綿,但少了打磨的功夫,終究火候不足。

    每每差那麼一兩分便能制住班淑嫻。大獲全勝,但還是僵持不下。張松溪在一旁看得暗暗可惜,心道︰“青書這孩子出劍連綿不絕,圓轉如意,這點便是我也做不到。但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夠精細,若方才那一劍再高上兩分,這何夫人只怕便要輸了。唉,再給他五六年時間。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啦!”

    要知青書二世為人,附身于另一人身上,仿佛大腦二次發育,智識愈發超卓。而他自幼不修招式。只修內功,又通讀道藏,先由張三豐這等百代不逢地大宗師親自教導,又在獨孤求敗劍冢觀摩其劍意,後又修得張三豐親筆所錄地“太極十三勢”。與成昆一追一逃斗了百余場。更與楊汐晴切磋劍術兩月之久,就劍術的境界而言。已然達到一個極高的境界,往往隨手便成極為精妙的招式。

    但腦中是這般想的,手上卻做不來,往往腦中想著這一劍要這般刺出,但實際做來,不是高上些許,便是低上一點,但即便這般,這連綿不絕渾然一體的劍勢,也讓班淑嫻難以抵擋。他畢竟不是天才,各種招式上手皆精,只能一步一步打熬過來,這個磨練功夫,須得做足。但沒有個幾年,是斷然不成的。

    尋常人修煉武功,都是先從扎馬內功,一招一式辛辛苦苦練到後來,體悟招式中的微言法意,方乃成為一流高手。如郭靖,楊過,周伯通等人,都是如此。

    是以似宋青書這般先通神意,再修招式的怪胎,幾百年都不定出一個。

    班淑嫻被他一輪急攻攻地手忙腳亂,但究竟比對方多了十余年的打磨時間,一招一式的威力往往便在危急處顯現出來。

    當然,她一落下風,以青書連綿不絕的“太極劍意”,敗她是遲早的事。

    何太沖見夫人勢危,不由大是著急,但也只能干著急,合力上前圍攻一個小輩這種事,在大庭廣眾之下,以他身份,是不怎麼做地出來的。

    班淑嫻劍如潑風,“兩儀劍法”被他使得宛如狂風暴雨一般,青書卻只是隨意揮劍,不時皺眉,一劍刺出之後,往往便在琢磨這一劍要如何運力、如何使勁、如何行使真氣方能讓這招神完氣足,再無紕漏。

    這般一來,倒讓班淑嫻有了喘息之機,收劍回防,守的滴水不漏。

    青書倒也不急著打敗她,只是欲拿她來練練劍法,他劍術老是差著那麼一星半點,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的,只能花費數年功夫去打磨。

    武當拳劍招式循序漸進,一路修來,足足有數十套之多,青書自一路武當最基礎的劍法使來,每一招每一式都細細體味,一通練下來,頓覺這套劍法雖是簡單,但出自張三豐手筆,總會在劍法里發現不同尋常的東西。

    其實他只須逼班淑嫻和他硬踫,削斷她長劍,以班淑嫻身份,自然難以再糾纏下去,但這昆侖掌門夫人實在是個練手的好靶子,當即臨時起意,用她練起劍來。

    他使出一套武當最平常不過的劍術,卻仿佛化腐朽為神奇,雖然出招用招並不甚嚴謹,但卻連綿不絕使出,打得班淑嫻只有招架之力。亦且雙劍至今未有交鋒過一次,直把一干江湖人士看得駭然不已。何太沖更是駭然不已,心道︰“這少年…這少年功夫又有極大精進!”

    武當弟子都是極為興奮,年紀小地都道自己只須把劍法練到宋師兄的地步,天下何處不可去?年紀大的都是決定要暗暗發奮,好盡快趕上這位掌門之子的武學修為。

    青書一套武當基礎劍法使完,發現這一戰委實打了太久,當即對著班淑嫻左臂橫削一劍。

    這一劍含納“獨孤劍意”,氣勢一往無前,避無可避,班淑嫻一咬牙,將劍一橫。雙劍一交,只听得一聲脆響,班淑嫻右臂一震, 啷一響,長劍登時斷為兩截。

    青書輕飄飄將寶劍架在班淑嫻脖頸上,笑道︰“何夫人,承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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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柳暗(四)

    班淑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緩緩走下台去,不發一言,何太沖長嘆一聲,走上前將夫人扶過一旁。青書朗聲道︰“昆侖一派,想來並無異議了吧?不知少林、峨嵋、華山、丐幫的哪方前輩再來指教一二?”

    其實班淑嫻論真實功夫,比青書也差不了多少。兩人各有所長,一個招式內力精微醇正,一個悟通神意,萬法皆通,有圓轉如意之勢。原本兩人兵刃相當的話,青書要勝班淑嫻,非得斗到百招之後,方能勝得三招兩式。

    原書中有過這麼一段記載,青書腦中記得清清楚楚。那明教的銳金旗掌旗使莊錚乃是一把好手,在滅絕師太未持倚天劍時,能與之斗個不分勝負,甚至能仗著力大偶佔上風。但滅絕倚天劍在手,區區數招間便斬下莊錚頭顱。可見兵刃之利,一至于斯。

    當然,此刻莊錚仍在黃鶴樓以東四十里處按兵不動,會否踫上滅絕還尚未可知,至于會不會仍然飲恨倚天劍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場中一時極是冷清,無人迎戰。怪只怪宋青書手中那柄獨孤求敗遺下的長劍太過鋒利,班淑嫻手中劍雖也是上等精鋼鍛造,但也不過凡鐵,又豈能擋得住獨孤求敗年輕時縱橫天下的神兵?青書每每隨便出一劍,班淑嫻就得小心的避開他劍鋒所及之處,不然長劍一斷,以自己的長輩身份,自然無法糾纏下去。這般一來,一身劍術倒有五分發揮不出。

    青書此言一出,眾人都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了滅絕師太,皆因他手中那柄長劍太利,在場諸人無不希望滅絕師太持劍上場,煞煞他的威風。

    但即便強橫如滅絕師太,之前一直叫囂著要和武當派一較劍術高低,此刻也是不由沉默。峨嵋弟子都是暗暗驚訝,師傅自來傲岸自矜。若換了平日,听得這話,定讓早已上台去比試了。怎地現在卻動也不動?莫非那少年的劍術真的達到了一個連師傅都畏懼的程度麼?

    倒不是因為她劍術不及,而是青書寶劍太過鋒利,讓滅絕師太不敢以倚天劍相試,倚天劍中秘密實在事關重大,比斗之中雙劍一交,若是對方劍斷,自己固然勝得干脆利落;但若是對方長劍和倚天劍一般鋒銳,抑或比倚天劍要鋒利…………

    滅絕師太賭不起,所以她選擇沉默。索性將倚天劍橫在膝上,雙眼闔緊,心中暗自盤算著什麼。她雖然是個極強極 的性子,很是偏激。但有時候,為了光大峨嵋。拉下臉來做某些事,也是在所不惜的。

    她想要謝遜的下落,報仇心切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個原因,自然便是屠龍刀。然而,如今,她心中的天平,由于某柄神兵地橫空出世。漸漸又恢復初時的平衡狀態。

    華山一派座位席上,鮮于通意態悠閑的扇著扇子,秋高氣爽,倒也不顯矯揉造作。他仿佛完全無視別人投來地目光。微闔雙目,以手捋須,絕類一個世外高人。

    少林派三位神僧都是合十不語,空智一臉愁苦,空聞古井不波。空性卻是想去好好比試一番。但空聞已然下了嚴令︰“武當派若派宋青書上場,少林一干僧眾。絕不可出戰。”是以空性也只能乖乖盤膝而坐,誦經念佛。

    也是宋青書身份和武功搭配的太過微妙,空性名義上是青書的長輩,但功夫卻不定能勝過他多少,過到五十招上都算是大損少林顏面,何況還不一定能夠取勝,萬一輸了,那少林就只能是被武當壓著抬不起頭了。

    人群中,一青一白兩個戴斗笠的漢子在低低交談,正是楊逍和韋一笑兩人。韋一笑低聲道︰“這少年精進之速,可謂我生平僅見。數月不見,便似脫胎換骨一般。”楊逍嘆道︰“再過得十年,我定然不是他對手。”韋一笑哼道︰“現在你也未見得是人家對手。”

    楊逍老神在在地笑道︰“他內力輕功都不弱于我,甚至還領悟了意在勁先,神意遇敵的高妙境界,但卻還不及本人,兩百招內我當敗之,和你韋蝠王倒有一拼,嘿嘿。”

    韋一笑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他三處罩門甚是隱秘,卻被青書所知。若是真打起來,青書不知道他的罩門,兩人自是難分勝負。但若青書長劍不離他罩門,那不出十招,他必敗無疑,只能借助天下無雙的輕功逃之夭夭。但這罩門之隱秘,楊逍也是不得而知。是以楊逍這話雖有抑人揚己之意,韋一笑倒也不能反駁。

    韋一笑沉吟道︰“楊左使,我們還動手麼?”

    楊逍皺起眉頭,小聲道︰“我也不知,看情況武當派會同諸多高手,足以同各派相抗,我等原無需出手,只須會後尋機與那張翠山一晤便是。但…我心里總有不安,覺得這次武林大會,絕不會那麼簡單。”頓了頓,又道︰“韋蝠王,你去鸚鵡洲告訴唐洋,讓他們嚴陣以待,切莫掉以輕心。還有,讓唐洋遣人去同莊錚說,讓莊錚擺錯刀亂刃陣,待得我等安全抵達再撤陣。”

    韋一笑點頭道︰“明白,那我便去了。”緩緩退出人群,一陣風也似的飛奔而去。

    青書見半晌無人上來,不自禁涌起一陣自得,大聲喝道︰“何人堪與一戰?!”他雖年不過十五,看起來雖是老成許多,但這眾多武林人士還是把他當作少年人來看,此刻听他這般一喝,都是忍不住暗自羞慚。

    忽見丐幫席中走出一人,背脊挺直,雙臂修長,手掌粗大,骨節突起,顯然掌功非凡。正是丐幫的傳功長老。

    卻听傳功長老輕輕咳嗽道︰“刀劍無眼,一個拿捏不住傷了哪里,反倒不好。再說老丐也不通兵刃,呵呵,便上場同宋公子比比拳腳功夫吧。”

    他此話一出,左席中薛凌等人都是暗自冷笑,心道︰“明明是畏懼寶劍鋒利,卻找出這等理由搪塞!也算這叫花子不太矯情,好歹自承不通兵刃。不過他這十二掌降龍十八掌當真是十分厲害,宋少俠可莫中他計才是。”

    青書听他這般說,微微冷笑,將長劍一甩,扎在十丈之外。他自信“太極十三勢”通了十一般變化,無論拳腳劍術,都能應付自如,即便對方使得是天下第一地“降龍十八掌”又如何?蠢驢木馬終究是蠢驢木馬,絕不會因為外面包了一層金紙便化成一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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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柳暗(五)

    傳功長老見他十分干脆的把劍擲到一旁,不由暗道︰“這少年的掌功莫非也十分厲害?”他精修“降龍十八掌”數十年,雖是傳承至今,只余十二掌,但也是厲害非常,傳功長老倚之當世掌法高手洞庭湖對掌,獨獨輸在本幫史火龍幫主的掌下,又怎會把青書看在眼里?

    他大步走上高台,笑道︰“宋公子,咱叫花子是粗魯漢子,不比你書香門第,文騶騶的話我也不多說,咱們是對上幾掌,分個掌力高低呢,還是比比掌法,看看誰虛誰實?”

    青書一擺手,灑然笑道︰“悉听尊便就是。”

    傳功長老暗道︰“我若和他對掌,便是勝了,也顯不出丐幫威風。反被人說是倚仗內力欺他,不若和這少年比一比掌法,也好看看他武當掌法有甚精妙之處。”當即說道︰“那咱們便比比掌法吧!”

    青書笑道︰“甚好,不過我武當既是召開武林大會,便是東道,您先進招吧!”

    傳功長老一噎,客套話便說不出口,丹田運力,右足微屈,沉喝一聲,很干脆的一掌“利涉大川”轟出。

    青書覷他發掌運力,吐氣開聲,便知這傳功長老絕對遠勝過當日昆侖山上的武烈,這降龍十八掌名震天下,掌力之強無雙無對,只怕是硬接不得。

    當即側身一閃,避開這掌,輕飄飄的一招“綿掌”打出,“探勢”暗藏,剛猛柔韌兼而有之,運勁之巧之妙,可堪一流,傳功長老眼前一亮,贊道︰“好掌法!”左足一頓,右手劃個半圓,“亢龍有悔”使出。和青書來掌結結實實的對了一記。

    兩人都是身子一震,青書足踏大地,使張三豐“松靜挺拔”之理卸去來勁。自是無虞。傳功長老大聲笑道︰“痛快,痛快!閣下掌力超卓,武當派名下無虛,果然厲害!”

    莫聲谷听得這句,撇撇嘴道︰“丫的,這小子又出風頭了。”殷梨亭笑道︰“七弟,你若在台上,丐幫傳功長老這掌,只怕硬接不下來呢。”

    張松溪在旁听得。搖頭道︰“莫說七弟了,便是我也未必接的下來,若要取勝,唯有先避其鋒芒,再以雲澤掌覓取勝之機。”

    莫聲谷驚道︰“這傳功長老這麼厲害?竟能逼得四哥你出雲澤掌?”

    張松溪橫他一眼。冷道︰“你道天下英雄都是土雞瓦狗,唯有武當七俠才是真正好漢?這傳功長老精研降龍掌,這套掌法剛猛無儔,便是大師兄、二師兄硬接之下,也不能勝他。我內力稍不及兩位師兄,對上這位長老唯有以雲澤掌之柔去克他降龍掌之剛,如非斗到五十招後,不能勝他。”

    原來張三豐收徒之先。對每人的品德行為、資質悟性,都曾詳加查考,因此七弟子入門之後,無一不成大器。不但各傳師門之學,並能分別依自己天性所近另創新招。如宋遠橋謙謙君子,敦厚溫良,便自創了一門“柔雲廣袖”,一拂之下。往往制人無形之中。而少刀兵之災;而俞蓮舟痴迷武學,練功不輟。外加性子帶三分狠辣,便苦心孤詣,改“虎爪手”為十二招“絕戶虎爪手”,也是了不得的絕學;張松溪性默多識,素來足智多謀,帶得幾分柔韌,便創了那門“雲澤掌”為平生武學之大成;張翠山近來武學大進,隱有所悟,一套武學雛形漸漸顯現出來,正是基于倚天屠龍功所創,因招式未全,尚未出世;而俞岱岩早年受傷,殷、莫二人年紀尚輕,體悟不深,未有自創武學。

    這七俠俱是一等一的學武良才,絕非墨守成規之徒,張三豐因材施教,具成大器,雖不如他這般舉手抬足自創絕學,也是了不得的武林大俠,比之前朝的全真七子,高出不知凡幾。

    且看場上青書和傳功長老比斗,幾乎便是傳功長老壓著青書打。“降龍十八掌”不僅剛猛絕倫,抑且精微奧妙,有時候避無可避,便只能硬接。傳功長老每一掌都蘊藏極大力量,青書硬拼之下,漸漸吃受不住,往往便使“抱球勢”卸開來掌,但畢竟勢大力沉,還是有一兩分掌勁落在青書身上,但他內力深厚,這點掌力便如火星濺水,自然而然地便化去了。

    兩人對的七八十掌,青書謹尊張三豐教誨,始終留了三分後力在丹田之中,生生不息,似永無枯竭之噩。但傳功長老卻一掌不如一掌,漸漸氣喘吁吁起來。

    “降龍十八掌”本就極耗內力,尤其傳功長老內功還未臻那“餓虎跳澗”之境,便這般狂轟亂炸,七八十掌後,內力自然而然的衰竭下來。

    遠處,華山派席上,鮮于通不時觀望黃鶴樓以東,仿佛在等待著什麼,轉頭見台上傳功長老勢危,手中折扇捏緊。

    驀地,只听得青書大喝一聲︰“下去吧!”一招“震天鐵掌”推出,合著“探勢”,威勢之猛,竟是不遜于傳功長老初時使出地“降龍十八掌”。

    便听得“哇”的一聲,傳功長老半步未退,定定站在原處,但究竟吐出一口鮮血,顯然內腑已然受創。

    他苦笑一聲︰“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敗了。”緩緩走下台去。

    傳功長老這一下台,場下愈發寂靜。眾人把目光都投向少林、峨嵋、華山三派,但滅絕師太已有打算,似是又決意不出手了,只是闔目不語;而空聞則是吝惜身份,和這小輩打斗,便是能贏,也是顏面大失。為何?君不見宋青書適才已連斗兩場乎?以空聞一派尊主的身份,是斷然不會做這等事的。

    鮮于通似是有所決斷,咬咬牙,便要出聲邀戰。

    白觀扯住他袖子,搖了搖頭,神色決然,驀地朗聲道︰“武當派的宋少俠,華山白觀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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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柳暗(六)

    白觀將身一縱,華山派的“上天梯”輕功使出,身形瀟灑,飄然躍上高台,眾人轟然喝彩。

    倒不是他這手輕功有多漂亮,之前班淑嫻的身法之利落還遠勝于他。眾人這聲喝彩,為的絕非他輕功身法,而是他的勇氣。

    在青書一招敗青海三劍之後,又連敗昆侖掌門夫人、丐幫傳功長老兩位高手,六大派、丐幫之中,哪里還有年輕一輩弟子敢挑戰于他?此刻白觀挺身而出,不啻是讓年輕弟子感到極大鼓舞。

    青書冷冷看著白觀,不發一言。白觀昂然對視,朗聲道︰“宋少俠,請了。”他將少俠兩字咬的極重,青書一听,嘿然道︰“好,我先不出手,讓你三招。”

    白觀冷笑道︰“誰要你讓?”飛身上前,刷刷刷三掌掃出,乃是“軒轅七式”里的精妙招數。看他左掌直擊,右爪橫掠,招法凌厲,青書若不抵擋,則必然被他左掌擊中胸口,右爪掃瞎雙目。

    青書道︰“你不要我讓麼?我偏要讓你!”長袖低垂,束手不攻,大大退後一步。白觀但覺他這一步退的玄奧異常,自己招式雖然狠辣凌厲,好似堪堪與他衣袖相及,偏偏抓不到他半分衣角。

    青書冷冷道︰“第一招。”

    白觀緊閉嘴唇,沉默不語,刷刷刷幾掌橫掃出去,猛攻不停。他知道自己功夫和他差得太遠,對方舉手抬足之間就能敗己,他要束手不出招,自己也阻止不得,再出言喝罵,徒自丟人而已。

    青書斜斜跨出一大步。將他幾掌避開,說道︰“第二招。”

    白觀一咬牙,驀地欺身上前。化掌為指。嗤嗤點出一指,一道綿綿泊泊的純陽指力涌出,青書“咦”了一聲,覺得這一指手法精奇,拿捏甚準,頗為難避,不由暗運“下勢”,嗖一下退出五丈有余。避開那道指力,冷冷道︰“第三招。”右手束掌在胸,左手下垂,巋然不動。

    白觀看得奇怪,正欲出手相攻,忽見青書身子一動,已然欺近身來,輕飄飄的一掌推出。白觀只覺避無可避。只得抬掌架起。

    青書喝道︰“下去吧!”白觀但覺一股無可抵御的沛然大力如浪潮般涌來,身不由己的倒飛出去。

    原來青書適才用上“單推勢”,這一般變化運力于一臂,使出足有催雲斷石之威,較之“探勢”。威猛更甚。

    但白觀究竟還是穩穩當當的落在地上,總是青書不想傷他,最後一刻撤了五分力回來,甚至運使“抱球勢”地回力,讓他穩穩落地。不致顏面大失。

    他哈哈一笑。睥睨華山派諸人,不屑道︰“鮮于掌門。也上來指教一二麼?”

    鮮于通咬咬牙,握緊了手中折扇,正欲朗聲應戰。

    忽听得守山處一陣喧嘩,一陣如雷嘯聲滾滾而來,震得諸人耳鼓生疼,六大派與丐幫諸高手都是大驚,心道︰“這是何人,內力竟然如此強盛!”

    只見幾個人影倒飛出去,卻是守山的武當弟子,被那人以強悍內力擊飛,好在那人總不欲多傷人性命,一陣風也似的飛奔入場。

    諸派高手只見來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一身灰袍,眉飛入鬢,虎目含威,鼻直口方,面容英挺,往那一站,然一派高手風範。

    便見這漢子一指台上,喝道︰“兀那少年!可是武當派地宋青書?”

    青書一愕,朗聲答道︰“不錯,在下正是武當……”

    尚未說完,便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不由地氣為之閉,青書心下大凜,見來掌再難避過,只得抬掌一架。雙掌一交,便覺對方來掌勢大力沉,內力堂堂正正,剛柔並濟,自身真氣與之相踫,直如兩山撞擊,轟然作響。

    便听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人各自退後一丈,然後拿樁站定。那灰袍漢子戟指大怒道︰“好賊子!拿命來!”刷的一掌束在胸前,直如金剛怒目,竟而生出莊嚴寶相。

    青書被他喝的莫名其妙,見他掌勢凝而不發,顯然是有極為厲害的後手,不由擺個拳架,暗藏“抱球勢”“分勢”,嚴陣以待。

    那灰袍漢子驀地大喝一聲,向前推出一掌,少林三僧見他這手,都是一驚。空性大叫道︰“兀那漢子,你怎會我少林般若掌絕技!”

    在場諸人都是大驚,都是心道︰“空性大師不認得他,這人莫非是偷學了少林絕技?怎地看他模樣,和宋青書似有大仇一般?”

    那灰袍漢子全然不理會空性叫喝,只是沉沉一掌推出,便含無窮威勢。他是天生的武學奇才,這一手使來,無論精、氣、神俱臻巔峰,令人避無可避。

    青書面色沉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灰袍漢子乃是勁敵,若是自己長劍在手的話,尚能倚仗寶劍之鋒銳而一舉敗之,但此刻已然來不及去取劍,空手對敵,雖有“太極十三勢”傍身,但勝負之數,還難說地很。

    空聞臉色鐵青,低聲和空智交談著什麼;空性卻是雙目放光,大聲叫好;而武當諸俠則是暗自擔憂,張翠山更是道︰“若換我上場,無兵刃在手的話,百招之內必敗無疑。只不知青書的拳腳功夫如何,能否敵住此人。”

    張松溪沉吟道︰“青書似乎得了幾分師傅演示的太極法意,借力卸力的法子被這小子用的很是純熟,兩人還有一番好斗……這灰袍漢子一身少林絕技極是精妙,莫不是和那阿三奴才一般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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