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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179章 交易

離開半個多月的慶忌再次回到了帝丘。僅僅半個月,秋風吹拂下,帝丘容顏大改,就像如今衛國朝堂上的局勢一樣,整個帝丘都帶上了一片蕭殺之氣。慶忌的馬車孤零零地行於行人寥寥的街頭,風捲起一片片落葉,貼著地面打著旋兒捲過來,被車輪輾碎成泥。

慶忌把窗簾拉緊了些,寒風被擋在車外。他蹙起眉頭思忖著,衛夫人南子秘密邀他到帝丘相見,到底是何用意呢?在他正欲啟程趕赴楚國時,南子的信使到了,帶來了衛國君夫人南子的一句話:「南子亟盼與公子一見,妾在深宮,出行不便,還祈公子往帝丘一行,切切!」

這樣的話聽起來就像一位深閨怨婦約會情人,但是慶忌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為偶然一面之緣,那位驕傲得像孔雀似的衛國君夫人便對他情根深種,乃至茶飯不思,最後大發花癡的派人來請他約會以慰相思之苦。

對衛國如今政局的分析,使他斷定南子沒有對他不利的理由,至少目前這種形勢沒有對他不利的理由,衛侯姬元同樣沒有理由,整個衛國各種勢力,現在對他是一種既敬又畏、既想拉攏又有些厭惡的複雜態度,但是不會有人試圖對他不利。沒有哪位權勢人物在政敵虎視耽耽的時候,突然跑去得罪一股目前與他們毫不相干的第三方勢力。因此,帝丘之行不會是一個陷阱,於是。他來了。

然而。他從那名信使口中沒有問出更多的消息,令他無從琢磨南子見他的真正用意,這令他一路上一直保持著一份好奇心。無論任何理由。無論想要和他達成一種什麼合作關係,南子是沒有必要繞過公子朝和齊豹等人,卻來私下會見他這個原本毫無情誼的外人地道理。然而她地信使甚至再三囑咐,請慶忌行蹤務必隱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公子朝和齊豹。這就是說,這次會見,連南子勢力一方的主將公子朝、齊豹等人也完全不知。

「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慶忌摸挲著下巴,好奇地想著。

經過他仔細匡算路程和時間,掩余公子的信使穆將軍就算馬不停蹄地星夜返回楚國,掩余燭庸再依他之計行事也還需要一段時間,在他們故意放水,誘敵深入,迫使楚人與吳軍正面接觸之前,他並不急著趕到楚國去,因此這帝丘之行並不耽擱多少時間。不管南子要幹什麼,他打算見過了南子之後。就直接趨車趕赴楚國。

「這裡是什麼地方?」車馬駛進了一處院落,他地四名親衛跳下車,按劍巡視著周圍。慶忌掀開車簾,見院落不大,滿地黃葉,只有一個黑袍老嫗拿著掃帚在瑟瑟秋風中有氣無力地清掃著。

老太太的年紀太大了,滿頭白髮,皺紋深深。車子駛進院落中時。她還睜開昏花的老眼看了看,此刻眾人下了車。她反倒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到了她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引起她地好奇和興趣了。

那名信使趕到慶忌車前,畢恭畢敬地道:「公子請下車,這裡……是一位大夫家的後院,很是安靜,公子在這裡會很安全。」

慶忌心裡一動:「一位大夫家的後院?既不是公子朝,也不是齊豹、北宮喜等人,這個女人不簡單啊,原來她在衛國還有潛伏的勢力。」

他下了車,似笑非笑地瞟了那個寺人一眼,說道:「嗯,我已經到了這裡,然後呢?」

那名信使又習慣性地哈了哈腰,陪笑道:「公子請寬心住下,小人會去稟報君夫人,君夫人會尋機面見公子地。」

慶忌早看出他是一名寺人,他的口音與衛人略有不同。慶忌估計他應該是南子嫁到衛國時從宋國帶來的親信,南子瞞著公子朝、齊豹等人,派遣自己的親信秘密約見他,這其中的內幕令慶忌越來越感好奇了。

「哦?君夫人出得了宮?」

那人猶豫了一下,才道:「公子請放下,君夫人寢宮中都是極可靠的人。國君又從不宿在君夫人寢宮那裡,君夫人要出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說完,陪笑肅手道:「請。」

「既來之,則安之,那就等著美人上門吧……」,慶忌深深吸了口氣,向那幽靜的院落房中行去。

燈光下,慶忌好奇地打量著曾在衛國宮中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南子。那時的她,雖在氣惱之中,卻神彩飛揚,那一睥一睨,嘻笑怒罵,都張揚著她獨特地美麗,那時的她就像一朵綴著晶瑩露珠的玫瑰,嬌艷、嫵媚,盛氣凌人像那花枝的刺。

而現在,她穿著一襲黑衣,穿著黑衣,或許是為了夜行方便,但是此刻她的臉色卻是一片蒼白,蒼白的毫無血色。她的雙眸也毫無生氣,那雙眸幽幽深深的,就像泛著冰碴地兩口寒潭,看著便令人心生寒意。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慶忌心生好奇,但他沉吟了一下,卻沒有問出口,只是斟酌著道:「君夫人,您秘密使人召請,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南子一雙纖美地手緊緊絞在一起,慶忌的目光落在她地手上,肌膚白,在燈光下閃著潤澤的光,慶忌很擔心她的力氣再大一點,那蔥白似的纖纖十指就會被她扭斷。

「我……請你來,是想請你幫我殺一個人!」

這句話剛剛出口時還帶著些顫抖。但是一句話說完。她地聲音已平靜下來,那雙死死絞在一起地手也平穩地按在膝上,她的腰桿也微微地挺直了。

慶忌注意到。她秀美絕倫的臉蛋上,在說出殺人之後,突然於蒼白之中湧起一抹血色地嫣紅,再配上那雙冰寒的眸子。妖艷而魅惑,有點邪惡,頗能挑起人原始的衝動。

「殺人?」慶忌皺了皺眉。

「不錯,殺人!要殺人。我便想到了我,南子實在想不出比你更適合殺人的人了。」

慶忌摸摸鼻子,乾笑道:「慶忌好像……並不是一個刺客……」

南子熠熠放光地一雙眸子盯著他:「敖世奇是公孟縶座下三傑之一,素以劍技高明著稱,我聽說……你只一招,便將他殺了。我要殺的那個人,劍技非常高明,或許……與敖世奇相仿,出入防範也極嚴密,想殺他絕不容易。但是如果動手的人是你,我想應該並不是一件難事,所以,我來求你。」

慶忌苦笑道:「如果在帝丘還有什麼人是你君夫人殺不了,需要假手他人的,我想……這個人一定是個大麻煩,對嗎?」

南子地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嬌媚的笑意,柔聲道:「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沒有人會知道是你。」

慶忌舔了舔嘴唇。問道:「我能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我要你先答應我。」

慶忌皺了皺眉:「君夫人,你這樣的要求……似乎太過不近情理。」

「的確不近情理。但我會付出相稱的代價。」

「什麼代價?」

南子慢慢直起腰,酥胸挺了起來,玄衣烏髮的襯托下,她那白裡透紅、明艷照人的玉頰上露出一抹自信和驕傲的神情:「無論你要什麼,只要我拿得出,便都給你,即使是……要我。」

慶忌訝然看向她: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了什麼人,這個高傲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女人,現在竟不惜以她自己委身相從為代價求他殺人,她……到底要殺什麼人?

「這樣子,你答應麼?」南子甜甜一笑,盡顯女人迷人味道,她臉上綻起花朵盛放般甜蜜地笑容,把胸又挺了挺,那跪坐於席的嬌軀玲瓏浮凸,曲線跌宕,雖是一襲黑衣不夠鮮艷,但是週身上下卻透著一股神秘的誘惑,就像夜色燈光下一朵靜靜開放的芸花。

慶忌的目光從她烏油油的長髮移到她遠山似的蛾眉上,再移到她如星辰般美麗的雙眸,豐潤鮮紅地兩片嘴唇,直至玄衫領口呈現出地一抹驚人的、誘人地白膩,喃喃自語道:「的確……這是很大的代價……」

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如果蓄意色誘一個男人,恐怕修行百年的老僧也不一定把持得住,更何況,她高貴的身份,凌然不可輕侮的氣質,更令男人產生一種征服的慾望。

此刻,那千嬌百媚的容顏,眉梢眼角的萬種風情,那聳胸細腰、那如雪肌膚,還有那磁性甜美的嗓音,這一切,在這孤男寡女的暗室中交織出了令人難以抗拒的強大魔力,慶忌的眼神開始有點迷離了。

南子把他的反應完全看在眼裡,她的笑容更甜美了,那修長優美的手指象蘭花綻放般輕輕動作著,移到她吹彈得破的臉頰上,貼著柔膩滑順的肌膚向下,輕輕搭在聳挺飽滿,曲線姣好的胸口,嘴角含春,無限嬌媚地暱聲道:「慶忌,只要你殺了他,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我的身子,我的一切……」

慶忌很貪心地又盯了一眼她在自己面前頭一次如孔雀開屏般展現在絕美容顏,然後啟齒一笑,他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我拒絕!男女歡愛,本該是兩情相悅的事,如果成了一樁買賣,那就無趣的很了,慶忌喜歡女人,但是還沒有飢渴到那般地步。很抱歉,君夫人,如果你想殺衛侯,慶忌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置身事外,你……可以當我從未來過。慶忌對天發誓。不會透露你的秘密,也請你不要妄想對我不利。」

說著,他緩緩站起。握緊劍柄,警覺地向門口退去。

「你怎麼會想到國君?我要你殺的人,並不是他。」

慶忌一怔止步,但是依然不敢放鬆警惕:「衛國除了衛侯。還有什麼人是你、公子朝、齊豹等人殺不了的呢?還有誰,需要君夫人不惜出賣自己,來誘我出手。」

「還有一個人的。」南子澄澈的眸子看著他,柔媚地折腰而起。淡然說道:「那個人就是……公、子、朝!」

慶忌一下子呆住了,他本來全神戒備著,防止談崩了交易南子會暗伏人手殺他,但是一聽南子說出要殺地人,他是真地呆住了,這片刻的失神,如果這時有暗伏的刺客突然出手,那可就是天賜良機了。

「你……你要殺公子朝?」慶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公子朝和南子地關係,他一清二楚。這兩個人怎麼……

南子向他淒艷地一笑,眼中流露出哀婉淒絕的眼神,她緩緩閉上雙眼,長而整齊的睫毛下,淚如泉水,傾瀉而下……

宮苑林中,南子與公子朝站在兩株參天大樹中間,正在激烈地爭執著。

「子朝。你冷靜一下好不好?我們先機已失。現在只有隱忍等待機會,你讓我詐做被公孫戊非禮。然後由你來出手殺他,這是明擺著在清除國君的羽翼。不錯,有這個借口,他地確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僅限於此時,以後呢?你要的是權力,而不是同國君徹底決裂,一旦正面衝突,以你們現在的力量,並不佔絲毫優勢。子朝,你在宋國為什麼失敗?還不是因為你急功近利,這個毛病你就不能改一改嗎?」

公子朝冷笑:「你懂什麼,忍?忍到姬元把權力一點點全收回他的掌心?那時我們想反抗也無能為力了。南子,我現在是食不安穩,寢不安枕,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像公孟縶一般,糊里糊塗地死掉,這種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不錯,姬元擁有整個衛國,但是他的人卻在這宮城之中,只要我掌握了全部宮衛力量,姬元就能等於掌握在我的手中,任他來掌握天下,我照樣掌握著他,那時還怕他玩什麼花樣。」

南子冷笑:「恐怕不止是為了自保吧,你要把國君控制在手裡,還想掌握更大的權力,是麼?」

公子朝惱羞成怒地道:「那又有什麼不對?」

就在這時,只聽衛侯姬元一聲大喝:「子朝!」

公子朝嚇了一跳,急忙循聲望去,只見衛侯姬元從前方林中閃身出來,張弓搭箭,大喝一聲:「看箭!」弓弦一鬆,一枝利箭劈面射來。

公子朝嚇得魂飛魄散,他不知道是自己與南子的幽會惹起了他的醋意,還是被他聽到了自己與南子的對話,這時都無暇去想了。兩旁是合抱粗的參天古樹,無從閃避,那箭離弦而來,電光火石之間,公子朝無暇多想,本能地一扯身旁的南子,將她擋在了自己身前。

一劍正中胸口,胸口一痛,南子絕望地閉起雙眼等死,剎那間,一股巨痛瀰漫了她的身心,那痛不是來自身體,而是來自她地心靈深處,她萬萬沒有想到,危難時刻,口口聲聲愛她勝過自己性命的公子朝竟然毫不猶豫地把她做了盾牌。

這剎那之間,慶忌曾經對她說過的一番話,異常清晰地流過了她的腦海:「有人威脅到我的生存和利益時,我不會坐以待斃。如果現在有人一箭射來,我已躲閃不及,旁邊站著的是我愛我敬的親人友人,我寧可挨這一箭,也不會使他人擋箭,但是如果是與我毫不相干的外人,我不介意把他拉過來做盾牌,如果這人本來對我也沒懷好心,我更加不會猶豫。如果身旁是無辜弱小,我或會動了慈悲之心,但那樣為地也是自己良心得安,不用扯上天下大義……」

南子嘴角露出一絲淒婉地笑容,她在心裡悲呼:「原來,在他心裡,我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他追求地。只有權力!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公子朝也呆住了,姬元一箭射中南子時,他就想推開南子屍首。衝上去格殺姬元死中求生,但是一見姬元身後突然又冒出按劍而立的公孫戊和幾名侍衛,他便知大勢已去,雙腿較力。便想拔足而逃,就在此時,他看到南子胸口那枝箭居然「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不由得呆住了。

姬元受公孫戊提醒。知道今日不能真地殺了公子朝,否則心懷鬼胎地齊豹等人馬上就得狗急跳牆,擁兵造反,所以用了無頭箭,如此作態,只是想戲弄他一番罷了。不料這一箭射出,公子朝竟然抓了南子做擋箭牌,姬元一愕之後已是心喜若狂:這對狗男女,自此後宮與外臣,再難勾結共同與他為敵了。

姬元哈哈一笑。放下弓,故作從容地道:「子朝,寡人林中散步,見你在此,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怎麼你竟敢拿夫人抵箭?」

公子朝腦袋「轟」地一聲,什麼都不及想,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期期說道:「國君,微臣……微臣……」

他看到姬元走過來。彎下腰看著他,姬元的臉上掛著笑意,眼中流露出不知是譏諷還是得意的神色,姬元地嘴巴一張一合的,好像在說話,但是他的耳鼓嗡嗡作響,雖然努力去聽,卻什麼都聽不到。他的身子簌簌發抖,得罪了衛侯,如今又得罪了南子,天下之大,他還能逃到哪裡去?

南子站在一邊,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她微微退了一步,靠在樹幹上,這才支撐著沒有讓自己地身子倒下去。哀莫大於心死,這一刻,她的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兩天過去了,一直把自己關在寢宮裡的南子漸漸恢復了意識,她開始主動為公子朝尋找起理由來:倉促之間,出於本能;他並非不愛我,只是他更愛他自己,但是,除了他自己,我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會來見我地,只要他誠心的向我道歉,只要他肯低下頭來,向我認錯……,我……我就原諒了他這一遭……

然而,她沒有等來負荊請罪的公子朝,她一心為公子朝著想,公子朝以己度人,卻哪敢相信一向高傲,目不揉沙的南子會為了他而自欺欺人?哪肯相信曾被他做了肉盾的南子還肯放過他?齊豹、北宮喜、褚師圃都比他有實力,他來衛國才幾天?他的根基是建在沙土上的,只有南子這位後宮之主的支持,他在衛國朝堂上才有一席之地。如果南子與他交惡,衛侯姬元想殺他就像捻死一隻螞蟻,得了南子授意的齊豹、北宮喜、褚師圃三人只會瓜會了他的權力,決不會為他報仇地。

南子的沉默,在他心中想來,是不知正在想著怎樣惡毒的計劃要害他,惶惶不可終日的公子朝走投無路的公子朝越想越怕,萬般無奈之下,他選擇了他認為最正確的一條道路:向衛侯姬元請罪投誠。

他披髮左衽,入殿向衛侯姬元投誠請罪去了。君夫人南子的觸覺雖然伸不到宮外去,但是她掌管整個宮中的用度和薪俸乃至宮中人員地任用,以她地權力和智慧,早收買了極多的宮婢和寺人為她所用,包括衛侯姬元身邊地一些使喚下人,公子朝的舉動隨即便被人報告了與她知道。

南子一聽心便冷了,臨危時出賣她,困厄時不信她,這個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子朝嗎?當那寺人吞吞吐吐地說出衛侯姬元當時正得意飲酒,公子朝披髮負荊請罪,衛侯姬元恩威並重一番,把他招攬到麾下,又見他長髮披散時眉清目秀模樣,竟攜他進入寢宮帷帳,足足半天功夫才攜手同出時,南子不禁仰天大笑,笑得滿臉是淚:

這就是她喜歡的男人,那個野心勃勃,一向自詡男兒丈夫的大英雄,為求活命,居然也效雌兒,把身子貢獻與人,做了姬元的嬖童。可笑,噁心!衛侯的確好男風,可他此刻把公子朝帶入帷帳,會是好他姿色嗎?那或許是一種把他當成女人般猥褻狎弄的心理,或許是用他獨特方式的一種凌辱和報復,從今日始,公子朝成了一個什麼東西?

從這一刻起,南子只想做一件事:殺了公子朝!

此時的她不惜一切要殺死公子朝。已不是對他的恨意有多深。她要殺的。已不是公子朝,而是因為公子朝地存在而存在地自己的過去,因為對他強烈的仇恨和鄙視。她厭惡同他一起經歷過去地那個自己。只有殺了他,她才不用這樣屈辱的活下去。

「是的,公子朝,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狗都不如的公子朝。現在你肯答應了麼?慶忌公子。」

「很抱歉,君夫人,伐吳在即,慶忌不想節外生枝。我……」

他突然收聲,眼睛睜得好大,南子微笑著看著他,輕輕一抽腰帶,腰帶飄落在地,然後她用一雙柔荑輕輕解開衣衫,香肩微抖,一襲黑袍輕輕滑落,裡邊什麼都沒有穿,那赤裸地眩人雙目的美麗胴體在燈光下閃耀著水一般柔潤的光澤。嬌軀微微舉動間,那光暈就像水一般流淌,又像在燈下把玩一方美玉似的感覺。

她不是一絲不掛,腳上還穿著一雙精緻地鹿皮靴子,唯因如此,那種誘惑更加強烈,那冰肌雪股,那令他不敢直視的秘處。散發著可以讓人窒息的強大魔力。完美的筍形雙乳水嫩嫩地聳挺著。一雙修長筆直,長過半身的美腿曲線優美。纖腰緊致、曲線玲瓏,肌膚滑膩如油。她微微側身,粉嫩的圓臀象滿月般高高翹起,其白如雪……

「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你就能得到我了,公子,你真的要拒絕嗎?」

慶忌雙眼睜大,看了良久,慢慢舉步向她走來。南子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她美麗的唇角微微牽起,那雙迷人的眸子緩緩閉起,用無盡地勇氣,她克制著自己身體的顫抖,悄悄仰起姣好圓潤的下巴,頸子天鵝般優雅地揚起,珠唇輕啟,做出一個無聲邀請的姿勢……

她感覺到慶忌走到面前了,她感覺到慶忌已經在她身邊站定,她不知道慶忌正盯著她的哪裡在看,以致所有的羞人之處都有一種滾燙的感覺,她不知道,雖然竭力克制著自己,她如雪的肌膚上仍然透出了一種桃紅地顏色,她修長渾圓地大腿已經禁不住地哆嗦著,然後……

然後她感覺肩上突然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件衣服,她愕然睜開眼睛,就見慶忌站在她的身邊,他地身材高大,自己的身高原也不是差得太遠,但是因為光潔溜溜一絲不掛的緣故,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孩子了。

「來,伸手……」

南子傻兮兮地伸出手,一隻大袖套了進去。

「這隻。」

南子又伸出一隻手,另一隻大袖也套了進去。

然後她的衣衫被合攏,掩住了那修長窕窈的身體,雪藕般的柔軟玉臂,優美渾圓的修長玉腿,細削光滑的小腿,以及那青春誘人、成熟芳香的一雙筍形玉乳。慶忌的手繞到她纖細內凹的腰後,又繞回來,在她腹前繫著絲帶。手碰在她平坦、柔軟、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上,若隱若現的衣衫裡,那性感迷人的香臍一閃即沒。

「已經深秋天氣了,沒準再過幾天,第一場雪就要到了,天這麼冷,房中又未生火,小心著了涼……」

南子突然反應過來,頓時滿腔羞憤,這算什麼?他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未長大的小孩子?我……我在他面前袒露了從不示人的身體,而他……他居然這樣若無其事,竟然還像個嘮嘮叨叨的老太婆似的在教訓自己。

南子氣得渾身發抖,渾然不知慶忌用了多大毅力來克制她的誘惑,他嘮嘮叨叨的絮語其實並不是說給她聽的,只是分散他自己的注意力,消除一些異樣的反應。

因為慶忌,所以公子朝才掌握了他夢寐以求的權力。因為權力,他利慾熏心,終至墮落成如今這副卑鄙無恥的模樣。南子恨極了他們,本想色誘慶忌,驅使他去殺掉公子朝,然後再揭穿他兇手的身份,把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一併殺掉,即便那時自己也要身敗名裂,葬送了性命。

她不惜犧牲自己,含羞忍垢來引誘他。就是抱著要死大家一齊死的念頭。孰料,如今竟是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的結果,饒是她一向多計。此時也已經傻掉了。一個從不在男人面前脫衣裳的女人,一旦變得赤條條了,她還有什麼心機可想。

好半晌,當她穿著已畢。她才恢復了神智,憤怒地推開慶忌,她美麗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你拒絕,是嗎?」

「我不拒絕誘惑。但是在男人心中,女人永遠不是第一位地,有人追求權利,有人追求名聲,慶忌不是道德君子,但是我有我地驕傲,我是男人,不會因為美色,而屈服於一個女人,做她利用的工具。」

慶忌靜靜地說著。說到我是男人時,雙眉一挑,露出一股自信和嬌傲。南子心中一慘,忽地想起那個曾和他一樣自信、高傲,同樣自稱男人的子朝雌伏在姬元身下婉轉承歡地噁心模樣,兩相比較,五內雜陳。

她平靜地說道:「我曾經鄙視過你,也曾經憎恨過你。可是不知為什麼。被你這樣拒絕的羞辱,這些感覺卻都消失了。是我自己。被仇恨燒暈了頭腦,你走吧,馬上走,我就當你從來不曾來過。」

她慢慢抬起頭,望著房頂粗大的橫樑,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腰間絲帶上的合歡結,那是慶忌剛剛為她繫起地,不太熟練,合歡結有些走形。

「你想自殺?」

慶忌從她臉上的神情,忽然看穿了她的心意。南子突然雙眉一展,目光凌厲地看向慶忌:「與你何干?」

慶忌苦笑著攤開雙手:「怎麼不相干?你偷偷出宮見了我一次,然後就懸樑自盡了,知道的是你以身誘惑,受拒羞憤自殺。不知道地,還以為本公子偷香竊玉,你自殺殉情呢。」

「我殉你個頭!」南子氣炸了肺,自殺的念頭一掃而空,她恨不得撲上去從這個可恨的慶忌肩上咬下一塊肉來:「滾!快滾,不要讓寡人再看到你!」

「在男人面前,女人要自稱妾身,這樣才可愛。你就算美得像天仙,如果整天擺著一副強梁嘴臉,也沒有一個男人喜歡。」慶忌不走,笑吟吟地在席上坐了,又沾沾自喜地加了一句:「其實……我很尊重女人的,不過女人嘛,就該有個女人的樣子。」

南子狠狠地瞪著他:「你還要怎麼樣?再不走,小心我改變了主意,你只有四個人,在這帝丘城中,我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的。」

慶忌臉色一正,說道:「我不問你為什麼反臉成仇要殺子朝的原因,那是你的私事。不過……你私下見我,既不通過朝堂,也不通過齊豹、公子朝等人,看起來,你的處境很不妙啊。」

南子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南子成了孤家寡人,與你慶忌有何相干?」

「你不是孤家寡人。」慶忌一笑:「你是宋國公主,衛國夫人,其實你有很多力量可以利用,只是你根本沒想到而已。用自己的身體做代價,是最愚蠢地辦法。」

南子的臉已經羞紅一片,當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面前裸露自己的身體時,如果這個男人撲上來「欺負」了他,那麼勝利者是這個女人,可是如果人家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那麼,對方無論如何奚落,她也沒有言辭反駁了。

慶忌見這美人兒連脖子都紅了起來,馬上就要變身迅猛龍,立即改口轉向正題:「我有一個建議,可以讓你憑自己的力量做到你想做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南子立即平靜下來,冷冷地盯了慶忌半晌,她才說道:「你有那麼好心幫我?你要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慶忌笑逐顏開,拍拍身旁座席道:「來來來,坐下說,其實我要的並不多。我這人一向公正,無論做什麼事,都要雙方都有利可圖才好。因為只有那樣,雙方的合作才能長久,你說是嗎?」

南子奇怪地看著他,她已經搞不懂眼前這個傢伙到底是不是那個自幼接受良好教育的高貴地吳國公子了,衛國多商賈,她見過很多商賈有過和慶忌一模一樣地表情,現在他,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很市儈很狡詐的商人。

她忽然覺得有點發冷,她原本只想以自己地身體做為代價和眼前這個混蛋談一筆買賣。而現在……她有種即將被他賣掉的感覺。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公子朝走投無路時。選擇了一條他自己曾經無限鄙夷地路。她現在,何嘗不是?

楚國潛山,一處軍營。

寥寥無幾地營帳。寥寥無幾的兵丁,那些挾著戟在秋風中巡邏的士兵,也大多低著頭沒精打彩地樣子。其中有幾個還一瘸一拐的帶傷巡邏,一副打了敗仗模樣。

營帳後面是莽莽叢山。這裡就是後世著名的大別山區。正是借了這裡的地利,掩餘地殘餘兵馬才僥倖逃過了伯的追殺,在這裡暫時立住了腳。

「希聿聿……」幾聲長嘶,夜色中一輛戰車沿著崎嶇的山道轟轟隆隆地駛來。驚起林中無數宿鳥。馬車上車右和車左高擎著火把,中間一人雙手扶欄,肋下佩劍,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的容貌。車到營帳前停了一停,巡營士兵上前盤問一番,便讓開了道路,那戰車長驅直入,直到***最亮地那處大帳前面停住,戰車上中間那人一躍下地,身後披風獵獵。猶如一頭兀鷹。

「四哥!」那人高聲叫著,大踏步地走去,抬手一掀門簾,走進帳去:「四哥,急急叫我過來,有什麼緊要的事?」

營帳中央,地上鋪著一塊髒兮兮的毯子,上邊盤膝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他的個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墩實,卸去披甲。內著一襲公子袍,頭髮用布巾束著,雙眼微閉,不言不動。看他的模樣,刀眉鳳眼,鼻如懸膽,頜下三縷微髯,有種不怒而威的氣質。

而剛進來的這位比他要小一些,大約只有二十一二歲年紀,頜下剛剛開始留須,容貌與那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穿著一身甲冑,那殘破的甲冑上佈滿劍痕,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的生死搏殺,讓他魁梧結實地身子隱隱透出一股殺氣來。

「坐!」那盤膝而坐的男子頭不抬、眼不睜,只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剛剛走進帳來的男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盤膝而坐的男子沉默良久,等到對面的青年忍耐不住,正想再度發問時,他方睜開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黯然說道:「燭庸,今晚,我想了很久,從姬光弒殺王兄,篡奪王位的消息傳到吳楚軍前,三軍潰亂時,一直想到今時今日,唉……,我們錯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吳國王子掩余,而對面坐下的這個青年就是他的兄弟燭庸。聽了掩餘地話,燭庸奇道:「四哥,你說錯了,到底什麼錯了?」

掩余搖了搖頭,苦笑道:「當姬光篡位地消息傳來時,軍心頓亂,你我都知道大勢已去,因此當機立斷,領兵殺出重圍,逃進了附近山中。那時,你我曾派人與慶忌聯絡,欲合兵一處,反過來利用楚國與我吳國的不解之怨,借楚國軍力對抗姬光。而慶忌,並不看好楚王,決意投奔衛國招兵買馬,再圖大計。如今看來,他地選擇是對的,你我都錯了。」

燭庸聞之默然,半晌才道:「是,楚王氣量狹窄,集權心重,便是楚國公卿大夫,但凡力量足以撼動王權者,也被他尋些借口使鷹犬一一殺了。伯家、伍家,許多忠臣莫不如此,何況我們這些外人?他對我們只有利用,又怎會真心相助。這……我們原也有所預料,昨日的仇敵,今日掉過頭來便成兄弟?當然不可能,只是……我沒想到楚王這麼狠,只提供糧草,不派一兵一卒,盡驅你我為主力,再使些附庸於楚國的小伯國相助與姬光為敵,如今……如今你我的人馬已不足三千之眾,困守在這大別山中……」

他抬頭望向小小的帳幕窗口,憂慮地道:「就算伯不使兵追來,如果我們困守此處,恐怕這個冬天也不好過了。」

掩余淒然笑笑:「你我數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傷兵殘將,難道要全部葬送在這裡嗎?即便我們全部戰死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掩余長歎一聲。帳外山風嗚咽,聽來英雄氣短。

燭庸雙眉挑起,隨即一歎。一拍大腿,沉聲道:「四哥,那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有何打算?」

「慶忌來信了。」

「哦?」

掩余探手入懷。取出一團素帛,遞到燭庸手中,燭庸展開素帛,側身就著燈光細細地看了起來。只看了一段,他就失聲道:「慶忌已知你我兵敗,邀我們去衛國?」

「是!」掩余頷首道:「我給慶忌的信中,已經把你我的情形都說明白了。」

「四哥,一旦投效了慶忌,那你……」

掩余淡淡一笑:「如今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還談什麼爭奪王位?王位已沒有希望,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殺回吳國,砍了姬光的狗頭。祭我滿門老少的亡魂……,余願足矣。」

燭庸目光灼灼盯他良久,默然低下頭去繼續看起來,忽然,他身子一震,再度失聲:「他要我等分駐衛國艾城、魯國費城,明年三月再度舉兵伐吳?魯國費城,他在那裡還有一支伏兵?」

掩余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是啊。慶忌這小子。真讓我刮目相看。他是你我地侄兒,但是論歲數。我們並不比他大多少,從小一塊摸爬滾打長大地,等到長大**,他的名聲顯於諸侯列國,你我與他相比卻藉藉無名,不止是你,我心中也是很不服氣的。如今看來,他確實是比你我高明啊。」

掩余欽佩地道:「天生神力,勇冠三軍,那也罷了。個人地武勇功夫,江湖任俠,倒是人人佩服的角色,可是萬馬軍中,哪有什麼真正的萬人敵,個人武力再如何了得,也無關大局。可是,他小小年紀,心機智謀如此深沉,不但能在衛國站住腳,經過一次伐吳兵敗,如今短短時日又聚起數萬大軍,而且……居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魯國秘密建立了一支軍隊,掩余對他,如今真是心服口服了。」

「四哥……」

「嗯?」

「你變了很多。」

掩余默然片刻,一笑:「每個人,都像河流中一塊有稜有角地石頭,磨礪的多了,才會圓潤起來。我也有自己的志向,但是經歷了這麼多失敗,我才明白,我空有一腔雄心,卻沒有那樣的雄才大略。膽識、心計、眼光、謀略,這些方面,慶忌樣樣都比我強,我這個叔叔,輸得心服口服,既然命運注定我成為不了一國之君王,那我就做一個扶保雄主地能臣干將吧。」

他把雙眉一挑,傲然道:「掩余自信,這點本領還是有的。咱們兄弟,又有哪個是庸才?」

燭庸注視他良久,歎道:「四哥既然這樣想,燭庸還有何話說?好!咱們便去艾城投靠慶忌侄兒,伐吳國殺姬光、報家仇消國恨!」

兩個人的手緊緊搭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掩余又問道:「慶忌侄兒的信你都看完了?我們要盡快趕去衛國,而他卻會趕來楚國,催請楚王發兵,於明年三月一同伐吳,如果能夠成功,我們復國成功的希望便大增。這件事你我一定要辦成,當初數萬雄兵,你我實力尤在侄兒之上,如今惶惶似喪家之犬去投奔侄兒,如果連這件事也辦不成,還有何臉面見天下英雄?」

「四哥說的是,不就是引伯之兵給楚國製造點麻煩,逼著楚國與伯正面交戰嗎?」

燭庸說到這兒不禁恨極,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隱忍片刻,才忍住了氣道:「楚國君臣鼠目寸光,心胸狹窄,不知利用時機,聯合你我重創姬光,卻在那裡一廂情願地打算坐山觀虎鬥,坐視我們與姬光兵馬交戰,盼著我們兩敗俱傷,真是愚蠢透頂。楚國上下,竟無一人看得出當前形勢麼?他楚國外強中乾,雖有二十餘萬大軍,卻散佈在廣闊的疆域上,姬光兵來,如銅錐刺布,以一點對一面,看著是楚國強大,實則難抗一擊。等你我身死,姬光的兵鋒就要指向他了。」

掩余淡淡一笑:「所以說,私心一重,就蒙蔽了人的神智。我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當初我不是存了自立門戶、與慶忌爭功的私念,又怎麼會被楚人利用,以致淒慘如此?如果當初便與慶忌合兵一處,憑咱們地實力又何致讓慶忌侄兒絞盡腦汁向列國尋求幫助?唉!不說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你我商量一下如何讓楚王引火燒身才是正經。」

他抿了抿嘴唇,思索著說道:「我方纔已經仔細想過,如今伯駐兵於巢、舒一帶,每次來攻,我們都退進大別山去,他們不敢深入,怕楚人抄了他們後路,便退了回去。我以為,我們這次可以集中殘兵,做誓死一戰的姿態主動進攻,詐敗之後不再退回大別山,而是逃向楚國向西、向北的各處城池。

如今將近冬季,我們不願退進山裡,也屬正當理由,不會引起伯的疑心。伯的目的是你我的人頭,見你我兵敗,他必然追來,我們可以引著他逃向桐城、荒浦、龍書、南岡一帶,這些地方楚國駐軍並不多,不會令他過於忌憚。我們引伯人馬攻城掠地,燒殺搶掠一番之後,我等便向英氏、雞父、汝清一帶逃遁,假道鄭國往衛國艾城去。

他們一路追來最好,即便不追,這一通燒殺搶掠之後,除非楚王是死人,否則決不能不有所表示,只要他發兵與伯正面交鋒,那麼慶忌侄兒到了楚國時,再促請楚國一同發兵討伐姬光,便是順水推舟地事,要容易多了。」

燭庸目光深沉,聽他說完閉上眼睛仔細思考片刻,忽地雙眼一睜,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四哥,我們被楚人害得這麼慘,就這麼走,我不甘心。」

掩余盯著他,正容道:「燭庸,大事要緊,不可感情用事,楚人地仇,等咱們伐吳功成之後再說吧,現在切不可因小失大,壞了慶忌的大計。」

「四哥,我不是想壞了慶忌侄兒地好事,我只是想……既然我們的目的是把火引到楚人身上,那麼為什麼不把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燒不死楚王那個小畜牲,也得燎了他沒長齊的毛,出出你我心頭這口惡氣。」

掩余一愣:「燭庸,你有什麼妙計?」

燭庸陰陰一笑,把頭湊過去竊竊私語起來。燈光把兩人的身影映在牆上,狹長變形,就像一頭正在圍著垂死獵物張口大嚼的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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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引火燒身

楚國巢城。

這裡,已被吳人佔據,伯佔據此城,以此地為據點,剿殺掩余、燭庸。伯此時剛剛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統兵打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由於楚人有意驅使他們自相殘殺,將楚軍主力全部後撤,只留下掩余、燭庸和依附於楚國的一些小伯國對敵,根本不是如狼似虎的吳軍對手,是以吳軍所向披靡,迄今還沒有遇到強硬的對手。

燈下,伯正拿著一張羊皮地圖仔細地看著,那雙從中而斷,淡而細彎的眉毛時而蹙緊,時而展開,似有大事難決的模樣。

「將軍,將軍。」帳簾一掀,一陣冷風吹進來,伯下意識地緊了緊披在肩頭的衣衫,抬頭望去,一名披甲衛士抱拳說道:「將軍,伍相國已到軍前。」

「哦?」伯一驚,雙肩一振,將肩上衣衫卸下,動容道:「相國來了軍前?快,速速擺儀仗相迎,擊聚將鼓,召集所有將領。」

「諾!」披甲衛士拱手而退。

伯急急提起案前甲冑,一邊迅速穿戴起來,一邊暗自忖道:「伍子胥怎麼突然到了這裡?莫非來與我爭功?不會,這個白頭翁倒是個心懷坦蕩的人物,那麼是大王有什麼命令麼?可也用不著堂堂相國來傳君令吧?」伯與伍員一樣,都是因為家族勢力過於龐大,危及了君權,被楚王借令尹囊瓦之手滅了滿門。伍家先亡,伍子胥逃到了吳國,並且成為吳王闔閭最為倚重的大臣,伯家破人亡後也逃到吳國,兩人原來都是楚國世族家的公子,彼此都是相熟的,再加上同病相憐。伍子胥便向吳王闔閭保舉伯,讓他在吳國也做了大夫。

姬光是謀逆奪權,對本國原有的大夫和將領不敢過於重用,又怕王室成員得了軍權效仿他再來一次魚腸奪命,所以重用外來之臣,再加上伍員和伯確有真才實學,很快成了吳王姬光之下的吳國重臣。

說實話,伯對伍員,一開始是頗為感激的。但是當他的地位僅次於伍員。成為吳國二號人物時,兩個人不可避免地便在權力上產生一些摩擦。一來地位低於對方,二來伍員對他有恩,所以伯對涉及雙方利益的事情頗有些忍讓。

但是人在廟堂,較之江湖更加的身不由己,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一大群依附於他地朝臣和將領。如果一味忍讓而不能為自己的人提供庇護,誰還肯擁戴他?再加上伍子胥此人雖然剛直不阿、正直清廉。但是性格暴烈,剛愎自用,當他認為自己是對的時候,必定堅持己見,決不做此毫讓步,而且處事方法簡單,勃然大怒時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不管當著多少人,指著你的鼻子罵個狗血噴頭的事也是做得出來的,這樣的性情非常得罪人,不但吳國許多公卿大夫對他頗有微辭,就是伯這個曾經受過他大恩的人,漸漸對他也有些怨尤。

伯一邊揣測著伍子胥的來意,一邊急忙披掛整齊,掛上佩劍,然後在親兵護侍下舉步出營。吳國較之龐然大物地楚國來說,是一個極落後貧窮的小國。但是就是這個小國,常年戰事不斷,反而全民皆軍,戰士素質極高,戰鬥力遠在楚軍之上。當伯出營時,三軍已在鼓號的命令下集合完畢,嚴整的軍陣,森然的殺氣。透著不可撼動的強大氣勢。

伯自得地一笑。率領眾將向轅門外迎去。

「相國請上座,大王可安好否?」

將伍子胥迎進大帳。伯與眾將再次向他施禮問安,並問起闔閭情形。

伍子胥穿著一襲暗黑色的深衣,上繡藻、火、粉、米、黼、黻六種畫紋,袍裾上還有暗金色地雲紋,頭戴一頂高冠,白髮如銀,面容肅穆。

「大王身體康健,一切安好。」伍子胥拱手如儀,回答了一句,然後在主帥案後坐下,大袖一拂道:「眾將請坐。」

眾將依次序在一張張几案後跪坐了,伍子胥待眾人坐定,面色一沉道:「伯」

「末將在!」剛剛入座的伯連忙起身,拱手答案。

「伯,大王令你統軍剿殺掩余、燭庸兩個叛逆,戰事連綿,前後接近半年之久,耗費錢糧無數,楚人分明打著坐山觀虎鬥地心思,不肯出兵助他,撮爾叛逆,為何遲遲不能令其授首?」

伯苦笑道:「相國明鑒,非是末將不肯用命,只是打敗掩余、燭庸易,擒殺這兩個賊子卻難,楚國地域寬廣,山川河流複雜,掩余燭庸每戰必敗,敗則必逃,借山水掩護四處逃竄,末將昨日剛剛搗毀他們位居大別山下的巢穴,如今他們又向居巢方向逃竄而去,末將正欲收攏各路兵馬,明日一早便要追向居巢。」

伍子胥一聽勃然大怒,拍案道:「混賬,掩余燭庸昨日便逃了,你明日才要發兵去追,如此打法,焉能捉得這兩個賊子?」

伯雙眉一挑,隨即壓下,忍氣道:「相國明鑒,這裡是楚國,末將的敵人雖然是掩余、燭庸,可楚人大軍集於柏舉、英氏、下蔡一線,以大別山和穎水為屏障,對我軍虎視耽耽,伯孤軍在外,敢不小心?是以三軍未曾集結之前不敢妄動。掩余燭庸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自可行動自如,而伯大軍,牽一髮而動全局,兼之糧草轉運困難……」「呸!」伍子胥鄙夷道:「別人不知楚國情形,你也不知道嗎?楚王昏饋,奸臣當道,那班奸臣只知爭權奪利,陷害忠良,要不然也不會愚蠢到坐失良機,任由掩余、燭庸被趕得如喪家之犬,卻不出兵與他們聯手了。他們若肯趁你不備攻擊,也不會退縮不前了。至於糧草……」

伍子胥重眉一擰,殺氣騰騰地道:「此去居巢。盡多城池,而且守軍不多,絕非你的對手,只要打下城池,還不能就地籌集嗎?對逃兵敗寇,便該以雷霆之勢迅而擊之,似你這般畏首畏尾的打法,簡直是坐失軍機。」

伯與他用兵之法頗有不同,受他這番教訓心中也有些恚怒。只是伍子胥權高位尊,又是最受闔閭器重的人,如果與他當眾爭辯,以他逾駁逾烈的性情,只怕要吵個不休,讓眾將都看了笑話。

伯想至此處,忍下了這口惡氣。說道:「是,相國教訓地是。末將昨日奇襲掩余、燭庸大營。他們倉惶逃竄,許多東西都不及攜走,是以被伯得到了一件極重要的物事,方纔正在帳中研究,因事關重大,末將始終拿不定主意。相國恰在此時趕到,正是天助我吳國。末將還要相國來拿個主意。」

伍子胥動容道:「哦?是甚麼東西,如此重要?」伯欲言又止,伍子胥見之恍然,吩咐道:「眾將各回本營,本相且與伯將軍議事。」

眾將起身,轟然稱諾退下,伯忙肅手道:「相國請到末將帳中看看那件物事。」

伍子胥不知他得了甚麼寶貝,竟然如此慎重,好奇之下隨他出了中軍大帳,到了伯營帳。伯營帳前站著四名持戈的士卒。一見主帥和相國到來,忙掀開帳簾請他們入內。

伯案上還攤著那張羊皮地圖,他快步走過去,取來羊皮地圖,神秘兮兮地道:「相國請看。」

伍子胥詫然接過羊皮地圖,打開來只看了幾眼便聳然動容,失聲叫道:「你竟得了這樣重要的東西?」

他快步向前,趕到書案後坐下。把那地圖攤開。手指按在上面,仔仔細細看了半晌。「砰」地一拍書案,鬍鬚都抖動起來,亢然道:「好!好啊!伯,你為我吳國立了不世之功!有了這張楚國地理和兵力分佈圖,在楚國,我們就如入無人之境了!」

春秋時期,一些大國,便是本國大多數人都無法掌握較詳細的本國地理情況,再加上當時交通不便,訊息遲滯,任你有百萬大軍,雄關處處,也變得到處都是漏洞,一支掌握了另一國山川地理和兵力分佈詳情地軍隊,在對方的國土上便可以行動自如,趨吉避凶,步步先機。得了這樣寶貝的東西,伍子胥如何不興奮欲狂。

他這人脾氣暴躁,心直口快易得罪人,但是倒沒什麼私心,一見伯得了這樣重要的東西,立即決定為他請功了。

伯倒未露出喜色,而是眉頭微蹙道:「相國大人,末將也知這件東西意義重大,但是……如此重要的東西,雖說在倉惶逃竄之中,按理說,掩余燭庸也不該遺下。是以伯得了這件東西,曾經反覆思量,相國以為,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伍子胥目光一閃,立即拿起地圖迎著光亮瞇起眼睛仔細看了一陣,然後微微點頭道:「看墨跡,倒不似剛剛繪就,不過……」

他站起來,在帳中徐徐踱了幾步,微微冷笑道:「如果說這件東西是掩余燭庸故意遺落,甚至故意繪成送給我們,也未必……就是假地。」

掩余燭庸投靠了楚國,而楚國卻把他們當成了看門狗,驅使他們與吳軍相鬥,卻不發兵相助,以致兩人兵馬損失殆盡,此刻掩余燭庸對楚人的恨,恐怕不亞於屠滅了他們滿門的姬光,如今他們拿姬光沒辦法,既然楚人把他們當劍使,他們一敗塗地時玩上這麼一手,借吳軍之手,還楚人一劍,報這被人坑了一計的大仇也未必便不可能,這就是人性。

兩個人目光一對,彼此心意已經瞭然。伯頷首道:「相國說地是,掩余、燭庸的人馬對我們已完全沒有威脅。而楚國君臣,個個只為一己私利打算,這張地圖上的兵力分佈如果是假的,他們也無法斷定我們一定中計,亦或知道我們要攻打哪裡,仍舊無法安排伏兵讓我們落入陷阱,所以……它地真實性非常大。」

伍子胥白髮凜凜,臉膛發紅,目中射出炯炯地光芒來:「明日不動聲色,繼續追殺掩余燭庸。同時分派機警、慣說楚語的士卒扮成行商按地圖上地兵力分佈進行打探,窺其虛實真假。」

「相國的意思是?」

伍子胥霍地轉身看向他:「伯,你我滿門數百位親人慘死地大仇,也許……靠著這張地圖,就能報了!」

伯也知這地圖作用之大,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大膽的想法,聽了伍子胥地話,伯不禁駭然道:「相國,你是要……是要……」

伍子胥一下子攥緊了手中的地圖。沉聲道:「不錯,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時值冬季,這個季節不必種田,可以抽調大量士卒參戰。同時,又不會像北方的嚴寒程度,讓大軍行動困難。我們正好借此機會,敦請大王發兵。直搗郢都,殺死楚王、報仇雪恨!」

伯駭然道:「相國,這會不會太大膽了伍子胥的眼睛已經隱隱泛起了血色,森然一笑,殺氣隱隱地道:「兵行險著就是如此了,否則如何成就大事?雖然看似危險,但是有這地理兵力圖。我們卻能如履平地,進退自如。」

他激動地喘了口大氣,攥著地圖地手緊緊按在自己的心口:「伍員全家,三百六十五口人吶,家父、家母、兄長、夫人……,還有我那剛剛滿月的孩

他的眼中泛起了淚水,赤紅色地淚光:「他們囚禁了家父,引我們回郢都送死。家兄明知必死,還是回去了,我卻逃了出來。伍員不是貪生怕死。我苟且偷生,不惜背負無數罵名,為的就是報此血海深仇。多少日子以來,我雖身邊吳國相國,位高權重,心中卻無一絲歡喜,每天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親人血淋淋的屍體……無盡的煎熬。唯有仇人的血。才是療治它地靈藥!」

伯想起自家父母兄弟,無數親人地慘死。眼中也不禁溢出了漣漣淚水:「相國,伯背負血海深仇,如山之重,何嘗不想能殺回楚國,報此大仇,可是……可是以我們的實力,能成嗎?」

「如何不能?」伍子胥霍然抬頭,甩落眼中淚水,臉色有些獰厲地道:「如果沒有這張圖,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你我地大仇都報不了。如果楚國這個新君同已死去的那個昏君不同,讓楚國重新強大起來,我們更無機會。所以,只要這圖是真的,這個機會我們就一定要抓住。」

他吁了口氣,神色平靜下來:「至於大王那裡,倒不必擔心,大王雄才大略,志在稱霸諸侯,然而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國力不夠強大,要稱霸於諸侯,沒有赫赫武功,便不能令天下諸侯欽服。楚國是當今大國,如果我王能攻陷郢都,必令天下側目,諸侯臣服,吳國威信大增。有此不世之功,只要我們計劃周詳,必獲大王允准。」

伯喜形於色地道:「相國說的是,你我的血海深仇,看來真要著落在這張地圖上了。」

伍子胥微一頷首,眼中露出陰鷲地神色:「伍員這次真是來對了,咱們先要證明這張圖地真假,一旦證實,伍子胥立即驅車回姑蘇,向大王請命!」

在伍子胥心中,一家之仇實比他所效忠地國家還要重要萬倍,為此,他顛覆過別地國家,殺死過收容他的恩主,自從伍家被滅門之後,他似乎已全然是為了復仇而活著,只要能報仇,他可以不惜一切,不擇手段,近至喪失理智的地步。

他和伯,對楚國都有著刻骨的仇恨,吳國第一號、第二號權臣都是這樣的心思,在他們上邊又是野心勃勃的一代梟雄,他們……要在楚國上演一出怎樣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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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愛恨情仇天下事

衛國宮城外停著一隊車馬,前後各三十輛戰車,三百名披甲武士靜靜地矗立在那兒。起風了,風吹著沙塵,披甲的武士們都瞇著眼睛,將領們把盔甲盆領都罩得嚴嚴實實的以防風沙,天色陰陰沉沉的,看樣子或許今天就會下雪。

宮門打開,國君姬元和君夫人南子在一大群公卿大夫和宮中侍衛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姬元穿著一身諸侯的裘衣,而南子的服飾尤其特別,貂毛沖內,外裳華麗,領口是雪白的貂尾環繞而成,毛茸茸的貂尾把她皎潔秀美的臉蛋襯托得像一朵雪連花,一雙亮晶晶的烏黑眼眸,帶著比寒風更冷的霜雪,然而那容顏仍然嬌艷不可方物。

「夫人一路小心,天氣寒冷,夫人要注意保重身體。」姬元溫柔體貼地對南子說道。

當衛國君臣明爭暗鬥日趨激烈的時候,做為齊豹一方的領袖君夫人南子卻突然提出要回宋國探訪父母。她回國省親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她在目前這樣微妙的情形下突然提出回宋國,那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衛宋兩國唇齒相依,共抗強晉,一直保持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姬元雖恨南子與公子朝、齊豹等人合謀,取兵符令箭助他們誅殺了公孟縶,然而因為南子的身份,除非她要篡奪自己的君位,否則是不可能與她撕破臉皮的,因為南子回國的事,他對齊豹等人地行動步伐也暫時放緩了。齊豹等人謀權不假。卻沒有篡位野心,他不能因小失大,在沒有摸清南子這番舉動的真實意圖之前,他必須暫時隱忍。

「多謝國君。小童這就去了,國事繁重,國君和諸位大夫請回宮吧。****不必再行相送。」南子淺淺一笑,向自己這位貌合神離的夫君柔聲對答一番。

「好。好好,待見了宋君和君夫人,請代為夫向他們致禮。」姬元走到車前,體貼地攙起南子的手臂扶她上車。

南子一手扶著姬元,一手提起裙裾,款款登車。

一朵雪花飄搖而下,南子瞧見,伸出玉掌。雪花落在溫暖地掌心,迅速融化,就像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

「下雪了。」南子輕輕一歎,回眸淺笑道:「國君請回,諸位大夫請回,南子這就去了。」

「夫人一路小心。」

「君夫人一路小心。」

姬元與一眾公卿大夫拱手道別,車馬轆轆,冒著風雪向宋國而去。

人群中站著公子朝,南子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公子朝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黯然。魯國曲阜。叔孫氏府。門外寒風呼嘯,百木凋零,廳中卻是暖意如春,就連廳柱下的花草都像春天般地鮮翠欲滴。

叔孫玉與孟孫子淵正在廳中飲酒,身旁放著兩個燃燒正旺的火盆。

「唉,我一力舉薦姬宋為君,看來是走了季武子地老路了,咱們魯國國君。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前日薦子入朝為官,本來十拿九穩的事。竟然被他以我兒年輕,還需歷練為由給拒絕了。每每想起,真是氣憤難平!」

孟孫子淵一聽,不禁升起同仇敵愾之心,拍案道:「誰說不是,我兒也是被他以同樣理由給拒絕了,想當初若非你我二人保舉,他能登上君位?哼!想不到他居然投向季孫意如一方,那老匹夫也不知使了怎樣手段。^^^^聽說……國君欲納季孫子菲之女季孫小蠻為夫人,季孫小蠻那丫頭卻離家而走,迄今下落不明,奇怪,姬宋這小子怎麼不但沒有遷怒於季孫意如,反而與他走的更近了?」

叔孫玉冷冷一笑:「還不是因為孔丘匹夫,姬宋哪有什麼心機,這都是咱們魯國大行人孔仲尼教給他的手段。嘿嘿,你不用擔心,姬宋對季孫意如也沒抱什麼好心眼,他是明知只有你我抱成團,再與他聯手,才能對付季孫意如,不虞你我會對他不利,所以才有意壓住我們,不想一下子滿足你我的要求,你看著吧,最遲明年春祭,你我的兒子一定會入朝做官的。」

孟孫子淵略一思忖,蹙眉道:「姬宋在以我們三桓互相制衡,趁勢坐大自己?」

叔孫玉酌了口酒,淡笑道:「當然,他有此心,我不奇怪,孔丘使出這樣手段,我也不奇怪。唯一可慮之處時……我等本欲借此良機把季孫意如掀下去,可國君既存了這樣地念頭,恐怕不會任由他倒下去,只是季孫意如根基深厚,一旦被他緩過氣兒來,那時局勢恐怕……,姬宋小兒,在玩火呀……」

孟孫子淵把玩著酒杯,沉吟道:「子玉,原以為罷了他的執政之職就能達到我們的目的,可是等到真的逼他辭去執政,我們才知道這幾年的經營,他在朝中已經擁有了多麼大的力量,如果你我與國君繼續這樣離心離德,互相猜忌,早晚必為季孫意如所趁,重新踩到我們的頭上。你我並沒有什麼野心,只是希望打壓季孫意如,免得他一家獨大而已,莫不如向姬宋剖白心意,只有聯合了他,才能真的壓倒季孫意如啊。」

叔孫玉冷哼一聲道:「說的容易,姬宋有先君前車之鑒,視我三桓如虎,我們如何取信於他?」

孟孫子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聯姻!」「聯姻?」叔孫玉一怔:「你要把女兒嫁給國君?我記得……你兩個女兒都是庶出地吧,雖說姿色都很俊俏,但出身卑微,恐難立為夫人……」

孟孫子淵沒好氣地道:「還用你來提醒老夫嗎?我說的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

叔孫玉又是一呆:「我女兒?你說搖光?她已許配慶忌……」

孟孫子淵不耐煩地道:「慶忌?如今姬光已完全掌握整個吳國,僅從他打得強大的楚國一直不敢與他交鋒,吳軍的強大已可見一斑,如今慶忌能否復國殊為可知呢,何況,他即便復國,也是吳國之主,你我的基業卻在魯國,難不成把偌大家族搬到吳國去?做吳國夫人和做魯國夫人,哪一個對你叔孫氏更為有利呢?」

叔孫玉略一遲疑,搖頭道:「不妥,我已應允慶忌,怎好食言?」

孟孫子淵笑道:「這樁婚事,所知者不過三兩人,我們如今允他在費城駐兵,對他已是仁盡義盡,為了一個女子,他能有微辭麼?再說……」

他目光一沉,冷冷地道:「慶忌與季孫意如打得火熱,他的軍營在季孫意如地封邑之內,又得季氏成碧全力相助,即便慶忌復國成功,季孫氏對他地幫助也遠遠大於你的一樁婚姻,到那時,得吳國之力最多地,恐怕仍是季孫意如,如果你我現在不把國君牢牢掌握在手中,到得那時,大勢已去矣。」

叔孫玉沒想到一向粗獷的孟孫子淵居然能有如此長遠的看法,聽了這番話已是大為意動,孟孫子淵又道:「子玉,你只有這一個女兒,不會想她遠嫁南方蠻荒之地吧?再說,世家大族的女兒,總要為家族擔負起應盡的責任,與國君聯姻,你立即就是國戚,只要取得了國君的信任,咱們三方聯手,你叔孫世家立即就是魯國第一人。」

叔孫玉悶頭喝了杯酒,沉吟半晌道:「這個……,慶忌伐吳,只在明年三月,我們是否再等等看。」

孟孫子淵嘿地一聲道:「我自然能等,只是國君已立,擇夫人入宮乃是朝之大事,聽說孔丘正在公卿世家裡為他擇選夫人人選,不知他那裡等不等得,何況……慶忌就算復國,憑著季孫意如對他的恩情,也足以抵消與你聯姻的親密啊。」

叔孫玉喟然長歎一聲,緩緩道:「咳,只是我那女兒脾氣……罷了,我們且飲酒,待明日尋個機會,我再與女兒好生談談。」

孟孫子淵眉開眼笑地道:「這就對啦!令嬡姿容嫵媚,可不比那季孫小蠻差上一分半毫,姬宋只是與她一向不熟罷了,待見了令嬡美色,哪有不動心的?呵呵,如果搖光能成為我魯國君夫人,老夫便把兩個女兒……,啊,詩竹年方十二,年幼了些……,咳!不管了,就讓她們姐妹倆一同入宮,做了令嬡的嫁妝。哈哈哈,來來來,吃酒,吃酒。」

廳外,站著兩位家主的心腹家將,李寒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身旁寒風呼嘯,風冷,心更冷。僵硬地站了許久,嫉恨怨恚的獰厲之氣,漸漸在他眼中浮現……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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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狹路相逢

黃河渡口清丘全線封鎖,等候衛夫人南子過河。南來北往的客旅行商只得在碼頭上停靠等待,碼頭上清理出相當大的一塊地方,周圍站滿了護兵,遠處貨車擁擠不堪,人們擠在一起,靠著貨車遮擋沿河下來呼嘯的北風,一邊彼此攀談。

人群中,一個葛衣少年四下看看,然後向旁邊一個四旬上下的行商笑問道:「大叔,渡口怎麼禁止通行了,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正眉飛色舞地與夥伴侃著昨日在犬丘城的一場艷遇,被人打斷頗有些不耐煩,不過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這少年雖是一身粗布葛衣,但眉清目秀十分俊俏,而且氣度舉止頗為不凡,這才收起輕慢之心,答道:「小兄弟還不知道嗎?衛國君夫人南子正要從此處過河,回宋國探親呢,人家是貴人,總得待君夫人過了河,咱們才能上路。」

那少年恍然道:「原來如此,多謝大叔相告。」

既知不是出了什麼狀況禁止過河,那少年才放下心來,他在人群中往碼頭前面擠了擠,望著遠處奔湧磅礡的黃河水,長長地吁了口氣。旁邊兩個船夫正在聊天:「噯,你聽說了嗎,吳人打進楚國去了?」

旁邊人一呸了一聲道:「這算什麼消息?吳人打進楚國半年多了,佔了多處城池,也不見楚國出兵,嘿!主少國疑,新君才11歲,不濟事啊。堂堂楚國,數十萬雄兵,被人欺上家門。倒是吳國掩余、燭庸領兵相抗,實在叫人好笑。」

那船夫笑道:「你這已是什麼時候的消息了?我剛剛使船自下游過來,聽見行商說,掩余燭庸已經兵敗不知逃向哪裡去了,吳人趁勝追擊,如今已經打過柏舉,兵發雲夢澤了。」

那少年聽了清秀的眉宇間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慮,他舉目向黃河對岸看去,嘴角又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他呀。兵發吳國,駭得姬光只敢以刺客迎戰,掩余燭庸怎能與他相比,我的郎君是蓋世英雄,雖說掩余燭庸一敗,對他頗為不利。但是以他的本領,明年三月。一定能打回吳國去。」

河口寒風浩蕩,吹得他地袍袂抖擻不已,可是想起了那個人,他的心頭卻湧起一股暖流,絲毫不覺天氣之寒冷。眺望著黃河對岸,他的唇角溢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在心底裡輕聲呼喚:「我千里迢迢趕來,很快就要見到你了。季孫家的女兒不願嫁給國君,可以逃之夭夭,你的搖光有了心愛的郎君。又豈會輸給了她,沒有勇氣逃家來尋你?今後,人家陪著你。一同征戰沙場,一同復國伐吳,你可開心麼?」慶忌帶著四名侍衛,扮成普通行商,一路南下,過黃河,渡漢水、長江,進入楚境。他離開衛國的時候。寒風呼嘯,雪花漫天,但是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進入楚境後,基本已不必穿著厚重的棉衣。這裡地山水風光也與北方不同,衛國的湖泊表層已經結上了薄薄的一層冰,而這裡仍是碧水蕩漾。草綠花紅。

位於長江流域的楚國與中原諸國不同。無論是官職的設置、文化的特點還是歷史發展。遠在上古黃帝時代,長江流域的文明發展就領先於中原。他們還最先發明了煉製金屬地辦法,但是在逐鹿一戰,黃帝、炎帝與少昊等族聯手,打敗了當時最強大的蚩尤部落,他們被迫南退到楚國一帶,成為了周人口中所稱的南蠻。

當然,在楚人眼中,比他們處於更南方的人或者長江流域原本的土人,才是南蠻。蠻人,也是分等級的。楚人祭祀火神祝融,祭拜東夷大禹,以鳳為圖騰,就連穿衣、座次的習慣也與周人不同,周人以左為卑,而楚人以左為尊。楚人的宰相名為令尹,也與周人官職不同。

因此,楚人被周人視為南蠻異類,什麼買櫝還珠啊,刻舟求劍啊,畫蛇添足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這些傻瓜故事都被安排在楚人頭上,楚人因此被周人編排得傻兮兮的。

但是語言上的勝利和岐視,卻不能影響什麼,楚國第一任君主熊繹,受封為楚國之君時只是一位子爵,與宋國一開國就是一等公爵實是天壤之別,而且他地所謂領土也大多是未經開闢的荒野大澤,遍佈不甘馴服的當地野人,真正能受他控制地地盤不過是方圓百里的彈丸之地,貧窮到貢奉周天子的禮物只能是濾酒的苞茅和做箭桿的棘枝等野生之物。在中原諸侯之中,他更是毫無地位,每當諸侯朝覲周天子時,同樣是一方諸侯的楚君只能在宴席外面跑腿打雜,照看爐火,與賤役無異。

但是就是這樣一位小國寡君,不斷開疆拓土,疆域不斷擴大,成為雄霸天下的超級大國和整個中原的心腹大患,楚君熊通時開始擅稱武王,從一個小小子爵直接晉陞為與周天子平起平坐地王爵,開創了諸侯冒稱王爵的先河,唯因楚國兵強馬壯,天下諸侯也未見把他怎麼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正式文書、公開場合,堅決不稱其為王,仍稱楚子,以此自欺,無視楚王對周天子的侵犯。

楚人有很多獨到之處,他們最先發明了弩,他們鑄造的銅劍,較之中原人的銅劍能長出一倍,中原人的鑄造術,遠不及他們先進。他們還最先創造了中國沿用至今的行政縣制度,撼動了周人地分封制,為世人創造了一種新地統治模式。自楚武王開始,楚人滅他們眼中的南蠻小國三四十個,比東方大國齊國滅掉地小國還多,每滅一國,便設一縣,由流官管理。迄今已兩百多年。

然而,楚人的輝煌,同樣會因為君主的昏庸走入了下坡路,楚平王在世時,為加強集權,像伍家、伯家等忠於王室卻因世代在楚為官,勢力過於龐大的家族盡皆被剷除,囊瓦、費無極、鄢將師等一眾奸佞受到重用,把楚國朝堂折騰得烏煙瘴氣。朝廷地**導致整個楚國行政效率變得極其低下。

等到如今新君登基,主少國疑,奸臣當道,楚國政局更加複雜,否則也幹不出讓出自己國家領土,放任吳軍與掩余、燭庸在此廝殺蹂躪的主意了。唯其如此,對這個國家就得下些猛藥。才能逼他們與自己一同作戰。

慶忌一路琢磨著楚國情形,一面想:「如今想要互通聲息實在難如登天,也不知兩位王叔是否依約引吳軍攻打了楚人城池,若不讓楚人感到肉疼,恐難說服他們出兵伐吳啊。」

前方路上,行人漸漸增多,慶忌放下了轎簾,不再向外觀看。他閉目假寐了會兒,聽到外面車馬行人漸多,嘈雜之聲不斷。忽然心中一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如今時值冬季,雖說對長江流域來說。氣候不算寒冷,但是由於北地寒冷,南來北往的客旅行商在冬季會大為減少,如今怎麼這般熱鬧?

他掀開車簾向外邊看了看,行人神色匆匆,男女老少都有,扶老攜幼,背包擔荷。顯得十分匆忙。慶忌敲敲車窗,對馭者道:「停車,停車。」

待車子停下,慶忌掀開車簾跳下車去,迎面見一個老者背著個小包袱正踉踉蹌蹌走來,便走上去揖了一禮,含笑問道:「老人家,在下是從晉國趕來的客商。往年來此。因時近冬季,路上行人並不見多少。如今為什麼這麼熱鬧啊?」

那老人有點重聽,攏著耳朵大吼道:「你說啥?」

慶忌瞧他模樣,真想換個人來問問,但是又覺不夠禮貌,只好耐著性子扯開喉嚨大聲又說了一遍,老者一聽連連擺手搖頭:「回去吧,回去吧,別往前走啦。我們不是客旅行商啊,我們這是逃難吶。」

慶忌大聲問:「逃難?逃什麼難,出了什麼事情啊?」

老者高聲回道:「吳人殺來了,一路燒殺搶掠,**婦女,簡直就是一群強盜,郢都怕是都保不住啦,公卿大夫們比我們逃得還快吶,你這孩子趕去送死嗎?走吧,走吧,逃遠些才安全。」說罷拱手回了一禮急急地離開了。慶忌聽得發愣,姬光的人馬攻到了楚國都城郢都?這怎麼可能?

旁邊一個背著孩子的婦人見他是個俊俏後生,心生不忍,好心勸道:「小兄弟,別往前走了,到處兵荒馬亂,吳人真的快要攻進郢都了,暫且逃遠些避一避吧。」

「吳人攻到了郢都城下?傾吳國之力,又怎麼可能同楚國數十萬大軍相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慶忌聽得滿腦袋漿糊,奈何從這些逃難的庶民口中也打探不出進一步的消息,因為這些逃難地百姓還沒有見著吳軍的人影,完全是口口相傳,從楚國腹地逃來的難民那兒聽說了吳人攻進楚國,大肆燒殺搶掠、**婦女的消息,便心生恐懼,逃離了家鄉。

慶忌迎著逃難的人群繼續前行,到了中午時分,前方出現一座小城,城門口站著十餘名士卒,前邊一名佩著長劍的高冠博帶寬袍男子,正聲嘶力竭地安撫從城門中蜂擁而出的百姓:「父老鄉親們,吳人兵力有限,就算攻進了郢都,也無法分兵襲擾整個吳國,朝廷正在調集大軍反攻,大家不必如此驚慌,都留下來吧,一俟有了消息,我會引領大家避到附近山上,不會受到吳人殘害地。」

可惜他喊得聲嘶力竭,卻沒人理會他,難民們反加快了腳步。慶忌瞧這男子,大約二十四五歲年紀,身材勻稱,目光明亮、鼻如懸膽,頜下一部微鬚,衣冠楚楚,相貌清矍,像是個有官職在身的人,便下車上前問詢。

那人聽說他是晉國商人,苦笑道:「原來是遠方來的商旅,本人姓范名蠡,字少伯,乃是本地縣大夫,吳人犯境。百姓倉惶,若說具體情形,其實本大夫也還沒有瞭解得太清楚。客人不妨先在本縣住下,待有了確切消息,再定行止。」

「如此,多謝范大夫!」慶忌一揖到地,身子尚未抬起,忽然全身一震,霍地抬頭。失聲叫道:「你……你方才說,你叫什麼?」

那位大夫有些茫然,抬起雙手看看自己上下並無不妥之處,這才答道:「本大夫叫范蠡,怎麼,這位客人識得我嗎?」

慶忌一臉愕然:「范蠡,你居然是范蠡?」

「正是本大夫,有什麼不對?」

慶忌長長吸了口氣。*****極力壓抑住心中的驚訝。在他所知的歷史中,范蠡登上歷史舞台是在越國,至於他在楚國做大夫的歷史卻不盡詳細,他還以為現在范蠡已經到了越國,卻不知范蠡正是在吳國大破楚國郢都之後,朝廷**,君主無為,心灰意冷之下才投靠了越國,而且到了越國又坐了二十多年的冷板凳,直到越王勾踐要入質於吳為奴時才得到重用。只是他不知這個范蠡是不是同名同姓地另一個人。為防認錯了人,慶忌忙問道:「那麼,有位文種大夫你可認得?」

范蠡一聽。臉上些許警覺頓時消失,和顏說道:「原來你是子禽的朋友,是他對你提起過我麼,子禽是范蠡好友,本在郢都為官……」

說到這兒,他面露憂慮之色,輕歎道:「如今謠言漫天,本大夫派出的人還沒有回來。我也不知郢都如今情形如何,子禽是否安然無恙。」

慶忌此來楚國,是為了同楚君接觸,如今楚國這樣混亂,恐怕不能從容到達郢都,直接請見楚王了。既有這位楚國大夫,慶忌自然不會再隱瞞自己身份,慶忌忙肅然道:「實不相瞞。本公子並不認識文種大夫。只是兩位都是楚國地青年俊彥,本公子遠在他國。也已久仰大名了。」

楚國之大,還遠輪不到范蠡、文種這樣的小官出人頭地,至於名望,兩人也是藉藉無名,既非二人友人,卻說什麼遠在晉國便久聞大名,那便是不實之言了。而且他自稱本公子,更令范蠡驚訝莫名,他訝然問道:「不知閣下……到底是什麼身份?」

慶忌看看左右都被自己和范蠡手下士卒環繞,不虞被人聽到,這才肅然答道:「本公子乃先吳王之子慶忌,此來楚國,欲求見楚王殿下,共商討伐姬光大計。」

「喂喂,對我客氣點兒,不要推推搡搡的。」

「少廢話,荊將軍、艾將軍都吩咐過,軍營重地,一切閒雜人等不得靠近,你鬼鬼祟祟地來幹什麼,有什麼話,待見了我家將軍再說吧。」

叔孫搖光氣極:「什麼荊將軍,艾將軍,你叫慶忌來見我,哼哼,他見了自然知道我是誰。」

叔孫搖光剛剛驕傲地揚起頭,肩頭就被一名戰士粗暴地推了一把,弄得她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慶忌手下的兵丁能如此忠於職守,她心中其實頗有些歡喜。

季孫小蠻離家出走後,姬宋惱羞成怒,此事給他衝擊很大,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個國君是如何的名不符實。季孫意如也頗為惱火,便想在家族中另尋一個女子與國君結親,以確保和國君保持較密切地關係。

孔丘如今是姬宋身邊最為信任的人,他最為謹守周禮,怎會坐視國君與同姓成親,做出有失禮儀的事,但是他看準了三桓的心態,所以表面上做出一副要在魯國公卿中為國君聘選夫人的模樣,私下裡卻派出使節與各異姓諸侯國進行聯絡,希望國君能聘選他國公室之女為夫人,這樣可以大大壯大國君地實力,在與三桓的勢力角逐中取得更大地優勢。

三桓卻沒有察覺他的用心,叔孫玉聽了孟孫子淵相勸,也覺得女兒做魯國夫人,無論對她自己還是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更合適,何況慶忌能否復國還在兩可之間。不料他剛剛對女兒透露了他的意思,就遭到了叔孫搖光的強烈反對,父女二人爭執不下,叔孫玉氣惱之下,把女兒禁在府邸中本想耐心說服,誰料她卻效仿季孫小蠻,也來了個一走了之。

「喂,你別那麼粗魯,說不定真是公子的什麼人呢?」

叔孫搖光在前邊走著,身後傳來幾名艾城守軍的竊竊私語。

「我看倒想是個探子。」

「嘿嘿,那可不一定,我剛剛注意到,這個人可沒有喉結,他呀,哼哼,應該是個女地。」

「我就說呢,哪兒來了那麼多地美男子。女人……會不會是公子在外邊惹了什麼風流債,人家找上門來了?」

其中一個低聲道:「若是被艾將軍看到那就慘啦,嘖嘖嘖,兩個人都是公子的人,這爭風吃醋起來……」幾個兵卒吃吃直笑,叔孫搖光聽了心中一沉:「女人?才離開幾個月,他就耐不住寂寞,找起別地女人了?」

雖然早知慶忌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一想起來,叔孫搖光心中還是有些吃味兒。尤其是……艾將軍?難道還是個男人?魯人好男風地極少,叔孫搖光想想他和一個男人恩愛的模樣,就覺得十分彆扭。

沿著艾城大道正往前走,前方一名佩劍的將軍在兩名扈兵隨從下迎面走來,一見幾名士卒押著一個便袍少年走來,那位將軍站住腳步,問道:「他是什麼人?」

叔孫搖光身旁一位伍長連忙上前施禮:「回稟艾將軍,遵將軍指示,艾城外圍全面加強了戒備。這個人在艾城附近鬼鬼祟祟,被我們發現後又不肯表明真實身份,只是口口聲聲要見公子,行跡十分可疑,所以拿來請將軍審訊。」

「喔?」季孫小蠻上下打量叔孫搖光一番,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她按著劍,上上下下打量起來。叔孫搖光聽說他就是艾將軍,一瞧他模樣,果然十分地俊俏,若換上女裝,比許多女子都要嫵媚,恐怕他和慶忌真的是……,一股怒火也自心頭油然升起。

「他是女人!」季孫小蠻只見過叔孫搖光幾面,而且都是遠遠看過,當時還是著女裝,因此雖覺面熟,一時卻未想到她就是叔孫搖光,但是叔孫搖光的打扮卻逃不過她的眼睛,只看了幾眼,她已認出叔孫搖光必是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姿色十分出眾的女子。

一股莫名的妒火在她胸口騰地一下燃燒起來,而叔孫搖光看著這個比女人還女人的俊俏小將軍,一股比她更強烈十倍的妒怒之火更是在她眸中熊熊燃燒……

一陣風來,那名離她們最近地伍長不由打個冷戰,急急地退了幾步。

「有殺氣!沖宵的殺氣!」眾武士有志一同,心頭升起一種危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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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有志一同

此刻,慶忌還不知道後院起火,兩個刁蠻少女會面,醋罈子倒了一片,他只道後方有梁虎子、荊林、孫武、英淘這一干忠勇之士,如今仍是波瀾不經穩如泰山呢。此刻的慶忌非常開心,因為他遇到了范蠡。

范蠡和文種現在是楚國官場上的兩個年輕人,職位只是下大夫,治國能力也未必如如他們在越國時那般老辣,畢竟,政治能力也是一點點錘煉出來的。可是他們兩個的資質在那兒擺著,絕對是兩隻趁級績優潛力股,只要假以時日磨礪,他們就會成為星光璀璨的政界明星。

慶忌現在最缺的人才,見了這樣傑出的人士,如何不心嚮往之。然而,招攬人才,自己也得有一定的實力,人家不圖你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也是圖在你手下能大展拳腳,一抒平生報負,以慶忌如今的條件,還不具備到楚國挖牆角的條件。

不過,在他想來,歷史上的范蠡和文種在楚國放著好好的大夫不做,卻跑到越國去輔佐一個幾近於亡國的勾踐,必然有其不得不離開楚國的原因。自己如今既然有幸遇到他們,不妨與之好好交往一番,彼此套一套交情,那麼來日他們在楚國混不下去,準備跳槽的時候,自己這個好朋友就必然成為他們的第一選擇,是以慶忌對范蠡禮敬有加,反倒范蠡弄得受寵若驚。

要知慶忌可是王子,而范蠡現在的職位只不過相當於後來的縣令,而且還是流官,並非子承父職,代代傳承的勳卿,慶忌如今雖然落魄,以一個王子之尊對他一個小小的縣大夫如此禮敬,也足以令他惶恐了。

知道了慶忌的來意,范蠡十分歡喜,楚越兩國因為邊界不清。年年征戰,就在前年,慶忌、掩余、燭庸還領三路大軍伐楚,彼此雙方乃是仇敵。然而如今姬光發兵伐楚,燒殺搶掠、**擄掠,卻成了雙方共同的敵人,共同的利害關係使曾經的敵人變成了如今的戰友。

慶忌可是吳國名正言順地繼承人,如果楚國與吳國做戰時,有一個吳國法理上最正宗的繼承人站在他們一邊,那麼從道義上。他們就是正義之師,是為吳人主持正義。從實質上,既可以增加一支生力軍以解楚國之圍,同時又可以最大限度的影響吳人的戰鬥力。

只要打起扶保慶忌復國的旗幟,對吳國的軍心士氣必有重大影響。一旦慶忌復國,楚國與吳國有恩,雙方就可以盡量通過談判和平解決邊界問題。這樣楚國就可以抽調出大量軍隊應付來自北方強晉等國的威脅。至少,與吳國的休戰,對楚國的休養生息是大為有力的。因此,范蠡對慶忌也十分禮遇,將他請進縣大夫府,以上賓之禮款待,由夫人親自照料安排飲食住宿,同時分派幾路探馬,打聽郢都消息,以便護送慶忌去見楚王。

一連三日。慶忌便住在范蠡府上,兩人閒暇攀談,論起天下大勢,治國方略,各抒見己,各出機杼,彼此對對方地能力、見識都十分欽佩。兩人年齡相仿,本就談得來,慶忌又是有意結交,三兩日下來,兩人已成了無話不談的極要好的朋友。

這天下午。范蠡急急來請慶忌,慶忌隨他來到前廳坐定,只見廳前已經站著兩名葛袍漢子,一個瘦削矮小,面色黎黑,頜下微鬚,形貌有些猥瑣,另一個看來魁梧高壯。方臉膛、一字弔客眉。兩人往那兒一站,形容各異。偏偏還是一個白袍一個黑袍,看著就像黑白無常,慶忌不禁注意地多看了兩眼。

「哦,這兩個人,是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剛剛得到郢都的消息,所以我特意請殿下來,一同聽聽他們的消息。」

范蠡愁眉淡鎖,顯然已經從這兩個探子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請慶忌上座,憂心忡忡地對那黑袍瘦削的漢子吩咐道:「把你地消息說與殿下聽,要盡量詳盡一些。」

「是,大人!」那漢子連忙抱拳答應,然後把他所知的見聞一一說了出來。

二十多天前,吳國掩余、燭庸兵敗逃走,隨後吳國相國伍子胥率兵五千趕到前沿與伯合兵一處追殺掩余,燭庸,沿途攻破幾座小城,因為那些城池都是附庸於楚國的小國,並非楚國本土,楚人只做壁上觀,並未發兵抵抗。

幾天後,吳王姬光突率大軍三萬來到楚國,與伍子胥、伯合兵一處,兵員共計五萬五千人,除了必要的留守軍隊,這已是吳國舉國之兵,這支軍隊不再搜尋掩余、燭庸下落,突然下落不明。當楚國得到消息時,吳**隊如同神兵天降,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柏舉。

消息傳到郢都,楚人大驚,立即下令,使頓、胡、陳、沈、許、蔡六個附庸國發兵助戰,並調楚軍主力增援柏舉,六國還未發兵,楚軍主力還未趕到柏舉,吳人經一日兩夜血戰,已拿下伯舉,兵發雲夢澤,兵鋒所指,正是郢都。

吳人進軍如此神速,而且對楚人各處駐紮軍隊的地點、兵力的多寡瞭如指掌,把楚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向慣於外線作戰的楚人從戰略上從未設想過會有人打擊他們的家門,出現在他們的都城,一時驚慌失措,調度失靈,空有數十萬大軍守在外圍,卻被吳人鑽進腹中,鬧了個天翻地覆。

直到此時,楚人才知道一向臣服於他們唐國和蔡國居然投靠了吳國,反過來同楚國作戰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楚國令尹囊瓦,唐、蔡兩國國君到楚都郢城朝供時,囊瓦向唐、蔡兩國國君索賄過重,兩個小國國君無法滿足囊瓦的貪慾,被他囚禁達三年之久,直至兩國送來厚禮,才被釋放回去。

表面上,兩個小國君主仍對楚國附首聽命,但是他們回國後對天盟誓,普天之下。不管是誰,只要出兵伐楚,他們一定追隨。這個消息早已被耳目令通地吳國相國伍子胥所掌握,當姬光聽說他們拿到了楚國地理兵力分佈圖時,自身也通曉軍事的姬光自然深深明白它所代表的重大意義,不禁欣喜若狂。

地理不會改變,但是如果時日過久,難保楚**隊地駐防和兵力的多寡不會有所變化,所以他當機立斷,決定立刻出兵伐楚。一舉拿下楚都,威懾天下諸侯,建立不世霸業。

然而吳都姑蘇距楚都郢城過於遙遠,吳師最大的困難就是軍需補給,吳軍雖驍勇善戰,可是兵員數量遠遜於楚人,因此要想攻佔郢都。只有閃電出兵,直插要害,這樣補給就成了問題,因此早就立誓要向楚人報復的唐、蔡兩**主成了他們的堅定盟友,負責為他們提供軍需補給。

即便如此,蔡、唐兩國要馬上運送大量糧草也追不上吳軍地進攻速度,同時也為了不斷鼓舞軍心士兵,所以吳王姬光下了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命令,這一路打下來。吳**隊吃楚人的,穿楚人地,用楚人的。連女人都睡楚人的,這一來整個楚國誰人不怕?

是以除了站著一根、躺下一條,地無一壟、房無片瓦的乞兒,無論公卿大夫,還是楚國庶民百姓,但聞吳人之名,莫不望風而遁,這才出現在整個楚國百姓大逃難的場面。實際上楚國地域太過寬廣。吳國幾萬軍隊根本不可能拉開那麼長的戰線,他們所攻的只是楚都郢城一線而已。

當然,楚人並不知道吳人如此利害,是已經得到了一份詳盡地楚國地理軍事地圖,還以為吳國相國、大將軍分別是伍子胥和伯,這兩人本是楚人,離開楚國一共也沒幾年,對楚國地理過於瞭解地緣故。

慶忌聽得屏息,半晌才問起他最關心地事情:「姬光可曾攻下郢都?」

那白袍弔客眉的漢子說道:「吳軍進兵神速。聽說他們已攻佔柏舉。令尹囊瓦大人立即回師,在雲夢澤設下防線。這時候,頓、胡,沈、陳、許五國也已各自派來了人馬,與囊瓦大人合兵一處,總兵力猶在吳師之上。吳師由吳國大王姬光任主帥,伍子胥為右軍主將、伯為左軍主將,三路齊發,兵進雲夢澤,結果……」

「結果如何?」

慶忌一問,范蠡眼中痛苦地眼神一閃,黯然搖頭道:「結果……,如此危急時刻,囊瓦居然猶抱私心,使五國聯軍為先鋒,自率楚國精銳主力避於後陣,希冀雙方先拚個兩敗俱傷。」

說至此處,他痛心地一捶桌案,說道:「國難當頭,卻使外人主戰,自己督戰,同戰而不同心,縱然十倍於敵,又如何勝之?」

那白袍信使尷尬地一笑,舔舔嘴唇道:「大夫說的是,吳師以囚徒和新兵為前鋒,故意兵敗,引五國聯軍追殺入伏,然後三路大軍並起,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五國聯軍一逢敗仗,立即潰不成軍,返身逃命,吳師隨即自後掩殺,五國聯軍的逃兵衝垮了我楚軍地陣營,以致無法抵擋吳師的進攻,三軍各自逃散,陷入泥沼、自相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小人返回報訊時,吳師馬不停蹄,已直撲郢都去了。」

慶忌一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他還不知道吳軍如此戰果,竟是他一封書信提醒了掩余、燭庸,兩人為洩私憤,炮製出一張楚**力分佈圖來借吳師之手報仇導致的結果,心中只是大罵這楚軍忒也無能。楚人被打得這麼狠,倒是有利於說服他們與自己聯手,問題是……如果郢都被攻破,楚王被殺掉那可怎麼辦?

復仇男神伍子胥,那可是性如烈火的人物,而且他恨楚王已到了極點,楚平王雖然已經去世,可要讓他逮住了楚平王的兒子,那個才十一歲的小楚王,恐怕就是姬光攔著,他也得先一劍砍了那娃娃的人頭再說,如果楚王一死,楚人群龍無首,眾王子爭奪王位,那時他發兵伐吳,正好解了楚國之圍,恐怕根基未穩的楚國新君對此正是求之不得,他是絕不會剛剛登基立足未穩就派遣大軍去與他伐吳的。

「殿下如今做何打算?」范蠡目光炯炯地問道。

慶忌深深吸了口氣,面色凝重地道:「事不宜遲,慶忌立即趕往郢都,郢都城高牆險,姬光未必便攻得進去,即便攻得進去,想必楚王殿下也有充分的時間可以離開。楚國國力雄厚,兵強馬壯,一時地勝敗並不能決定什麼,我相信,我們的合作仍然可以繼續。」

范蠡眼中露出欽佩之色,歎道:「在下還以為殿下會心灰意冷,返回衛國。殿下意志果敢堅決,輕一身之重敢蹈險地,令在下欽佩不已。好,本大夫與殿下同去郢都。」

慶忌一愣道:「大夫也要去?」

范蠡揚眉道:「既為楚國大夫,當為楚國效力。如今郢都有難,我王危急,范蠡雖是一介小吏,兵卒不過數百,既聞消息,也當披甲勤王,以盡忠誠。「如果楚國臣子都像范大夫一般忠義,楚國必成天下第一大國。」慶忌欣然讚道:「來日慶忌如能伐吳復國成功,但願那時也有象范大夫這樣忠心耿耿、才智雙絕的臣子輔佐,如果我能一位象大夫這般傑出地人才,便心滿意足,必拜為相國,共謀大業!」

范蠡目光一閃,謙笑道:「殿下謬讚了,范蠡不過是一縣牧守,一方小吏,哪當得起殿下如此看重。」

慶忌微笑道:「少伯不必妄自菲薄,高居上位者,吳、魯、衛三國,慶忌也見過許多,在我眼中,那些公卿大夫們全捆在一塊兒,也不及一個范蠡。」

范蠡得他如此讚許,頓生知己之感,他神色激動得脹紅起來,目光瑩然地一看慶忌,暗暗吁一口氣,才能保持神色的從容:「殿下如此看重,實令范蠡汗顏。事不宜遲,范蠡這便去召集人馬,與殿下即刻啟程,趕赴郢都。」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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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兵破郢都

郢都,硝煙瀰漫,城門洞開,殺氣騰騰的吳國士兵簇擁著三輛戰車馳入城門。

中間一輛戰車停下,全身披甲,手按寶劍的吳王闔閭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瓦剌太師也先以三萬對五十萬,意外地抓住大明正統皇帝時那種做夢般的感覺一樣,闔閭現在也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連他自己也未想到,自己能如此快速地打進郢都,原來看似強大的楚國竟是如此外強中乾。

「楚王現在何處?」伍子胥渾身披甲,手持大戟,鬚髮皆張,雙瞳赤紅地喝問。那殺氣凜人的模樣令人望而生寒。

被士卒押到面前的一位城守官原本還峙立不動,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不由恐懼,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懼然道:「城……城破之時,太子少傅費無極大夫搶了大王倉惶逃出城去了,如今……如今不知逃向何處。」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天空的晚霞血一樣紅,這個時辰,已不能發兵漫無目的的四處追索了,伍子胥聽了回答不禁悵然若失。

伯善解人意,瞧見伍子胥模樣,他自己也身負血海深仇,自然瞭解伍子胥的心情,便道:「相國大人,如今我們打進郢都,破其宮城,囊瓦奸賊也在大人戟下授首,也算是報了滅門之仇了。如今楚王不過是一個任人擺佈的稚子,理他作甚,大王的大業要緊,在郢都站穩腳跟才是正理,只要咱們牢牢控制住楚國,將來要收拾那個逃亡的小楚王。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錯,子胥啊,如今破了郢都,你也算是報了大仇了,寡人實踐了對你的承喏,哈哈哈哈……」

年近四旬地姬光看著雖在戰火硝煙之中,仍顯巍峨壯觀的楚國都城。眼中露出貪婪之色。撚鬚鄙夷地笑道:「楚國數百年積蓄,舉國之財富,盡集於郢都,楚王未曾料到寡人能如此迅速地破城,四方勤王之師都不曾及時趕到,倉惶逃去,怕是什麼都不曾攜走。如今,這一切都是寡人的了。即日起。派兵搜刮郢都一切財富,全部起運我吳國。為我吳國所用!」

「諾!」手下領兵大將抱拳應命。

就在這時。一戶人家門扉破開,一個女子倉惶逃出,後邊搶出一名衣衫半袒的壯漢,半片甲冑還披在肩上,分明就是吳國士兵,攔腰一抱,便要把她搶回府去,一見大王車駕正在門前,他不由一呆。連忙向吳王和兩位大夫施禮。

這士卒施禮之時。手還攬著那楚女的腰肢。楚女好細腰,那楚女年方二八。姿容姣好,纖纖柳腰迎風欲折,看著果然嫵媚多嬌,尤其滿臉淚痕,更是楚楚可憐。

姬光向他一指,問道:「這是何人家的女子,你是哪一部的士卒?」

那人忙答道:「回大王,這女子是這座城門城守官地女兒,小人是先鋒營地士兵,第一批破城而入的,就是我們這隊隸屬於伍相國指揮的先鋒營。」

姬光哈哈大笑:「既是有功之士,理應給予犒賞,嗯……這女孩兒果然別有風韻。」

那士卒甚是機靈,連忙一推那少女,幾乎將她推倒在地,大聲喝道:「還不跪拜我家大王!」然後陪笑道:「大王若是屬意於她,那是她的榮幸。」

姬光大笑道:「一個城守官的女兒罷了,你要享用儘管拿去!」

他高聲吩咐道:「今日三軍入城,可盡情享用郢都一切,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三日之後,方罷刀兵!」

那士卒大喜,連連向姬光謝恩,拖起那少女便進了門。一進門扉,那少女掙脫了他手便要逃走,那士卒一掌把她打翻在地,揪住衣領一扯,內外衣裳便被一起扯了下來,露出赤條條白羊兒似的身子。

姬光身邊衛士瞧了人人眼熱不已,只是限於衛護大王的職責,他們不敢擅自行動。姬光看見他們羨慕的神色,呵呵笑道:「沒出息,小小民女有何可愛?來啊,隨寡人入楚宮,楚王妃嬪如今就是寡人地妃嬪,妃嬪以下各階級的宮女,盡由爾等享用。」

眾侍衛一聽欣喜若狂,揮舞劍戟狂呼不已。

姬光對伍員、伯笑道:「寡人享用楚王妃嬪,相國便可享用楚國令尹夫人。伯是我吳國司馬,便可入駐楚國大司馬府,享用楚國上卿地夫人侍妾,哈哈,今日我吳國君臣上下,各依秩序,入駐楚國君臣家中,盡情開懷。」

「謝大王!」伯拱手一揖,隨即扯了扯伍子胥地袖子,伍子胥猶自氣憤難平地直著腰桿兒拱了一拱:「謝過大王。」

姬光瞧他模樣,不以為忤,微微一笑,擺手道:「郁大夫,率兵分駐整個郢都,鎮壓一切敢予反抗者,哈哈,你們各自散去吧,起駕,入楚宮!」

大隊巴望著楚宮中財帛美女的侍衛如一群饞涎欲滴的野狼,拱衛著姬光向楚國宮城走去。

郁平然郁大夫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自來但凡能破一國都城者,少有能佔有其國的。楚王昏庸,奸臣當道,楚國百姓庶民對楚王早就已經失望,而且楚王集權甚重,國家以縣治為主,公卿大夫們所得的利益也有限。

如果闔閭入城能秋毫無犯,再盡量拉攏楚國的公卿世族,許以高官厚祿,以分封之制相誘,苦心經營一番,未必不能就此佔有整個楚國,把吳國疆域擴大無數倍,可是姬光的志向似乎……

他這道命令一下,便把楚人推到了誓死反抗的境地,郁平然有心相勸,可是看姬光兩眼放光,色慾攻心的模樣。便知自己人微言輕,恐難勸阻成功。再看伍子胥和伯,這兩位在闔閭眼中重量級地人物,對楚國地仇恨之意尤勝,一副恨不得把整個郢都燒成白地地模樣,恐怕也是……

郁平然輕輕歎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領著士卒按闔閭吩咐分守四城去了。

城中到處一片哭喊之聲。街頭橫屍無數,許多人家大門洞開,得了吳王命令地士兵肆意劫掠,姦淫婦女,郢都已變成了地獄一般的存在。

伍子胥帶著自己的侍衛,策馬驅車直奔他伍家府邸,一路上火光處處,死屍片片。無數人家傳出女子受凌辱時的哭喊聲,聽得他心中恨意稍減。待他趕到自家府門前。只見當初偌大一片府宅。已被夷為平地,殘垣斷壁,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當中。

伍子胥心頭的怒火騰地一下又熾烈燃燒起來,他跳下戰車,向前幾步,翻身撲倒在地,悲涼地哭叫一聲:「父親……」,便以額觸地,哽咽著不能言語。那雙青筋暴起的手緊緊地抓著地上兩坯泥土。身軀微微顫抖。

「囊瓦奸賊,已被兒子剁為肉醬。還有那楚王老賊……」,伍子胥咬牙切齒,在夜色火把照耀下面色猙獰如同厲鬼:「那老賊雖已身死,我也決不會放過他,明日……明日我便去他墳上,戳屍戮骨,報此血海深仇。」

古人敬天命畏鬼神,對死者極為尊重,伍子胥身旁將士聽說他竟要刨墳開棺,羞辱楚王骨骸,不禁為之駭然。

伍子胥灑淚祭罷自己家門,長身而起,厲顏喝道:「去楚國令尹府!」

楚國令尹如今是頭號大奸臣囊瓦,囊瓦在雲夢澤一戰中,因為錯用五國聯軍為先鋒,以致大戰方始,便被他們地潰軍衝垮了自己地軍陣,倉惶逃竄間他的戰車陷進泥澤不能出來。方才伯說他死在伍子胥戟下,只是拍拍他的馬屁,實際上亂軍之中,但見敵人,便有將士上前廝殺,誰還計較對方官職大小,要留給何人動手。所以那囊瓦到底是被吳國勇士所殺,還是死在恨他入骨的楚國將士手中,誰也無法分清。伍子胥趕去時,只能將他屍首剁個稀爛,然後拋屍荒野餵了野狗禿鷲以雪仇恨罷了。

囊瓦身為楚國第一權臣,府邸十分豪綽,被他搜刮來的絕色美女更是不計其數。伍子胥端坐在囊瓦專用的白虎皮上,看著滿堂站立,花容失色的無數美人,想起囊瓦領兵屠滅伍家的血海深仇,心中快意無比。「令尹夫人何在?」

囊瓦地正夫人是他元配,如今也有四十多歲了,論姿色遠不及這些侍妾,但伍子胥志在復仇洩恨,讓他九泉之下也不能閉眼,想要玩弄的就是他地夫人,哪計較她地美醜。內中一個侍妾戰戰兢兢地道:「夫人……夫人聞聽城破,令尹戰死沙場,已然……已然自縊而死。」

伍子胥聽了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他目光一轉,又喝問道:「那狗賊的側夫人何在?」

眾女子面色惶惶,眼光悄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衣,清減如菊,纖纖細腰,裊裊動人。她臉色蒼白地趨前拜倒,低首輕聲道:「妾身……妾身見過伍將軍。」

伍子胥目光一凝,看她不過二十出頭,明眸皓齒,千嬌百媚,不由冷笑一聲:「囊瓦倒是艷福不淺……,過來,你叫什麼?」

「妾身玉落。」

「玉落,好,哈哈哈,今夜,便由你侍奉本相國……」伍子胥伸手一帶,便把那美人兒拉坐在自己腿上,大手探進她的懷裡,放聲大笑起來。

廳中春意融融,廳外寒風嗚咽,捲來無數啼聲悲咽……

滿木山下谷中,一隊人馬沿著險峻的山道逶迤而入,山谷中迎出一位身穿白袍,披著半身甲的年青人,遠遠便高聲叫道:「少伯在哪裡?」

聽見呼喚,披甲持戈的范蠡快步迎了上去:「是子禽嗎?少伯在這裡。」

「果然是你!」那白袍甲士急步上前,與他相擁在一起,慶忌快步跟上,站在旁邊細細打量著。這白袍半甲的年青人與范蠡年紀相仿。身材比范蠡高出半頭,面容俊秀,雖是披甲帶劍,卻仍充滿儒雅的氣質。

「原來此人便是文種,老天讓我在此遇見他們,莫非也是天意?」慶忌暗暗忖度著。

此時,文種已得范蠡介紹。一臉驚訝地向他迎過來。施禮道:「楚國下將軍文種,見過慶忌王子!」

慶忌是吳王之子,按理本稱王子,但是長江以北中原諸國仍奉周天子為正朔,不承認除周天子之外地諸侯所僭稱地王號,因此見了他只稱公子,不稱王子。不過長江以南楚、越、吳三國都是擅稱王號的,彼此自然沒有自貶地道理。

「文將軍不必多禮!」慶忌連忙上前攙扶。說道:「文將軍,慶忌此來的用意。想必少伯已經說與你聽了。不知如今郢都情形如何?楚王現在何處?」

「殿下,少伯,請倒前方洞中說話。」文種一雙丹鳳眼露出黯然神色,搖頭肅手道。引了二人到了一處燃著火堆的乾燥山洞中擇地坐下,文種歎息道:「文種料想會有忠義之士聞聽郢都有難,必然發兵勤王,所以派人在要道上攔截,不想……這第一個等來的,就是少伯。」

他與范蠡相視一笑。大有知己之感。這才繼續道:「郢都不必去了,如今郢都……已然被吳師佔領。」

這話一說。范蠡與慶忌同時一驚,脫口問道:「那大王(楚王)如今安在?」

文種忙道:「殿下與少伯不必過於驚慌,大王已經離開郢都,據我瞭解的情況,應該是被費無極護送著往隨國去了,當時兵慌馬亂,待到文種得到消息,率領本部人馬想趕去追隨時,道路已被吳師截斷,無奈,只得逃到此處,再圖後計。」

范蠡和慶忌聽了不禁長吁一口氣,文種轉而憤懣地道:「吳師在我郢都,得闔閭縱容,燒殺搶掠,姦淫婦人,無惡不做。伍子胥、伯等吳師將領,都住進了我楚國職秩相當地公卿家中,以其夫人侍妾侍寢,極盡羞辱之事,更將我楚國財富,盡數擄往吳國,身為楚國大夫、大好男兒,文種每每想起,都覺羞慚得難以自容。」

那行惡地雖是姬光和伍子胥等人,可他慶忌畢竟也是吳人,聽了這話頗為不安,范蠡瞟他一眼,忙岔開話題道:「如今吳師已入郢都幾天了?」

「三天!」文種痛心地道:「闔閭住進了大王的宮殿,將宮中妃嬪可意的留下自己享用,其他的都賞賜給了有戰功的將士。他還想凌辱王后,王后緊閉宮門,持劍自衛,將他一番責罵,總算這賊子還知羞慚,終於不再侵犯。唉!我楚宮中,如今也只有王后一人得保清白了。

這位楚王后名叫孟贏,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她是秦國公主,秦國當今國君的長妹,當初本來是要嫁給楚國太子熊建的,楚王熊居把這位聘來的兒媳迎到郢都後,見這位孟贏姑娘美麗無雙,一身風流,乃是一個絕色美人兒,不禁動了色心,轉而將她納為自己地夫人,與她生了一個兒子,就是當今的楚王。

後來費無極、囊瓦等人能成功陷害伍家,理由之由就是伍家與心懷怨尤地太子建謀反,因此伍家被滅亡,伍子胥和太子建先後逃到鄭國,為求鄭國出兵報仇,蠱惑鄭國權臣造國君地反,太子建被殺,伍子胥又逃到吳國,害死了收容他的吳王姬僚,與野心勃勃的姬光結成了同盟。

姬光久聞這美人艷名,既入楚王宮,便想嘗嘗她的滋味,不想這少婦卻是十分貞烈,她使宮人閉緊了門扉,持劍立於內,厲聲斥罵姬光:「妾聞天子者,天下之表也;公侯者,一國之儀也。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親授受,坐不同席,食不共器,異巾櫛,所以遠之也。今君王棄儀表之行,縱亂亡之欲,犯誅絕之事,何以行令訓民?大王若欲闖我宮門,辱我名節,妾唯有一死而已!」

闔廬倒未必是被這位貞烈的楚王后孟贏給罵出了良知,只不過孟贏是當今秦國國君的胞妹,姬光不想逼死了她,再與秦國結下不解之仇,反正楚王宮中儘是絕色,犯不著為了一個婦人另樹強敵,這才放過了她。這些事發生在郢都內,文種等人打聽到的消息自然不太詳盡。

「既如此,我們只有去隨國尋訪大王了,范蠡熟悉隨國地理,願意護送慶忌王子前往,不知殿下心意如何?」范蠡聽罷文種的介紹立即對慶忌道。

楚王逃往楚國附庸隨國,而護送他的大臣是費無極,這是楚國第二號大奸臣,有他挾持楚王,把持權力,年紀幼小地楚王能否號召各路勤王之師打回郢都仍是很難預料地事。慶忌本來是有求於楚王,現在范蠡倒把慶忌看成了楚國的強大助力,希望他地出現能給楚王一點信心,也能讓那膽怯畏死的費無極鼓起勇氣,同意與他一同打回郢都,。

慶忌聽了楚國如今情形,不禁心中大喜,他來楚國借兵,本來必定要做出些犧牲的,兩國有爭議的邊界地區,恐怕要劃割出來做為楚國的酬勞才成,如今楚國被姬光打成了這副模樣,與他正是同仇敵愾,對他的到來,絕大多數楚人都只有歡欣鼓舞。雙方正是一拍即合,倒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了。

只可惜,如今這個時代訊息傳遞實在糟糕之極,如果有電報一類的通訊工具,他大可借吳楚打得不可開交的機會馬上領兵殺回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奪取吳國都城。但是現在這想法卻不可行,自己的兩路大軍一在衛國,一在魯國,命令傳回去再約定時日同時發兵,前後不知又要耗費多少時光,誰知道這段時間楚國之戰會發生什麼變化,吳師會不會已撤回國內。一旦妄動而不得時機,自己苦心準備的伐吳計劃就要付諸流水了。

何況,慶忌知道姬光的底細,慶忌雖把手下最得力的兩名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帶到了楚國,似乎吳國已傾全國之力伐楚,但是慶忌知道,吳國北有自己這個大難不死的慶忌,南有野心勃勃的越國,國內絕不可能一片空虛。

姬光的胞弟夫概,武勇之力僅次於自己,這次就沒有隨兄出征,而是留守吳越邊界。還有姬光的兒子夫差,僅比自己小了一歲,此次姬光伐楚,他也以太子之尊鎮守姑蘇,這兩人必與姬光有著密切聯繫,對自己所處的衛國方面也必然高度戒備,如果自己真要偷襲的話,數萬大軍一動,姬光這裡必然先行得到消息撤返吳國。所以,楚國之力還是要借助的,而且因著姬光攻陷郢都所犯下的重重罪行,合盟成功的把握更是為之大增。

想至此處,慶忌微微露出笑意道:「少伯,隨國慶忌是一定會去的,但是姬光一舉攻克郢都,令得楚國軍心士氣盡喪,楚王年幼,恐難號召足夠的公卿趕來勤王護駕。愚意以為,隨國之行勢在必行,但是打回郢都,卻需多方用力,二位身為楚國大夫,難道就只知靠著身邊數百兵丁,逞匹夫之勇嗎?」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范蠡與文種二人有心報國,奈何職位卑微,威望不足以號召庶民,官職不足以統領公卿,除了帶著身幾百兵丁浴血沙場,還能怎麼辦?

他們面面相覷,不明慶忌的心意,還是范蠡反應快些,目光微微一閃,開口問道:「那麼,殿下有何高見,還望不吝指教。」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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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說服

隨國本是姬姓諸侯國,自牧野之戰武王滅商,西周王朝為了鎮守遼闊的疆土,控制殷商後裔,便把親族大封天下,當時受封到淮水上游和漢水中游地帶的姬姓諸侯國有十餘個,組成一個龐大的姬姓封國集團,互為犄角之勢,負責監視並阻斷荊楚和淮夷、百越結盟。

隨國原本封邑廣闊,國力強盛,曾屢屢與楚國爭鋒而毫不遜色,但是許多年下來,當年受封於此,負責監視荊楚的姬姓諸國越來越弱,原本負有監視之權的諸侯們反成了楚國的附庸。隨國也不例外,如今已完全受到楚國控制。

小楚王逃到隨國,因來得倉惶,身邊只帶了不過兩千甲士,但是隨國卻不敢對他稍有不敬,在隨國人看來,吳師即便攻入了郢都,也佔領不了楚國廣闊的疆域,用不了多久,他們還得退回吳國去,郢都雖破,但是楚國國力卻未受到根本的損耗,到時控制這片大地的仍是楚王。

所以不管心中怎樣想法,表面上他們對楚王仍依臣禮相待,為了楚王的安全,還把他們藏進了一處臨河高山的隱秘峽谷之中。若非文種是駐守郢都的一位下將軍,楚王和費無極從他駐守的城門撤走時他又打聽到楚王是要撤往隨國,他也不能如此準確地打聽到楚王的下落。

這處山谷叫九鳳谷,位於一條大江之畔,群山環抱,險峻雄奇。碧綠的江水從山腳下蜿蜒而過,疊翠的山麓倒影江心,風景秀美,完全看不到一絲戰爭的緊張氣氛。

慶忌和范蠡帶著幾百兵丁,避開吳軍沿郢都呈輻射狀布下的警戒人馬,繞道趕到隨國,然後在隨人帶領下趕到九鳳谷。在山腳下還能看到蹲在清澈的河水邊談笑衣的三苗少女。她們世居此地,似乎一輩子也沒看到過數百人這麼多的大軍,看到他們經過時。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們。

她們的目光是那麼無邪質樸。毫無心機,看到這些陌生地軍隊,看到這麼多的男人,全然沒有一點戒備和害怕的意思。就像古老山林中從不曾見過人類地鳥兒那般毫無防人之心。令得慶忌看了,心中大為感觸,他不希望戰火蔓延到這兒來,傷害了這些和這裡地空氣一樣純淨、和這裡的泉水一樣清澈的人們。

眾人來到草木蔥蔥鬱郁的大峽谷外,山口便出現了神色緊張警惕地士卒攔住問路。雖然看到這路人馬都穿著楚國的軍服。但是現在如驚弓之鳥的他們卻是絲毫不敢大意。直到范蠡亮出自己的印信,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士兵這才放鬆了警惕,但仍勒令范蠡帶來勤王地數百士卒就在山口等待,只許范蠡等數人入山。

慶忌一直沒有表明自己身份,只隨在范蠡身後跟他入山,他們前後有十餘名楚王地侍衛押送。一進山口,慶忌便發現谷中地形比外邊還要險峻,眾人只能排成一字長蛇。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攀爬。那山谷後面又是莽莽叢山,藏在此處的確要安全得多。即便吳師得到消息派大軍來攻,恐怕也未必攻得上去,即便攻得上去,楚王照樣可以繼續遁入叢林,讓人無從找起。

山勢跌宕,絕壁高聳,峰林重疊,懸崖如削,兩邊石壁上攀爬著許多盤根錯節的古籐。鳥兒清鳴,草叢中不時有野兔、錦雞驚慌地掠過,不時還有幾條毒蛇昂首纏在樹上,向他們嘶嘶地吐著信子。

眾人小心翼翼,直過了大半個時辰,才行過山谷,爬到了較平緩的半山腰上,前方有人趕來相迎,問明身份迅即趕回報信,不一會兒,一位佩著長劍,年約五旬的大夫領著幾名士兵匆匆趕來,見到范蠡,倨傲地站定,說道:「卜尹觀從在此,何人趕來勤王?」

卜尹,是掌管占卜吉凶的官員,職階在范蠡之上,范蠡連忙趨前拜見:「縣司馬范蠡,拜見卜尹大人。官聞聽吳師攻破郢都,大王移駕於此,特率本部三百壯士趕來勤王護駕。」

「才只三百人嗎?」觀從聽說只是一位縣司馬,比縣尹還低了一級,而且只帶了三百人,不禁大失所望,擺手道:「知道了,大王路上受了驚嚇,身子不適,便不見你了,可帶你本部人馬駐守與山口,回頭子西將軍會接見你,安排你的防務。咱們來的匆忙,隨人拿得出地糧食又有限,你本部地軍需,可得自己想些法子了,好在這山上野菜野果、飛禽走獸……」

范蠡神情有些木然和無奈:「卜尹大夫不必掛懷,給養之事下官自會料理。下官此來,還帶來一位重要人物,當須大王親自接見。」

「哦?是什麼重要人物,還需要大王親自接見啊?」那位觀大夫陰陽怪氣地問,彷彿他此刻不是站在倉惶逃難至此的深山野嶺上,腳下仍是踩地楚王宮的御階。

「回卜尹大人,此人是……吳國王子……慶忌。」

「什麼?」卜伊觀從大吃一驚,臉上倨傲神色一掃而空:「吳國慶忌,他來做什麼?呃……他在哪裡?」

慶忌心中暗歎,楚王身邊近臣身在逃難之中,對勤王之師仍是這般倨傲,絲毫不知招攬,楚國臣下豈能不心生怨尤?他自范蠡身後踏前一步,微微拱手道:「觀大夫,慶忌在此。」

「啊……,慶……慶忌……,觀某不知殿下駕到,失禮、失禮了,殿下快快有請。」觀從語無倫次地說著,同時藉著大袖的掩護做著手勢,他手下有機靈的侍衛見了返身便走,急急趕回去報訊了。觀從對這個曾經的敵人、敵國的王子、如今卻有著共同敵人的慶忌也不知該以什麼態度相見,因此客氣幾句,便引著他往山坡上的那個洞穴處走。

范蠡職位低微,未奉命令不便追隨,只得站在原地等候。慶忌隨著觀從向前走出一段,還沒走到那蝙蝠狀的山洞洞口,裡邊已迎出兩位將軍來。這兩人都是四十歲上下,身材高瘦,臉容狹長。粗短的眉毛,身披皮甲,肋下佩劍。一臉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

觀從一見。連忙迎上去道:「子西將軍、子期將軍,這位就是吳國慶忌王子。」

那二人把眉一揚,炯炯有神的雙眼同時投注到慶忌身上,向他微微拱起雙手。

這兩位都是楚國王室子孫。素來擔任宮、城兩衛兵馬地將領,費無極見囊瓦兵敗,搶回城去劫了楚王便走,這兩位忠心耿耿的將軍便領著親兵護送他們一路殺出重圍到了這裡。

慶忌聽說過這兩位將軍的名字,雙方寒暄幾句。待知道了慶忌地來意。兩人臉上方現出幾分笑意,神情也柔和了些。慶忌隨著兩位將軍進了山洞,只見四壁插著幾支火把,洞中一方突起地石頭,上邊鋪著些綾羅,一位頭戴王冠的少年端坐在上面,正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在那少年左右,站著兩人,左邊一人是一位年約五旬的大夫。博帶高冠。身材高大,面色陰沉。唇上兩撇短鬚,正用一雙陰冷地眼睛打量著他。

慶忌看了他一眼,心道:楚人以左為尊,如今囊瓦已死,站在楚王左側的這位當是楚二第二大奸臣費無極了。**至於右邊那位……必是楚國第三號大奸臣鄢將師無疑。慶忌眼神飛快地一掃,見右邊這人身著鮮亮的甲冑,年近四十,皮膚略顯蒼白,眉目倒還俊朗,只是細長的雙眼半開半合,似乎喜歡從眼縫裡窺視他人動靜,令人有些不舒服。

「吳國慶忌參見大王!」慶忌只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向那少年施了一禮。

小楚王好奇地看著他,白的臉蛋上微微浮起一抹激動地紅暈,問道:「你就是那位力擒犀牛、手接飛鳥地吳國第一勇士慶忌王子嗎?」

「嗯……咳!」旁邊費無極微微咳了一聲,楚王神色一悚,忙道:「慶忌王子請平身。」他年紀雖幼,這套禮法用得倒熟練,只是臉上神情氣質,分明卻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模樣。

「殿下遠來見寡人,不知有何用意?」楚王問著,情不自禁又向面色古井無波的費無極看了一眼,費無極嘴角一牽,似帶讚許地微微點頭。

慶忌道:「吳國姬光,弒君自立,乃逆臣也。慶忌於衛國招兵買馬,矢志除姬光而報父仇。今姬光發兵征楚,破郢都,毀社稷,大肆燒殺搶掠,迫使楚王殿下棄宮避難至此,大王與慶忌正是同仇敵愾。慶忌此來,欲與楚王殿下共商抵抗姬光大計。」

「哦,慶忌王子要與寡人共同抵抗吳師?」

小孩子對英雄人物都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和信任,楚王聽說慶忌是來幫他對抗姬光的,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不禁為之大喜,他立即抬頭看向費無極,嘴唇翕動,若非還要看他臉色,馬上便要應承下來。

費無極目光一壓,止住楚王動作,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楚國雄師數十萬,地域數千里,小小吳國,雖使詭計攻入郢都,又豈能長久,早晚必被我們趕回吳國去,本不需借助外人之力。慶忌王子去年還曾領兵伐我楚地,姬光如今是我楚國大敵,殿下又何嘗不是呢?殿下如今與姬光為了王位之爭反目為仇,欲借我楚國之力伐吳復國,可是殿下神勇尤在姬光之上,他日一旦復國,我楚國不是親手樹立了一個更為強大的敵人嗎?」

洞穴中陰冷空蕩,費無極聲音尤顯洪亮,他一番話,在洞穴中回音裊蕩,聽來鏗鏘有力,旁邊子西、子期、觀從等幾位大夫聽了不由都把目光投向了慶忌。

慶忌曬然一笑,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太子少傅費無極費大夫了,楚國實力雄厚,傲踞荊楚,諸國莫不側目,慶忌也相信,憑姬光的實力,吞不下楚國的江山,他早晚必會退回吳國去。然而,憑楚國自己的力量,何時才能迫姬光退兵呢?

不錯。楚國有雄師數十萬,但是你們可以把這些兵力全部投入戰鬥嗎?與吳師正面對戰地數萬大軍傷亡慘戰,損失過大。如今已潰不成軍。需要補允兵員,重新整編,再次整軍投入戰鬥恐需數月之久。

南面,近七萬大軍。鎮守著南方蠻夷小國,那些國家向來民風剽悍,不甘馴服,楚王年幼,主少國疑。他們早已蠢蠢欲動。近聞楚國大敗,焉能不野心滋生?如果楚軍撤離用來驅逐吳師,只怕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南方蠻夷各族都要豎起反旗,來日不知要耗費多少兵馬錢糧,耗費多少時光才能平息。

再說北面,楚國西北邊界有十萬大軍,卻更加不能調動。南方蠻夷。希圖自立。憑楚國雄厚地力量早晚可以征服;吳國姬光,其行徑不過是一個燒殺搶掠的強盜。早晚會退回吳國去,也不成心腹大患然而楚國北方……卻是虎視天下、野心勃勃地晉國,晉國所圖,是江山萬里,整個天下。而且,一旦給它機會,晉國也完全有能力把楚國佔有己有,邊防一撤,晉國趁虛而入,便連江山也不保了,費少傅不會不知其中利害。至於慶忌,當初乃是奉命行事,今若與楚國結盟,彼此乃是盟友,邊界之事,大可放下兵戈,磋商解決……」

費無極嗤地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說道:「慶忌王子何必危言聳聽?你也說姬光不是我吳國心腹大患,姬光身為吳國一國之君,豈能久離中樞?就算我們不發一兵一卒,姬光自然也會退去……」

「哈哈哈哈……」慶忌爆笑出聲,他的聲音比費無極更加宏亮,在洞穴中久久迴盪,因洞穴深邃,他地笑聲隆隆綿綿彼此相接,猶如一陣滾雷響起,費無極變色大喝道:「你笑什麼?」

慶忌鄙夷地道:「我笑你們,龜縮於此,原來打得是這樣的主意。不錯,姬光早晚是會走的,等他搶光了郢都地財寶,玩夠了郢都地女人,就會離開那裡,把一片廢墟留給你們,你們就可以風風光光地趕回去,繼續榮耀地做你們的大王、做你們的公卿大夫,真是何等光彩!」

「大膽!」子西、子期聽的大怒,一把握住了劍柄,嗔目怒視著他:「你竟敢如此辱我君臣!」鄢將師目中凜凜,也泛起一片殺氣。

慶忌大笑道:「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罷了,何來污辱之說?縱然慶忌不說,難道姬光加諸於你們頭上地種種羞辱,便能不被天下人知曉麼?」

子西驚疑不定地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慶忌冷哼一聲,厲聲說道:「你們可知,姬光進入郢都,令手下眾將領大夫,各依職位高低尊卑,入住楚國公卿府邸,將諸位公卿大夫的嬌妻美妾,都做了自家的玩物?你等可知,姬光正將郢都數百年積累的財富,盡數運回吳國?你等可知,楚國宗廟、社稷已盡數被他搗毀,使楚人之神靈、楚王之祖宗,不能得饗血食?你等可知,伍子胥已掘開楚國先王墳煢,將平王屍身鞭笞三百,抽得支離破碎,曝於陽光之下?你等可知戰死的楚國將士,盡皆拋屍荒野不得收斂,盡被野狗兀鷹啄食?

如果楚王殿下駐蹕於此,就在此徵召國內各路勤王之師以伐姬光,曠日持久,何時可以成功?身為一國君王,就當庇佑一國子民,難道大王能好整以暇地在這九鳳谷中,無視姬光正在郢都所犯地暴行?若不發兵驅逐姬光,楚國從此威風掃地,普天之下,還有哪個諸侯會把你們放在眼裡?附庸於楚國地數十諸侯,怕都要投靠姬光去了。」

慶忌一番話,聽得洞中所有人呆若木雞,就連費無極都臉色蒼白,子期目眥欲裂地道:「你……你說什麼?你說的這些事,可……可是真的?」

這些事,有些是慶忌在文種他們藏身的那個山谷中時便聽說的,有些是一路繞向隨國尋訪楚王時在路上聽說的,再結合他所知道的歷史,當然知道這些傳言都是真的。慶忌重重地一點頭,朗聲道:「當然,陪我前來的,有貴國一位縣司馬范蠡大夫,他也可以證實慶忌此言。」

子期雙眼赤紅,顫聲叫道:「闔閭……闔閭拆我宗廟、毀我社稷、辱我先王、欺我家室,此仇不報。不共戴天!大王,大王,我們要殺回郢都去。報此奇恥大辱啊。否則我等還有何臉面活在這天地之間?」

子期卟嗵一聲跪倒在楚王面前,子西、觀從等一干將領盡皆跪倒,神色悲憤激昂,楚王雖年幼。也知自己受了怎樣地奇恥大辱,他眼中含淚,泣聲說道:「慶忌王子,寡人母后……母后可還安好?」

慶忌向他抱拳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孟贏王后貞烈自守。持劍閉宮以死相挾。姬光憚於結怨秦國,不敢入宮強迫,所以王后安然無恙。」

他眼角微微一瞟那些下跪地楚國群臣,輕輕一歎道:「郢都上下,也只有王后一人保住了清白……」

眾人一聽,心如刀絞。楚人文化,篤信人死為鬼,屍骸當入土為安,羞辱屍體。乃是大不敬之罪。而姬光等人各依王侯公卿職階。入住楚國君臣府邸,登堂入室。寢其妻妾,這些倉惶逃離不曾攜帶家眷的公卿大夫們想起郢都家中情形,無不怒發沖

「大王,速召勤王之師,殺回郢都去啊,若任由吳師自行退去,我等君臣還有何臉面重回郢都?」

楚王被群臣一叫,頓時沒了主意,眼巴巴看向費無極,旁邊鄢將師輕咳一聲,拱手說道:「大王,吳人毀我社稷宗廟,此仇不共戴天,大王應派出信使,召集各路勤王之師前來共商大計。至於與慶忌王子結盟一事,臣以為大王可命太子少傅費大夫與慶忌王子磋商細節,再稟奏大王定奪。」

楚王一聽忙道:「不錯,慶忌王子,郢都,寡人是一定要打回去地,不雪此恥,寡人愧對天下。至於你我雙方結盟一事,王子可與費少傅商議出個詳細地章程來,再交寡人與君臣議論。」

「慶忌遵命!」慶忌長長一揖,抬眼望向費無極……

山坡上,慶忌與費無極並肩而立,山谷中隱見旗旛飄動,那是楚軍駐紮的地方。

「費少傅,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裡只有你我,慶忌坦誠相待,有一番心裡話要說與少傅知道。」

「殿下請講。」費無極面色陰沉,喜怒始終不形於色,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

「費少傅,我們有一個共同地敵人,慶忌手中現在有三萬精兵,而且若與吳師對敵,憑著慶忌地身份和以往在吳師中的威望,少傅該知道慶忌會起多麼大的作用,楚國如今真的不需要與慶忌合作嗎?

費少傅,囊瓦把持楚國軍政十餘年,結下許多仇怨,如今吳師攻入郢都,楚軍大敗,竟連楚王都要逃到隨國避難,縱觀天下大國,還不曾有任何一國出現過國都告破,國君外逃地慘事,且不提楚國今後如何自處於天下諸侯,就是楚國內部群臣何嘗不是群情激憤?這一切罪過,此刻無暇顧及,等姬光退兵之後,卻是必然清算的。

囊瓦已死,少傅以為可以把所有罪責盡付於囊瓦嗎?別忘了,少傅與鄢將師,往日與囊瓦過從甚密,同進同退,楚國上下誰人不知?若是少傅與驅吳還都之戰中寸功不立,少傅以為回到郢都後,您的地位還能像今天這般穩當?然而少傅若是在此戰中立下大功,那時眾望所歸,便是取囊瓦而代之,成為楚國令尹,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慶忌欲與楚王結盟,固然出於私心,於楚國、於少傅您,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費無極目光閃爍,久久方道:「欲要結盟,未嘗不可。老夫有五個問題,若是殿下能令老夫滿意,老夫便一力促成楚國與殿下結盟,共戰吳師!」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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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天下洶洶

   費無極道︰「姬光在我郢都作惡多端,但凡楚人,莫不切齒痛恨,各地勤王之師正陸續趕來,待大軍雲集,必誓死一戰,驅逐吳寇。殿下與我楚人同仇敵愾,皆與闔閭有大仇恨,有些事,我也不必瞞你了。我楚國王太后乃秦國長公主,老夫護侍大王避至九鳳谷前,已遣大夫申包胥赴秦國求援,若秦國肯出兵相助,合我楚軍之力,亦足以驅逐吳師,今有公子結盟,更是得道多助,只是不知公子的大軍何時可到楚國?」

    慶忌心道,費無極把遣使赴秦求取救兵的消息說與我聽,那是要加重砝碼,想多爭些好處了,只是不知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囊瓦、費無極、鄢將師三人,那是出名的貪得無厭,若是個人索取好處倒無所謂,只怕於國土有所要求,那可大大的為難了。

    慶忌提起精神,暗自小心地說道︰「不瞞費少傅,慶忌來此之前,亦已有所準備,原定不管有無楚國相助,都要於明年三月初時出兵伐吳,今既與楚國結盟,出兵之日自然越快越好,只要與楚王簽訂正式盟約,用過了楚王印璽,慶忌立即遣人調兵,二十天內,我的先鋒大軍便會出現在少傅面前。」

    「好!」費無極目光一亮,秦人肯不肯出兵,他心中實無把握,如今有慶忌自己送上門來,他也不願把這個強大地幫手給拒之門外。兩人正是各懷鬼胎,他又問道︰「兩軍結盟,並肩作戰,總要有個統一的號令,共同進退,統一調度。否則各有統屬,無異於一盤散沙。介時……你我雙方大軍匯合,何人為主帥統領全軍?」

    慶忌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慶忌武勇之名,不過是身為吳國王子時。手下們有意吹捧奉迎出來的,再者,個人武勇並不見得便能統帥三軍,既在楚國作戰,自然以楚師為主。至於這三軍統帥的人選,慶忌聽從楚王殿下安排。」

    費無極暗暗鬆了口氣,慶忌武勇之名傳遍天下,自己素來不以軍事見長,若慶忌要擔當全軍統帥,那正是眾望所歸,自己的功勞可是要被分去大半了。他既聽從楚王安排。嘿嘿……。楚王那裡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想至此處,費無極面上露出一絲欣然之色,先解決了個人利益,他才開始考慮楚國的好處,沉吟片刻又問道︰「既是結盟,自然同進同退,互相扶助。只是……一旦驅逐吳師出境,是否我楚軍還要擔負幫助殿下復國地義務呢?」

    慶忌慨然道︰「這卻不必,能挫敗吳師。令得姬光聲望大挫。軍威喪失,對慶忌來說。已是莫大幫助。若有楚國仁義之師相助復國,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慶忌心中也明白,吳楚之間往年因爭桑田,彼此之間多有糾葛,戰陣廝殺,士卒之間難免結怨,強要楚軍助我伐吳,恐怕將士也不肯用命。再者,楚者受此大創,國內各附庸小國必然蠢蠢欲動,也需大軍彈壓,借楚軍而復吳國……慶忌不會提此過份要求。」

    「唔……」一旦驅逐姬光離境,費無極在意的是迅速擁楚王歸郢都,借楚王之名大肆封賞,將自己的親信盡數取代囊瓦一系的人,從老二一躍成為老大,嘗嘗風光無限地味道。助慶忌伐吳,並無什麼好處,他可不想被這件事約束住,一旦伐吳之戰曠日持久,豈不是把自己拖死在那兒了。既然慶忌只要他在楚國境內狠狠打擊姬光的力量,這便容易接受了。

    費無極嘴角露出一絲狡詐的笑意,說道︰「殿下這四個答案,深合費某之意。最後還有一事,要與殿下詳談。吳楚兩國,各據一方,本來相安無事。只是隨著人口增加,城廓擴展,地畝桑田的需要也隨之擴大,原本兩國間無人問津的莽莽荒野,如今便成了彼此爭奪之地,時常因此惹起爭端,吳楚兩國地戰事,便因此而來。殿下若復吳國,做了吳國君主,今後兩國庶民百姓再起爭端,身為吳國大王,殿下自然要為吳人作主,說不得吳楚之間便要再起紛爭。如今殿下既要與我楚國結盟,咱們是否應該趁此機會,把兩國糾纏不清的邊界地域劃分清楚呢?從此兩國友好,相安無事,豈不是好?」

    慶忌略一沉吟,問道︰「少傅所言甚是,只是……兩國邊界紛爭由來已久,是是非非實難分辨,不知以少傅之見,兩國原本歸屬不清的那些桑田山林,應當如何劃分呢?」

    費無極笑道︰「正要與殿下商量。」

    他拔出劍來,劍鋒拄地,微微思索片刻,便在地上匆匆劃出犬牙交錯的一副地圖來,慶忌見了那地圖,不由暗吃一驚,他印象中一直以為費無極這個大奸臣全靠拍先楚王和令尹囊瓦的馬屁才能擁有今日的權位,想不到此人倒並非全是一個阿諛之臣,他若非胸懷大志,決不會把吳楚邊界如此複雜的地形都詳詳細細地記在心裡,這個費無極,胸中自有丘壑啊。

    「殿下請看,荷田、桃花沖、婺源、萍鄉……,這些地區,早在我楚國武王殿下稱王之前,熊姓先祖仍為子爵地時候,就有我楚國先民在那裡開荒種田,建立城鎮,距今已有近五百年歷史。這些地方,自古就有我楚人生活,居住,是我楚國疆土不可分割地一部分,我楚國對這些區域擁有無可爭辯的主權。希望殿下復國以後,能夠把這些現被吳國佔有的領土歸還我國,解決了這些紛爭,吳楚兩國方能成為兄弟之邦,千秋萬代,永結友好。」

    別地事都能答應。唯有這劃地裂土,不管理由多麼冠冕堂皇,那絕對是祖宗眼裡的敗家子,時人眼中的窩囊廢,慶忌若剛一復國便把這些沃土盡數劃與楚國,在吳人眼中無異就是個出賣祖宗江山。換取一己榮華的無恥小人,他豈肯答應費無極的要求。

    時勢比人強,慶忌來楚爭取結盟時,倒也不例外是沒有想過做出些犧牲和讓步,因為有些地區。原本確實無法說清本來是誰的疆土,不管考據地多麼充份,頂多在道義上佔個好名聲,它地實際擁有權,永遠都是靠軍事實力說話的。

    那些地區隨著這些年來雙方地爭奪。你來我走,我進你退,漸漸形成犬牙交錯的勢力分佈,許多地區原本就由楚人掌握著,慶忌如今沒有寸土屬於自己,實力有限,更得考慮實際情況。要成為一個成熟地政治家。就要考慮與對手真正實力的較量。考慮的是彼此長遠的、全面的利益得失,而不會因為民眾地幾句口號或者口碑來決定他政治上的決定。那些小民站在他們的角度,並不瞭解幕後的真相,只會憑著一腔意氣說些天花亂墜的話來,並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能。然而如今楚國郢都已被吳師佔領,姬光在郢都的所在所為,已與楚人結下不解之仇,楚人是必須要同姬光一戰地,這種情形下。慶忌自然不會再做出過份地讓步。

    慶忌立即指著地圖上那些彼此交錯的地帶道︰「費少傅此言差矣。早在商朝時候。西岐周太王有長子泰伯,次子仲雍和三子季歷。季歷之子姬昌。也就是後來的周文王,聰明早慧,深受太王寵愛。周太王想傳位於昌,但是按禮法應傳位於長子,太王因此鬱鬱寡歡。泰伯明白父親的意思後,就和二弟仲雍借為父採藥的機會一起來到現今的吳國,自創基業,建立勾吳古國。商朝滅亡後,周朝建立,武王封泰伯第三世孫周章為侯,遂改國號為吳。

    而楚國先君熊繹,卻是周朝天下建立後,武王之子成王繼位後,才以子爵身份受封於荊楚立國,最初所擁有的土地不過百里,及至後來,才漸行壯大,擁有如今廣闊的國土。我吳國比周朝建立時間還早,吳人足跡更是早已涉足費少傅所說的這些地區,若追本溯源,這些地方本應為我吳國所有。」

    費無極不悅道︰「殿下此言未免強辭奪理,吳國立國雖早,然當時吳國人煙稀少,便連大城也無一座,所謂國家,其大小在當時不過是聚居平原地幾個大部落罷了。如今這些繁華邊城,萬畝良田,成片地桑林,當時還是一片蛇蟲盤踞的無主荒林,現有證據證明,是我楚國先民先行在那裡生活,開闢,怎能因吳國立國早,便認定它們屬於吳國呢?」

    「費少傅此言大謬,既然時間先後做不得準,那這三苗古地也是一片蠻荒而未經開發地地方,是不是慶忌帶兵在此開幾畝山田,種幾棵桑樹,就可以把它劃歸吳國名下呢?」

    兩個人唇槍舌劍,爭來爭去,各自抽劍在那副地圖上指指劃劃,等到那地圖被劃得支離破碎再難分辨,二人便換個地方,由費無極再繪出一副圖來,兩人就每一處桑林、每一塊良田、每一座城鎮進行激辯爭奪。

    夕陽西下,火紅的雲彩飄在天邊,淡淡的夕陽照著山坡上的兩人,在地上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兩人仍在寸土必爭地激辯著,只是彼此的聲音都有些嘶

    翌日,旭日高昇,鳥語欣鳴的時候,楚王再次接見慶忌,與他正式簽訂了結盟書。盟書一式兩位,以素帛寫成,由兩人親筆答名,並加蓋了楚王的印璽。盟書寫得非常詳盡,密密匝匝的小字不但寫明了雙方合兵伐吳時的權利、義務、統屬,最後還詳細寫明了慶忌一旦復國,將要與楚國交割劃分的領土。

    昨日,慶忌和費無極兩人從兩國有爭議地區的發展淵源、地方文化、人口構成、歷史背景、地理環境等諸多方面逐一爭辯反駁,直說到喉嚨冒煙,總算達成了一致意見。對這些地區進行了明確,從兩國對爭議地區的劃分來看,彼此所得地地域面積基本上是對半平分。而實際上楚國所得的桑林和農田區域更多,做為補償,費無極則把西南方向原與越國接壤的一塊條狀領土割讓給了吳國。

    這塊區域未經開發,尚是一片原始森林,而雙方劃分的桑林、良田地段,彼此的分割線也將大量熟田和桑林劃給了楚國。因此儘管雙方所得的地域面積平分秋色。但是慶忌一方所得地不是高山便是平湖,新接手的西南地段更是層巒疊嶂的未經開發的山林,顯然是吃了大虧,所以費無極得意洋洋,已將此事列為驅逐姬光之後向楚王請功的一樁大功勞。

    雙方締結盟約之後。慶忌立即派人飛馬趕回衛國調兵,同時決定與楚王制定詳細地軍事計劃後,就返回楚國邊界接應自己的人馬,楚王也隨即頒下十餘道詔書,派秘使分赴各地調兵。

    慶忌並未因與楚國上層取得了聯繫而冷落了范蠡。這兩日但有餘暇都與他在一起,雙方盟約的簡陋宴會之後,慶忌返回范蠡營中,與他談起今日與楚國結盟事宜。率兵趕來勤王,迄今卻未得楚王宣詔接見的范蠡連參加這樣重要會議的資格都沒有,直到聽慶忌說起,范蠡才知道楚王已與慶忌結盟。不禁為之歡欣鼓舞。但是待慶忌說起盟約地細節。范蠡卻心中一沉,若有所思起來。

    對於前邊的合兵盟約,范蠡並無意見,但是對最後一段,雙方對邊界的詳細劃分,卻令范蠡暗暗警醒。吳國接手的地段,都是水陸要隘,固然在農耕上未見佔什麼便宜,但是在軍事上。一旦兩國發生衝突。卻是一千兵足可抵擋一萬兵的險要之處。

    而楚國劃給吳國的那片不毛之地看似偏僻,並無多少耕種開發價值。但那片地段卻正是楚越之間聯繫的重要通道,在軍事上具有重大意義,吳國勢力一旦擴展至此,就把整個越國半攬於它地懷中,前方雖仍留給楚越之間相連地一片狹窄地段,卻隨時可以派兵封死。

    慶忌只是迫於費無極的要脅才被迫接受,還是別有用意?如是別有用意,其意在吳國還是楚國?如今他仍是一個流亡公子,吳國能否掌握在他手中,還在兩可之間,他會有那樣長遠的打算嗎?

    范蠡越想越是心驚,直到慶忌說著說著酒意不勝,倒在他用松枝鋪成的床榻上,微微發出了鼾聲,范蠡才怵然清醒,拳掌微微一擊,拔腿走出了他用草木樹枝搭成的帳蓬,向山坡高處走去。

    慶忌的鼾聲微微一頓,一隻眼楮輕輕張開,微微閃爍了一下,然後鼾聲更加響亮了起來。

    「是慶忌親口說與你聽的?」

    「是!」

    「老夫聽說,慶忌在遇到文種之後,論及我楚國如今形勢,曾建議你等往他國借兵,文種已赴宋國借兵去了?」

    「是!」

    「嘿。范蠡啊,慶忌雖貴為王子,老夫看他對你卻是另眼相待,絲毫不因你職位低微而有所輕慢,你與他相處得很是融洽啊。」

    「是,然臣畢竟是楚國之臣,彼此私交雖篤,涉及楚國大事,下官但有所思,不敢不言。」

    「哈哈哈哈……」費無極仰天大笑︰「范蠡啊范蠡,文種此去宋國,若能求得救兵,便是一件天大的功勞。你本先遇到慶忌,可是怨恨他將這大功勞給了文種,卻讓你一無所獲麼?」

    范蠡一怔,隨即滿面怒容︰「少傅大人何出此言,范蠡一片公心,慶忌雖未必有對我楚國不利之念,但不可不防啊。」

    費無極冷笑一聲,捻著鬍鬚斥道︰「那麼依你之見,老夫該把那桑林良田都劃給慶忌,留給我楚國一片荒山僻嶺不成?真是荒謬!吳越縱然真的發生戰事又如何?嘿,他們彼此征戰,消耗國力,與我楚國正是大大有利,那些險要之地又搬不走,吳國縱然倚作憑仗,也只是用來防守,與我楚國又有什麼妨礙?君子胸懷坦蕩,年輕人,你如此長於心計,恐怕並不是什麼好事。」

    范蠡被他一番話只氣得臉色鐵青。他拱了拱手方欲再言,費無極已拂袖道︰「好了,你退下吧,此事老夫已然知曉,老夫心中自有定計,勿需多言。」

    范蠡一句話又被噎了回去。他忍恨應了一聲,拱手退出帳去,站在帳外癡癡站立半晌,幽幽一歎,這才舉步離去。

    此時。郢都城內地吳王闔閭情形也不好過。姬光對楚國從心底裡就沒有產生過據而有之地野心,他只想在郢都作威作福一番,以此舉震懾天下諸侯,為他爭霸奠定基礎。而他身邊兩大重臣伍子胥和伯,都和楚王有毀門滅家之仇。伍子胥一心報仇。幾乎成了報仇偏執狂,平常很精明的一個人,一旦言及報仇,便喪失理智,如癡如狂。伯比他理智些,伯是太理智了些,一切行為都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只知討好、順從闔閭。更不會提出違逆他地看法,所以這君臣三人,在郢都所做所為,絲毫不得人心。

    當初他們攻入郢都時,一路勢如破竹,楚國軍隊懈怠,平民袖手旁觀,但是他們在郢都僅僅半個月,所作所為就給自己樹立了無數的敵人。整個郢都全民皆兵。吳師陷進了楚國人民戰的汪洋大海之中。

    吳師地行為愈殘暴,楚人的反抗就愈強烈。甚至有楚國勇士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尋找闔閭住處,欲行刺闔閭,以致有一天晚間闔閭幾次受到刺客襲擾,一夜之間換了五個住處方保安全。次日天明,闔閭派人把他認為可疑的楚人都抓起來處死了一批,血腥的鎮壓引起了楚人更加慘烈地報復。

    楚人群起與吳師鬥爭,沒有將領指揮,就由當過兵的人負責操練和指揮,在郢都周圍組建了一支支小規模的民兵武裝,聲稱「各致其死,卻吳兵,復楚地」。以致吳人小股人馬,不敢外出行動。

    恰在此時,吳人佈防於郢都周圍關隘的一處哨卡,又抓到一個楚王派出召集勤王之師的秘使,獲悉了楚王召集勤王之師地舉動,以及慶忌與楚人結盟、楚王使人赴秦國、宋國借兵的消息,伍子胥馬上意識到其中的危機,立即匆匆入宮去見闔閭。

    闔閭正在楚王宮擁著細腰楚女欣賞歌舞,原本富麗堂皇的楚王宮如今一片狼籍,楚王宮中的金器、銀器、銅器乃到精美的綾羅綢緞,以至公卿大夫、富商豪紳家的一切財物,甚至做箭地棘枝,能搶地都搶了,能砍的都砍了,盡數被闔閭裝車打包運往吳國。

    那搬運楚國財富的車隊絡繹不絕,十餘日來一天不停,已把郢都所有人家的車馬全被徵用了,還是運送不完。尚未及運送的,也都拆得拆,包的包,全都堆放在一處著人看管,等待押送入吳。

    一見伍子胥入宮,闔閭大笑道︰「相國來得正好,楚姬嬌嬈多姿,嬌美者莫過於楚王宮。這幾名美姬舞姿曼妙,寡人將她們賜予相國,一會兒可攜回府中盡情享用。」

    伍子胥肅然道︰「臣有要事稟奏,請大王屏退左右。」

    闔閭微微一怔,見他神色嚴肅,便依言擺擺手,摒退了宮女、樂師,大殿上頓時肅靜下來,已被搶掠一空的楚王宮殿內立時顯得空曠一片。

    伍子胥把他得到的情報匆匆說與闔閭,闔閭聽了也不禁變色,驚道︰「想不到楚人反應如此迅速,慶忌又來趁虛而入,此子,實是寡人心頭大患,伍相國,以你之見,寡人如今應該怎麼做?」

    伍子胥肅然道︰「來時路上,伍員已仔細考慮過,以臣之見,有兩個選擇。」

    「快講。」

    「一,我吳師立即退守國內,則秦斷然不會發兵,而楚國與慶忌之盟十有八九也會落空。楚國新敗,縱恨我吳國入骨,也不會貿然發兵伐吳。二,我吳國也派出信使,聯絡利益相同的友好國家,以克制楚人援兵。」

    闔閭沉吟道︰「第一個法子雖然穩妥,然甫聞楚人求了救兵,我吳師立即退回國去,好不容易創下地威名便要付諸流水,來日如何與諸侯爭雄?若依第二個辦法……若秦人、宋人,再加上慶忌與楚人締結聯盟,又有哪個國家有能力與其抗衡?」

    伍子胥淡淡一笑︰「這卻不難,秦人欲出關爭霸天下,卻被晉人阻住去路,晉人欲東進爭奪中原,卻憚於秦人在其腹背不敢妄動。如今秦人欲助楚人,一旦成功,就沿大江流域開闢出了第二條道路,且與楚結盟,締結友好,此舉對晉國大大不利。若遣一能言善辯之士赴晉國說明利害,晉人必然答應出兵助戰。晉國乃西方大國,附庸小國無數,一旦參戰,其助力非同小可。

    此外,便是東方大國齊國,齊人野心勃勃,亦有擴張之心,然其北進乃荒蕪邊地,西進中間隔著小小衛國,之後便是晉國,彼此忌憚,以衛國為緩衝,都不願發生衝突。若要南進方有機會。齊國南方與我吳國之間,便是東夷諸部落,這些部落並未立國,地域廣闊,一直是齊人眼中地一塊肥肉,只是齊人怕齊軍南下,迫使旁邊的魯、徐、和我吳國結盟反抗,所以遲遲不敢有所動作。如果我們答應協助齊國獲取東夷這些土地,齊人貪利,亦可出兵。齊國乃東方大國,如此一來,有齊晉兩國攘助,足以抵消楚人盟國地力量。」

    闔閭雙眉挑動,說道︰「齊晉皆是大國,皆有附庸小國無數,他們一旦參戰,整個天下怕都要戰火熊熊了。」

    伍子胥微笑道︰「那又如何?我吳國偏居東南,天下諸侯爭的都是中原沃土,不會把我吳國做為目標。我吳國如今尚無問鼎天下的實力,中原不亂,大王要謀天下霸主,還需數十年休養生息。不過,若中原諸侯混戰不休,那正是我吳國機會到了。」

    闔閭雙眉一擰,隨即展顏大笑︰「相國妙計,天下戰火熊熊,正是我吳國機會,哈哈……。好!就依相國之言,立即遣使,與齊晉結盟,請其發兵助戰!」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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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戰鼓初擂

    柏城城頭,慶忌昂然而立,瞇起雙眼望著遠方。風自北方來,捲著漫天雪花,掀起他的大氅,獵獵生響。按照路程計算,他的人馬應該就在這幾日趕到了。

    「秦國應該會出兵的……」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慶忌卻渾不在意,站在城頭,他的思緒已經飄浮到天空之中,從最高處俯瞰著整個春秋大地的政局變化,做出了如上判斷。

    自犬戎攻破鎬京,周幽王姬宮被殺,周平王姬宜臼遷都洛邑以來,原本由周天子控制整個天下的局勢慢慢開始發生變化,兩百多年後的今天,漸漸形成兩大勢力集團︰長江集團和黃河集團。

    長江集團以楚國為首,黃河集團以晉國為首,楚國擅稱王號,蔑視周天子的統制,楚莊王更曾向周天子問過九鼎,其野心昭然若揭。而晉國雖有稱霸之心,作為姬姓諸侯,表面上還能維持周朝正統,同時,由於地域岐視和彼此切身利益的衝突,他們更是扛起了維護王權的大旗,以周天下的衛護者自居。

    其實早在齊桓公九合諸侯,尊王攘夷,為諸侯伯長的時候,以楚國為首的南方諸國就已經同維護周氏天下的北方諸國開始了不斷的爭伐,如今只不過是由晉替代了齊而已。

    在天下人都注意著他們之間的戰爭的時候,關中的秦國正在漸漸壯大。秦國成立的時間很晚,他們的第一任國君原本只是一個小部落地首領,因護送周平王遷都有功。受封為諸侯,統治了原本周室王都所在的關中大片沃土,迄今立國不過兩百多年。

    然而兩百多年下來。秦國由於地理上的先天優勢,中原地戰爭幾乎從未損及秦國實力,他們漸漸成長為一支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只不過,現在這支力量還不足以挑戰晉齊這樣的大國,所以,他們需要維持南北勢力的平衡,那樣秦國才能從中取利,繼續積蓄力量。

    慶忌有限的歷史知識中,並不知道吳國伐楚時秦國是否曾出兵相助。他只是結合了自己所擁有的兩個人的意識和知識,依據如今天下的形勢做出了判斷。他相信,這其中的利害得失,秦人中不會沒有一個有識之士看得出來。所以秦人最終出兵也將成為必然。

    秦國雍城,宮城門口,大夫們正魚貫而入。

    他們經過宮門時,眼角都會不由自主地向旁邊宮牆上輕輕 上一眼,那裡倚牆站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地中年人,他的頭頂還繫著代表士大夫的冠,但是那冠也已殘破不堪。

    他身形搖搖欲墜,臉色憔悴,黃中泛黑,雙唇皸裂。微微泛著血絲。那雙眼楮也已黯淡無光,但他仍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訴說著什麼,只是聲音嘶啞低微,已經沒有人聽得清了。

    看到他地人,都不禁心生惻隱。秦君宮牆下自然不許乞丐站立,然而這個乞丐卻有些不同,他乞求的不是米糧,而是政治援助、軍事援助,那又自然不同。這個人。就是奉命來秦國討取救兵的申包胥。

    初來秦國時。他本以為必能討得秦兵相助,一上秦宮大殿。當著滿朝公卿向秦君匆匆說明來意,言道︰「吳國闔閭兵破郢都,楚王避難於隨國。秦楚本姻親之好,當今楚太后乃秦君胞妹,當今楚王是秦君外甥。秦楚本是一家人,如今楚國有難,特來秦國搬取救兵,乞請秦國救楚於危難之中。」

    孰料秦君自有他的野心,暗忖以吳國之力,縱然滅了楚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佔領地域廣闊的楚國,那時再發兵為胞妹報仇,正好趁機東擴,佔領楚國大好河山,區區一個女子,縱是胞妹,為整個秦國利益有所犧牲也是應當的,是以秦君不為所動,搪塞著要申包胥且去館驛歇息,容秦國君臣商議一番再說。

    申包胥再三懇請,秦國君只是搪塞,申包胥無奈,不肯自去館驛住下,便在秦宮殿外倚著宮牆,不飲不食,絕食以萌其志,自早至晚終日大聲哭求,那時諸侯朝議用的宮殿並不甚大,申包胥在宮牆外又哭又又喊,在大殿上聽得清清楚楚,吵得人人不得安寧。

    申包胥與伍子胥同為楚臣時本是知交好友,兩人都有一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堅韌性格。如是者三日,申包胥不飲不食,已聲嘶力竭,卻仍立在宮牆下,竟似要絕食而死,這番作態,令得秦國許多大夫都為之側目,暗暗心生同情。

    秦君見他這般不知趣,心中好生不耐煩,當時公卿每十天免上朝一日,秦君為避申包胥,讓眾臣連放三天大假,巴望著申包胥死在宮外才好。不想這申包胥生命力卻出奇地旺盛,今天,三天假期已過,群臣上朝,至此那申包胥已在秦宮外站了七天七夜,不飲不食,不眠不休,竟然還沒有死,所有秦國臣子莫不為之動容。許多大臣已暗暗決定今日上朝,為申包胥說項,乞請秦國出兵助楚。

    不料,眾臣入殿,秦君入座,開口便道︰「吳王伐楚,本非義戰。秦楚有姻親之好,理當救援。寡人為申包胥忠義所感,決意發兵援楚,發兵車五百乘,精兵四萬人,以子蒲、子虎為帥,出武關,赴楚國,討伐吳師!」

    群臣訝然四顧,齊齊上前長揖,高聲讚道︰「國君仁德,臣等擁戴!」

    秦君與大將子蒲對視一眼,撚鬚微笑不已。秦君終於決定出兵,自然不是因為被申包胥所表現地忠義所感動,而是秦君與幾名心腹重臣計議數日,權衡利弊地結果。

    三十多年前。晉楚兩國和其他幾個諸侯國在宋國舉行了「弭兵會盟」。晉楚分別代表南北兩大勢力集團訂立盟約,規定除齊、秦兩個大國之外,天下各國都要向晉楚同時朝貢。

    這一來。便把晉楚兩國抬到了天下諸侯之巔,並立為天下霸主。秦國和齊國實力僅略遜於晉楚,沒有這些虛名所累,這三十年來閉關發展,國家太平,國力日漸強大。秦國君臣已經嘗到了其中的甜頭。

    經過再三權衡,秦中朝中幾位重臣認為,吳師雖強,但國力終究不夠雄厚。吳楚並存比起吳存楚亡對制橫北方晉國勢力南下更加有利。如果由於楚國滅亡而造成南北力量失橫,那麼晉國必然作大。這對需要以南北力量均衡而求得發展機會地秦國來說顯然是極為不利的。

    目前如果佔有一部分楚人領土,結果卻要獨力承擔來自北方強晉的壓迫,那對秦國地長遠利益來說。遠不如仍把楚國抬到幕前,自己照舊閉關自守,休養生息,積蓄國力。秦君從善如流,聽了幾位重臣的分析,深以為然,於是終於做出了發兵援楚的命令。

    奄奄待斃的申包胥被架進秦宮,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喜出望外。當時重禮,叩首三次,申包胥忘形之下。掙扎跪地。叩首九次以謝秦君之恩,然後心神一懈,暈將過去,被急急送入館驛休息。

    秦國雍城子蒲、子虎兩位大將軍開始調撥糧草,徵召軍士,準備出兵援楚。如此大地舉動自然難以遮人耳目,雍城這邊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晉人安插在秦都的奸細已然得到消息,探子日夜兼程趕往晉國翼城。迎著漫天風雪把這個消息送到了晉侯姬棄疾地手中……

    天下。將要大亂了。

    寒風捲著雪花,捲得城頭的大旗不斷地抖動著。慶忌向西北方向望去,自此往西北,綿延千里,駐紮著楚國地十餘萬大軍,這些軍隊是用來防備晉國入侵的,可是晉人南下,卻未必只有這一條路,只是若擇道路而行,勢必要穿過許多諸侯國,那麼這些諸侯國就必然得做出選擇,立場,最終把越來越多的國家都捲進這場戰局。

    想至此處,慶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為了鼓舞軍心士氣,費無極把遣使赴秦國求取救兵的事公佈了出來,當然,還有文種赴宋國求援地事,只是他毫不羞慚地把這也說成了出自於他的主意,以此為表明他的洞察先機。

    這便給了慶忌機會,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尾隨著一名楚人信使,又冒充告密領賞的樵夫,告發了那名信使,使他被楚人捉到,從而讓伍子胥掌握了這個消息,使姬光預先有了防備。

    慶忌瞭解自己這位王叔的脾氣,更明白伍子胥在楚人面前絕不願意示弱的心態,姬光和伍子胥的選擇便只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向其他諸侯借兵,唯其如此,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否則,待楚國勤王之師匯合,浩浩蕩蕩殺向郢都,姬光驚聞他地兩三萬精兵也參與了楚師,而且秦國也發兵相助,倉促之下無法抵擋,迫於形勢唯有退回吳國,那樣一來,楚人固然達成了目地,對他來說,卻毫無助益。他必須把姬光、把吳師拖住,死死地拖在楚國,這樣,他在齊國的那支奇兵才能發揮作用。

    伍子胥……

    慶忌冷冷一笑︰「這千古名人,還不是一樣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

    「春秋無義戰」,當慶忌從一個靈魂穿越的普通劇務,漸漸成長為一個政治團體的領袖時,他越來越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何止春秋無義戰,自古至今,哪一場打著冠冕堂皇漂亮旗號的戰爭,包裹著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利益?

    不管打著什麼旗號,終其目的就是一個「利」字。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恆地友誼,只有永恆地利益。一個團體、一個階級的利益,必然是以損害另一個團體、另一個階級地利益為前提。哪怕使些手段,只要能讓自己的人少一些流血犧牲,少一些付出地代價。慶忌如今使來,也是安之若素了。他已不再是當初誇誇其談的那個幼稚少年。

    風小了,雪卻更加的細密了。慶忌一天幾次登上城頭眺望,等候著他地大軍趕來。此時已是下午第三次登上城頭了,然而遠處仍是一片平靜的白色。他抖一抖肩上的雪花,搓搓凍僵的雙手,正想返回城下,目力極處,忽地看到遠處白茫茫的雪野中一條黑線蜿蜒出現。

    慶忌神色一動,連忙手搭涼蓬向遠處看去,那條移動著的黑線明顯是一支隊伍。他們漸漸地走近了,風雪中高擎的那面旗幟有兩個大字。遠遠的,加上雪花密密遮擋視線,還不能看清旗幟上的大字。但是看到那面熟悉地旗幟,慶忌已經認出那是自己的隊伍。

    他欣喜地叫了一聲,返向便向城樓下跑去。片刻的功夫,楚人士卒推開了城門,慶忌駕著一輛戰車飛奔出去,車輪在皚皚無痕的白雪大地上輾出兩道筆直地車轍印跡。

    「公子!」

    當慶忌趨車馳近時,那支隊伍便已停了下來。等到慶忌奔到面前,隊伍最前面一輛戰車上立即跳下一人,歡喜地迎上前來。

    他頭頂的纓盔上積滿了雪花,高大的身軀。滿臉的虯髯。一隻空袖在風雪中揮舞,正是一直追隨於他左右的梁虎子。

    「拜見公子!」隊伍前方的士卒們紛紛向慶忌施以軍禮,消息迅速向後陣傳去,整支隊伍微微騷動起來。

    「將士們一路風雪兼程,辛苦了!」慶忌向大家團團一揖,然後親熱地與梁虎子擁抱了一下︰「梁將軍,我猜以你的急性子,便一定是前軍先鋒,哈哈……坐鎮中軍的必是荊將軍了。」

    梁虎子滿臉風霜。卻一片喜色。聽到慶忌這麼說,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這一回可猜錯了。坐鎮中軍的是掩余公子,荊林那小子這一次是押後陣呢。」

    慶忌聽了一呆︰「掩余王叔?我不是讓王叔坐鎮艾城嗎?怎麼他也來了?」

    梁虎子苦笑道︰「掩余公子是您的王叔,他一定要來,屬下也沒有辦法。屬下可是拿了公子您地將令阻攔過地,可掩余公子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說︰什麼坐鎮艾城,三軍盡出,都去討伐姬光了,讓我守著一座空城有什麼用?慶忌那混小子,不過是防著他萬一失敗,甚至身死沙場,留我給他報仇罷了。他如今經營下如此場面,若還打不敗姬光,就算我苟延殘喘留了一條性命,又拿什麼去給他報仇,要不一起去,大不了我們叔佷並肩戰死在沙場上罷了。」

    慶忌聽了頓足道︰「唉!如此說來,燭庸王叔此去費城飛狐谷,必然也要隨軍出征了。」

    梁虎子嘿嘿一笑︰「公子猜著了,燭庸公子去魯國前,確是這麼說的。他說,勝敗榮辱,盡皆在此一舉了,公子您的大軍,已是復國的最後希望,若是再敗了,唯有一死而死。他堂堂吳國公子,大好男兒,哪有讓別人陣前效命,自己坐守空營苟且偷生的道理。」

    慶忌聽了也不禁苦笑,梁虎子回頭掃視了一眼那些雖經長途跋涉,卻精神飽滿、鬥志旺盛的士兵,對慶忌沉聲說道︰「公子也不必懊悔了,兩位公子是這樣想,咱們三軍士卒人人都是這樣想,姬光竊據吳國大王之位已經一年有餘,再拖下去,我們再無機會趕他下台,勝敗榮辱,真的是在此一舉了。就連伙夫都算上,肯追隨公子的,每人都發了武器隨軍前來,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了公子赴生蹈死,血濺沙場!公子就是我們的軍魂將心,無論任何危險,無論什麼敵人,我們三軍將士,都與公子並肩而戰,永不言退!」

    這番話擲地有聲,在風雪地咆哮中聽來尤其慷慨激昂,慶忌聽得心中感動,忍不住握住了他地一隻大手,鐵血男兒,彼此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他深深地吁了口氣,迎著撲面打來的雪花,向他這支釘子般佇立風雪中地鋼鐵隊伍望去。雙眼從一張張熟悉地、不熟悉的,年輕的亦或滄桑地面孔上掠過,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矮小的戰士身上。

    他披著半身甲,甲內是一套武服,一口長劍背在肩頭,劍穗被風吹起,穗絲時而會拂到他的臉上,那張素面如桃花。俊俏的一塌糊塗,赫然竟是季孫小蠻。她站在一輛戰車旁,正微笑著凝睇自己。

    慶忌不禁向她走去,梁虎子在身後叫道︰「公子。屬下有件事……公子……」

    慶忌充耳不聞,逕直走到季孫小蠻身旁,訝然道︰「你……戰場凶地,你跟來做什麼,我不是說,你可以留在艾城嗎?」

    季孫小蠻白了他一眼,嗔道︰「艾城已是一座空城,我留在那兒做什麼?既然無處可去,只好跟來啦。」

    慶忌知道她這只是遮羞的話,天下之大。她哪裡不能去?當初自己想把她留在身邊照顧她還不肯呢。如今肯不辭辛苦跟來楚國,少女情懷他如何不知?

    激動之下,慶忌一下子握住了她的雙手,一雙小手握在他的大手裡,涼涼的,慶忌見她臉色有些發青,小手凍得通紅,不禁有些惱怒︰「艾城這一年來積蓄了許多軍需,難道就不能給你準備一套暖和厚重地衣服嗎。你身子這麼單薄。還這麼凍著,若是生了病怎生是好?梁虎子!」

    季孫小蠻眼波中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聲音也柔和下來︰「不怪梁將軍,是人家不願意穿,那些軍衣穿在身上太過臃腫,難看死了。」

    慶忌聽了啼笑皆非︰「這還真是美麗凍人,要美不要命了是吧?」

    季孫小蠻翻翻眼楮︰「那有什麼呀,反正越往南走越暖和,等過了大江,連雪花都看不到了。」

    慶忌搖搖頭,解下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說給她披在肩上,為她繫著絲絛,說道︰「真是搞不懂你,算了,先披上我的大氅,等到了柏城……」

    梁虎子趕過來,說道︰「公子,屬下有……」

    慶忌扭過頭去,哼了一聲道︰「我吩咐你地事,就沒一件能辦好,還要……嗯?」

    他見梁虎子衝著他擠眉弄眼,神情十分詭異,不由為之一怔,他順著梁虎子示意的方向微微輕動眼楮,用眼角向那裡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嚇得魂飛天外,再一看,果不其然,那人雖然一身甲骨,身高也與普通士卒相仿,可那臉蛋,分明便是叔孫搖光。

    一時間慶忌幾疑身在夢中︰「搖光……她怎麼會出現在這

    然後,他的目光微微垂下,那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壞了,他的雙手還停在季孫小蠻的胸前,手指輕輕貼著她涼滑秀氣的下巴,那大氅的領口絲帶只繫了一半,這動作,怎麼看都有些暖昧。

    好像風雪有點冷,因為慶忌發現自己的面皮也有些發僵。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迎上季孫小蠻的一雙眼楮,那雙大眼楮裡仍然帶著一絲淺淺地笑意,只是……後知後覺地慶忌忽然發覺那眼神裡帶著些挪揄和得意。

    慶忌忽然大恨,這假小子似的小姑娘何時有過女人味兒了,她方才怎會是因為自己的關懷才露出那樣的表情?自己這番動作,正常情況下她的反應該是羞澀不安,覺得很不自在才是。她……分明就是故意在看我的笑話。

    慶忌狠狠瞪了她一眼,季孫小蠻回了個滿不在乎的眼神,那臉上惡作劇似的笑容更加得意洋洋起來。

    「你既然來了,我也不能再趕你回去!」

    慶忌的眼珠再不向叔孫搖光那裡瞄上一眼,彷彿他根本就不曾看到叔孫搖光,嗓門卻突然拔高了八度,神態嚴肅,大義凜然地對季孫小蠻道︰「我與三桓世家關係非淺,叔孫氏、孟孫氏,都與我有莫大淵源,你是季孫世家地人,一個女子獨自流落在外,我既然見到了怎能置之不理呢?這才把你收留下來,若是你在我這裡生了病,豈不顯得我照顧不周嗎?等進了柏城,立即換上御寒地厚衣。哼,什麼穿上厚重軍服臃腫不堪,你才幾歲年紀,根本還是個未長大的小孩子,誰去注意你地美醜?」

    季孫小蠻背對著叔孫搖光,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微微皺起鼻子,嬌俏得意地道︰「嘖嘖嘖,反應真快啊慶忌公子,沒少這麼騙人家姑娘吧?嘻嘻……」

    慶忌大汗,天很冷,風很大,他卻忽然覺得很熱很熱。自己該怎麼「意外而自然」地忽然發現搖光在隊伍中呢,還要做出一臉驚訝、欣喜的表情,否則方才一番作做全白費了……

    她那兩道殺人的目光……該死的,梁虎子呢?他方才見了自己,怎麼不說搖光也在這裡……

    慶忌求救似的回頭去找梁虎子,卻見梁虎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空無一人。遠處,傳來打雷似的一通大嗓門,好像生怕他聽不到似的。慶忌循聲望去,只見方纔還說要為他赴生蹈死,浴血沙場,無論何時永不言退的梁虎子獨臂甩動,大袖飄飄,一路扯著嗓子興高采烈地大喊︰「兄弟們,公子來接我們了,兄弟們,已經見到咱家公子啦!」

    只是,他腳步飛快,好像屁股後面有條狗正追著他咬似的,那情形一定都不像是正在鼓舞全軍士氣,倒像是……逃之夭夭。

    耳邊傳來季孫小蠻「吃吃」的低笑聲,慶忌惡狠狠地瞪著不講義氣的梁虎子背影,已經氣到無語……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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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那處戰火

  漢水渡口要塞魚阪,殺聲震天。

    吳師正在搶攻魚阪渡口,這裡,目前仍是楚軍把守。

    吳師大將王孫雄拄矛立於陣前,漠然看著面前的那座營寨,他的士兵正像一群捨生忘死的螞蟻似的,向那座營寨發起衝鋒。營寨的箭樓、城壘都朝向外面,本來是防禦外敵的,如今敵人自後方來,能夠倚仗的地利有限。再加上整座營寨主要是木製結構,在火箭攻擊下,現在有幾處已經燃起了烈火,失守已是必然之事。

    楚人的機弩犀利狠辣,然而現在箭矢已經耗盡,雙方開始短兵相接展開肉搏,這時候,吳人的劍盾手開始發揮了威力。劍光閃爍,比那風更加令人刺骨生寒,無數的短劍敲擊著皮盾,發出排山倒海的「砰砰」聲,吳人的戰車像一片烏雲,向楚人的陣地傾壓下去。亢奮的嘶吼聲震耳欲聾。

    楚大夫屈無塵持劍立在處處火起的城寨上,高瘦的身影就像風中一截孤獨的樹幹。他一身白衣,腰束麻帶,頭纏白巾,一副披麻帶孝的打扮。

    這身孝,他是為自己而戴,為自己的家人而戴,為他的營寨中數千士卒而戴。當吳師發兵奇襲魚阪時,他就知道這座營寨一定守不住,當他打退敵人第四次衝鋒後,利用雙方調整戰陣的間隙,返回家門。勒令妻妾老小一家十七口全部上吊殉國,然後披麻帶孝趕回陣地。他已決意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與魚阪要塞共存亡。

    一片營柵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塌了。這營寨雖是木製,但是用地都是合抱粗的巨木半埋入土中築成,吳人攻營時曾以繩索馬拉牛拽都不曾拉倒,但是在火攻之下幾處營柵被燒成一片焦木,如今終於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王孫雄嘴角露出一片冷酷的笑意,他的手掌漸漸握緊矛桿,把它慢慢舉到空中。鋒利的矛尖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它在空中凝止了片刻,然後隨著王孫雄披甲的有力手臂向前狠狠一揮。

    「殺!」王孫雄身後的預備隊把長矛齊齊舉起,就像一片鋼鐵的森林。齊刷刷向前一指。整片長矛地森林浪潮般向前湧去,整個隊伍排成楔形,飛快地衝向那剛剛被打開的營寨缺口。

    屈無塵雙眸赤紅。把長劍舉起,嘶聲高喝︰「全軍向前。與敵偕亡!」

    「全軍向前,與敵偕亡!」殺紅了眼的楚軍紛紛撤離營寨上地箭垛口,衝到營寨下加入了與吳師肉搏地陣營。劍盾手、長矛手一旦匯合,就形成了遠近搭配,合作作戰的一個個完美小隊,楚人遠非慣於這種短兵交接的吳師對手,鮮血和死亡,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矢志一死地屈無塵像瘋了一樣,手持楚人的長劍衝入吳人地戰陣。拚命地搏殺著。那口劍。劈撥開一桿桿攢刺而來的長矛,奮盡全身氣力。卻只能徒勞地劈在一面面防守嚴密的盾牌上。

    「啊」屈無塵仰天長嘯,忽然屈膝揮劍一掄,終於趁吳人盾牌下落遲滯的剎那,將一名士卒的腳自足踝處一劍削斷,然後他一腳踹在那面盾牌上,將單腿站立正在慘呼的士卒踢倒,藉著這難得露出的缺口向前衝去。

    「噹!」面前突兀出現一桿長矛,矛刃與他的長劍鏗然交擊,原本傷痕纍纍的長劍上立時又出現一道缺口,屈無塵踉蹌退了一步,面前傲立著一位年輕地將軍。

    輕甲、長矛,昂然而立,凌厲地殺意凝聚在他的眼中。

    「楚人屈無塵在此,你是何人?」

    那人輕輕一振長矛,傲然道︰「吳人王孫雄。」

    「好!」屈無塵悲然一笑,長劍一橫,一舉,赤紅地雙眸盯緊了他。

    王孫雄側身而立,單臂挾矛,另一隻手微微一揮,四下裡吳人士卒立即向後退開,形成了一個人牆的圓形,圓形外,是持矛舉劍的屈無塵和王孫雄,圓形外,是不斷倒下,越來越少的楚人士兵和如狼似虎的吳國將士。
    「將軍請進招!」王孫雄另一隻手一握矛柄,矛鋒前指,凜然喝道。

    「呀!」屈無塵旋身而進,藉著快速移動的步伐和腰力,一連十餘劍,如劈風一般斬向王孫雄。

    王孫雄持著長矛,撥打劈撩,步步後退,雙方兵刃交接,鏗鏗作響,一連十餘擊,「噹」地一聲,屈無塵掌中長劍不堪如此重擊,自半截而斷,王孫雄的長矛抵在了他的胸口,一尺長的鋒利長刃微陷袍中,牢牢抵在他的胸膛上,王孫雄微微一笑,喝道︰「降,或死?」

    「噹」的一聲,半截斷刃掉落塵埃,屈無塵淒然一笑,手中半截斷劍回轉,在自己的喉頭決然地一劃。鮮血噴湧,白袍上如處處梅花綻放。王孫雄輕輕一歎︰「明知不敵,這又何必?」

    他手腕一擰,長矛回轉,屈無塵身形微微晃了一晃,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他的唇角牽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然而一口氣吸進去,他便一頭仆倒在地。

    四下圍觀的士兵高高舉起手中的兵器,歡呼起來,有人已高聲叫道︰「魚阪守將屈無塵已死!魚阪守將屈無塵已死!」

    喊聲在戰火熊熊的營寨中傳開,所餘不多的楚軍將士三五成群地被吳人分割開來,一夥伙長矛手和劍盾手把這些楚國的劍士圍在中央,他們就像風浪中的一片敗葉,被洶湧澎湃的浪潮拍打著,時而沉沒,時而浮起。儘管他們已經抱了必死之心,聽聞這個消息,誓死地決心還是為之大亂,這片「落葉」已經快被風浪拍碎了。

    王孫雄踏著遍地的死屍和鮮血大步前行,於廝殺吶喊中高聲宣佈︰「有不降者,盡數剪滅,迅速打掃戰場,收繳一切大小船隻,留下三十艘備用,餘者聚而焚之!」

    郢都。長隊一眼望不到邊。那些從楚國公卿家中、富紳家中繳來的馬車自成一隊,由精銳甲士護送,直接駛往吳國。另一隊臨時製作的簡陋車輛和人力擔荷的隊伍則奔向魚阪。把搶劫的物資經水路運送回國。

    闔閭似乎想要把整個楚國搬空似的。一切戰略物資、生活物資,金銀財寶、銅鐵兵器,用得上用不上的。都在竭盡起運。現在他不是愁車馬不敷使用,而是派不出足夠的護送隊伍。楚國積聚了五百多年的豐厚財富,快要被闔閭全部囊為己有了。

    「閃開!閃開!」騎著快馬,肩頭插著小旗,標準是軍中信使身份地十餘名大漢一邊策馬揚鞭,一邊向運輸財富的車隊大聲呵斥,讓他們歪歪扭扭的車隊讓出一條道路,急如星火地衝了出去。

    他們是姬光派回吳中地信使,姬光決意在郢都拖延一段時間,抵住楚人與慶忌聯軍地攻勢。等候齊晉做出反應。以俟天下大勢扭轉,但他實實放心不下吳國本土。是以派人快馬趕回,對胞弟夫概和太子夫差授以機宜。

    姬光令胞弟夫概嚴密戒備素來與楚國狼狽為奸的越國趁火打劫,令太子夫差派出探馬,與自己派出的斥侯嚴密監視水旱兩路通往吳國地交通要道,以防慶忌指南打北,假意與楚會盟實則暗襲吳國。

    與此同時,他派出幾路大軍,分別佔據郢都周圍軍事要隘,欲趁楚人勤王之師未匯合之前搶佔一切戰略要地,佔據地理優勢。

    郢都周圍,一切水陸要隘,吳鉤到處,戰火熊熊……

    「兩山之間,那處城壘是什麼地方」慶忌隱在林間,縱目觀望了一陣,向一名楚人嚮導問道。

    「哦,將軍,那座小城,就是那處。」

    「不錯,就是那處,它叫什麼?」

    「呃……將軍,那座小城,城池的名字就叫那處」

    「什麼?」慶忌一呆,隨即啞然一笑︰「這名字倒是奇特」。

    他抬頭看看天色,夕陽已經落下,天際還微微泛著暈紅,但是冷意已經降臨。雖然地處江南,冬季也不算十分寒冷,但是大地地顏色,還是能看出黯淡了許多。

    「吩咐三軍將士盡數隱在林中歇息,不得生火,不得喧嘩,看顧好馬匹。」

    「諾,」阿仇一報拳,匆匆退了下去。

    「搖光……」,看看嚮導也隨著退了下去,慶忌向旁邊一身甲冑的叔孫搖光溫和地一笑︰「今晚對那處城發動突襲時,你只可留在後陣,切不可衝鋒在前讓我分心。」

    「嗯!知道啦,打仗,是男人的事嘛……」叔孫搖光甜甜一笑,態度十分溫馴︰「可是……你……你要小心,若是你受了一丁點兒傷,下一次,便不許不允我守在你身邊。」

    「好,」慶忌微微一笑。

    那日發現叔孫搖光在軍中時,儘管他「意外」發現她時所表現出的「驚喜」表演著實有些拙劣,可是叔孫搖光似乎信以為真了,她自始至終沒有質疑過一句,也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這種態度令本想看出好戲的季孫小蠻頗為失望。

    而慶忌對叔孫搖光的表現心知肚明,她不是沒有看出什麼端倪,而是現在正值慶忌領兵要伐吳復國的關鍵時刻,她即便滿腹疑竇,也不願節外生枝,在這種關鍵時刻提出來分慶忌的神。

    叔孫搖光地善解人意和識大體知大情地風度,令慶忌對她既敬又愛。兩個人這些日子並肩行軍,商談軍事,雖少了些當初在費城時的風流韻事,但是彼此地感情反而培養的更加深厚雋永。

    只是……。大戰之後呢?慶忌可沒忘記,有一晚他送搖光回帳,本想趁機蹭進去揩揩油,這個丫頭突然醋意發作對他說地話︰「去去去,人家現在在幫你打仗好不好?要找女人啊,找你的小艾將軍去。什麼?還要狡辯,你敢說那日雪中解衣相贈,沒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是關心下屬?哼!等你做完大事,我再跟你算帳!」

    別看她現在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她的的潑辣勁兒可比小艾的刁蠻還要更勝一籌,現在她藏起了鋒利的爪牙,等到大局已定時再發作起來。恐怕更加的令人吃不消。「走一步,看一步啦,這兩個丫頭目前明爭暗鬥。彼此較勁的功夫全用在了戰事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慶忌偷偷瞄了眼她姣美的容顏。心中暗暗忖道。

    金黃色地夕陽,為叔孫搖光美麗的容顏染上了一層金邊。似乎發覺慶忌的窺視,她地雙眸忽地瞟來,慶忌立即收回目光,正視前行,兩人漫步走下草坡,正要跨過一道溪流,慶忌腳下一亂,險些一腳便踩進水裡。

    「這座那處城地地形非常好。」慶忌低聲言道。掩余、梁虎子、荊林、還有阿仇再仇等一干將領和他在林中圍坐一圈。沒有燃起篝火。夜色昏沉,月光黯淡。看不清眾人的面貌,只能藉著依稀的星光月色,從各人地身形體態和聲音來分辨他們的身份。

    黑暗中,慶忌五官難辨,只有一雙眼楮閃著熠熠地光芒

    「從我們一路趕來察探的情形看,那處城的地理環境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十分有利,因此,我想奪取此城,以此城做為我們的大本營。」

    掩余公子發話道︰「這座那處城並不算大,駐紮我們近三萬大軍可是擁擠了些,至於地理優勢……,慶忌,你且說說選擇此地的理由和你的打算,讓大家計議一下。」

    「我的打算,大家都清楚。姬光伐楚,帶出了吳國大部分精銳部隊,我們的目地,就是要把他拖住,困在楚國戰場,趁其國內空虛,奪回吳國地控制權。現在,從吳國到楚國郢都的交通線,掌握在姬光手中。我數萬大軍調動,也絕對瞞不過他地耳目,因此,東向吳國的水陸交道要道,必然早已佈滿了姬光的密探,如果我們棄姬光於不顧,直接出兵奔襲吳國,那麼姬光絕對可以比我們先一步趕回國去。

    即便我們能和他同時回到吳國,亦或先他一步,也必然受到姬光留守國內的軍隊全力抵抗,不等我們攻城破寨,姬光的主力大軍就會返回了,那樣一來,我們的大計勢必功敗垂成。因此,我們要做出一副在楚國與姬光決一死戰的模糊,給他一個錯誤印象。利用與楚結盟的機會,把他困在楚國,至不濟,也要盡量消耗他的兵力,為來日在吳國國土上的大決戰創造對我們有利的條件。我真正用來主攻吳國的力量,在魯國,在那支現由燭庸王叔、孫武和英淘率領的隊伍,那是我們伐吳復國的一支奇兵。

    這個那處城地勢險要,是姬光選擇陸路退卻的三條主要道路之一,而且是最便捷的一條路,乃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是我選擇此處的一個重要原因。第二,此處往南,可攻郢都,一旦楚國勤王之師聚集,我們可以憑此地與楚軍對姬光造成合圍之勢;此處往北,只要二十里,便是漢水,我們守在此處,憑借地利,時機到時,隨時可以退出戰團,沿漢水東行,從長江水路殺回吳國,又或走陸路,這也是最快的一條道路。」

    「嗯……,」掩余沉思片刻,頷首道︰「不錯,你思慮很是周詳,我同意你的決定,不過,我還有些想法。近三萬大軍,全部駐紮在此處是不行的,況且此地雖是險地,同時也是絕地,目前楚人勤王之師正陸續趕往隨國,一時半刻不能趕到,我們現在佔據那處城,姬光必派重兵反撲,如果被他們反堵在險城中,我們這支孤軍便弄巧成拙了。

    我在楚國征戰一年之久,對楚國地理有些瞭解。我記得此處往西北去,大約三十里,依山有一大湖,叫做百津湖,百津湖通漢水,連漳水,方圓數百里,依山傍湖,易守難攻。以我之見,我們打下那處城後。可分兵駐紮於百津湖,與那處城互為犄角,守望相助。這樣就免去了孤軍被困地危險。」

    荊林讚道︰「掩余公子所言有理。兵事不可不慎,此用萬全之計。而且,我們伐吳既然也有可能選擇水路。這一路從衛國來,我們卻是沒有一條船的。百津湖方圓數百里。且貫通漢水,我們駐紮在百津湖的人馬,可以就近搜羅各種船隻備用,一旦有所需要,便可付諸使用。」

    眾人七嘴八舌,各自發表著補充意見,直到月亮高高昇起,把他們的影子都投射到自己面前,眾人才結束了討論。一致決定。先取那處城,扼住姬光退兵的陸路最主要通道。然後分兵百津湖,既為奧援,同時籌措船隻為返吳作戰備用。夜色下,那處城一片寂靜,大隊人馬隱在後面的山林中,慶忌只率三千名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兵,蛇附前行,向那處城悄然靠近。一處山坡上,慶忌止住軍隊,探頭向那處城細細打量,夜色下的那處城在夜色中就像一片陰影中的怪獸,靜靜地伺伏在那兒。

    側耳聽聽小城中的動靜,慶忌默默站起,握緊了手中地長矛︰「衝陣奪城!先登城頭者,晉一級,弒敵酋者,晉兩級,出發!」

    寂靜的夜色中,傳出「鏗」然一聲響,那是整齊劃一的隊伍同時站起衣甲摩擦發出地聲音。山坡上陡然高出一片,鋒利地劍戟鋒刃在月色下閃耀著寒冷的光芒。簡易的沖城工具被武士們抬起,他們象潮水似地向山坡下衝去,腳步聲漸起,如巨象跺地,大地轟隆。

    「殺」當他們奔到城下時,有人發出了一聲怒吼,好像洪水找到了渲洩的口子,三千士卒同聲吶喊,在夜色中掀起一片可怖地聲浪,席捲向那座小小的城池。

    戰劍揮舞,粗大尖頭的沖城工具撞擊著薄薄的城門,夜空中一片片火箭像流星雨似的向城中傾瀉,鮮血和火光沖天而起。

    在持續不斷地攻擊之下,那道並不厚重的城門已被撞擊的七零八落,城內城外火光四起,先頭部隊與守城的吳軍已在城門洞中展開了肉搏,百餘架簡易的木梯架到了低矮地城牆上,士兵們蟻行而行,不斷有人慘呼落下,不斷有人繼續衝上去,倉促應戰地守城官兵很快就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

    「來敵不是楚人!」有人藉著火光,發出了這樣地驚呼。

    「吳國慶忌,討伐逆賊姬光,降者生,抗者死!」慶忌的人馬趁機大聲呼喊。

    慶忌離國才只一年有餘,在吳人士兵中仍有著不可抵抗的威名,一聽是慶忌的人馬,本就措手不及的吳國官兵頓時一陣慌亂。

    慶忌傲立本陣,微微蹙眉,掩余持矛站在一旁,問道︰「在想什麼?」

    慶忌微微搖頭,低聲道︰「吳人的反抗,比我預計的還要頑強。」

    掩余輕輕點頭︰「是的,這一年多來,吳師與我在楚國幾番大戰,愚叔無能,屢屢敗北,吳師的畏懼之心已經小了。」

    慶忌搖頭道︰「王叔在楚國固然戰敗,慶忌前次伐吳鎩羽而歸,也令許多吳國士卒怯意盡去了。況且,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一年多的時間,姬光怕是把軍中將領盡數更換了。」

    他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姬光換得了軍中將領,但是才一年光景,吳國的孩童尚未長大,他總不成把軍中的士卒也盡數更換了。吳國士兵既已忘記了你我的武勇,那咱們就用事實,讓他們重新怕起來!」

    慶忌的話,燃起了掩余心中的鬥志,他握緊長矛,朗聲一笑︰「不錯,咱們就用血的事實,讓他們重新怕起來!」

    叔佷二人相視大笑,震撼人心的戰鼓聲轟隆隆地響起,滌蕩著戰場上的其他一切聲音。

    「隨本公子攻城,三柱香的時間內,務必拿下全城!」

    慶忌和掩余舉矛向前,身後八百人的劍盾手緊隨其後,他們一步步向前踏進,每走一步,便用劍脊在皮盾上重重一擊,發出「蓬」的一聲悶響。八百個人同時敲打劍盾,那悶響變成了比戰鼓聲更加可怖的咆哮。

    「蓬!蓬!蓬!」

    慶忌和掩余率預備隊,親自衝了上去。

    雙方已經進入巷戰,令慶忌奇怪的是,吳人士兵盡然竭盡所能的抵抗著,誓死不退。他的心情焦燥起來,殺意陡生。死在他長矛下的吳人士兵已不計其數,那一身戰袍盡被血染。整個城中已談不上有效的指揮,所有人都在各自為戰。一路扈兵簇擁著慶忌轉進一條小巷,黑暗的小巷中忽然傳出一陣聲音。

    「小心戒備!」慶忌大喊,同時棄了巷中狹窄不易施展的長矛,抽出了他的承影劍。他已意識到陷入了一隊敵兵的伏擊。面前一道黑影帶著一股勁風疾撲而至,慶忌側身一閃,輕靈的承影劍劃出一道半圓,準確在斬斷了他的頭顱,隨即劍鋒前指,在第二個敵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鏗鏗鏗」,身後腳步異常,慶忌想也不想,一擰身,劍光劈落,「噹」地一聲,雙劍交接,那人的短劍被他一劍劈斷,慶忌的劍刃自他眉心劃落,自鼻至喉,豎著劈出一道血線,卡在兩道鎖骨之間,慶忌抽劍,身旁傳出幾聲肉體墜地的沉悶響聲,這一隊巷戰的吳人士卒已全軍覆沒。

    「砰!」一枝火把燃起,慶忌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持著承影劍,滿臉殺氣地照向那名向他背後偷襲的吳人。他倒在血泊之中,但是還沒有死。

    火光一映,隱約有些面熟,只是鮮血滿臉,有些不敢相認,慶忌心中一沉,喝道︰「我是王子慶忌,你是何人?」

    那人一呆,然後淒然笑道︰「慶忌?原來是你……」

    慶忌聽他聲音,身子不由一震,失聲叫道︰「師傅?」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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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暗戰

   「沙華師傅!」慶忌急忙棄劍,蹲下去把他攬在懷中。四下裡士兵們舉著火把慢慢圍攏過來,把他們擋在中央,火把在風中呼呼直響,遠近仍是一片喊殺之聲。

    「王子……」沙華想笑笑,但是他被一劍自額頭劈至頜下,雙唇都裂了開來,這一笑模樣十分猙獰,襯著那一臉鮮血,如同陰間厲鬼。

    「王子小時候,沙華總要想盡辦法才能輸給王子。待到王子成人,沙華便是想不輸都不成了。王子自小到大,沙華假輸真輸,前後總有幾千次了,這一次……這一次確是最後一次了。」

    「師傅!」慶忌禁不住淚水潸潸而下,夜色中兩人動手,沙華不知道自己率著一支小隊在此伏擊的人就是慶忌,慶忌也不知道自己反擊的人就是授業恩師,沙華的藝業如今已不如他,但是也沒有一招落敗那麼不堪,若非慶忌的劍太過鋒利,沙華本不會如此輕易喪命。

    慶忌自幼,便由父親吳王僚給他挑選了四名武藝精湛的師傅傳授各種技藝,沙華在四人中負責傳授劍術,他的性情最是溫和,同時因為慶忌是吳王愛子,沙華對他不免有些寵溺。慶忌或者貪玩,或者偷懶時,沙華都會有意幫他遮掩。他不是嚴師,但是在年幼的慶忌心中,卻覺得他是一個最好的師傅。如今他竟喪命自己劍下,慶忌不禁大慟。

    沙華喘息連連,說道︰「王子,請恕……請恕沙華抵抗襲擊之罪,沙華……沙華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怪你,不怪你,師傅,你不要說了,我馬上找醫士……」

    沙華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血液,觸目所及都是一片火紅。已經看不見慶忌的模樣。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覺得越來越冷。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便一把攥住慶忌的臂甲,吃力地道︰「王子,沙華……已經不行了。請不要怨恨沙華,也不要……怨恨這些士卒……」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低低地道︰「大王……大王聽說王子來了楚國,已向……全軍頒下將令︰凡我吳軍。但遇慶忌,不戰而退者……死!棄兵而降者,殺……殺其全家。沙華……沙華身不由己……」

    慶忌要微微側耳,才能聽清他的喃喃低語。沙華說至此處戛然而止,慶忌慢慢抬起頭來,只見他頭顱垂在臂彎裡,那隻手仍緊緊抓著自己的臂甲,抓得臂甲微微內凹。

    慶忌在地上蹲坐了許久,直到他的身體已經僵硬,才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慢慢把他平放在地上。他地身上已染滿了沙華的鮮血,被風一吹。肌膚泛起一陣寒意。

    四下裡地喊殺聲已經停止,一隊隊士卒舉著火把滿城奔走,有人看到慶忌在這裡,梁虎子獨臂提著一口血淋淋的長劍快步向他趕來。

    「收斂他的屍體,讓他入土為安吧。」慶忌輕聲吩咐身邊的士卒。

    「公子!」梁虎子趕到近前,抱拳說道︰「那處城已完全在我們掌握之中,很奇怪啊,這次吳師的抵抗異常強烈,明知不敵卻少有人逃走。折損了咱們不少兄弟。不知城中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人物,抓到一些俘虜。阿仇和再仇正在審問。」

    「沒有什麼重要人物。」慶忌的唇角抽動了一下︰「吩咐下去,打掃戰場,接收城池,迎接大隊人馬入城。使兩千人負責今夜城防,探馬擴至二十里外。傷亡士兵要安頓好,其他人擇地休息,明日一早擴修城池,依托兩邊山峰險要,把它打造成封鎖郢都的一座軍事要塞。」

    「諾!」梁虎子見慶忌一臉悲慼,不禁看了眼地上那具死屍,這才抱拳離去。

    「姬光……,真是好手段啊!你小心……玩火自焚!」慶忌目中閃過一絲厲色,沾血地雙拳狠狠一攥,骨節發出一陣 吧的響聲。

    天亮了,那處城一片忙碌,毀壞的城牆、城門被修補起來,加固加厚。城上多備滾木擂石,兩隊人馬由阿仇、再仇率領,分駐左右山峰,彷彿探出的兩隻巨鉗,與中間地那處城遙相呼應。

    掩余和荊林分兵一半,趕往西北百津湖駐紮,同時搜羅船隻,並利用湖邊自上古蠻荒年間直至今日形成的原始森林自行建造各式戰艦。

    梁虎子則隨慶忌駐紮在那處城,督修城池,加固城防。慶忌一面派出探馬探聽郢都消息,一面使人與楚王那邊的費無極聯絡,以制訂聯動計劃,同時等候著魯國方面的消息。依據路程和時間推算,他的信使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魯國飛狐谷,燭庸和孫武馬上就該有所行動了。

    同時,他還派出幾隊人馬,在那處城和四周鄉野間到處宣揚如今「那處城」是在吳國慶忌的手中,而慶忌已與楚人締結聯盟,要楚人安守家園,不要四處逃難,並勸那些避到山野森林間的那處城居民返回城池。

    各地接到楚王詔書的勤王之師正陸續趕往隨國與楚王匯合,而郢都那邊對慶忌佔領「那處城」卻一直沒有做出反應,令人無從琢磨姬光和伍子胥地打算。探馬送回的消息,只知道吳師加快了運送楚人財富地速度,值得關注的是,姬光手下第二號大將伯這段時間消聲匿跡,在郢都一直未見他出來活動,慶忌對他的行蹤十分關注,只可惜想盡了辦法,也無法打聽到他的下落。大戰醞釀,那處城暫時卻恢復了平靜。許多那處城的楚人返回了家園,其中有些商人,還受了慶忌的訂金,代他就近購買米糧。很容易滿足的平民只要知道有人在保護他們,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一年前曾經被他們畏懼的吳國慶忌,現在成了他們心中地保護神。

    經過血與火洗滌地那處街頭重新煥發了活力,人們行走的腳步不再匆匆忙忙,婦女和孩子也重新出現在街頭,漫步街頭,時而能聽到一陣陣談笑聲。

    漫步那處城地街頭。慶忌心中有種很古怪的感覺。苦難因殺伐而起,幸福同樣因殺伐而來。他地長矛和利劍殺了許多人,令許多家庭在戰爭中破碎,婦人變成寡婦,孩子失去父親,原本幸福的家庭悲聲一片。然而同樣是他地長矛和利劍,卻令另一些人丈夫得以保全,家庭得以圓滿。 原本的哭聲換成了笑顏。

    是與非,對與錯,原本就沒有明確的界限,更不可能面向所有人。

    慶忌的目光投向冬天。雖是江南,田間也沒有什麼勞作,少女們坐在屋簷下編織籐簍,紡織布匹。身後是剛剛重新搭建起來的泥坯房屋,茅草的屋簷還帶著些綠意。她們說笑著,泰然承受著持戈經過的男人們地目光,若是看到年輕英俊的士兵,還會大膽地抬起頭瞟他一眼。然後與夥伴們品頭論足一番。

    看著這些大膽可愛的姑娘,慶忌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微微地笑意。

    「那幾個楚女除了腰比較細。還有什麼好看的?」

    季孫小蠻站在不遠處憤憤不平地說,她叉了叉自己的小蠻腰,恢復了幾分信心︰「要不是穿著這身皮甲顯不出來,我的腰也不比她們粗。」

    旁邊同樣一身甲冑的叔孫搖光白了她一眼,哼道︰「看看怎麼啦?我還沒吃醋呢,你酸溜溜的做什麼?等他真成了吳王,滿宮都是女人,還不酸死了你。」

    「喂,你不吃醋。眉毛幹嘛都擰了起來。莫非是開心的不得了?」

    「你……」叔孫搖光一拍腰間寶劍︰「季孫小蠻,你可不要忘了咱們之間的約定!跟我說話可不要陰陽怪氣地。」

    「哼!是你跟我拿架子的好不好?」季孫小蠻冷笑︰「他還沒當上吳國大王呢。你就跟我擺起王后地架子了。」

    叔孫搖光把柳眉一挑,故意氣她道︰「你還別眼饞,我呀,注定了要做吳國王后,你要是識趣的話,現在就少惹我生氣,要不然將來有你好受的。」

    一旁梁虎子滿頭大汗,陪笑勸道︰「兩位姑娘,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季孫小蠻冷哼一聲,一拍腰間寶劍︰「不要威脅我,本姑娘可是吃軟不吃硬,你要不服氣,咱們劍下見真章,找個機會好好比劃比劃,啊……對了,好叫你知道,這把含光寶劍,可是他送給我的呢。」

    季孫小蠻故意含羞一笑,轉身便走,故意像男人似的邁著步伐,挺胸腆肚象只驕傲的公雞。

    「你回來!」季孫小蠻充耳不聞,叔孫搖光快氣瘋了,身子一陣發抖,梁虎子大汗勸道︰「搖光姑娘不要生氣,公子大業要緊,此刻不可讓他分心,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姑娘若是喜歡,末將去跟公子說一聲,把承影劍贈與姑娘……」

    「算了!」叔孫搖光恨恨地一跺腳︰「他現在征戰沙場,正需利器防身……」

    「是啊是啊,搖光姑娘說的是,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嗯……」叔孫搖光從小瑤鼻兒裡哼了一聲,拖著長音兒道︰「是啊,大局為重。等大局結束了,我再跟他算賬!」

    叔孫搖光說罷,一甩袖子,把下巴一翹,像只驕傲的孔雀般朝著與季孫小蠻相反的方向走去……

    晉國翼城,國君姬棄疾看著面前地六名吳越美女,眉開眼笑地對吳國使節郁平然郁大夫讚道︰「吳娃越艷,清水芙蓉,果然別有一番韻味,哈哈,好,好好。」

    郁平然微微一笑,躬身道︰「這是敝國國君對寡君地一番心意,只要寡君喜歡就好。」

    說到這兒,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晉國乃天下霸主,我吳國年年為使,歲歲進貢,敬畏晉國,如同父兄。然,楚人欲謀我吳國,聯合我吳國反逆掩余、燭庸等人蓄機伐吳,我家君上無奈。只得出兵追索掩余、燭庸一干叛逆,可是如今楚人求了秦人出兵相助。我吳國亡國在即,唉……,這次怕是最後一次朝貢寡君,明年今日……我吳國君臣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晉侯姬棄疾聽了哈哈笑道︰「郁大夫不必如此擔憂。我晉國乃天下諸侯伯長,理應主持諸侯不平之事。嗯……你且去館驛中住下,待寡人……寡人召集群臣,商議出兵攘助貴國之事。」

    郁平然一聽。滿臉喜色,連忙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以額觸地,大禮參拜道︰「外臣郁平然。謝過寡君。」

    晉國在天下諸侯之中最是強大,但是這個天下第一強國的國君只是名義上地元首,和魯國國君一樣,卿士分權,國君毫無作為。姬棄疾原來倒也想要有番作為,前兩年楚國太子建逃奔鄭國與伍子胥聯合鄭國權臣謀反前,曾來晉國拜訪,試探鄰國國君晉侯的意思。那時他便暗示會對太子建的行動予以支持,希望鄭國大亂。趁機出兵,藉由軍功加強自己的軍權。孰料,鄭國賢相子產實在是太厲害了,伍子胥、太子建夥同一些人還沒制定出個完整的造反計劃,就被得到些風聲的子產搶先下手,把禍患消彌於與形,陰謀破產的速度之快,把晉國國君姬棄疾鬱悶得不行。

    如今六卿已經坐大,今年。趙簡子聯合知氏、韓氏、魏氏、范氏、中行氏消滅了老公族祁氏和羊舌氏。六卿的勢力進一步壯大,趙簡子更是氣焰熏天。姬棄疾自知事不可為,少年時地雄心壯志盡皆化為烏有,已徹底沉溺於酒色,吳人投其所好,送來妖嬈吳娃,白越女,晉侯一見不禁心中大悅。

    晉人生活在後來所稱的山西這一帶,與戎狄近在咫尺,戎狄民族出產美女,天下美人若論性感妖嬈,戎狄美人可稱第一。史上有名地禍水,如妲己、褒姒、驪姬這群狐媚子,都是夷狄血統。

    晉侯貴為晉國之主,宮中絕對不乏絕色,更有許多戎狄美人,但這人心總是不知足的,吳越美人自有一股水鄉女子的柔媚,那風情與戎狄女子更有不同,如今吳人投其所好,姬棄疾心中歡喜,已決意召集六卿,靠著自己一國之君的面子,要他們派兵攘助吳人了。

    夜晚,晉國六卿之首,無冕之王趙簡子的府中。

    燈下,趙簡子正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那口寶劍。

    這柄劍通體黑色,渾然無跡,讓人不會感受到它的鋒利,然而,這柄劍在手,威嚴自生,它不以威武霸道入人之眼,卻像一位慈祥卻不失威嚴地長者,讓人不敢小覷。趙簡子的手指輕輕撫過劍刃,一股寒意自指尖自滲入心頭,那劍上隱隱的神韻,就像一隻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眼楮,在注視著萬物蒼生。

    「神物自誨呀……」

    趙簡子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這柄寶劍,喃喃道︰「以五金之英,太陽之精,鑄成此劍。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無堅不摧,神韻內斂,是為湛瀘……仁道之劍,仁者無敵……」

    他微微閉起眼楮,手指搭在劍上,想起了郁平然來見他時地一番對話。

    「大夫既已使節身份來我晉國,理應先拜見我家國君,為何卻來見我?」

    「只因能救我吳國者,不是晉侯,普天之下,唯有大夫。」

    「喔?聽說,你帶來吳越美女六人,欲送與我國國君,為何卻送我一口寶劍呢?」

    「寶劍贈英雄!」

    趙簡子低低地笑起來,他雙眼一睜,「嚓」地一聲還劍入鞘,自語道︰「秦楚結盟,則秦人沒了後顧之憂,來日兵出函谷關,東進而爭天下,我晉國則首當其衝。幫助吳國便是幫助自己啊。明日,我便向國君請旨,再邀曹、苔、邾、滕、薛、杞、勳、鄭等國,一同發兵,助吳國、伐秦楚!」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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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天下亂

    掩余和荊林駐紮百津度,伐巨木,征工匠,開始秘密趕製各種船隻。那處城中則秣馬厲兵,一邊積蓄錢糧,一邊加固城池,以防吳師反撲,同時派出探馬,不斷與楚王、費無極聯繫,打聽吳師消息,傳達各國動態,探馬如流星,表面上那處城雖是一片平靜,但是整日奔馳往來的戰馬,就連平民都能感覺得到那種暗暗醞釀的緊張氣氛。

    這一日,幾位行商打扮的人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那處城,經過守軍盤問,然後被急急帶入城中慶忌借住的府邸。

    慶忌聽說來人是文種,連忙降階相迎,把他接進廳去,歡歡喜喜吩咐人立即備筵。彼時尊卑有序,慶忌如此禮遇,令得文種十分感慨,只是他本心思深沉的人,目下楚國與慶忌雖親如一家,來日是友是仇尚難預料,做為楚國大夫,他可不敢過於推心置腹。

    到得廳中落坐,慶忌問道:「子禽兄,此來是剛從宋國歸來嗎?」

    文種拱手道:「是,得殿下提醒,文種星夜趕往宋國,面見衛國君夫人南子,有殿下書信,南子夫人接見了在下,聽在下分析了楚國一亡,晉國勢力必然南擴,則衛、宋首當其衝的道理,南子夫人立即帶在下去見了宋公。」

    宋國雖小,卻是周天子誥封的一等公爵,是以宋國國君稱公。文種喝了口水。笑著說:「其實這些年來。晉國一直試圖南侵,吞併衛宋,宋國國君也是心知肚明地。是以在下痛陳厲害,宋公便同意相助楚國了。宋衛唇齒相依,向來同進同退。衛國受晉國欺壓更甚,既然宋國站在我楚國一邊,衛國自不待言。我回來時,宋公已修書一封,著人快馬加鞭送往衛國去了。」

    文種說到這兒,有些自矜地一笑道:「既得衛宋兩國相助。夾在衛、宋、晉、楚四國之間地鄭國勢必不能置身事外,因此文種返回時順道又拜訪了鄭國國君和宰相子產大人。前兩年公子建、伍子胥在鄭國試圖殺害鄭君和子產,雙方本有不可彌合的仇恨,如今伍子胥被拜為吳國相國,再加上晉國狼子野心所圖非小,鄭君和子產大人審時度勢,也已同意與楚結盟,北抗強晉,南伐吳軍。這幾日,三國的使臣應該就會趕到了。」

    慶忌聽了不由大為驚訝。他原來授意文種去訪宋國,是因為他與南子有過一番密談。曾答應過如果有機會,在雙方互利的情況下,會幫助南子夫人鞏固她的地位,擴揚她地勢力,讓她親手處死公子朝以消心頭之恨。

    在那封密信中,他已詳細闡述了利用這場大亂,利用南子自身聯繫衛宋兩國聯盟的紐帶身份挾危以自重的好處,料想南子見了必然竭盡所能幫助文種,以她的聰慧和在衛宋兩國的特殊身份和影響。當能促成此事。只是沒想到文種一個小小的楚國下將軍。居然還有膽魄逕自趕去鄭國面見鄭君和賢相子產,求得鄭國出兵。

    慶忌聽了這樣地好消息不由大喜。讚道:「子禽兄今番觀天下大勢,指點風雲,求來三國救兵,立下不世之功,楚王面前必受重用,拜上卿、封世侯,必唾手可得了,恭喜,恭喜。」

    文種心中歡喜,卻自謙拱手道:「文種能有此功,皆系殿下所賜,文種該謝過殿下才是。」

    兩人說罷,相視哈哈大笑。

    衛國帝丘,衛侯姬元持著他岳父宋國國君的來信與蘧伯玉、公叔拔、公孟、公子荊、公叔發等一眾親信臣子正在秘密商議。北宮喜也在坐,自他被衛侯扶上高位,奪了齊豹的大權之後,齊豹與他漸生嫌隙,北宮喜獨木難支,只得漸漸向衛侯靠攏。

    雖說他現在還不能完全信任姬元,姬元也不會像信任蘧伯玉、公叔拔、公孟等人一般的信任他,但是彼此的關係還是緩和了許多,今日他能在座參與密談,足見衛侯姬元已將他看成自己人。當然,其中不乏示信與他的用意,畢竟他現在掌握著衛國最主要的軍事力量,只是這個目的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眾愛卿,宋公的信你們已經看過了,諸位覺得如何啊?」

    蘧伯玉肅然道:「國君,我衛國與晉國毗鄰,這個強大的鄰居一直試圖吞併咱們衛國,如今吳楚爭雄,秦人參戰,晉國舉兵南下攘助吳國,且不說他會不會半途引師反攻,趁機滅我衛國,就算目前他地確意在楚國,待楚國一亡,秦人失去奧援,必撤返關中,則我衛國再難阻擋晉人的入侵了。所以,臣以為,當與宋聯手,與楚結盟,阻止晉人南下,只要楚國一穩,晉楚互相制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衛國就安全多了。

    公子荊蹙眉道:「話是這樣講,可是……我衛國與晉國毗鄰,宋國卻在我們身後,真要與晉宣戰,我衛國首當其衝。唇亡齒寒地道理固然人人都懂,但是一旦與晉交戰,宋人肯出多少兵、肯支援多少錢糧卻不好說,萬一吳楚戰局發生變化,宋國如何打算,更加難以預料。諸國之前,利益才是合作的唯一條件,一紙盟約,說立就立了,說毀也就毀了,我們如何保障宋國能與我衛國同心同德,進退如

    公孫拔沉吟片刻道:「君上,臣以為,為我衛國計,抗晉之舉勢在必行。至於衛宋之盟,數百年來我兩國一向交好,守望相助,值此危難時刻,宋人未必會只存自保之心。當然。把江山社稷、萬千黎民。寄望於一個君子信諾,確實太過凶險。臣想,君上何不促請君夫人回國呢?君夫人是宋公愛女,如今又是我衛國夫人,身份不同一般。如果君夫人歸來。有她在,便能加強衛宋兩國地密切聯繫。再者,君上也可秘密修書與君夫人,請夫人歸來時,先請宋公派一支大軍與她同歸,相信有君夫人地牽絆。宋公也不會輕易放棄衛國。」

    公孟讚道:「公孫大夫說的是,君夫人是我衛國夫人,衛國榮辱得失,與君夫人至關重要,衛宋聯手卻敵,若有君夫人居中策應,調度配合,則無後顧之憂了。」

    晉侯沉吟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待得眾人散去,公孫拔之子衛宮左兵衛公孫戊護送衛侯返回內宮。行至青水湖畔,衛侯站住。望向湖面。湖面結冰,上面皚皚一層白雪,在陽光下耀人二目。湖邊假山上的籐蔓已經乾枯,在風中微微地發抖,四望一片蕭殺氣氛。

    衛侯喟然一歎,慢慢闔上雙眼,暗忖道:「莫非寡人真要向那賤人低頭麼?」

    他思索良久,低低說道:「方纔廷議之事,你都聽到了。你有什麼看法?」

    公孫戊眉鋒微微一挑。說道:「君上,君視臣為心腹。臣便向君一吐心腹之言。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恕臣冒犯之罪。臣以為,家父所言是有道理的。君夫人與君上雖然不合,但這畢竟是家事,君夫人留在宋國,便不會太過關切衛國之事。她年輕貌美、身份高貴,對君上又沒有什麼情意,若衛國大敗甚至亡國,對宋國來說,隨時可以抱起齊國或楚國、秦國的大腿。對南子夫人來說,則隨時可以改嫁他國國君,照樣尊崇高貴,若嫁個年輕地君侯,說不定還更合她地心意。」

    衛侯姬元心中冷哼一聲,但他知道公孫戊連這樣難聽地話都說出來,的確是對他推心置腹了。而且,那小賤人對她地確毫無感情,真要她改嫁,說不定她還求之不得。

    公孫戊見衛侯沒有出言呵斥,繼續道:「然而,君夫人若在我衛國,則她個人的榮辱得失便與君上、與衛國合為一體。宋公有愛女在此,也決不會輕易撕毀同盟。君上為江山社稷、為我衛國萬千黎民,便是將君夫人恭請回來,那又如何呢?何況其中內情,又有幾人知曉?」

    衛侯輕輕一歎,說道:「好吧,寡人這便修書一封,你著親信可靠地人做信使,速去宋國,交與夫人。宋國都城商丘,南子站在一樹梅花下,身穿貂裘,百般嫵媚,人比花嬌。

    那信使本是公孫拔府上家將,公孫拔率人入帝丘後,被選拔入宮成為侍衛,乃是公孫拔之子公孫戊的親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君夫人南子,雖早知她美貌,如今甫見,仍是不禁目眩神馳,大暈其浪。

    他唯恐失禮,不敢多看,急忙低下頭去,雙手高舉將衛侯書信奉上,雙眼只盯著地面,卻見南子一雙鹿皮靴子,也覺美麗異常,透著一股特別的女人味道,不知其中那雙秀氣的腳兒又是怎樣味道,不覺喉頭發乾,禁不住嚥了口唾沫。

    南子雖到宋國這段時間,在自己父母身邊,沒有衛侯姬元和公子朝一乾麵目可憎,令她厭煩的人,生活的十分愉快。原本有些憔悴的容顏,也恢復了當初的艷光四射。

    她接過書信,就在梅花樹下展開看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聲驚起梅樹上一隻喜鵲,喜鵲展翅飛去,撲落一些雪沫,雪沫隨風飄揚,陽光下,輕輕拂向她吹彈得破的嬌容,那聞聲抬頭的信使見了不禁又是一呆,貪婪地多看了一眼,他才垂下頭去。

    南子笑罷,把俏臉一沉,說道:「我父欲與衛結盟,這是國家大事,豈是兒戲可言,堂堂宋公,說要出兵,那就一定會出兵地,國君言何不信,還要私下派你來見我?若讓我父知道,必然忿怒。=君-子堂-首-發=」

    那信使惶然拱手道:「君夫人。事關重大。是以國君不得不小心從事。還請君夫人體諒。」

    南子哼了一聲,潔白地雪沫拂在臉上,此時已化成了幾粒細細地水珠,她自袖中摸出一方絲帕,輕輕拭著臉上水珠。慢條斯理地道:「要出兵,就要先調兵。調了兵,還要遣將,諸多準備事宜,總要一些時間的,衛人難道一定要宋國的兵馬到了。才有膽子去阻擋晉軍?要我回國嘛,倒也不難。只是,卻不是這個時候,你回去吧,告訴國君,就說南子在衛國宮城,盡見些面目可憎的人,心情實在不好。再說,我難得回國一趟,現在又是寒風凜冽、大雪漫天。怎麼回去呀?我要在宋國再多住些日子,待到明年三月。春暖花開,冰雪融化的時候我再回去好了。」

    那信使恭恭敬敬地道:「君夫人,小人奉命來時,國君曾有番話讓小人稟與夫人。」

     「喔?」南子一雙妙目溜溜兒地一轉,紅唇中露出一線細白地牙齒:「你說。」

     「國君說,大敵當前,人心惶惶,夫人歸國,方能穩定人心。還望夫人不辭辛苦。早日歸國。至於夫人所說的……國君說:夫人若肯回來,寡人一定應其所求。讓她滿意而歸。」

     「滿意而歸?」

    南子桃花般嫵媚的一雙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隱隱帶起一抹含威的殺氣:「很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告訴國君,南子這兩日就率兵啟程。國君讓我滿、意、而歸,我也會令國君滿、意、相迎!」

    衛國,帝丘,齊豹府邸。

    廳外雪花飄飄,廳中春意融融。

    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公子朝以及一些投靠了他們一黨地朝中大臣濟濟一堂。

    上首坐著他們四人,許多俏美地舞伎穿著華麗地綵衣,半袒著雪白誘人地胸脯,偎坐在他們懷裡,布菜斟酒,嬌笑連連。

    北宮喜雖與齊豹不合,但是畢竟是一同誅殺公孟縶的同犯,他們之間雖然爭權爭得厲害,可是北宮喜也擔心齊豹等人一旦倒了,衛侯早晚還是要拿他開刀,所以雖然衛侯不斷示好、安撫,但是這樣的大事,他仍然要與齊豹商議的。

    公子朝顧不上懷中美人的挑逗,向齊豹急急說道:「齊大夫,天賜良機啊。大夫應當抓住這個機會,向國君請命帶兵出征,把公孫拔、蘧伯玉等人的兵馬抓過來,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與楚結盟、與晉抗衡的結果如何,有大軍在手,咱們也就有了保障。」

    他又向北宮喜拱拱手,道:「北宮大夫,我等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你在朝中掌兵,外軍再掌握在齊大夫手中,咱們就能穩坐如山了。齊大夫、北宮大夫世世代代都是我衛國的領兵大將,如今公孟縶已死,放眼衛國,除了您二位,還有誰有資格帶兵出征呢?這件事,北宮大夫也該在國君面前為之說項才是。至於本公子,也會在國君面前為齊大夫說項的。」

    懷中美人舉著杯酒,嬌憨地遞到他地唇邊,被公子朝不耐煩地撥開,他雖心身侍奉,但是許多大事衛侯姬元還是不讓他參與,對公孫戊的信任似乎遠勝於他。齊豹潛勢力巨大,北宮喜正掌握著大權,褚師圃雖比他們地力量單薄了些,但是褚師圃是衛國傳承了幾百年的公卿世家,與許多世族有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再加上這個胖子見人三分笑,不怎麼得罪人,人緣也是相當不錯。一路數下來,數他根基最弱,他如何不緊張萬分。

    齊豹對他的主張也頗為意動,他瞄了一眼公子朝。公子朝懷中的美人兒雖一再受他冷落,但是堂上這些大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肥豬,便是滿臉橘皮的蒼頭兒,要說年輕俊俏還只有公子朝一人,她們這些齊豹府上的家伎以色貽人,接待客人本不分老醜與否,不過見了美男子畢竟熱情一些,這時見公子朝不想飲酒,便攬住他脖子,在他頸上淺吻,連那袍襟都扯鬆了開來,齊豹一眼望去,恰瞧見他深衣內淺緋色一道衣領。竟似穿得是女子褻衣。想起風聞地他和衛侯姬元地關係,齊豹不禁心中一陣惡寒,趕緊轉過頭去又去瞧北宮喜。

    北宮喜握著酒杯,正在低頭沉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雖掌握了最大地權利。可是空有太師和太傅虛銜的齊豹根基比他深厚,潛勢力非常龐大,真要鬥起來,還不一定誰勝誰敗呢,這就是齊豹敢與他爭權地原因。而且,縱然他的勢力大過齊豹。也不能誅殺齊豹,自斷一臂,予衛侯剪除他地機會。

    如果讓齊豹掌握了外邊,他的勢力固然更大,可是總好過掌握在公孫拔、蘧伯玉、公孟等人手中,就像一柄鋒利的劍整天懸在他頭頂似的叫人提心吊膽的好。再者,齊豹擁有了他自己的政治實權,兩人之間地矛盾也就不會這麼劇烈。

    想至此處,北宮喜微微點頭道:「子朝說的是,老夫掌內軍。齊大夫掌外軍,褚大夫掌財權。就無人再能與我等抗衡了。只是,這事還須好好計議,國君未必肯把大軍交予齊大夫呢,但是不管怎麼著,咱們總得幫齊大夫在其中爭一份權。對了,子朝有什麼打算?」

     「我?」公子朝這時才發現偎在懷中的美人兒扯鬆了他的袍子,他緊了緊衣襟,掩起自己內衣,順手在那美人臀上一拍。示意她走開一些。這才笑笑道:「我在宮中與公孫戊鬥法,須臾不能離開呀。再者。我還負責慶忌的軍需輜重的調配。如今咱們衛國自己也要打仗,這事兒可有點麻煩,我也得上心琢磨琢磨才成。」

    褚師圃不以為然地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他慶忌作甚?」

    公子朝微笑道:「答應了人家的事,總要做到才好。再說,慶忌現在也算是我們的友軍了,他打敗了姬光,晉國才會打消南下的野心嘛。慶忌一旦復國,承了我們的情,不是也算我們地一股強大助力嗎?」

    褚師輔圓圓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地笑意,他正想說話,忽地發覺公子朝眼中一抹陰狠詭譎的神色一閃而沒,心中禁不住一凜:「這個子朝,一副包藏禍心的模樣,他在打什麼主意?」

    褚師圃是個謹小慎微、一向不輕易得罪人的主兒,他無意見看到了公子朝的詭異神情,那譏笑的話便沒敢再出口,心中暗暗提起了幾分戒意。

    慶忌留文種休息了一日,文種急著把消息稟告楚王,次日便告辭上路,慶忌親自送他出城,直送到前往隨國的山間小徑間,這才駐馬回城。

    他剛剛回到府中,季孫小蠻便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向他喜孜孜地道:「快來快來,魯國來信了。」

    慶忌大喜,連忙走上階去。季孫小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著便往廳中跑,慶忌苦笑道:「喂喂,沉住氣,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到了廳中,叔孫搖光瞧見季孫小蠻牽著慶忌地手,不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若那眼睛是刀子,這一刀怕就要削斷了他們地手臂。慶忌一進廳門就只顧看向那魯國信使,並不曾注意她神色,倒是季孫小蠻,好像是她天生的冤家一般,那雙眸子偏看見了她表情。季孫小蠻嘻嘻一笑,向她扮個鬼臉,好像惹她生氣十分開心。

    那信使就是慶忌留守魯國費城飛狐谷地一個親兵,一見慶忌他立即搶步上前拜倒:「卑下拜見公子。」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魯國情形如何?」

     「回公子,公子走後,飛狐谷不再招收新軍,孫武將軍、英淘將軍日夜操練,共練精兵八千人。燭庸公子到時,又帶來一千人馬。前些天聽到公子發兵楚國的消息,孫將軍和英將軍立即籌備襲吳,卑下出發時,他們也正拔營起寨,化整為零分批趕往吳國邊境約定地點匯合,此時怕是已經到了。這是孫將軍的書信,請公子閱覽。」

    慶忌一把抓過信來,擺手道:「你坐。」

    說著急步走到主席上坐下展信觀看,廳中人都肅靜下來。定定地看著慶忌面部神情變化。季孫小蠻無所事事,又不是個安靜地主兒,便背起小手,搖呀晃地飄到了慶忌背後,探頭去看他手中的信。

     「嗯……咳!」叔孫搖光清咳一聲。狠狠瞪了季孫小蠻一眼。

    季孫小蠻翻了個俏皮的白眼,背著雙手訕訕地走開了,低聲嘟囔道:「我看看怎麼啦?又不是你寫給他的情書。真要你寫的那破玩意兒,求我我都不看呢。」

    慶忌匆匆閱罷帛書,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梁虎子、叔孫搖光眼瞪如銅鈴,齊聲問道:「怎麼樣。什麼消息?」

    季孫小蠻方才被叔孫搖光咳了一下,這時卻翹首望天,彷彿不想與聞地模樣,可那耳朵也豎了起來,聽著慶忌聲音。

    慶忌一拍書案,大笑道:「好,好啊,哈哈哈……,齊國出兵啦,哈哈哈……」

     「真的?」裝著毫不在意的季孫小蠻第一個跳起來。一把搶到他身邊,抱住他手臂連連搖晃。興奮得小臉緋紅:「齊國出兵啦?太好啦,東方第一大國出兵相助,姬光首尾難顧,你復國有望啦。」

    慶忌笑道:「非也,非也,齊國出兵是出兵啦,不過不是幫我,而是應姬光之邀出兵,欲南下參戰啊。」

     「去!」季孫小蠻一推他肩膀。沒好氣地道:「你嚇傻啦?人家來打你。你還這麼開

    慶忌笑著說:「為什麼不開心啊,他想參戰。也要過得來才成啊。孫武與齊國那邊孫氏家族的人取得了聯繫,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姬光欲出賣東夷各族給齊國,以換取齊國出兵。齊國朝堂兩派辯論激烈,田乞派主張出兵,晏嬰派反對出兵,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最終出兵派佔了上風,反戰派一氣之下,便有人把姬光與齊國結盟的內幕條件給張揚了出去。

    如今東夷附近的陳國、曹國、魯國擔心齊國勢力南侵,會對他們不利,已經結成同盟,共拒齊兵了。而且東夷人也參戰了,齊軍再強大,隔著他們一時也不足為懼,而以上諸國發兵,倒是對孫武等人地行動是個極好的掩護,吳師水軍即便交上了手,怕是一時也摸不清他們的來路和目的了,我如何不開心?哈哈哈……」

    齊吳之間,還有一片廣大的區域,沒有國家政權,卻聚居著許多部落,主由淮夷和夷虎兩大部分構成。東夷人原本才是現今齊國地方的主人,但是他們就像北美印第安人,這些當地土著被周氏封侯驅趕著離開故土,幾百年來已退出了整個山東地區,然後隨著齊國疆土的擴大,繼續向東南方向退,已經被壓縮到了淮河下游,成為齊魯吳三國之間的緩衝地帶。

    如果再被齊國繼續打壓吞併下去,東夷少昊的子孫就連最後一塊地盤都沒有了,他們只能順著淮河水,跑到黃海裡去,占幾個小島討生活了。

    如今齊國南下的真正意圖暴露,周圍諸國大為不安,已締結同盟以抗齊國,同時,東夷地區贏、秦、徐、黃、江、李等各大部落也召開部落聯盟會議,歃血為盟,組成聯軍,為了他們最後一塊生存地,與齊軍決一死戰。齊國兵馬已經調動起來,本想打著扶吳伐楚這樣冠冕堂皇地理由南下,趁其不備將勢力擴張到長江流域,隨即才真正的助吳滅楚,那時與吳締結聯盟,沿海一帶連成一片,周圍諸國想再反抗就得冒南北夾擊之險,可如今消息提前洩露,諸國反應強烈,齊國又是羞刀難入鞘,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推進,走一步是一步了。

    聽慶忌解說了其中因果,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才明白過來,不由轉驚為喜。隨即慶忌撿孫武所提出兵襲吳地情報中能向大家透露的部分說了一些,大家正在高興,一個人「蹬蹬蹬」快步上殿,抱拳說道:「報!公子,收到楚人傳遞來的消息,楚王在九鳳谷遇刺。」

    慶忌一聽,臉色頓時一白,他想要站起,卻覺心促氣短,驚駭之下一時幾乎站不起來。楚國如今情形,若是楚王遇刺,立時便是一團散沙,諸王子爭王位,名份未定前誰還肯全心全意與吳國決戰,又有誰有能力號召楚國全軍?自己的一切苦心都要付諸流水了。

     「楚王如何了?你快講!」一見慶忌驚駭模樣,梁虎子急步上前向那探子問道。

     「楚王無礙,那刺客單身一人摸進山中,行刺時被楚國子期將軍撲到楚王身上替他擋了一劍,子期將軍當場身亡,那刺客自盡而死。」

    慶忌聽得呆住,他慢慢吁出一口氣,半抬起的身子又緩緩地坐了下去。此時的感覺……他很想一把掐死這個抖包袱的探子。

    梁虎子聽了也是氣不大一處來,他抬起腿來,一腳踢在那探子屁股上,喝道:「滾!下回通報消息,給我一氣說完,你***。」

    那探子莫名其妙,委委曲曲地退了下去。

    慶忌與梁虎子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狂喜:「姬光行刺,楚王遇難而不死,這下他們的仇可是越結越大了。」

    可惜,他們猜對了結果,卻沒有猜對過程。行刺楚王地,並不是姬光,而是一個已經被全天下遺忘了地人。只是,吳王闔閭好用刺客的毛病天下皆知,這黑鍋他不背,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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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楚都吳營

    郢都楚王宮空蕩蕩的大殿上,傳出吳王姬光憤怒的咆哮聲:「伯無能!用刺客,時機、地點、機會,缺一不可。而他竟如此草率,寡人將如此重任托付於他,他竟只派一死士潛入山中貿然動手,真是愚蠢至極,楚王如今必起戒心,還能再得機會嗎?」

    殿下眾將臉色凝重,眾皆不語。相國伍子胥目光微微一掃群臣,出班奏道:「大王息怒,伯行事一向謹小慎微,非萬全把握,決不輕易動手。這種貿用奇兵的手法,不像是伯所為,還是待他信使返回再說吧。」

    姬光鐵青著臉色,狠狠一拂袍袖:「不是他又是哪個,如此迫不及待想殺楚王的,除了我們,唯有齊晉,而齊晉兩國未必反應如此迅速。再者,齊晉圖謀的霸權天下,若楚國戰事早早罷休,他們哪有藉口出兵?還不盼著這裡再亂上一陣才好。除了他們,天下還有何人想殺楚

    伍子胥微微搖頭,滿頭白髮蒼蒼:「臣也想不出來,只是覺得,以伯的性格,這不像是他的作為。」

    就在這時,有人進殿稟報:「啟稟大王,伯將軍信使到。」

    伍子胥喜道:「快快宣他進殿!」

    正在殿中憤怒遊走的姬光冷哼一聲,返回中間王座坐下。一個信使匆匆走入,施禮道:「小人奉伯將軍將令,見過大王。」

    姬光沉聲一哼,森然問道:「寡人將三千精銳交付於他,是要他帶去隨國游賞風景的嗎?伯為何只派一名刺客入隨國九鳳谷行刺。他派你來,是向寡人請罪的嗎?」

    那信使慌忙跪倒,惶然道:「啟稟大王,那刺客並非伯將軍所遣。伯將軍派人潛進隨國打探動靜,才驚聞有人行刺楚

    姬光一愣,詫然道:「果然不是他動的手?」

    他情不自禁看向伍子胥,伍子胥搶前一步問道:「伯現在何處?」

    那信使道:「回相國,伯將軍得知楚王遇刺的消息,便知楚王已然警覺,原定計劃難心施行。而且各路趕往隨國勤王地楚人軍隊人數雖多多少少,卻是每日不絕於途。伯將軍恐;被楚人發現行蹤,已避開大路,率軍潛伏於隨國往郢都而來的要道旁密林之中。另遣士卒扮成樵夫隨時打探消息。」

    伍子胥聞言讚道:「伯做事果然謹慎,心細如髮、隨機應變,尤其難得。他派你來面見大王。有什麼話說?」

    姬光聽伍子胥這樣說,想想如果那刺客果然不是伯派的,他如此處理倒是應當誇淨獎一番,那氣憤便消了些,揚聲問道:「講。伯派你回來,有何話說。那信使道:「大王。伯將軍言道,各路楚人勤王之師不斷趕往隨國,不日之內楚人必然出隨國而伐郢都。他本奉命待楚王東來,襲其中軍,斬其首領,然而如今楚王遇刺,打草驚蛇之下,惶惶不可終日,身邊護衛力量必然大大增加。若依原計。恐難奏效。是以命小人趕回,聽候大王進一步吩咐。 」

    伍子胥又問了問伯那邊如今的情形。拱手奏道:「大王,既然大王不欲馬上歸國,那麼依臣之見,伯這支孤軍便不必急著調回來,刺殺楚王之計雖功敗垂成,但我們悄然遣出一支伏兵,或可會有大用。依臣之計,大王不必急著召他回來,可令他就近隱藏,關鍵時刻,說不定能起奇兵之效。」

    姬光對伍子胥倒是言聽計從,聞言頷首道:「相國所言有理。你速速回去,令伯就地隱藏,隨時與寡人保持聯絡,以候命令。」

    那信使慌忙答應退下,姬光蹙額道:「奇怪,是誰要殺楚王,莫非……楚人中哪位王孫見楚王落難,有機可趁,想趁火打劫不成?真是可惱,壞了寡人的大事。」

    伍子胥道:「大王,這幕後兇手,怕是一時難以現出原形。楚人近日必會出兵討伐,而……慶忌,更是早早佔據了那處城,堵住我大軍一條退路,其用心不言自明,咱們現在拖延時日,一時為了盡量起運楚國財富為我所用,二來,也是為給齊晉發兵創造機會,但我吳師孤軍深入,困守郢都,終是危機重重,咱們還是應該好好計議一下,與其困守,不如主動進攻,給楚人製造些麻煩,拖延他們合圍的速度,同時,郢都的防務也要加強。」

    姬光傲然一笑:「慶忌那裡,多派探馬,只要他有意圖拋下我軍偷襲國中的意圖,我們便立刻沿預定線路回國阻之。若是他只在楚國與我糾纏……,嘿!待諸國大亂時,我們返回吳國去,讓他這無根之軍留在這兒收拾殘局吧。

    至於楚人軍隊,縱然百萬綿羊,是我吳國虎狼之師的對手嗎?何況楚人能調集來的軍隊不會超過十萬人,再多地話,不用咱們打,內有附庸造反,外有諸侯入侵,楚國馬上就垮了。十萬人,再加上慶忌兩萬多人馬,勉強有十三萬。而我們本部兵馬四萬,再加上釋放的楚囚、招募的奴隸組成的附庸軍,差不多也有兩萬人。六萬對十三萬,若正面對敵,他們還有些優勢,若我以守待攻或者他們想圍困住我,這麼點兵力就辦不到了,怕他何來? 」

    伍子胥皺一皺眉,正色道:「大王,驕兵必敗!楚人雖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楚軍絕非一無是處,死戰竭誠地楚人將士更不缺乏,何況那慶忌此番捲土重來,更加不容小覷,這裡畢竟是楚國,是楚人的天下,大王怎麼如此大意。」

    伍子胥直言厲色,姬光反而笑了,群臣之中也只有伍子胥敢犯顏直諫,而姬光卻恰恰欣賞他這一點。姬光頷首笑道:「相國提醒的是,寡人知錯了。如今眾將都在,相國便將咱們議定地對策說與眾將聽聽,如有不妥,正好大家計議一番。」

     「是,遵大王旨意。」伍子胥拱手一揖,從容站定,向殿旁招了招手,立時有兩名武士走了上來,其中一人捧著一圈巨大的畫軸。到了殿上站定,兩人持著畫軸兩端,將畫緩緩展開,姬光凝神一看。卻是一副巨大地地圖。

    伍子胥道:「這副地圖,是從楚宮中搜出的,臣依據近來雙方兵馬調動的情形予以註釋。遂成如今這副模樣。這圖上畫地紅點與紅線,是我軍勢力分佈,而藍色的點與線,則是楚人兵馬。至於這個綠色地三角星,就是慶忌那一路人馬。」

    那圖甚大。山川地理看著很是清晰,只有上邊的三種顏色的點與線叫人看著有些莫名其妙。這時伍子胥一加解說,眾人再與自己印像中的雙方兵分分佈情形對比,果然一目瞭然。

    從地圖上看,圍繞郢都,形成了兩道最為密集的紅藍色線條區域,藍色線條地中心點在隨國九鳳谷,楚國各條線路上的藍線都向那集中,然後匯合成一道粗的藍線,遙遙指向郢都。在郢都東南方的「那處城」。則是一個綠色三角。那是慶忌地所在,慶忌駐紮地地點非常微妙。這個地方是南下吳國的一個水陸要衝,慶忌據兵於此,擺出地架勢既像是要與楚軍合圍,進攻楚都的模樣,要脫身退出戰團,擇路東行進攻吳國也十分便利。

    至於紅色的線點圖示,一個大大的紅點定在郢都位置,周圍幾處要隘和楚都的衛城也是一些紅點,猶如眾星拱月般把郢都捧在中間。在場地人都是吳王姬光的親信將領,他們一看自郢都出來地那條粗大紅線,就知是吳王已經敲定的返吳路線了。

    伍子胥道:「眾將請看,楚人勤王之師一旦匯合,必從隨國擇路東向,其主帥十有八九當是費無極無疑。他的打法不外乎攻城與合圍兩條路。目前情形,楚人能調集的軍隊有限,而且楚軍新敗,士氣低迷,費無極未必敢冒險分兵包圍,以免被我們各個擊破,所以萬一事有不濟,我們要突圍離去,還是易如反掌的。這就是大王要冒險留在郢都,伍員卻沒有勸阻的原因。

    唯一可慮者,是慶忌的心思,他是要配合楚王滅我吳師於此地呢,還要是趁楚人與我糾纏時揮軍吳國直取姑蘇?所以,對慶忌的動向必要格外小心,不過……他數萬兵馬,想要調動並非易事,即便真要揮軍東向,陸路來路,河流縱橫,泥澤山川不斷,他們只能憑兩條路走路,逢河架橋乘舟,逢山翻山越嶺,速度不會太快。若是乘船沿大江東向,雖是順水,但大江曲折,以船速來論,同樣不會比我們更快趕到吳國,何況吳國那邊還有夫概與夫差兩位公子阻敵,只要我們小心一些,當無大礙。

    郢都之中,有我吳師主力一萬五千人,其中配備了楚人勁弩的三千人,釋放地囚徒、奴隸軍約八千人,他們主要負責加固城池、挖掘工防、修造城防器械。分兵駐守幾處山水要隘地約兩萬人,郢都附近衛城駐軍一萬四千人,伯帶走三千人,人數雖少,卻全都是經征慣戰的精銳之師,武器精良、甲冑齊全,人人都配發了楚人地勁弩,這支奇兵非同小可,待楚師東來,他就是插進楚人心臟的一把尖刀。 」

    有此佈置,當保我軍身處楚國,非逢十分意外,不致有什麼大的錯失。不過,大王身份貴重,一身系以吳國安危,如今大王身在楚國,雖有數萬將師扈從,也得以妨萬一。如果萬一,慶忌或楚人有何難以預料的奇妙好計,打破我們這種嚴密的防禦,就像我們趁楚人不備,直接殺入郢都一樣殺進郢都來,那我們就得當機立斷,馬上撤離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姬光接口笑道:「未慮勝,先慮敗,這就是相國的謹慎之處了。眾將不要看楚人和慶忌來勢洶洶,一倍之敵是圍不住寡人的。若是萬一他們能突出奇謀,突襲入城,而我軍還未及離開,則依相國之計。集合精銳出東城,城中處處燃起火來以阻追軍。出城後,以戰車開路,後為步兵,中間裹挾現被寡人遷居東城的十萬百姓,那樣一來,無論是慶忌還是楚人,勢必不敢視如此眾多的平民如無物而妄然向我們發動攻擊,前途當無阻礙……」

    眾將身在楚國,孤懸異地。確實有些擔心退路問題,一聽如此毒辣而有效地好計,不禁喜上眉梢,心中大定。伍子胥的手指在地圖上划動。在雲夢澤南方向重重一頓,肅然說道:「當然,這……只是萬不得已時的辦法。楚人與慶忌,未必能迫得我們如此狼狽。」

    他擺手令人收起地圖,轉身又道:「現在再說說如果我們打敗楚人與慶忌聯軍的情況下,下一步應該如何動作。如今,齊國和晉國已分別出兵了。並號令附庸屬國參戰。我們一方現有齊、晉、蔡、唐、苔、邾、滕、薛、杞、勳十國相助。楚人一方有秦、曹、魯、陳、衛、宋、鄭,頓、胡。沈、陳、許、慶忌十三路人馬相助,此外如莒、劉、費、甘、單、邵、、楊、越等國態度不明,仍在觀望之中。

    齊、晉皆為大國,軍力強大,若兩國能順利南下,則天下望風景從,形勢為之一變,我們一方諸盟國則必主中原,那時我們身在吳國。搶了先機。吳國疆域當擴大數倍而不止。如果形勢果真向著這個方向發展,我們的佈署就要及時調整……」

    伍子胥侃侃而談。姬光和眾將不時就各自的問題發問,眾人議了近乎一個上午,眾臣才下殿離開,伍子胥隨姬光進了後宮,對今日所議細節又談了許久,共用了午膳,這才告辭離開。

    那在吳王身邊侍候的老太監隨在他身邊,不時拿眼睃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伍子胥雖是滿頭白髮,光看頭髮比那寺人還老,但是實際年齡才三十出頭,耳聰目明,老態龍鍾的寺人表現盡皆看在他的眼中,伍子胥不動聲色,直至到了前殿,再往前已是吳師侍衛把守,宮中寺人、婢女一概不得踏前一步地地方,這才停住身子,轉身看著那滿臉皺紋的寺人,問道:「雁,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原來,這老寺人與伍子胥本是相識的,當初伍子胥仍是楚人時,伍家乃楚國重臣,其父常常出入宮廷,連帶著伍子胥與這原本侍奉楚王的寺人也是相熟地。

     「相國大人……」,寺人雁佝僂著脊樑,仍沿用當初哆嗦著說道:「雁有些話想問問大人。」

     「什麼話?」

     「大人本是楚人,大人的父祖幾代人均為楚國效力,郢都城中與伍家友好的楚人不知有多少戶人家。大人……大人何以竟出此毒計,欲以楚國無辜平民地身體,做為戰場上的盾牌?」

    伍子胥雙眼一瞪,逼近一步,怒道:「大膽,爾竟敢偷聽某與大王的計議?」

    寺人雁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微微哈腰道:「雁……不敢,雁在宮中,不過是個侍候人的玩意兒,誰把雁當過人來多看一眼?大人與吳王飲酒談笑,聲震屋瓦,雁就在堂下侍候,並不曾被吳王或大人喝退啊。大人若擔心雁如洩露風聲,現在便殺了雁就是了。」

    伍子胥一彈劍柄,冷笑道:「殺你何益?你出得了宮嗎?若是真有用到這一計地那一天,伍子胥又何懼天下人知道計出我手?」

    雁顫巍巍地搖了搖頭:「大人為報毀門滅家之仇,領兵殺回楚國,驅楚王,淫楚女,掠楚國財富,殺楚國將士,鞭先王遺骸,如此種種,縱有天大仇恨也該消了呀……。焚郢都,裹挾楚國十萬平民為兵盾,你可知……那都是老弱婦孺?何以如此心腸,你也狠得下心麼? 」

    伍子胥沉默片刻,仰天大笑三聲,雙目微微泛紅,冷冷一瞪寺人雁:「伍員做楚人時,做到家破人亡,楚人於我何恩?如今伍員孤家寡人,皆拜楚國之賜!如今既為吳王效力,殺伐決斷,豈容私情?倒行而逆施,心安理得!」

     「你……」,寺人雁憤怒的臉皮都漲成了深紅色,伍子胥把袖一拂,揚長而去。

    寺人雁追上兩步,瞇起老花眼看著他消失地地方,頓了頓足,喃喃說道:「我早該知道……說也白說。如今的伍相國,再也不是伍奢府上那個面冷心熱、心地坦誠的二公子了。你若還有人心,怎會先後殺了載你過江的漁夫、濟你飯食的浣紗女子滅口,還昧起良心說什麼皆是自盡而死.你瞞得過天下,瞞不過楚人,瞞不過我這一雙老眼,當初的你,不過是伍家一個小兒,一個高高在上的貴介公子,有什麼恩惠名望能施及僻遠,讓這漁父村姑為你以死明志……」

    他轉過身,顫巍巍地往回走,喃喃道:「倒行逆施,說的不錯。真是倒行逆施,伍員啊伍員,人在做,天在看,你必不得好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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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交鋒

   殘陽如血,照在蒼茫大地上,一片黯淡的紅光。

    一位少年人,身著白裘,立在古老的宮牆上,眼望南方,彷彿一具雕像,久久不語。

    高高的階梯,從宮牆上直延伸到地面,地面上一層踩實了的冰雪,並不曾清掃過,兩個穿著厚厚冬衣的官員領著幾個宮僕站在那兒。

    其中一個穿著式樣古老、厚重禮服的白髮官員跺了跺腳,一面往手上呵著氣,一面對旁邊一個年歲更老的官員低聲說道:「小尹大人,太陽落山了,越來越冷了,還是……勸天子回宮吧,若凍壞了身子,那可怎麼得了?」

    旁邊那位老者輕輕歎了口氣,他實在是太老了,旁邊得由一個宮僕扶著才能站得穩,當他歎氣時,臉上堆積的皺紋甚至石刻的一般,一動不動。

     「百司大人,讓天子再靜一會兒吧。今天這個消息,讓天子大失所望,他心裡難受啊。唉,這些天,天子一直盼著楚國那邊傳來好消息,想不到卻等到這麼一個結果,天子尚年幼,怎麼禁得起這麼大的打擊呀。」

    兩個老人齊齊地歎了口氣,緩緩抬頭,望向高高站在宮牆上的周天子姬。在他們的身後,是古老的王宮,王宮年老失修,已經黯淡無光。偶爾有些宮女或寺人,在荒涼的王宮道路上慢慢行走,就像站在宮牆下的兩個老人,整座周王宮,都是一片老氣橫秋、暮色沉沉。

    周天子姬站在洛邑宮牆城頭,望著毫無生氣的整座洛邑,然後目光漸漸向南,窮盡目力。望向天盡頭。暗暗地歎了口氣。這些天,他在宮裡一直等著好消息,等著刺殺楚王的好消息傳來。結果,卻是楚國將軍子期替死,姬不禁大失所望。

    楚王蔑視天子權威,自立王號,給吳越起了個不好的開頭,同時連絡長江流域諸國,勢力不斷北進,楚國的魔爪如今已延伸到離洛邑不足兩百里的地方。心腹大患啊。吳國攻入郢都,把南方這個龐然大物、這個心腹大患打得落花流水,此時如果楚王一死,楚國群龍無首,南方諸國爭食楚國江山,彼此征戰削弱。勢必不能北侵。而北方親周室地諸侯國便可趁勢南擴,徹底除此大患,如今卻是功敗垂成了。

    他悠悠地歎了口氣,目光又轉向西北方。慢慢搓著凍僵地雙手。西北方,是晉國的疆土。如今只有寄希望於晉國了,但願晉國趁楚國內亂。發兵征討,能平定南方這些對王室不恭的異姓諸侯。

    此時,晉國大軍已經開拔南下,但是剛剛走出一天路程,便被趙簡子派信使追上,改變了命令,由南下改成了東征。因為宋衛兩國的大軍已經趕到了衛晉邊境,來勢洶洶,決無善意。同時晉鄭邊境。鄭軍頻繁調動。不斷增兵,似乎也要有所作為。當此時刻。趙簡子不敢冒險派兵南下,以防為宋衛所趁,只得派人追回這支南下大軍,決定先打敗衛宋聯軍,震懾住蠢蠢欲動的鄭國再說。

    孟門,宋衛聯軍正在修築戰壕,安紮營寨。衛宋兩國大軍成犄角之勢分別駐紮,彼此相隔只有數里之遙。宋衛兩國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發抖,士兵們在旗幟下匆匆來去,一派緊張氣氛。

    隔著小渾河,晉國前鋒部隊與衛宋兩國軍隊看得清清楚楚,晉國大營也在匆匆忙碌著,做著戰前的準備。宋國大軍,由齊豹任主帥,公孫拔任副帥,公子朝為先鋒。三人匆匆巡罷軍營,站在高處望著晉國軍營。

    這支晉國的先鋒軍中營盤纍纍,一眼望去不著邊際,目測下來應有至少一萬五千人。三人指點著晉國軍營,討論著攻守的策略,拿出了一個辦法,然後齊豹便帶二人趕往宋國軍營,與宋國統軍大帥軒轅衡共商大計。

    軒轅衡也剛剛巡視軍營,安排駐軍事宜回來,尚未及解甲,便聞衛軍主將趕到,連忙親自迎出帳來,將三人接了進去。

    衛國以齊豹為主帥,公孫拔為副帥,公子朝為先鋒,內部也曾進行過激烈的較量。一開始雖有北宮喜等一群掌有實權地大夫為齊豹搖旗吶喊,但衛侯姬元始終不肯答應把兵權交給齊豹,為此朝臣們僵持不下,出兵之事幾成泡影。

    這時宋國大軍到了,衛夫人南子親率大軍赴帝丘,衛侯姬元聞聽,連忙率滿朝文武出迎夫人,將她和衛國大軍迎進帝丘。此番率軍回來,衛夫人南子功莫大蔫,由於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在宋衛聯軍的特殊地位,得以重新掌握了話語權。

    衛侯姬元與南子密談一番,再度召開廷議時,便同意了以齊豹為衛軍統帥的建議,不過卻搭上了一個附帶條件:以公子朝為前軍先鋒,將公子朝所屬的宮城右衛軍全部調入先鋒營,調往晉衛邊境。

    齊豹竊喜於自己即將掌握軍權,而北宮喜自忖雖然這樣一來,他們就失去了直接困住衛侯姬元的宮衛力量,但是能把軍權全部掌握於手中,對他們來說安全性尤勝於僅掌握一半宮衛力量,是以便不顧公子朝地反對,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不料,衛侯又命公孫拔為副帥,而且這支大軍的中軍骨幹力量,就是公孫拔、蘧伯玉當初帶進帝丘的人馬,擺明了是要監視齊豹,怕他把這支軍隊據為己有。

    如今衛國主帥、副帥、先鋒官表面上一團和氣、精誠團結,私下裡卻不免有些勾心鬥角。只是大敵當前,他們都是聰明人,還沒有蠢到自相殘殺的地步罷了。

    齊豹道:「軒轅元帥,我等觀晉營形勢,想出了一個與晉軍聯合作戰地法子,如今特來與軒轅元帥商議。」

     「呵呵,如此甚好。衡也正要邀請三位將軍前來共商大計。來來來,天氣寒冷,我等入帳坐下,再慢慢商議。」

    軒轅衡說罷,瞟了一眼公子朝。兩人在宋國時便是舊識,雖然彼此關係不怎麼融洽,卻也算不得對頭,可是公子朝此時陰沉著臉,眼神飄忽不定,也不知在想甚什麼。竟不曾和他打聲招呼。

    軒轅衡微微側目,耳畔不禁響起了他率軍西討時南子公主對他面授機宜的一番秘談:「

    此去衛晉邊境,衛國將帥不和,但是這是衛國內部兩大派係爭權妥協的結果,明知不利於戰事,卻是不得不如此安排。初戰或不利我軍,但內患之害甚於外敵,一旦兵敗,衛侯可藉機處置齊豹。除此心腹大患,這是藉外敵已除內患,那時衛侯自會下令由你統帥兩國聯軍與敵再戰。你自己務必小心,以策安全。保全力量,以備再戰。 」

     「末將遵命。」

     「還有……」

     「公主請講。

     「軒轅將軍,子朝野心勃勃,在我宋國時便結納黨羽,試圖把握朝綱,逃至衛國後,又花言巧語向本公主乞憐,騙得我地信任。得以在衛國容身。卻與齊豹、北宮喜一眾奸佞聯手,試圖控制衛國政局。有此人在。衛宋兩國不得安寧,他以宋國公子身份,若做出對衛侯不利之事,不止對本公主不利,也對衛宋數百年來的聯盟不利。國君、衛侯和我,一致地意思是……,找個機會,你要把子朝除去。齊豹子朝一死,公孫拔才能去了掣肘之人,獨領衛國大軍,與將軍精誠合作,共禦晉國大敵。」

     「公主放心,末將記下了。」

    想至此處,軒轅衡微微一笑,又睨了公子朝一眼。

    公子朝心事重重,自他被調出帝丘,他便知道南子意欲對他下手了。當初得罪了南子,他不得不含羞忍垢,以身侍奉,取悅於衛侯,希望討得他地歡心,穩固自己的地位。不想衛侯姬元恨他手刃胞兄,兼且如今正要倚重南子,竟然把他做了犧牲。

    這一路上,公子朝提心吊膽,不知道南子托附的人是軒轅衡還是公孫拔,亦或只是軍中一名小卒充當刺客,更不知是否齊豹、北宮喜也參予了陰謀,犧牲他以求與衛侯和南子和,以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弄得寢食難安,神思恍惚。

    他像行屍走肉似的,隨著大家進帳,就坐。獨自沉思良久,忽地被拍案聲驚醒,卻聽軒轅衡道:「好!如此我軍左右呼應,可趁晉人主力未曾趕到前,先敗其前鋒,挫其銳氣。子朝將軍,你以為如何?」

     「啊?好!甚好!子朝同意……諸位將軍的意見。」

    軒轅衡把虎鬚一拋,揚眉道:「好,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咱們就這麼辦。來人,展開地圖,咱們再好好議一議詳細的作戰計劃。」

    軒轅衡地中軍帥帳剛剛紮好,巨幅軍事地圖還未掛在壁上,由兩名士卒手持著展開,眾將都向地圖前靠去,公子朝也木然跟過去,站在後面看著地圖。忽然間,他地心神飛回了帝丘宮城……

    他穿一襲白袍,風度翩翩,手持竹笛,徘徊於宮苑之中。南子容光四射,巧笑倩兮,出現在他的面前,那眼中露出地,是驚喜和無盡地深情。那是他自宋國剛剛逃到衛國時的場面。耳鼓裡嗡嗡作響,那是雙方大帥和眾將領們七嘴八舌議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群馬蜂,繞著他的身子不斷展翅飛翔,他們說些什麼,卻一點也聽不清楚。

     「我到底……想得到些什麼?」公子朝忽然悔意深深,憶起往昔他不曾珍惜過的一切,心中一片惘然……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戰鼓聲越來越密集,鉛雲密佈,越壓越低,風也越來越急。慶忌一方以五十輛戰車為前驅,一千弓弩手、兩千劍盾手、兩千長矛手依序列陣,依托兩峰和山谷,成鍥子形面對敵

    對方中軍一輛戰車。高高旗幟上一個斗大的雄字。戰車上拄戟按劍,端然站立著滿臉鬍鬚地王孫雄。

    慶忌眉鋒微微一擰,自語道:「奇怪,王孫雄率兵趕來,卻不攻打那處城,只在谷外列陣,意欲何為呢?」

    阿仇跪坐於車上,披半身甲,下身只著軟衣,肋下佩劍。手中沒有兵器,只拉著前邊四匹戰馬的韁繩,哈哈笑道:「公子,那還用問麼,姬光這條狗,畏懼了公子的聲威。豈敢到城下自討苦吃?」

    他是戰車的御者,莫看他只是一個御者,卻是這戰車上最重要地一個人,一旦大戰開始。他要控制好幾匹戰車,耳朵要聽著金鼓進退地命令,眼睛要隨時關注整個戰場地變化。防止戰車深陷敵陣有進無出,而且沒有長兵器護身,既累又危險。

    慶忌左右站著兩人,左邊一名神射手,全身披甲,右臂無甲,手中持弓,背上背弩。右邊站著再仇,披甲。背雙戟。戰車後廂並無金鼓,他這輛戰車是用來衝鋒陷陣地。可不是要指揮全軍的。

    慶忌微微搖頭道:「不要胡說,王孫雄對姬光忠心耿耿,而且驍勇善戰,若論個人武勇,他不是我的對手,兩軍作戰指揮調遣,他未必在我之下。王孫雄率兵前來,必有用意。」

    身旁再仇傲然道:「管他什麼用意,他既不來攻,那咱們便打過去。打他個落花流水,什麼用意都成了扯淡。」

    慶忌哈哈一笑,雙眉一挑道:「再仇啊再仇,你這渾人心思簡單,不過卻是個好主意。既猜不出他來意,咱們便不去猜,只管打敗了他再說。姬光已傳下令去,與我慶忌交戰,臨戰而逃者,斬!棄戈投降者,殺其全家。所以此番惡戰必然凶險,爾等小心了。」

    阿仇手中韁繩一緊,大聲道:「公子放心,下令進軍吧!」

    慶忌「嘩」地一甩肩後披風,大喝道:「進攻!」

    一側山峰上,叔孫搖光、季孫小蠻肩並肩地站在大石上,望著山下戰況。在她們身後,站著自那處城中臨時聘來的兩個侍女。二人合抱著一具瑤琴,也在向山下探望。雖然山風凜冽,叔孫搖光卻緊張得掌心全是汗水,嘴裡低低埋怨:「一軍主將,怎好以身涉險。還要我們在此撫琴吹簫,觀其作戰。真是的,人家都緊張死了,哪有心思撫琴?」

    季孫小蠻掌中把玩著一支青玉簫,卻看得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慶忌單臂一拂一甩披風的動作被她看在眼裡,不由大讚道:「哇!這動作真是威風凜凜,太迷人了。」

    叔孫搖光瞪了她一眼,喝道:「不要吵,馬上要進攻了。真是的,他身為主將,為什麼要親自領軍出戰,真是太叫人擔心了。」

    季孫小蠻白了她一眼,不屑地道:「這都不知道?這可是慶忌與吳軍第一次正面作戰。慶忌去年初兵敗大江,威名受挫,這一年多的時間,吳人將士對他的畏懼之心越來越小,吳人不知畏懼,他來日伐吳奪城,不知道要多費多少手腳,多死多少將士,這一戰他親自領兵上陣,如果打得乾脆俐落,在吳人心中重建他不敗地威名,對以後地戰鬥可是大大有利。」

     「咦,看不出,你還有這番見識!」

    季孫小蠻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見笑,見笑,豈敢,豈敢,我是聽荊將軍說的。」

    叔孫搖光聽了不禁氣結,她哼了一聲道:「還不錯,你倒沒有據功為己有。」此時,山下吶喊聲傳來,慶忌地大軍開始向前衝去,戰車奔騰,捲去一地塵土,站在山巔遠遠看去,就像騰雲駕霧的一隊天兵。

    叔孫搖光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把攥住季孫小蠻的手臂,緊張得身子發抖,連聲道:「交戰了,交戰了,千萬小心啊!幹嘛要衝在最前邊?好危險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這個該死地阿仇,沖得這麼快,左右廂車都跟不上啦!」

    季孫小蠻吃痛道:「喂!你攥痛我啦!有什麼好擔心的啊,你頭一回見到打仗啊,怎麼嘴唇都嚇白了?」

    叔孫搖光這才驚覺自己抓著她的手,叔孫搖光把她手臂一甩,憤憤然道:「你這人怎麼全無心肝?咱們在衛國艾城怎麼說的來著,趕你走都不走,好啊,還以為你真地喜歡了他,怎麼他上陣廝殺,你一點都不在乎?噢,我知道了,反正你和他沒有婚約,他要有個好歹,你也不在乎再嫁別人是不是?」

    季孫小蠻像看白癡似的看著她,同情地搖搖頭:「真不明白你到底擔心什麼,他是誰啊?吳國第一勇士啊!走逾奔馬、躍接飛鳥,力搏犀牛的慶忌啊,他上戰場有什麼好擔心地啊,誰死也輪不到他死啊,啊呸呸呸,不說死字。真是的你,大驚小怪的,我對他……有信心。」

    叔孫搖光瞪大了雙眼,使勁地看了看這個盲目崇拜的小女孩,然後把目光慢慢轉向塵土飛揚,殺聲震天,箭矢如雨的戰場,喃喃說道:「真是白癡! 」

     「你說誰啊?喔……真的唉,真是白癡。那個王孫雄竟敢驅車向前與慶忌單打獨鬥,嘖嘖嘖嘖……」

    叔孫搖光實在不想把目光從慶忌身上移開,但她還是扭過頭,同情地看了看身邊的小丫頭季孫小蠻,季孫小蠻則很同情地看著持矛衝向慶忌的王孫雄……

    慶忌與王孫雄穩穩地站在戰車上,冷冷地凝視著對方。他們都穿著皮甲皮戰裙,戰甲上塗著生漆,肩甲、胸甲處有青銅鉚扣,頭戴青銅冑,手中握著鋒利的長矛。在他們地身後,隨著塵煙四起,一輛輛戰車如怪獸一般咆哮而來。

    雙方地戰車雖衝勢甚急,但都以主帥戰車為核心,形成一個攻擊的楔形攻擊陣,近了,更近了,雙方還隔著大約有十丈距離,自雙方戰車背後,一片箭雨如飛蝗般騰空而來。

    慶忌一軍在北方,風是北風,再經雙峰之間地峽谷加速,風力更勁,所以箭矢也比對面吳軍射得更遠、射得更急,雙方一蓬箭雨射下,許多士兵已應聲倒下。

     「舉盾!」戰車後的劍盾手齊刷刷舉起了籐盾、皮盾、木盾,傾斜著一定的角度抵擋箭雨,護住要害,前方戰車則加速前衝,同時用兵器撥打箭矢。

    戰車接近了,更近了,戰馬長嘶……

     「戈!」慶忌和王孫雄同時用冷冷的聲音吐出一個字。

    阿仇雙膀較力,使勁一抖馬韁,戰馬瀟瀟,與對方的戰車錯轂而過,再仇自戰車上拔出大戈,在空中揮起一個圓,向對方戰車上的甲士頭顱狠狠砍去。兩車車轂交錯時距離最近,慶忌與王孫雄同時舉矛,矛成一線,向對方毫不留情的刺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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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立威
   
   「 鏗!鏗!」戈與戈相撞、矛與矛相接,兩車錯轂而過,已經交手一個回合,王孫雄下盤不穩,微微晃動了一下身子,急急扶住車轅才站定了,一時只覺虎口發麻。

     「夷矛!」

    慶忌與王孫雄同時再喝一聲,再仇將戈插回車上,拔出長近六米,桿粗如卵的夷矛,後端往車廂壁上一抵,鋒利而長的鋒刃直指對方戰車後舉著短劍圓盾的士兵。

    從山頭上望下去,雙方戰車帶著一路捲起的塵煙,就像捲起一個大浪,咆哮著向對方衝去,雙方戰車一輛輛錯轂而過時,就像兩股巨浪拍擊到了一起,雙方的塵浪捲到了最高,塵浪中若隱若現的車輛、戰士,就像巨風浪中的的一片礁石。

    兩個大浪相互拍擊而下,殷紅的血灑了一地,那些站在戰車上揮戈一擊不慎中招的士兵慘叫著翻下戰車,被車輪拖拉著,輾壓著,化作一地血泥……

    劍盾手碰到了對方的戰車夷矛,便是一面倒的屠殺。無論多堅固的盾,在鋒利的夷矛再加上戰車的巨大衝力下,都像紙糊的一般被刺穿,舉盾的士兵不是被撞飛到半空,便是整個人直接被夷矛刺穿胸膛,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穿糖葫蘆一般。

    當夷矛折斷或失去繼續刺殺的可能時,戰車也已深入敵陣,在犁出一道巨大的血痕後速度慢了下來,車右便棄了夷矛,換戟、矛作戰,慶忌與再仇站在車上同四下圍攏過來的劍盾手、戈矛手搏鬥。吳師的劍盾手、戈矛手同時又與衝過來的慶忌軍中的同兵種戰士搏鬥。整個戰場都在巨大的廝殺聲浪中洶湧澎湃著。

    阿仇架駛著戰車,不斷驅馬轉換方位,使戰車移動作戰,以防被敵人步卒困住。同時努力在千軍萬馬中轉換方向,尋找對方主將一戰。慶忌戰車的廂車也努力向他靠近,一面與敵搏鬥,一面盡量靠攏,彼此呼應,防止主將腹背受敵。

    饒是如此,慶忌身上厚達四層地皮甲也有幾處被刺穿、劃破,幸賴有副車掩護,同車的弓弩手和戟矛手相助,這才安然無恙。而驅車的阿仇。此時已由跪坐改為站立,一手攏著四條馬韁,一手握著短劍,不斷「鏗鏗當當」磕開刺來的敵人兵刃,二目圓睜,鬍鬚如刺,口中大呼小叫,看那架勢。倒比慶忌還要嚇人。

     「梁虎子的伏兵呢,怎麼還不出現?」叔孫搖光站在山峰上看得連連跺腳:「我下山去!」

    季孫小蠻滴溜溜一轉手中玉簫,問道:「慶忌吩咐過讓我們在山上看熱鬧啊,你下山去難道比站在這裡看得更清楚嗎?」

    叔孫搖光回首嗔道:「站在這兒看,有直接參戰看得清楚嗎?」說完不待回答大步離去。

    季孫小蠻捏著下巴自語道:「好像有點道理,你都不怕他生氣,那我怕什麼?」

    說完她也快步追了上去,兩個侍女連忙捧琴追在後面。

    慶忌站在車上,一邊使矛搏鬥,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形。此時陷入混戰。對方兵將不能相逢,只能靠著鼓聲鑼聲傳送將領的命令,這時敢於向慶忌忘死衝鋒的士卒便少了。慶忌畢竟曾是吳軍中最有威望的年輕將領,而且驍勇之名冠於三軍,吳軍士卒對他既敬且畏。既無將領督促,都盡量避開他的「慶忌」大旗,轉與其他人搏殺。慶忌方得以從容打量整個戰場形勢。

    此時雙方已全面陷入混戰,步卒還隱約可見陣形,戰車一旦衝鋒,都是殺入敵軍步卒陣營,如果隊形密集,要一直殺到盡頭再能折返回來往回衝殺地,此時王孫雄已率戰車群以及護侍戰車的步戰勇士殺入慶忌後陣,慶忌同樣在王孫雄所部的後陣,而中間則是雙方的步卒在交錯廝殺。

     「這個時機不錯。梁虎子居高臨下。應該能把握得住。」

    慶忌剛剛想到此處,斜刺裡一片吶喊傳來。兩軍交叉之處猶如兩股浪潮相撞,洶湧澎湃,那自斜處密林中殺出的一軍便向兩軍交接處打橫兒衝了過來。最前邊便是獨臂將軍梁虎子,單手持大劍,一左一右兩名持矛的勇士護衛。在他身後,吼聲如雷,已有數百人自林中鑽了出來,後邊絡繹不絕,也不知還有多少士兵。

    這些士兵用的都是最簡陋的武器,像是木殳,也就是一頭裹以青銅皮地大木棒。木殳是鈍器,甲冑也不能防。但是他們所使的兵器同木殳不同之處在於,青銅包皮的木棒頭上,還突出了一根根銅刺,銅刺不算長,只有半尺左右,每根銅刺也不算銳利,因為過於銳利的銅刺一砸便要斷了,這些銅刺最細的也有拇指粗,真要砸在身上,一砸便是一個洞,傷害性可想而知。

    這就是慶忌以木殳為基礎,為他新入伍的士兵研製出來的極具破壞性,而且不需要多少操作難度,只要你有一身力氣,就能充分發揮它的戰鬥力的狼牙棒特別大隊。這些新兵不是空有一身蠻力的農夫,就是好勇鬥狠地無賴,紀律性、合作性、戰鬥技能都有所欠缺,但是兵器使用得宜,再加上他們是趁著兩軍混戰的時刻突然殺出,手舉奇門兵刃,已收先聲奪人之勢,無數枝帶銅刺的大棒掄將起來,沾著就是一個血洞,刮著就是一片皮肉,打得吳軍哭爹喊娘。

    他們健步如飛,也不停下痛打落水狗,只管跟著梁虎子玩命似的往前衝,好像前邊有數不盡的金銀和美女等著他們,去晚了就被別人瓜分了似地。後邊追上來的舉著狼牙棒的武士也不去理會倒在地上慘呼打滾地吳軍士兵,只管霹靂啪啦地拍打著仍然站立的吳兵,跟在前軍後邊往前衝。

    這路清一色持著狼牙棒的人馬斜刺裡衝將出來,硬生生把混戰在一起的雙方人馬給分隔了開來,然後調頭沖外,對那些被慶忌地兵車陣沖得七零八落的外圍吳兵劈頭蓋腦地打將下去。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把吳軍整個分成了兩段,原本需要步卒配合作戰的吳軍一百輛戰車以及少數隨著戰車輾壓出的缺口衝出慶忌軍中地吳兵被慶忌一方團團包圍了起來。將百輛戰車分割切斷,使其彼此不能呼應,長槍短戟,弓矢勁弩,一股腦地招呼過去,或刺人、或刺馬、或破壞戰車。戰車一旦不能行動就成了死物,戰局立時發生了一邊倒地明顯變化。

    而另一側吳軍陣中,數十輛戰車呼嘯配合,橫衝直撞,著裝輕便的步卒一手圓盾、一手短劍。隨著戰車往來奔走,一旦衝入持著長戟大矛隊形混亂地吳軍身邊,對方的武器優勢立時變成了劣勢。而最可怕地還是那支持著狼牙棒的隊伍,大棒拍擊之下,一旦砸中對方頭顱,便是噗的一聲腦漿迸裂,那些普通的士兵可沒有銅冑這樣昂貴的護身器具。如果打在身上,便是淒厲的怪叫。一時間叫得吳軍士兵心慌意亂。這個時候,慶忌人馬又高呼慶忌名號,勾起了吳軍士對本國第一勇士已漸漸淡漠的畏懼回憶。

    兵敗如山倒!

    現代已不能見到冷後器時代成千上萬人擁擠在一個狹窄區域人挨人、人擠人的拚命廝殺地場面,電影、電視中也很少能真實地描述出來,所以也就不能準確地想像出兵敗如山倒,那是一種怎樣的場面。

    兵是將膽,將是軍魂。一旦兵將分離,兵就成了一盤散沙,如果對方統兵大帥又是他們自心底一直敬畏的人,在沉重的打擊下。這種敬畏感會成倍地放大,大屠殺似的戰鬥中,不知道是誰首先轉身逃離,然後便像瘟疫一般在吳軍士兵中迅速蔓延開來,很快。鬥志全無的吳軍士兵們返身狂奔起來。

    慶忌拄矛站在車上,喝令鳴金喝止追兵,饒是如此。那些剛剛招募來不久,以前只知好勇鬥狠,對軍紀還沒有絕對意識的新兵仍然像野馬般狂追不止,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歸攏了起來。慶忌轉頭望去,深陷於方己陣營的百餘輛戰車已經成了一個個固定在原地的點,在一排排士兵前仆後繼地廝殺聲中絕望地抵抗著。那模樣,就像海中隱隱露出的一塊塊黑色的礁石,被白色的浪花拍擊著,時隱時現。

    慶忌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在那個時代。要區分士兵的成分是很容易地。最初。有資格頂盔掛甲上戰場打仗的,只有國人和貴族。國人就是住在城市裡的人。而鄉下地泥腿子,叫野人,他們是沒有資格打仗的。後來,隨著戰爭規模的擴大,鄉野之人也會被招募到軍中成為軍人,但是貴族、國人、野人,仍有著階級的明確劃分。那些有資格駕戰車作戰的,都是貴族子弟,他們的車左、車右,亦或隨車進退的士卒,大多是軍事素質較高的國人。也就是說,吳軍被一截兩半,如今被困在陣中的吳軍,才是這支吳軍地真正主力,才是真正地精銳之師。

    扛著狼牙棒追殺逃兵的人馬不聽從鳴金號令,卻不敢抵抗慶忌親軍地戰車,等到慶忌的幾十輛戰車策馬疾馳,繞到他們前邊阻攔時,這些殺紅了眼的地痞無賴終於止住了腳步,拖著血淋淋的狼牙棒一邊往回走,一邊彎腰從死屍身上搜刮可能的財富。

    這些肯離開家鄉從軍打仗的人,無論原本是個農夫,還是某個諸侯國趕來的勇士,大多都是喜歡好勇鬥狠的人。在街坊市井間,他們是良民眼中的無賴,但是在戰場上,他們卻是天生嗜血的戰士,這一戰之勝,他們的凶性已經被激發出來了。

    等他們陸陸續續趕回來時,盯著仍在自己軍中拚命反抗的吳人戰車,雙眼又露出了貪婪的光芒。他們看得出,那些有資格駕戰車作戰的人,不是貴族就是國人,那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即便他們身上沒有揣著多少財物,他們的兵器、盔甲、佩飾,也是一筆不菲的財物。鬥志昂揚的士兵們緊緊攥著沾血的狼牙棒柄,把興奮的目光投向他們地統帥-----獨臂梁虎子。

    慶忌已趨車趕回本陣,此時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剛剛自山路上下來。一見二人,慶忌蹙眉道:「你們怎麼下山來了?且在後邊待著,不要靠近。」

    說完他扭頭看向戰場,自戰車上看得清楚,不遠處就是王孫雄的戰車。他的戰車眼看就要衝過軍陣,得以調頭返沖了,卻因後軍被梁虎子的狼牙兵截斷,沒有後續支援,以致困於軍中,寸進不得。也不知是車輪受到了破壞,還是陷入了沙坑。

    但他畢竟調度有方,在亂軍之中,仍然使得十餘輛戰車向他靠近,然後以戰車相環,組成一個環形戰陣,甲士一概下車,內圍是弓箭手。外圍是劍手、戟手,以短劍長戟互相配合,組成一個嚴密的環形陣形,他們幾乎沒有一人大聲吶喊,只是緊咬牙關,沉默地頑抗著。

     「喊話,叫他們投降,可免一死!」慶忌凝神看了一會兒,淡淡地吩咐道。

    再仇立即率數十名士兵向陣中高聲喊話,但是回答他的。卻只是劍戟的反擊,一個巨大的圓圈,包圍著一個縮小的圓圈,兩個環形中間有一道明顯的界限,那是由兵器交織成地一道窄窄的縫隙。戰陣上雙方士卒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只有劍劈戟砍之聲不絕於耳,鮮血四濺。被刺中的人悶哼著倒下去,迅即成為其他人腳下與泥土無異的存在,除了兵器交擊之聲,雙方士兵氣喘如牛的聲音站在慶忌這兒似乎都聽得一清二楚。

    慶忌微微閉了閉眼,輕輕歎息一聲。

     「公子,他們是鐵了心反抗到底了,再說,有姬光老賊的嚴令,他們既逃不了。也決不敢投降的。公子不可心軟。」

    阿仇生怕慶忌念及同為吳人,對這些強悍地對手網開一面。聽他歎息,忙急急說道。

     「我知道。」

    慶忌翻身下車,走到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身邊,問道:「戰場如此血腥,不怕麼?」

    叔孫搖光溫柔地一笑,輕聲道:「不怕,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什麼話?」

     「你要去殺人,我陪你去殺人!」

    慶忌微微一怔,然後一抹會心的笑意綻放在唇角。他當然記得,那時,他贏了叔孫搖光做他的侍女,然後吳國使者赴魯,季孫意如生了懼意,欲驅他離國。困厄之境中,她卻向自己一個落魄公子表白了情意。

    兵器撞擊聲仍不絕於耳,從谷口吹來的風,帶著北方的寒氣,捲起了他墨紅色的大氅。慶忌握了握叔孫搖光的小手,吩咐道:「既不降,盡數滅了,只留王孫雄一個活口。」

    一旁阿仇、再仇兄弟倆瞪著一對大牛眼,咣當咣當地看著他們,等慶忌一句話說完,他們才知道這是對自己說的,兩人連忙答應一聲,轉身跑開。

     「我聽過你彈琴沒有?」

     「你說呢?」

     「唔……好像沒有,我只聽過你唱歌而已。」

    叔孫搖光大奇:「有麼?我有唱歌給你聽麼?」

    慶忌向前探了探身子,下巴搭著她的香肩,對她元寶般可愛地耳朵低聲道:「當然有啊,在費城時,你的寢室,你哼呀哼呀……」

     「啪!」慶忌的手背上挨了一下,叔孫搖光暈著臉看他,雙眸熠熠,流波蕩漾。

    慶忌哈哈一笑,直起腰來說道:「進得廳堂,入得臥房,上得戰場,如此女子,何處可求?哈哈,還記得那首白水浩浩嗎?彈給我聽,如何?」

     「好!」叔孫搖光向他嫣然一笑。

     「錚錚錚……」幾聲調弦之聲響過,一道曲調高亮的曲子在充滿殺伐之氣的戰場上,在無數兵丁之間忽然響起,一時間,竟似壓過了那血腥之氣,壓過了那兵器交擊地鏗鏘之聲。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慶忌轉過身來,目光從攢動廝殺的戰場移到蒼茫的天空,那首歌在他心中小河般緩緩淌過,心神越過千山萬水,已飛到了吳國地山河上空:孫武,英淘,你們現在……該已攻吳了吧?

    季孫小蠻眼睛濕濕地走到一邊,她絕不承認自己是看到兩人的卿卿我我,心裡居然有些難受。 「因為谷口風大,所以迷了眼,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季孫小蠻在心裡對自己說。

    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上插著的玉簫,雖然她很想讓慶忌馬上知道,其實她的簫吹得比叔孫搖光的琴彈得還要好一萬倍,但她才不要為叔孫搖光的琴曲伴奏呢。

    四下張望幾眼,她發現一輛側翻的戰車上掛著一團東西,那是一張魚網。她走過去把網抓在手中,蹺起腳尖看了看肩頭帶傷,正在陣中如瘋虎般掙扎的王孫雄,一扶肩頭含光劍,忽如一抹輕煙,橫空掠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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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洩密

     「王孫雄。」

     「三王子。」

     「呵呵,你還認我這個王子?」

     「王子身份,天下皆知,臣豈敢不認?」

    慶忌臉色突地一沉,喝道:「你既承認我的身份,為何卻相助姬光逆賊?」

    王孫雄雖衣甲破爛,身上還纏著劃破的魚網,一副狼狽不堪模樣,卻高高昂起頭,冷笑道:「先王壽夢有四子,諸樊、余祭、夷、季札。先王屬意於季札,而季札辭讓,是故三子依序為王。到了你祖父為王,季子仍不願繼承王位,這王位依長幼之序,便該由諸樊之子當今大王繼承,你祖父卻私授於你父,我主本是取回應得之位,何謂逆賊?」

     「大膽!」阿仇在他膝彎上踹了一腳,王孫雄膝頭一彎,卻隨即挺起,傲然看向慶忌,毫不膽怯。

    慶忌笑了,說道:「長幼之序?你也說先王壽夢屬意於四子季札,那時可曾依過長幼之序?那時這王位可曾命中注定是長子長孫囊中之物?季子不願為王,其餘三子依序稱王,皆依先王相授,合乎禮法。我父為王,亦依先王遺命繼承,國家寶器授予何人,是上一代合法之君的遺命,不是可以隨意轉讓的貨物,何來本屬於姬光之說?先王即立太子,君臣名份已定,姬光使刺客弒君,你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也掩蓋不了這逆上篡位的事實!」

    王孫雄冷哼一聲,昂首說道:「吳國王位,本是吳國姬氏之物,孰是敦非,與王孫雄無關。王孫雄本當今吳王麾下,自應為大王效力,死而後己。」

    慶忌大笑道:「哈哈,理屈詞窮。是故搬出幫親不幫理的話來了?王孫雄,你今日率軍赴那處城。姬光使你來到底有何用意?憑你的這些人馬,我若守城,你難進分毫。如今我出城主動應戰。照樣打得你大敗而歸。我本以為,你當另有伏兵,為防萬一。還使荊林率軍為後備,想不到你的人馬逃得影兒都不見,也不見一兵一卒來援,姬光是使你來送死的嗎?」

    王孫雄重重地呸了一聲,恨聲道:「王孫雄料殿下不知我的虛實,一時半刻不會趕來應戰。這才失了準備。否則,怎會讓你輕易得手?罷了,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殿下想殺就殺,王孫雄眉頭都不會皺上一下。」

    慶忌笑吟吟地道:「我殺你何益?姬光殘暴,以酷厲軍法治軍尚嫌不夠,復以士卒一門老少無辜親眷為人質,此非仁主。既伐楚國而取郢都,有天大之功,卻不知因時利勢,安撫楚人。目光短淺。只知扮強盜,淫婦人。此非明君。將軍神勇,慶忌一向是佩服的,何必保此昏庸殘暴之主?你若肯歸依慶忌,不但可保性命,來日榮華富貴、拜將封侯,也易如反掌,你可願意麼?」

    王孫雄深深吸了口氣,亂髮在風中瑟瑟發抖,雙眼射出堅毅地神氣,凜然道:「多謝殿下美意,王孫雄既拜大王為主,怎可貪生怕死再投他人?我若如此做了,殿下不怕來日我為了求生再次投到他人門下?殿下不必多言,還請成全了王孫雄吧。」

    慶忌目光一凝:「你果真不答應?」

     「嗆嗆」兩聲,兩柄鋒刃如雪的吳鉤已架到了他地頸上,王孫雄夷然不懼,把頭一揚,把眼一閉,淡淡說道:「勿需多言,要殺快殺!」

     「哈哈,果然是一條好漢!」慶忌贊罷,搖頭歎道:「我能不殺要離,又何忍殺你?唉!只是可惜了你這等大好男兒,卻為姬光那樣狠戾殘暴、倒行逆施的賊子所用,可惜、可惜呀……」

    王孫雄憤怒地道:「殿下若要殺我,只須一言,何必辱我大

    慶忌凝視他半晌,王孫雄目光不曾避讓分毫,慶忌又是一笑,點點頭,擺手道:「不錯,果真不錯。放他走!」

     「什麼?」旁邊眾人一齊呆住。

    慶忌目不斜視,淡淡道:「我說,放他走。這是軍令!」

     「……諾!」阿仇再仇忍氣抱了抱拳,揮手摒退那兩名持劍架在王孫雄頸上的士兵,王孫雄愣了愣,不敢置信地道:「殿下……要放我走?」

    慶忌哼了一聲道:「你既不降,留在我軍中浪費糧食嗎?滾,快滾!」

    王孫雄倒退兩步,目光閃爍一番,隨即站定,向他重重地抱拳一禮,然後轉首看向一旁季孫小蠻,問道:「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方才交戰,他雖被季孫小蠻網住,卻也一矛挑掉了季孫小蠻地頭盔,看見她的髮結,便知她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未曾許人的少女身份了。

    季孫小蠻柳眉一挑,說道:「魯人季孫小蠻,怎麼,你不服我地劍術麼?」

    王孫雄笑笑:「姑娘劍術之奇,王孫雄平生僅見,心中佩服的很,今日被你所擒,希望來日沙場之上,王孫雄能有機會再與姑娘一戰。告辭!」

    王孫雄說罷轉身便走,再不與慶忌說一言。慶忌果然不使人攔截,眼睜睜看著王孫雄自重重士兵隊列中昂然離去。

     「喂!」季孫小蠻轉向慶忌,瞪起一雙漂亮的杏眼,氣沖沖地道:「你好大方啊,人家費了好大勁兒,險些被他刺死,這才抓住了他,你怎麼放他走了,這人死牛般一根筋,必然還要與你為敵的。」

    慶忌望著遠處王孫雄的背影,目光微微一閃,說道:「我知道,只是殺他一人何益?不如放他回去,反能洩了吳人激忿之心,削弱他們的士氣。姬光有言,臨陣脫逃者,殺!棄兵投降者,屠其全家。方纔那些逃走地士兵,不知他殺還是不殺。王孫雄是姬光愛將,此番大敗,損失慘重。不知他殺還是不殺。

    此戰之敗,非王孫雄以下兵將不肯用命。若是都殺了,必令吳軍將士心寒,一旦時機不對。就有可能逼反了吳軍。若是不殺,這個口子一開,他的軍令便成了一道空文。今後吳軍再與我做戰,勢必不能如今日般頑強。 」

     「喔……」季孫小蠻倒是從善如流,聽了他的話,轉怒為喜道:「想不到一個俘虜,還有這樣大地用處,你很厲害呀。」

    慶忌得意笑道:「哈哈。那當然,就是一塊石頭,我都搾得出油來……。對了。你別打岔!」

    慶忌把臉一板,問道:「誰讓你動手的,萬一有個好歹你讓我怎麼向魯國季氏交待?還有,王孫雄問你名字,怎麼就說給他聽了?」

    季孫小蠻被他當眾呵斥,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不忿地道:「又是我不對?本姑娘的名字見不得人嗎?有什麼不敢說的!」

     「當然見不得人!哼,現在全天下無不關注著楚國戰事,王孫雄回去一說。全天下都知道魯人季孫小蠻在我慶忌軍中了。魯君和季孫意如一旦聽說……」

     「哎喲!」季孫小蠻掩唇驚呼,然後刷地一下拔出劍來。翹著腳兒東張西望,慶忌見她模樣,奇道:「你幹什麼?」

     「快給我找輛戰車。」

     「你要逃走?逃去哪裡?」

     「我呸!這都逃到楚國來了,還到往哪逃?難道逃去西狄人地部落?我是要去追被你放走的王孫雄,殺人滅口。」

     「原來姬光是要趁楚國勤王之師地先鋒大營立足未穩,攻擊權邑,又擔心我們與楚人消息靈通,怕我發兵救援,是以派王孫雄從魚阪趕來,牽制我軍行動。只是,他沒料到我正想藉此一戰立威,竟主動出擊,反打了王孫雄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權邑被吳軍佔領,對我我們是大大不利呀。 」

    慶忌眉頭緊鎖地道:「從這個目的來說,吳軍雖然敗了,其實他們還是勝了。」慶忌走到地圖前點了點,說:「你們看,我們的正前方,是郢都。右面,是權邑,左面,是魚孤。權邑和魚阪地姬光軍隊,將我們緊緊夾在中間。我們要想攻擊郢都,隨時都要防備左右兩翼地吳軍夾擊。如果我們要攻擊任何一方,另一支軍隊都可以拖我們的後腿。如果我們分兵兩路,分別攻打左右兩路敵軍,兵力是否夠用還不知道,而且正面郢都之敵可以隨時給我們穿心一箭,難吶。」

    掩余公子點頭道:「是啊,權邑之敵,就在我百津渡左近,對他們,我們今後要打起十二分地小心了。如今看來,我們是不能輕易行動了,楚人的先鋒被吃掉一半,他們的余部,現在駐紮於羅江,等候子西將軍的大隊人馬趕到。我們也要等,只有等楚人的大軍開到,佔據一處要隘,把姬光大軍的防禦圈打開一個缺口,我們才能行動。」

    慶忌點點頭,說道:「嗯,至關重要地,是消息。可是現在楚國到處一片混亂,消息根本不夠靈通。敵我雙方的勢力分佈又是犬牙交錯,匆忙間,很難設立固定的消息周轉處,派駐消息搜集人,臨時派出地斥侯探馬,只能在明確敵人動向後,去探認一下敵人的位置和大致的人數,是很難搜集到更有價值的情報的。」

    梁虎子無奈地道:「那也沒辦法,楚人在附近的牧守官吏逃的逃、死的死,楚人的統治在這片地區已經癱瘓,要及時有效地收集傳遞情報,就是楚軍怕是也辦不到,我們這些外人自然更難了。」

    慶忌點點頭道:「是啊,及時傳遞情報,收集有價值地情報,要有專門地情報收集人員和固定的情報歸集、傳遞地站點,我們現在是根本辦不到這一點的。不過,姬光的人同樣辦不到,所以說,在這一點上,敵我雙方同樣沒有優勢。」

    他走回席上坐了,說道:「既是這樣,同姬光對敵,我還是頗有信心的。現在我牽掛的,是吳國那邊啊。」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過了廳壁,看向遠方虛無處:「消息傳遞。是個大問題。不能及時掌握燭庸王叔和孫武、英淘他們的動向,我們就不能與他們遙相呼應,互相配合。如今國內駐軍雖然不多。卻畢竟佔了地利人和,好歹燭庸王叔在軍中,多少在人心向背上還能挽回不少助力。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死死拖住姬光的大軍,一旦燭庸王叔那邊偷襲成功,奪取姑蘇城,則我們的信使和夫差的信使必然同時往楚國傳送消息,那時勝敗地關鍵。就是我們與姬光的人馬賽跑,看誰先趕回吳國了。」

    說到這兒,他輕輕苦笑一聲。喃喃道:「所以,即便燭庸王叔他們成功佔領了姑蘇城,也不代表我們就取得了勝利,而是看誰地信使先行趕到,誰先趕回吳國去。在這樣遲鈍的消息傳遞中,進行這樣的遠程配合作戰,實是前所未有,很多時候,勝敗只能靠天意了……姑蘇城剛剛落成不久。城中百姓和富紳全是從全國各地遷來。做為姑蘇城地核心所在。吳王宮更如一座城中之城,雖然不像中原國家的宮城那般雕樑畫棟、金壁輝煌。卻也極盡宏偉。

    一匹駿馬從宮城深處向外輕輕馳來,迎面是宮衛和寺人們扶著一輛輛車子向宮城深處而去。那車上滿載的都是從楚國運來地金珠玉寶、綾羅綢緞、金銀銅器,已經運到的財富,比吳王宮的財寶總和還多了三倍,目前裝載著楚國財富的車輛、船隻仍是絡繹不絕。

    見到馬上的青年,那些宮衛和寺人忙不迭地停下向他施禮,那青年毫不在意,打馬揚鞭,輕快地向前馳去。他身穿青色深衣,上飾山河龍鳳等各色飾圖,發挽如椎,髮髻間橫插一枝翠玉簪,面如冠玉,神清氣爽,竟是一個極俊朗的年輕男子,策馬輕馳時袍帶下環叮噹,端得是玉樹臨風。

    這個人就是吳王闔閭之子,當今吳國太子夫差。

    王宮裡邊按著從外到內地順序劃分出不同的區域,再往外走,雖然也有庭宇樓閣,但更多的卻是花木繁盛,間或還有一畦畦果疏菜園。這個時代王宮裡也有種植禾稻疏菜地地方,宮外更是如此,姑蘇城裡也有許多田地,一旦發生戰事,只要城中有活水,困上三年五年也不愁吃用。

    前邊稻田旁出現一道橋,橋邊站著二十餘名衛士,一見夫差趕來,眾人紛紛施禮,夫差將馬鞭輕輕揚起,然後向前一指,驅馬從他們身邊駛過,眾人忙隨在後邊。

    戰馬緩緩跑動,馳上宮道,到了宮門前,士兵推開厚重的宮門,夫差徑直出宮,後邊二十餘名衛士隨之出去,身後的宮門轟然關上。前方左右有兩座巨大的闕樓,夫差勒住馬韁,揚首看看湛藍的天空,一陣風來,風中隱約傳來女子的歌聲。

     「新的一年開始了,而天下也開始大亂了」,夫差想:「齊晉聯手南征,楚秦結盟反抗,天下諸侯紛紛加入兩大陣營,一場大亂馬上就要開始。而吳國,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北有大江天險,南方則是小小的越國,東臨大海,至於西面,則是楚國。

    楚國看似龐大,現在卻被父王攻入郢都,齊晉一旦南下,秦楚聯盟自顧不暇,根本管不了吳國之事。這場燃及天下地大火是很難燒到吳國地。吳國挾新勝楚國之威,又有楚國舉國積累數百年的財富作為倚助,趁著天下紛爭,努力壯大,待各國元氣大傷之時,吳國已成東南一霸,欲爭天下霸主,也不是沒有機會。

    想到這裡,夫差不禁熱血沸騰。

     「太子,咱們去哪兒?」侍衛長追上來,恭敬地問道。

    夫差輕輕一甩馬鞭,幸災樂禍地笑道:「隨處走走,如今東夷人作亂,與魯國一同抗齊,大盜展跖趁機發兵造反,與齊國遙相呼應。嘿,隔著一條大江,咱們地北邊熱鬧著吶,聽說有些東夷部落也時而渡江南下,劫掠邊民,都城裡有些謠言。楚人與慶忌結盟的消息,更是令人心浮動,做為太子,我奉父王之命鎮守姑蘇,時常在城中走走,亦可起到安定人心之效。」

     「是,卑下等護侍太子巡城。」

    眾人將夫差簇擁在中間,沿著姑蘇城的主要幹道慢慢遊走,前行導引的武士持戈使行人閃避道路。夫差悠哉行至一座橋前,正欲驅馬過橋,路旁突然躥出一人直奔馬前。夫差身邊侍衛大駭,唯恐那是刺客,立即有兩名武士持戈交叉刺去,那人身手極是靈活,翩然一轉,便避過鋒利的戈刃,一抬雙手,將雙戈抓在手中,高聲大叫道:「且慢動手,小人見太子,有大事稟報!」

     「慢!」夫差一抬馬鞭,止住自己部下,神態從容地向那人望去。

    那人一身葛袍,頭戴竹笠,遮住了面容,看其站姿動作,卻是身手矯健,氣宇軒昂。夫差雙腿輕輕一磕馬腹,驅馬近前,毫無戒懼,坦然問道:「你是何人,要見本太子,有何事相告?」

    那人慢慢抬頭,向馬上看來。只見這人容貌十分周正,雖談不上英俊,卻很耐看,尤其一雙眼睛,沉穩有神,眸光銳利。

    他緩緩放開雙戈,倒退三步,一撩袍裾,翻身拜倒,說道:「小人有要事,只盼能見太子一面,當面稟奏。方才喜見太子巡街,驚喜之下趕得急了,衝撞了太子,還祈太子恕罪。」

    夫差淡淡地道:「你說來意。」

     「是!」那人恭敬地答應一聲,摘下頭上斗笠,恭馴地低頭道:「小人本是魯人,自曲阜而來,有事關吳國的天大機密稟奏於太子。只是… …事關重大,街上不甚方便。」

     「魯人?自曲阜而來?」夫差目光一閃,他抬頭一掃,見橋邊有一小亭,便吩咐道:「來啊,把那邊清理出來。」說著一按馬背翻身下馬,大步向亭中走去。幾名武士立即趕過去,一通大呼小叫,把行人都遠遠地趕了開去。

    夫差在亭中大馬金刀地坐了,瞥了那人一眼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那人道:「是,小人是魯人,本是魯國叔孫玉大夫門下客,姓李名寒。李寒久慕吳國大王和太子您的威名,是以趕來相投,並獻大功一件。」

    夫差倒底年輕,雖聽了他身份,料想必有機密大事稟報,但是見他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心中仍是沉不住氣了,不悅軒眉道:「既有機密,只管言來。若果是對我吳國有利的大事,本太子可代父王做主,賜你高官,賞你厚祿。」

    李寒大喜,連忙拜倒稱謝:「李寒謝太子。太子可知,慶忌的大軍現在何處?」

    夫差道:「自然是在楚……」

    他語氣一頓,心中忽然警醒,眼中射出怵然神色:「你說……他在哪裡?」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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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亂世佳人

    李寒本想討得叔孫搖光的歡心,從而一步登天,踏進貴族行列。得悉叔孫搖光與慶忌的秘密婚約之後,他已是又恨又妒大失所望。但是當時他還希望能夠得到叔孫玉的賞識,效仿陽虎循正途踏入官場。

    當齊軍南征、展跖造反,魯國三桓起兵平叛抗敵時,李寒覺得這樣的亂世,正是英雄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於是竭力爭取領兵出征的機會,但他費盡心機,卻終因出身只是一介平民,在叔孫氏府上時日又太短,根基尚淺,沒能在軍中謀得一個將領之職。

    心灰意冷的李寒終於打起了另謀高就的主意,反覆思量之後,他把目光投向了東南,並且攜來了一份吳人無法拒絕的厚禮︰魯國費城飛狐谷有慶忌伏兵的消息。

    夫差原未料到他能帶來如此驚人的消息,一聽之下不由大驚失色。他叫人帶李寒先去館驛住下,侍後再論功行賞,隨即飛馬趕回吳王宮,以監國太子的身份啟用印緩,先下一道軍令給沿江官兵,命他們以臨戰狀態日夜嚴密防守,再修一封書信以十萬火急的速度送往楚國郢都報與大王闔閭,另遣一名信使趕去御兒城召回闔閭大王的胞弟夫概,夫概此時正坐鎮御兒城,目的是防止越國因吳國內部空虛,趁機再耍流氓,跑來吳國洗劫。夫概聞訊也是大驚。立即安排好御兒城防務,然後飛騎趕回姑蘇城。詳細詢問李寒之後,依據李寒所瞭解地情報以及飛狐城建立的時間、城池的規模,推斷出飛狐城伏兵應該最多只在萬人左右,這樣的兵力只有奇襲方能奏效,如今吳國既已有了防備,料想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孫武和英淘難成大事,夫概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儘管如此,畢竟闔閭現在楚國,攜走了吳國大部分兵力。國力目前空虛的很,夫概也不敢因此馬虎了,於是同夫差計議一番,仍由夫差坐鎮姑蘇城,夫概則趕往邗邑,沿江設卡,嚴密戒備。

    到了邗邑,夫概多方收集消息。聽說這些天陸續有小股人馬偷偷過江騷擾劫掠。邊軍守將原來以為是東夷人為了洩憤才三五成群地過江騷擾,夫概聽了卻疑心是那個孫武和英淘把伏兵化整為零、分批過江,因此一面加強江防,一面派地方官吏到處張貼告示,懸賞告密者。同時搜索一切山川、湖泊、荒野山村,試圖找出慶忌伏兵的集結地點。

    但是夫概費盡心機,卻沒有得到這支伏兵的確實消息。他加強防備後也確實抓了幾批人。俱是東夷獵人打扮,詳細盤問也沒問出與慶忌的關聯,夫概便把這些人全部斬首,懸於城池大道旁的竹竿之上示眾,此舉激發了東夷人地仇恨,夜間偷偷過江為親人報仇的東夷人絡繹不絕,鬧得大江上下,白日裡吳軍逞威,深夜裡東夷人暗算。彼此殺來殺去。$君$子$堂$首$發$始終不得安寧。

    此時已是早春二月,江南大地草綠如海。花紅似火。然而今年的春天注定了不得安寧,戰火在整個天下燃燒著,到處都是戰爭的消息,天下諸國或為自保,或為在這亂局之中分一杯羹,於是紛紛倒向秦楚聯軍或齊晉聯軍,保持中立沒有參戰的除了貴為天下之主的周天子這個孤家寡人,幾無別人了。

    晉國此時剛剛打敗宋衛聯軍,宋衛聯軍退守修澤地區整頓軍隊。因衛軍初戰不利,三軍潰敗,領兵統帥齊豹罪責非輕,被衛侯下旨拿下議處。齊豹此次領兵本想藉機奪取兵權,不想先是受到副帥公孫拔挾制,繼而因兵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被衛侯問罪,便連北宮喜也無法保得他周全。

    衛國敗軍不出所料地由公孫拔全面接手,榮升元帥。先鋒公子朝因陣前斬殺晉國大將暨霽,立下了大功,南子雖恨他入骨,卻也不便此時動手處置他,只得容他再話幾日,但是公子朝有功而衛侯並未加賞,公子朝便知衛侯和南子必已達成協議,除他之心已定,開始暗暗打起了異樣心思。

    秦人五百乘戰車、四萬雄兵出武關,過申縣,奔赴楚國。因宋衛聯軍內部整合,休整軍隊、補充新軍,一時無力與晉國再戰,晉國得以遣新勝之師挾一腔銳氣南下,與剛剛出關的秦軍正面交戰。

    雙方本來勢均力敵,但楚國邊軍聞訊後主動出兵配合,與秦軍夾擊晉軍,晉軍初戰失利,退守險隘,待附庸諸國兵馬趕到後,方再次主動出擊。秦軍有此強敵餃尾追戰,不敢貿然挺進,遂與楚國邊軍遙相呼應,與晉軍打了個不亦樂乎。

    秦師縱橫於方城內外,楚師出沒於漢水南北,與晉軍幾番大戰互有勝負,一時僵持不下。在此期間,秦楚聯軍唯一地成果,是滅了助吳伐楚又助晉國騷擾秦楚聯軍地唐國。

    而東方,齊國與陳、魯、曹三國以及東夷部落聯軍鏖戰之中卻屢佔上風。因為陳、魯、曹三國再加上東夷部落的四方聯軍之中,實力最強大的是魯國。而魯國現在有蜇伏已久的展跖造反,同時展跖還說服了因為陽虎得寵,被壓制得越來越不得意的仲梁懷、公山不狃佔據了季氏名下地兩座重要封邑,與他一同造反。這三個禍害湊在一起,成了魯國的心腹大患。

    魯國任命剛剛晉陞大夫的陽虎為三軍統帥,率領三桓大軍圍剿展跖、仲梁懷、公山不狃叛軍。這一來魯國兩面作戰,左支右絀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魯國是與齊國交戰的主力,魯國自顧不暇,四方聯軍自然不是齊人對手。不過有他們拚死牽制,齊軍南侵地步伐也是緩慢無比,猶如龜爬。

    費城,此刻已成了一座軍事重鎮。城內城外到處都是匆匆往來的軍隊和神色慌張沒頭蒼蠅般到處逃命的百姓。....而季氏老宅的大廳中,一抹斜陽映入廳中,照著安靜的大廳,與府外大街上的喧囂相比,這裡透出一絲難得的靜謐。

    廳外停著幾輛馬車,武器甲冑精良地幾十名武士肅然站在斜陽下一動不動,陽光將他們地身影拖得長長的。映在大廳地長廊下。廳中站著兩個男人,一個青衣佩劍,眉清目秀。另一個身材矮小,佝僂著腰肢,一雙眼楮像是沒有睡醒似的無精打采,顯得有些猥瑣。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二人同時精神一振,向廳口屏風處望去。屏風後轉出一個麗人來。一襲青衣。身材纖柔曼妙,舉止優雅從容,舉手投足都有種令人心神俱醉的美感。

    抬頭一看,那張天然嫵媚的臉蛋奶白如玉,清水瑩潤。形容有些猥瑣的老者不禁心頭怦然一動。連忙垂下目光避免去看她無比妖嬈的身子。這個尤物,十多年了,反而比當年更加的迷人。她就像一瓶越放越香地美酒,香味越來越濃郁。就是因為她,因為她地美麗令人難以生起毀滅之心,這老者昔年才鑄下大錯,如今他是絕對不想再對上成碧夫人那雙顛倒眾生的美眸了。

    「姐姐。」成秀一見成碧夫人出來,立即迎上前道︰「姐姐,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嗯!」成碧夫人微微頷首,將手中持著的一卷畫軸鄭重地交到他的手中,說道︰「成秀。這卷畫軸是以我教給你的秘法繪成。你看得懂地。帶著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楚國。按我交待的去做。」

    「姐姐,我們……真地要放棄這一切的話,現在也不該去那裡,你……」

    「住嘴!」成碧黛眉一蹙,那雙秋水般明亮的眸子一掃旁邊神色有些不安的魯膾居老闆、曾經的魯國第一劍客袁素,淡淡說道︰「你先下去!」

    「是!」袁素如釋重負,連忙應聲退出廳去。

    成碧這才對成秀道︰「弟弟,如今天下大亂,又有哪一處地方是安穩之地呢?你呀,也不能一輩子讓姐姐照顧著,總有自立一番事業的。拿著這卷軸去找慶忌,一旦慶忌復國,你就是開國功臣,總能搏個出身的。如果慶忌失敗……這畫軸上所載的一切,亦足可令你安身立命。」

    成秀惶然道︰「姐姐,那你怎麼辦?」

    「你放心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出行不便,速度遲緩,你先過去,我會隨後去尋你地。」

    成秀聽了心中稍安,仔細想想,他還是不甘心地道︰「姐姐,我不在你身邊,對你實是放心不下。你也知道現在天下大亂,咱們回去曲阜,不是安全得多嗎?齊人再厲害,總不會打到魯國都城去吧,我可以先去楚國,姐姐卻不妨先回曲阜,待到風平浪靜,我再接你過去。」

    成碧夫人嗔道︰「傻弟弟,你當我是急著……急著去見他嗎?」說到這兒,她俏媚地臉蛋一紅︰「我是不得不走啊,公山不狃利慾熏心,附從大盜展跖造反了,利用我當初的秘密,他不斷使人向我索要錢糧兵甲,如今胃口越來越大,這是個無底洞,填不滿地。可是我如何拒絕?我不答應,他便已說出我的秘密相要脅,那時不但我完了,笙兒也完了,若非如此,我怎會此時離開?」

    成碧夫人神色微微一黯︰「笙兒還小,他雖非我親生骨肉,這些年來,我卻早已把他看成的自己的親生孩兒,若不是事態如此緊急,我怎忍拋下他不顧?唉!幸好季孫家主十分喜愛他,有季氏家主照應,又有府上偌大財富,他這一生,亦可無憂了。」

    「那……我與姐姐同行吧。」

    「萬萬不可!」成碧正色道︰「這卷軸上所記的東西十分重要,我相信慶忌現在非常需要它,然而時機一過,它對慶忌來說,就等同於一件廢物,毫無價值,所以你必須馬上去,以最快地速度趕去。」

    「是!」成秀頹然低下頭。怏怏應道。

    「好了,你出去準備吧,叫袁素來見我.」

    「是」,成秀答應一聲退出廳去,一會兒功夫,袁素慢騰騰地走了進來,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半點魯國第一劍客的威風來。

    成碧輕哼一聲,不悅地道︰「行啦,在我面前。用不著裝出這副德性,你知道我把你從曲阜叫來的用意嗎?」

    袁素陪笑道︰「小人不知。」

    「我要你保護成秀去楚國。」

    「什麼?」袁素一呆,連忙苦著臉婉言拒絕︰「去楚國?夫人門下人才濟濟,高手如雲,何必要用到袁素呢?袁素老啦,身子骨也爛啦,舞不得劍器啦。再說,老袁還有魯膾居需要照料。我這一走……」

    「照料個屁。當我不知道你開魯膾居的真正用意?」成碧夫人玉面一寒,冷冷地道︰「魯膾居不用開了,如今小艾已經去了楚國,你還呆呆地在曲阜傻等什麼?」

    「小艾去了楚國?」袁素吃了一驚,想起楚國如今的動盪混亂。她一個女孩兒家……,袁素臉色頓時大變。

    成碧夫人紅唇微微上挑,眼波如狐般媚麗。似笑非笑地道︰「不錯,她身在楚國,而且正在慶忌軍中。你保護成秀前去,正好可以見她。」

    袁素呆了片刻,腰桿慢慢挺直,這一剎那,一個猥瑣矮小的老頭兒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整個人雖然仍是那副形貌,但精氣神卻迥然不同。人間絕色的成碧夫人就站在他面前。但是他剎那間露出的凜然氣質。似乎把成碧地麗色也壓了下去。

    他一抬頭,便見兩道洞悉他心機的目光等在那裡︰「不必多言。時間緊迫,你這便隨成秀去吧。至於你那魯膾居的損失,本夫人會償還你的。」

    袁素連忙垂下眼楮,雖然只是剎那的對視,但成碧夫人眸中的嫵媚風光仍是令人不能自持。袁素低低應了一聲,道︰「是!夫人既如此說,袁素還有什麼捨不下的,袁素願陪成秀往楚國一行。」

    「甚好,你們這便啟程吧。本夫人尚有要事,不送了。」

    「夫人,在下告辭!」袁素把拳一抱,拱手而退,步履沉穩,神態從容,已不復剛剛入廳時畏畏縮縮的小販模樣。

    望著他離去地背影,成碧夫人明亮澄淨地眼中閃過一道動人的光彩,身後,同樣一襲淡青衣衫做遠行打扮的小荷姑娘輕盈地走近,低聲道︰「夫人,一切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啟行。」

    「嗯……,待成秀他們離開,我們再走。」

    「是……」,小荷微一猶豫︰「夫人……一定要這樣安排嗎?」

    成碧向她微微一瞄,問道︰「你擔心什麼?」

    小荷咬了咬唇沒有說話,成碧夫人淡淡一笑,慢慢轉過了身,長長吸了口氣道︰「去召齊人馬吧,我們馬上就走。」

    「是!」小荷低低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成碧輕輕歎了口氣,幽幽自語道︰「他原本是個落魄公子,而我卻有偌大的家業還有我可供利用的特殊身份,我是真地不知道……他接近我,到底有幾分真意,到底有沒有別的目的。這世上,最難讀懂地就是人心……,不弄明白他心裡是不是真的有我,我始終是不放心、不甘心。」

    她癡癡地望著空蕩蕩的大廳,低低地道︰「小蠻恨我入骨,而她現在和他在一起。還有公山不狃那裡,對我死纏爛打,脅迫我供給軍需。這一切,都是難解的結。這一切,都是必須要解的結呀……」

    成碧夫人淡淡而憂傷地說。

    斜陽夕照,暮色蒼茫,因為戰事緊張,費城城門馬上就要提前關閉了。這時,仍在蜂擁進出城門的人流中多了一行人馬,頂盔掛甲,兵器雪亮,裝備比三桓的大軍還要精良。三百武士護持著成碧夫人的豪華馬車,出了南城門,投入了蒼茫的暮色當中。

    夕陽下,一行人越去越遠……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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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百津湖

    百津湖。慶忌和掩余、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一群人在湖邊慢慢走著,湖水碧綠,波光鱗鱗,水面上有幾艘小舟正在撒網捕魚。那是慶忌軍中的士兵,湖中有肥魚,捕些上來可以充作食物,又能讓從不曾操過舟的士卒藉此熟悉一下船隻的使用,一舉兩得。

    湖邊,被砍伐出了相當大的一片區域,做為造船的「舟室」,慶忌軍中懂造船的士卒已被悉數調來,又聘請了許多工匠,均充作造船的作士。至於專事伐木的「木客」就不需要僱傭了,那些精壯的士兵伐起木來效率比役夫更高。

    其他的,便是專門駕船的水兵,稱為船卒,以及指揮駕船的船官。他們都是從慶忌軍中挑選出來的駕船老手,至於其他士兵,只要能適應船上作戰就行。那些士卒此刻正駕著買來的形形色色雜七雜八的船隻在遠處湖面上練兵跳幫作戰。百槳齊飛,撥起漫天的浪花,兩船接近,士兵們掛勾戈勾住對方的船幫,飛身縱躍過去,不時有人跌落手中,雖是演習,但是士兵們練的十分認真。

    掩余道︰「我曾找來一些船隻,可惜,都是些湖泊中的小型漁船和客船,不適宜在大江中長途跋涉,只好重頭造起。咱們這一次,主要是等燭庸他們奇襲姑蘇城成功之後,迅速運兵過去搶在姬光之前完全佔領城池。我計算過,以吳楚之間陸路來說,一路需要跋涉許多河流山川,道路十分難行,咱們沒有足以載運全軍的車輛,即便有車,這樣的道路行走下去,速度也不比江運快上多少。而且,這樣行軍的話。糧草給養難以跟上,我們不能不考慮如果兵敗怎麼辦。如果糧草給養跟不上,而作戰又失敗的話,軍心必然不穩,怕是會有大批士兵逃散。」

    慶忌微微點頭。掩余又道︰「因此,對這些船隻。我是絲毫不敢大意。咱們正在建造的船隻,有專司運兵的大船,為了對付水師的阻截,還準備建造水上做戰的樓船、戈船、翼船、突冒以及傳送消息、探詢道路地小舟……」

    慶忌點點頭道︰「王叔思慮很是周詳,如果我們取水路回國。雖是順流而下,為求速度也當盡量多訓練些船卒出來,此去吳國,路途遙遠,一批船卒是不夠的,回頭我再挑些懂水性會操船的人來,組成後備隊,兩隊船卒輪流划槳……」

    說到這兒,慶忌忽地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呆在那兒。一隻手還舉在空中,張口結舌,一言不發。眾人吃了一驚,連忙向他看去。只見一片肉眼可見的紅色自他頸下飛快升起,直湧至面皮上,額頭青筋都繃了起來,那身子像打擺子似的簌簌發抖。

    叔孫搖光頓時色變,搶步上前一把扶住他肩頭,惶然叫道︰「你怎麼了,快說話啊,你怎麼了?」

    慶忌瞪著湖邊簡陋地舟室中許多半成品的船隻。兩眼發直。仍是一言不發。叔孫搖光回頭看看,舟室中地作士們來來往往地忙碌著。沒有絲毫異樣,叔孫搖光更加害怕,幾乎已要哭了出來。她使勁搖著慶忌肩頭,扭頭對掩余公子道︰「快,快去請個術士來,他……他一定是中了邪了。」

    另一邊,季孫小蠻幾乎與她同時跨到了慶忌面前,抓住了他另一半肩膀,她卻沒有去搖慶忌,只是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楮,驚慌地看著慶忌。叔孫搖光抓著慶忌肩頭只想把他喚醒,晃得季孫小蠻頭暈,季孫小蠻不禁嚷道︰「不要搖啦!這傢伙殺人無算,滿手血腥,哪個鬼敢上他的身啊?」

    慶忌忽然一扭頭,向她呲牙一笑︰「當然是女鬼。」

    季孫小蠻「哇」地一聲尖叫,使勁兒往後一跳,刷地一下拔出含光劍,惡狠狠地指著慶忌的前胸,厲聲喝道︰「你給我出來!」

    慶忌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給我進來。」

    季孫小蠻一呆︰「我又不是鬼,怎麼進去?」

    慶忌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地道︰「小艾啊小艾,你這丫頭真是傻的可愛。哈哈哈……,誰說我被鬼上身了?殺人無算,滿手血腥,你都把我誇成混世魔王了,我會中邪嗎?哈哈哈……」

    季孫小蠻地俏臉騰地一下漲紅起來,憤憤地道︰「你這人,好不正經,怎麼突然嚇人家?」

    叔孫搖光也把慶忌一推,恨恨地道︰「真是的,下次休想人家再為你擔心。」

    慶忌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撿了什麼寶,笑得合不攏嘴,他也不向兩女解釋,只是一把拉住掩余公子,急急說道︰「不要擔心,我方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快,咱們去舟室,馬上召集所有作士首領、能工巧匠,我有大事吩咐。」

    拉著莫名其妙的掩余公子匆匆走了幾步,他又回頭吩咐道︰「你等散了,且四處走走,不必跟來。」

    季孫小蠻恨恨地收劍,一雙既嬌且媚的杏眼睨了他一眼,嗔道︰「真是個混蛋!」

    叔孫搖光立即道︰「分明是個混帳透頂的混蛋!」

    兩人對望了一眼,頓時萌生了惺惺相惜、同仇敵愾的感覺,兩人相視一笑,又略一猶豫,叔孫搖光便牽起季孫小蠻的手︰「妹妹,咱們找艘船去划水好了,不理那個混蛋。」

    「嗯……好!」季孫小蠻還有點不習慣她的親熱,忸怩地道︰「可我不會劃……」

    叔孫搖光笑道︰「我會一點,不過……咱們可以找人劃。」

    季孫小蠻道︰「好!嗯……那不如咱們在這等一會兒,那個混蛋這麼嚇唬我們,就讓他為我們做船夫,累死他算啦!」

    「好!」兩個少女吃吃地笑了起來。

    舟室內的作士、打下手地小工全被清理了出去,除了掩余、燭庸,只有幾名高級作士,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造船匠師,大家圍成團團一圈,中間站著慶忌。手中拿著一具木船模型,仔仔細細地講解著,不時有作士拱手發問,慶忌均一一作答。

    待慶忌說完,那個為首的作士不禁欣然歎道︰「小人雖在楚國。也早聽說,公子慶忌方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今日一見,才知所言不虛。那研米的石磨、灌溉地水車,已是巧奪天工,這造船……,唉!小人從小跟著父親學造船。這一輩子出自我手的各種船隻不計其數,還從未想到竟有這樣的奇思妙想。雖然這東西小人不曾見過,眼下也還沒有造出來,但是以小人一輩子造船地經驗,我覺得這些設計都絕對可用,大家以為如何?」

    旁邊眾人紛紛點頭,喜悅形於顏色。他們是造船的作士,對他們來說,造出一般質量優越的好船,便是最為開心的事。如能造出前人所未見的新式船隻,更是莫大地成就,此刻他們地心中地激動喜悅,不亞於方才剛剛想到那主意地慶忌。

    慶忌笑道︰「當然會管用。這船用上本公子說的那種帆。借風力而行,順風而下時,不但省卻了許多人力,而且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哪怕是逆風或風向不對,只要是在寬闊的水面上,調整帆的角度,走之字形路線,一樣可以前行。當然。這得行船地人慢慢摸索。才能熟練掌握,咱們目前卻是用不上的。王叔。這裡的警戒還要加強,務必要保證在咱們用船之前,消息不會洩露,至於之後,卻不怕天下知道了,哈哈……」

    他這最後一句,卻是說給這些工匠們聽的。但凡有什麼極機密寶貴的東西,君王們為了獨自佔有,卸磨殺驢的事就沒少幹過。他怕這些工匠興奮之後清醒過來,擔心慶忌為了保守秘密,回頭會殺他們滅口,那時勢必不肯竭誠用命,是以暗暗點醒他們︰目前的確是需要保密的,但是一旦用到這些船隻的時候,就不怕天下人知道了,也沒有保守秘密的價值了,所以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從此掌握了一門新地造船技術,以此安撫人

    掩余公子自知應忌用心,他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吧,百津湖外圍有大軍把守,不會容閒雜人等跑進來的。等到咱們要用船時,就算姬光得了消息,也來不及照樣造船了,大事可期,哈哈……」

    「嗯,既想到這個辦法,我是決意從水路返回吳國了。」慶忌說著,對作士們道︰「還有那舵,本公子只是想到了辦法,但是具體而微的製作、安裝,使用,還需要你們群策群力,進行研究。既便是造出來了,還要留出充裕的時間讓船卒們熟悉操作使用,所以諸位匠師要盡快把它們設計製造出來以供訓練之用。至於那密封艙,相信本公子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倒是不必再多言了。」

    眾作士紛紛拱手道︰「兩位公子請放心,這裡備料充足、人手充足,船隻又尚未打造完,改裝也很容易,小人們立即動手,建造這借助風力和水流控制前行及方向地新型戰船。」

    慶忌點點頭,笑道︰「好,待事成之日,在約定的工錢之外,諸位都會再得五倍,不!十倍的獎賞。吳國慶忌,言出必踐,諸位匠師盡可放心。你們這便開始作工吧。」

    慶忌微笑著拱拱手,與掩余公子退出了舟室。幾名作士首領立即聚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番,慶忌所說的具有風帆、船舵、密封艙這樣的船隻前所未見,他們原本熟悉的施工流程都要有所調整改變,自然要先行議議。

    一出舟室,掩余公子就興奮地道︰「慶忌啊,叔父現在對你真是心服口服了,你竟在片刻之間有了這樣的奇思妙想,非神助而決不可能啊。我吳國天下,必是你的!有了這樣地新式戰船,咱們要搶在姬光前面回國已是易如反掌,只要等船隻造出,再讓士卒熟悉了使用,……」

    慶忌一笑,正要回話。在不遠處樹下嘰嘰喳喳不知說著什麼地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已看見他出來了,季孫小蠻幾個箭步便奔到了他的面前,板起俏臉道︰「喂!我想到湖上泛舟。」

    慶忌仍沉浸在自己地思緒中一時拔不出來,他眨眨眼道︰「那就去啊。」

    「可我不會划船。」

    「那還不簡單,找人劃啊。」

    季孫小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麼人家找誰劃呢?」一旁叔孫搖光臉上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慶忌正想答話。荊林自遠處急急趕來,遙遙喊道︰「公子。公子,有消息到了。」

    慶忌連忙舉步迎上,問道︰「什麼事?」

    荊林急急稟道︰「魚阪、權邑兩路吳軍進攻現駐守羅江的楚軍殘部,楚軍主力還需三日路程才能趕到,如今羅江楚軍勢危。派人突圍趕到那處城,向公子求援呢。」

    「喔?」慶忌聳然動容,連忙招呼掩余公子上前,說道︰「走,咱們且去王叔居處,再細說端詳。」

    他向後邊揮一揮手,說道︰「小丫頭,想去湖上玩,隨便找個會使船地士卒載你們去好啦。」

    季孫小蠻怏怏地道︰「唉,又被他跑了。」

    「算啦。男人啊,一旦打起仗來,心裡只有敵人,哪還裝得下別的。他的確有大事要忙,我們即便不能為他分憂,也不能給他填亂,要去湖上玩,咱們自己去吧。」

    季孫小蠻扭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叔孫搖光被她看得臉上微微一熱︰「怎麼了?」

    季孫小蠻微笑著歎了口氣,輕聲說︰「沒什麼啊。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什麼總叫我小丫頭。唉!我的確是太孩子氣了,許多事……只由著性子去做。不為別人著想……」

    叔孫搖光看著她的臉龐,明媚地陽光照在她標緻的臉蛋上,她地鬢邊耳角有細細的處子茸毛,臉龐還透著些稚氣,但是隱隱的,已經有種嫵媚的味道。

    叔孫搖光不由歎了口氣,輕輕地說︰「你呀,說得出這樣的話地時候,就已經長大啦。」

    她抬起頭,望著遠處林中慶忌匆匆的背影,負著雙手,悠悠地說︰「剛見他時,我也是個不知愁滋味的刁蠻少女,這性子呀,被他磨得,我也不過是剛剛成熟些罷了。」

    「唉!楚軍的行動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後軍速度慢,偏生又急不可耐地派出先鋒佔據權邑,結果孤立無援,反被姬光趕到了羅江軍,楚人到底在幹什麼?」掩余聽了荊林稟告的消息後不禁大發牢騷。

    慶忌也是苦笑︰「天知道,現在楚國當家的,一個是少不更事的小楚王,一個就是費無極了。費無極這人其實非常聰明,只可惜,他個人私慾太重,一個只為一己之私慾打算的人,難免會做出許多在旁觀者看來愚不可及的舉動。他派孤軍深入,難說不是指望著依靠我們來分擔姬光的攻擊。」

    荊林笑道︰「我們地確分擔了姬光的攻擊呀,王孫雄的大軍不是在公子手上潰不成軍的嗎?縱然費無極到了,他也無話可說。只是他想得如意,卻葬送了自己一支大軍。唉,楚國已經成了這般模樣,像他這樣地掌權大臣還在盤算這些齷齪主意,難道地域廣闊、兵馬眾多的南方第一強國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慶忌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楚國並非力量不夠強大,只是一隻體魄強健的雄獅,現在卻長了一顆豬腦袋,這才任人魚肉罷了。我們現在還需要楚人的合作,所以對羅江楚軍的處境,哪怕明知費無極的用心,也不能置之不理。」

    掩餘氣憤地道︰「我的人馬,就是被囊瓦、費無極、鄢將師一班混蛋給葬送了地。慶忌,你地意思……我們還是得發兵去救援被困羅江的楚軍?」

    慶忌搖了搖頭,說道︰「費無極敢發孤軍、楚人會來求援,就是知道我們不得不救,楚人想得到,姬光、伍子胥那一對奸人會想不到?他們圍困羅江楚軍是假,埋伏打擊我這援軍是真,所以……我們不能去!」

    掩余和荊林齊齊一呆︰「必須得救,又不能去,那麼依你之意?」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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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黃雀在後

    「你們看。」慶忌指點著地圖道︰「西邊這裡是魚阪,東邊這裡是權邑,中間這條江是羅江,楚軍殘部就駐紮在這裡。南面是郢都,北面這個山口就是我們駐紮的那處城。如果我們出兵救援羅江楚軍,而郢都出兵牽制我們,再由魚阪和權邑的吳軍攻擊我們的後路,我們就得腹背受敵,弄不好就得和這支楚軍一樣,失去城池險隘,流落於羅江一帶,等著子西來救。那樣,救人不得,反受其害,如何可以出兵?」

    掩余目光一閃,已然有所領悟,說道︰「如果吳軍是以羅江楚軍為誘餌,其真正目的在我們,那麼我們就可以擺出要救援楚國的架勢,大張旗鼓地發兵去羅江,半道改變目的地,留少量人馬牽制敵軍,大隊直撲魚阪或權邑,將計就計反奪其城寨,是這樣嗎?」

    慶忌哈哈笑道︰「王叔猜的不錯,不過留一路人馬守城,主力去取權邑或魚阪,其結果很可能是得一城、失一城。那處城位於權邑與魚阪之間,這個百津湖自我們有了帆、舵之後,又成了我們今後伐吳最為倚重的地方,所以不可輕率棄了那處城而奪權邑或魚孤。我的意思是……假意出兵援救羅江,隨即改道攻取魚阪,然後……」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那處城的位置重重地點了點,一字字道︰「一為虛,再仍為虛,三方為實。我們將計就計,等吳軍攻打那處城時,引軍到他背後,殺他個回馬槍!」

    荊林不解何為「回馬槍」,但是慶忌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不禁興奮地讚道︰「公子果然好計!他們想引我們中伏,這一下反要陷進我們的包圍圈了。有公子如此神機妙算,此番伐吳復國,大事可期了。」

    慶忌微微搖頭,正色道︰「士卒們有這種想法,可以鼓舞士氣。但是身為將領,卻萬萬不可如此盲目自信,須知驕者必敗,兵法中雖有正面交鋒,以奇兵取勝的戰例。但是能長勝者卻唯有以強大兵力正面交鋒。出奇致勝、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兵家妙計雖非沒有,卻少之又少,正因如此,才被人津津樂道,奉為經典。而且大多只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卻少有扭轉整個戰局的功效。」

    他地眼神忽地飄向遠方,喃喃地道︰「即便他是兵家之聖,實力仍是決定一切的唯一標準。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能當者,只能是一句不切實際的讚譽。就像我慶忌被人誇做萬人敵一樣,使一百戈兵將我團團圍住,我就休想逃得出去了。」

    荊林見他說的鄭重。連忙唯唯稱是。掩余公子不知他正為率領數千人馬孤軍深入吳國內部實施奇襲的孫武擔心,方有這番言語。聽他提及舵、帆,倒是想起自己心中的一個疑問來,他問道︰「慶忌,你的一身本領,我是知道的。論劍法,你不如我。論使矛。我不如你。你天生神力,戰場上少有敵人,便稱吳國第一勇士。也是實至名歸。不過,說到領兵打仗,你一向善用堂堂正正之師正面決戰,卻不擅奇謀詭計,如今你用兵的習慣與去年離開楚國前可是大不一樣。還有,你是堂堂吳國王子,怎麼還懂得研究石磨、風車,以及船帆、船舵這些東西?我聽說,現在各國公卿世族們都喜歡用的牙刷子也出自你地設計。這些都出自你手。真令我難以置信。」

    聽到這話,慶忌心中不由得一凜。別人以前大多只聞慶忌其名。卻不瞭解他,所以他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創舉,別人也不會多想。但掩余不同,掩余是他的王叔,二人年齡相仿,又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彼此熟悉的很。他現在行軍打仗地風格與往昔大不相同,他那些連最出色的匠師也不曾想出的發明更不像是一個從未接觸社會低層的貴介公子應該想得出的主意,掩余自然會感到疑慮。今後見了燭庸,亦或成功復國,回到吳國去,瞭解他過去的人將更多,如今出現在他身上的許多不同之處總要有個合理地解釋才好,要不然總是個麻煩。

    想至此處,慶忌忽記起方才叔孫搖光、季孫小蠻等人誤以為他中邪的事情,不由靈機一動,一邊編著瞎話,一邊徐徐說道︰「此事說來,實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我還從不曾對人講起過,你們一位是我的王叔,一位是生死追隨的心腹愛將,我便說與你們聽罷了。」

    掩余和荊林聽他說的慎重,都不由緊張起來,屏住了呼吸聽他繼續說下去。

    慶忌神秘地道︰「不瞞你們說,我在大江上受要離一擊,鋒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樣重地傷勢,實在是再難活命了。當時,我感覺到自己飄到了半空之中,我還看到荊林和梁虎子抱著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後,我的面前出現一個光的通道,一束白地耀眼的強光,我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當今天下的世界……」

    接下來的話,對掩余和荊林來說,是聞所未聞,驚心動魄。對我們現在這些人來說,卻有些乏善可陳了。慶忌把神話故事與現代社會的一些希罕物結合起來,給他們編造了一個天堂世界。那個時代,中國的神話體系還不夠完善,人們只知上有天帝管理眾生,至於細節還沒有哪位想像力豐富的人給編出來。

    慶忌一說,什麼南天門,金鑾殿、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三十三重天,腳踏風火輪腰繫混天綾的巡天使者、什麼千里眼,順風耳,甚至還有開著法拉利跑車、穿著皮短裙的金髮碧眼美女,中西合璧、古今結合,把掩余和荊林聽得如癡如醉,目瞪口呆。

    總之,這番話聽下來,中心思想就是︰慶忌本來命中當死,卻上了天庭。受到了天神地青睞,於是為他續命,讓他重返人間,至於他地那些奇思妙想,只是在天堂的短短瞬間,看到地一些東西罷了。

    慶忌這番話拿到現代來說,都能唬些村夫愚婦,何況是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代,他編完了瞎話,回頭再看掩余和荊林。兩人望著他地目光,都已隱隱帶出了些陌生的敬畏,就像看著一尊神祇……

    會稽,越國群臣正在激烈的辯論當中。

    越國大夫曳庸慷慨陳辭地道︰「大王,如今吳王闔閭深陷楚國。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前年我越國再度敗於吳國之手,被迫向吳國俯首稱臣,這兩年來向吳國稱臣納貢,飽受吳國欺辱,此時正是一雪前恥的時候。」

    大夫若成也道︰「曳庸大夫所言有理,今已得到消息,吳國夫概因為東夷人作亂。已趕赴邗邑,御兒城內力量空虛,大王若此時派兵伐吳,攻城掠寨,必勢如破竹。」

    皋如大夫道︰「大王,我越國實力不及吳國,趁其國內空虛出兵討伐正當其時。而且我們可以打起攘助楚國的旗號,楚國強大,吳人雖攻進楚都。卻絕對沒有力量吞下楚國,如今秦、衛、宋、陳、魯等國皆助楚國,楚王必可還駕郢都,那時我與楚國便是盟國,吳人對我們也要忌憚幾分。」

    越王允常盤膝坐在大殿上,聽著群臣的分析頻頻點頭,皓進大夫卻道︰「大王,依小臣之見,我越國不該此時伐吳。天下諸國。我越國距吳國最近。國力又遠不及吳國,此番趁其國內空虛而出兵。必為吳人記恨。待天下時局已定,我越國與吳國近在咫尺,首受其害,楚人慣於驅策他人為其所用,掩余、燭庸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我越國此時當趁天下大亂,趁機休養生息壯大實力,不可步掩余、燭庸之後塵。」

    允常微微皺眉,目光一閃,向身旁看了一眼,在他身側,站了一個青年男子。這人身量修長,皮膚黎黑,細長的脖子猶如蛇頸,眉毛疏朗,眼神銳利,鷹鉤鼻子,身著一襲白袍,戴公子冠,拱手垂衣,正凝神聽著眾大夫議事。

    越王允常微微一笑,問道︰「王兒,如今吳國內外交困,我越國是否該趁機發兵,眾大夫各執己見,寡人想聽聽你的意見。」

    那青年啟齒一笑,露出一口地包天地牙齒,他的牙沒長好,牙床外拱,牙齦露出較多,閉起嘴巴時嘴唇拱起有點像尖尖的鳥嘴,此人就是越王允常唯一的兒子,當今越國太子勾踐。

    他聽了父親詢問忙上前一步,稟道︰「父王,眾大夫的意見各有所據,攻有攻地道理,守有守的道理。臣兒聽了眾大夫的意見,權衡攻守的利弊,覺得方今天下大亂,我越國置身其外,未必便是好事。我越國南方,乃莽莽叢林、蠻夷部落散居之地,西方乃是楚國疆界,欲圖壯大,必得北向吳國,打開通行天下的道路。吳國如今到處啟釁,與楚、魯、東夷等鄰國燃起戰火,正是我越國機會。趁他病,要他命,此時怎可閉關自守,等那吳國緩過氣兒來,再欺壓到我越人頭上?」

    越王允常哈哈大笑,一拍膝蓋,四顧群臣道︰「王兒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勾踐啟齒一笑,又道︰「父王且慢!」

    「王兒還有話說?」越王允常其實已屬意出兵,故意詢問兒子,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通過他的嘴把這件事定下來,為兒子在群臣中樹立威望,這也是為父者地一番心意,勾踐果然贊成出兵,允常心中喜悅,正欲下令召集兵馬討伐吳國,一聽兒子還有話說,便笑吟吟問道。

    「是,父王,兒臣以為,伐吳勢在必行,但是眼下,卻時機未到。」

    「眼下時機未到?王兒且慢慢說來,讓寡人與眾大夫聽聽。」

    「是,父王。我越國伐吳,機遇在於︰一、吳王闔閭領兵在外,正與楚人和慶忌的兵馬糾纏;二、夫概離開御兒城,坐鎮邗邑防範東夷,使我越國北進成為可能;三、吳楚結怨。天下諸侯各有所依,我越國若與吳開戰,便是楚國盟國,可結交一強國為友。

    兒臣說此時不是動手的時機,原因亦有三;一、天下大勢不明,若齊晉聯軍南進,秦人退回關內,天下形勢逆轉,我越國打起支持楚國的旗號便為不智。二、此時發兵,闔閭驚聞國內生變。難保不會立即收兵回國。他的大軍此時尚未與楚人大戰幾合,元氣未傷,迅即回國的話,我們便沒了機會;三、吳國慶忌,志在殺闔閭。奪吳王之位。即便他把闔閭困在楚國,甚至殺死了他,夫差在吳國也會立即登基。慶忌要奪王位,一定得打回吳國才成。以我越國實力,現在尚不足以佔有吳國,此時伐吳,不過是趁其國中空虛。掠其財物。然而,如果我們再耐心地等一等,等到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呢?」

    若成大夫疑惑地道︰「更恰當地時機?殿下的意思是……?」

    勾踐淡淡一笑,目光閃爍著道︰「慶忌卻不會一心留在楚國,為楚王還駕郢都效力,他終究是要打回吳國來的,到那時。他便孤注一擲,再無退路。而闔閭,也必須要傾全國之力與慶忌決一死戰。他們雙方成了不死不休地局面。這個時候,我們再發兵吳國,他們這不共戴天的一對死敵,是闔閭肯放棄王位、交出頭顱呢,還是慶忌肯放棄王位和父仇?都不會,他們都不會為了一個成全吳國的虛名,犧牲自己。這樣,我們下則可以達到擄吳國財富的目的;中則可以迫使其中一方被迫向我們越國稱臣,從而換取我們的扶助;上。則……趁其兩敗俱傷、兵力耗盡之機。吞併整個吳國!」

    群臣聽著,整個殿上鴉雀無聲。勾踐微微一笑,又道︰「而我們此時伐吳的三個條件,在那時並不會消失,相反,會讓我們更靈活、更易掌握主動。」

    允常聽罷,閉目沉思片刻,忽然放聲大笑。

    大夫計研上前兩步,向允常深深一揖,心悅誠服地道︰「大王,殿下聰穎,卓識遠見,臣為之歎服。我王有子如此,越國有此儲君,是我越國萬千子民之幸,恭喜我王,賀喜我王。皋如、皓進等大夫齊齊上前,揖禮道︰「殿下此計,進退自如,臣等贊同。」

    允常欣欣然看向愛子,拍案道︰「好,就依我兒之計。待時機一到,寡人當授大將軍職與我兒,將那吳國江山,由你去為寡人取來。」

    勾踐拱手一禮,朗聲說道︰「兒臣遵旨!」

    就在這時,一位將軍大步上殿,因他頂盔掛甲,穿著軍服,便行軍禮道︰「諸稽郢參見大

    允常訝然道︰「諸稽郢,你此刻不是應該正在烏戍嗎?怎麼趕回會稽來了?」

    諸稽郢道︰「臣奉子明將軍之命返回會稽,向大王稟報重要軍情。」

    允常立即直起腰來,雙手扶案,緊張地道︰「快講,發生了什麼事?」

    諸稽郢叉手道︰「大王,我軍斥侯在望海灣靠近我越國一側發現大小數百艘艦船,以為吳軍偷偷運兵來襲,子明將軍聞訊,一面加強警戒,一面派出數隊斥侯探察他們行蹤,卻見他們集結整隊已畢,竟向吳國方向潛去,晝伏夜行,行蹤詭秘,好似欲不利於吳國,這支隊伍敵友難分,子明將軍不敢妄動,是以遣小將回來請示大王。」

    「嗯?數百艘船隻自海上運兵……,大約有多少人?」

    「應該在六七千人以上,萬人以下。」

    允常看了眼群臣,眾大夫皆面露驚容,議論紛紛。吳越兩國,素以烏邑為界,越國敗於吳國向吳國俯首稱臣後,為了避免與吳國邊軍靠地太近引起衝突,駐軍地點便沿烏邑向後撤了一線,兩國之間出現了十餘里地的無人地帶,這段地帶通向大海地方向就是望海灣。

    那時地船隻還是全靠人力划槳行駛的,將如此龐大地兵力從海上運來,這樣的大手筆的確前所未有,但是他們在望海灣登陸,本身就說明不是襲擊越國的吳軍,因為在兩國交界處登錄,那從陸路來就成了,用不著耗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自海路繞過來。何況他們登岸之後反而潛入了吳國,他們是什麼人?

    允常與勾踐相視一望,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勾踐臉上浮起一抹興奮的紅暈,脫口說道︰「父王,咱們的時機就要到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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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小試身手

    望海灣,就在後世的杭州灣附近,但當時杭州地方仍是一片汪洋,地理形勢與後世大不相同。孫武登岸之後,使一部分習水性的士卒乘靈便的小舟沿海岸北上,主力自陸路同行,分別殺向吳國在水陸兩岸的的邊界駐

    由於楚國大戰、北面與魯國和東夷部落的關係也日趨緊張,越國在吳人眼中,實力相差甚遠,並不是致命威脅,駐兵與此,只是防範它趁著主人不在家,野狗般鑽進籬笆叼口肉就走,吳人對越人從心底裡是存著極其強烈的輕視之心的,這就給孫武創造了方便條件。

    當他的舟師出現在吳國水軍大營時,正是凌晨時分,人的警覺性最差的時候。數十艘小翼船悄然駛向吳營,前方兩艘小艇用楚人的勁弩射翻了水面箭樓上的守夜士兵,打開水柵,眾翼船魚貫而入。

    這種小型翼船長不足十尺,上邊只能載十人,但是靈活輕便,攻防迅速。翼船上只有兩名槳手,其餘八人四人持弩,腳邊放著大斧,另四人與他們穿插坐著,豎著大盾掩護戰友,腳邊還放著長戈,準備兩船交接時鉤搭敵船,跳幫作戰。周時,腿邊還放著浸了油的引火之物和許許多多的陶罐。

    「水上有人,水上有人,偷襲……啊!」一名站在船邊正撒著尿的士兵突見霧氣朦朧中幾艘翼船幽靈般出現,不由嚇得一機靈,立即放聲大叫。

    他只叫了幾聲,三枝弩箭就射中了他的身體。這個士兵身子向前一栽,一頭扎進了水裡。一艘翼船迅速靠近,點燃的引火之物拋上了戰船,有幾名衣衫不整的士兵聞訊倉惶從艙口跑出來,立即被勁弩射死,駭得餘下地士兵龜縮在艙中不敢動彈。

    戰船都是木製結構,投上引火之物。再擲上去幾個陶罐。那陶罐裡盛的都是油,砸在甲板上破裂開來,油引火卷,整艘戰船立即陷入一片火山。那小船已繞過這艘船,向下一艘戰艦疾駛過去。

    「放箭!放箭!」一些聞訊爬起的士兵拿著弓箭跑出來,向著茫茫霧色漫無目的的胡亂發射,翼船上豎著大盾抵擋箭只,同時不斷發弩發擊。負責掩護的士兵一手持盾,用肩膀扛著,另一隻手揀些引火之物,但凡進入對方戰艦的拋擲範圍,便將引火之物沒頭沒腦地拋上去,然後毫不吝嗇地擲上幾罐火油。

    當這些小翼船像泥鰍似地鑽進停泊在港灣中的敵艦群中時,他們後面已烈火熊熊。「越人偷襲,大艦無法行動,快上小船阻敵!」

    總算有幾名將領跑了出來,倉惶地下著命令。有幾艘戈船載著兵員與配備不全的吳軍士兵迎向偷襲的小翼船,翼船上的士兵使的是弩弓,不需站起張弓搭箭。只管箭矢上弦,躲在盾牌後發射,待到兩船相接,互以鉤戈鉤住對方戰船,翼船上的士兵立即放下弩弓,抄起短斧,在長戟兵的配合下跳過去一通廝殺。

    這些人都是經慶忌和孫武先後訓練過地驍勇之士,尤擅於短兵相接時的近身搏鬥。而吳軍水兵不但上船倉惶,沒來得及攜帶長兵器,而且並非吳國名聞天下的劍盾手。站在狹窄的小船上,一方使勢大力沉的巨斧,旁邊還有長戟配合,另一方使短劍就吃了大虧,他們不敢以兵刃硬磕對方的大斧,由於地方狹窄又不能利用劍輕閃避靈活的優點來抵敵,在巨斧長戟的攻擊下更是紛紛跌落水中。鮮血染紅了一片。

    好在這些翼船並不戀戰。一俟引燃一艘大戰,立即轉到另一艘船側。這些船停靠在港灣裡。本來就十分密集,小船利用船隙還能靈活移動,大戰艦不出港口根本動彈不得。此時天剛濛濛亮,海水漲潮,風向岸上刮,外沿已經燃成火炬般的戰艦將火引向內部,戰船一艘接一艘地燃燒起來。最後面的戰船尚未被火點燃,但那滾滾濃煙卻是嗆得人眼淚直流,目不能視物。

    偷襲地翼船眼見任務已經達成,立即向兩側突圍,這些慣習水性的士兵將翼船也點燃,狠狠撞向吳軍戰艦,然後跳入水中逃遁。

    陸上吳軍營寨是御兒城前沿的一個陣地,駐紮著兩千多人,孫武地主力攻打這裡卻沒有實施偷襲,而是派了一支先鋒陣營,列好方陣,以劍敲盾,向吳軍陣地堂而皇之地挑戰。

    大霧瀰漫,影影綽綽中也看不清他們有多少人馬,吳人耳聽一陣喧嘩,還夾雜著些越國人的俚語鄉音,只道是越人偷襲,越國兵馬甚少,與吳國作戰吃敗仗又成了家常便飯,吳人的驕兵悍將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吳人領兵大將西門勝聽說越人邀戰,立即集合士卒撲了出來,背依營寨列陣。

    按照慣例,對方既公然邀戰,雙方當布好陣勢,然後各自出動兵馬戰鬥,不到勝負已分的關鍵時刻,主將所在的本陣是很少先行發動攻擊的。不料西門勝的人馬剛剛衝出營寨,陣形還沒排布完畢,對方的「越人」陣營發一聲喊,鋪天蓋地的箭矢就像暴雨般傾瀉而下。

    弓箭在南方水鄉保養不易,吳越軍中一向不以箭矢作為主戰武器,西門勝作夢也想不到對方竟人人攜有勁弩,兵種的構成完全不似越國士兵,他地密集陣營中頓時傳出一片慘叫。

    「再放!」孫武站在陣前,耳聽著對面傳來的淒厲慘叫聲,不為所動地下令。早已蓄勢而待的第二隊弩手放出了手中的利箭,「嗚」地一聲,利矢破空,發出一陣令人心寒的風聲,向對方的陣地傾瀉而下。吱呀呀的上弦聲傳來,第一批射出箭矢地人又將手中地弩舉了起來。

    箭是一種高消耗的兵器,弓弩地保養、箭桿、箭羽、箭頭都花費不菲。而且大多數時候是一次性使用,箭矢射出很難有機會取回來。吳越兩國國力遠不能同中原諸國和楚國這樣的大國相比,弓弩少,財力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這兩撥箭雨發射出去,就是很大一筆消耗,看得一旁的燭庸公子都有些牙痛,孫武卻面不改色。冷聲道︰「再放!擊鼓,兩翼突進!」第三撥箭雨射出去,已藉著大霧悄悄掩至兩側的人馬聽到鼓聲,如猛虎下山般撲了上去……

    吳軍營寨中一片硝煙,孫武站在一片燒焦地仍在冒著煙的廢墟面前望著遠方,大霧已經淡了,被俘虜的吳軍士兵垂頭喪氣地從他身後走過,被看押起來。

    「孫將軍果然了得。將夫概引到邗邑,挑動東夷人牽制他的兵力,然後將近萬大軍自海上運來,繞至敵後登岸,這樣的主意,本公子連想都不敢想啊。咱們稍作休整,還得拿下御兒城,然後才能直撲姑蘇。接下來的仗,更不好打,不過有孫武軍在。本公子可是信心十足了。」

    燭庸雖是公子,但是這支兵可是孫武帶出來的,在這支軍中。他的威望遠不及孫武和英淘,因此以他暴烈地性子,目高於頂的作風,對孫武卻一直禮敬有加,大有籠絡之心。

    孫武微微一笑︰「公子過獎了。英淘正在襲擊吳軍水寨,等他回來,咱們就得馬上離開此地。御兒城不能打,那是夫概防範越人的南方重鎮,雖然城池並不高大,但是在夫概苦心經營之下。城防十分嚴密,我們能拿得下這裡,卻不會輕易拿下御兒城,我們不能在那裡耗費太多的時間,到了這裡,仍得用咱們從飛狐谷發兵時的手段,化整為零。約好時間、地點。由熟悉吳國地理、忠誠可靠的將領帶隊,分別趕赴目的地。」

    燭庸一聽。吃驚道︰「化整為零,自山野間繞御兒城而過,倒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樣一來,豈不被御兒城守軍抄了咱們的後路?」

    孫武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公子,從我們踏上吳國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們哪裡還有退路?我們不可能一路攻城拔寨,殺向姑蘇城,否則等我們到了姑蘇,人馬怕已耗損光了,那時如何還有餘力攻城?趁著夫概被吸引到了邗邑,我們得盡快趕到姑蘇。至於御兒城的吳軍抄了我們地後路……,既便沒有這一路軍,只要我們一出現在姑蘇城下,各路衛城兵馬也會飛快趕來了。」

    燭庸重重地嗯了一聲,把眉一挑道︰「好!那本公子也自領一軍,武原守軍原是我的部下,姬光雖撤了我的將領,卻無法把我地兵都裁撤回家,他派軍到楚國與我交戰,始終不敢用我帶出來的這支軍隊,把他們遠遠地打發到了東南沿海戍守。我去了,說不定能把這支人馬拉回來,那咱們的力量便又壯大一些了。」

    孫武頷首道︰「成,只是公子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全,咱們議定了匯合的地點、時間,公子再出發不遲。自掌理飛狐谷事務,孫武便派人到姑蘇城打探消息……」

    說到這兒,他長長吸了口氣︰「伍子胥所建的這座姑蘇城,在北方或許還算不上險峻不可攀的雄城,但是在吳國,已是前所未有的大城。伍員建城時,已考慮到一國都城被圍的可能,城池設計上巧妙運用了地勢,城池建築易守難攻,而且當今太子夫差也非等閒之輩,將城池防守安排得井井有條,想要靠萬餘人馬奇襲入城,難!若要圍城強行攻打,就算僅靠城內守軍,他們倚仗地利,我們也未必能得手,何況還有外圍守軍返回救援,因此我才盡量保存實力,自海上繞至敵後,直插敵人腹心,使其內外阻隔不能呼應。我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如果妄想一口吞下姑蘇,憑我們的實力,慶忌公子趕回吳國時,只能為我們收屍罷了。」

    燭庸一怔,說道︰「我們地目的不是攻克姑蘇,守城待援?那我們孤軍深入,豈不危險?」

    孫武搖頭道︰「不然,如果我們把目標定在取姑蘇城上,就得在姑蘇城下任由內外吳軍攻打。憑我們的實力,辦不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我們兵力遜於對方,唯有機動作戰,牽著敵人的鼻子跟著我們走。吳國國內兵力空虛。無法對我們形成合圍,我們在吳國還是大有作為的。我們要做地,是創造機會。瓜熟則蒂落,待慶忌公子回國,只要我們為他創造了足夠的聲勢和機會,這顆成熟地桃子,他就能摘到手中了。」

    說到這兒,他目光一厲。說道︰「當然,硬仗,還是要打地,不如此,何來聲勢。」

    燭庸聽到這裡,只以為孫武是要把攻克姑蘇城的曠世之功讓與慶忌,為他來日登上王位創造條件,心中有些不悅,問道︰「慶忌在楚國吸引姬光主力,由我們奪取姑蘇。不是既定計劃嗎?何以孫將軍這麼說?」

    孫武道︰「孫武以為,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我們遠不及彼地實力,以敵為主、我為客的地位、以夫差、夫概等人地智慧、以吳國當今的局勢來判斷,強行攻城非智者所為。原來的計劃,只是根據原來掌握的情況做出的決定,現如今我們在前線,掌握了更詳盡的情報,便應依據形勢因時因勢而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燭庸自知自己雖是公子身份。但孫武是慶忌的人,他這個公子,實際上指揮不動慶忌的人馬,不由忍氣道︰「你這主意,可曾告知慶忌?如今計劃突變,你想讓他如何配合?」

    孫武道︰「稍候,待英淘趕到。孫武與公子、英淘將軍定了下一步行動地詳細計劃。便會遣使飛送楚國慶忌公子帳下。」

    燭庸一迭聲問道︰「我們已經出現在吳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夫差和夫概耳中。消息來得及送出嗎?慶忌來得及應變嗎?」

    「這個……請公子放心。我來吳國前,曾得一人相助。」孫武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憑借她的渠道,消息一定可以非常及時地送往慶忌公子手中。」

    燭庸聽他事事唯慶忌馬首是瞻,心中已是不快,又聽他含糊地說什麼有人相助,只道慶忌有什麼傳遞消息的秘密渠道,卻沒有告訴他,心中更加不悅,冷哼一聲道︰「好吧,我去提幾個俘虜,且問問吳國如今情形。」說罷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孫武看看他的背影,微微苦笑,燭庸的心思他洞燭若明,這也是他對燭庸有所防備的原因。但是這個燭庸還是有大用處的,如今慶忌遠在楚國,他以慶忌伐吳復國的旗號殺到吳國來,僅憑一個旗號是不夠的,燭庸在這兒,就能減少一些困難和阻礙,對他主公地大業是大用處的。

    海納百川,能容人者方能成就大事,這容人之量,就包括容人短處,容人私心。眼楮裡不揉一粒沙子,若非十二分的忠誠可靠便絕對不用,那樣地主公,只能帶上三五百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漢子嘯聚山林做草頭王。慶忌不介意當初掩余、燭庸懷抱私心留在楚國,不但把他們接回來,而且把艾城和費城兩支親手創建的軍隊托付給他們,這份胸襟氣度才是做大事的人,孫武對他是越來越信服了。

    他扭頭又看向越國方向。一片蠻荒草地的盡頭,看不到越人營寨的影子,但是孫武知道,那邊不知正有多少雙眼楮正在注視著他這邊的舉動,孫武不由微微一笑。

    以萬餘人馬,奇襲入國,奪其首府,這計劃是夠大膽的了,可行性更是非常之小。最終,慶忌本想在魯國借城駐軍,就近騷擾吳國,保持自己在吳人中的影響不會衰退,攻打吳國仍要靠面戰鬥。

    及至魯人不肯為了他與吳國正面發生衝突,慶忌便退而求其次,在魯國秘密打造一支部隊,征討吳國時,以衛國軍隊為主力,魯國新軍為呼應,兩面作戰,分吳王姬光的兵力,為自己伐吳盡可能地創造有利條件。

    再到吳國伐楚,形勢發生變化,慶忌才根據新的形勢,決定自己率駐紮於衛國艾城的軍隊與楚人結盟。將吳軍主力拖在楚國,原來應負責二線作戰、呼應主攻部隊的魯國這支剛剛建立地軍隊一下子成了負責攻取吳國都城的主力,戰略計劃本就隨著吳國形勢在不斷修正、完善。

    事實上,即便吳國主力現在楚國作戰,靠一支剛剛建立的新軍,試圖攻陷吳國都城,也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務。慶忌能有如大膽地決定,即便他自己沒有覺察,其實在他潛意識裡還是受到了一個條件的重要影響︰孫武。

    因為他知道孫武在中國軍事史上地成就,雖然他再三告誡自已,軍事抗衡依靠地是絕對的實力,他自己還對掩余和荊林說過不要投機取巧,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之所以千載下來仍被人津津樂道,就是因為它們不是取勝的主要手段和常見結果。那樣的戰例成功的希望實在太小,大多數以少對多、以弱對強的戰例結果都是一敗塗地,所以才彌顯偶爾成功者的珍貴,但是他還是有些迷信於兵聖地能力。

    孫武接掌飛狐谷新軍,並且明確了伐吳的目的之後,曾先後派出幾批秘探赴吳國探查情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的實力本遠遜於吳國,又肩負如此重任,是不會在對吳國情形完全不瞭解的情況下盲目做戰的。

    他所掌握的情報。再加上敵我雙方實力的判斷,使他感覺,僅靠單純的軍事行動。是很難達成目的地。於是他對慶忌的計劃再次做出了修正,並把他的計劃迅速送往楚國,他相信,慶忌會支持他地決定。

    隊伍集合了,剛剛經歷過戰事,士兵們臉上還帶著騰騰殺氣。戈刃如林,士兵肅立不動,如同一片森林,一隻剛才被喊殺聲嚇得飛遠的燕子返了回來,卻尋不到原本熟悉的屋簷。它從肅立如林的士兵頭上飛翔,正欲斂翅落在一個士兵的肩頭,感覺到那可怕的殺氣,便一振羽翅,從一片林然的戟戈上飛了過去。

    燭庸臉上不禁露出一片讚歎之色,他也是多年帶兵的人,麾下的士卒不可謂不驍勇善戰。但是僅就這份森嚴的軍紀來說。就絕對不及孫武這支人馬,這支軍隊才訓練了幾個月時間啊。這個孫武真是一個將才。奈何自己麾下卻沒有這樣地人,否則在楚國時也不會敗的那般淒慘吧……

    燭庸暗暗忖道。

    「眾將士聽著!」孫武大喝一聲,全軍一片肅然。

    孫武舉步走上點將台,面對著黑壓壓的隊伍,手指遠方,高聲喊道︰「今日之戰,只是小試身手,我們最終的目標,是姑蘇城,余此之外,概不足論。但……姑蘇城可不像這裡那麼好打,夫差和夫概也不像西門勝那般易與。」

    點將台旁的旗桿上,已經降下了吳營的大旗,上邊孤零零地懸掛著一顆人頭,那是西門勝的人頭,他死在燭庸地劍下。

    「天下間,再沒有一支軍隊,可以像我們一樣,以不足萬人地一支孤軍,向一個國家的都城發起挑戰。僅這一件事,就足以讓為天下稱道,足以讓我們每一個熱血男兒為之自傲。從這裡開始,直到姑蘇城下,我們要穿越御兒城要塞、要穿越醉李、笠澤、陘邑、泓上等一座座城池,要穿越數十道封鎖線,要迎戰多寡不一地吳國各地駐軍。

    吳軍的手段你們是曉得的,大江沿岸,無論是被俘的、投降的東夷人,盡被夫概梟首示,此番前行,我們有進無退,若要生存,就唯有讓你的敵人滅亡、若要建功立業,拜將封侯,就只有踏著敵人鮮血前進。姬光能以五萬之師攻下郢都,我們就能以一萬之眾奪取姑蘇。姬光如果敗了,還有吳國做他們的根,你們卻沒有根,吳國就是你們的根,只有打敗吳軍,拿下姑蘇,你們才能生存、才有根基、才能得享富貴榮華!」

    營寨幾乎已被夷為平地,帶著春天氣息的風很柔和,把他的聲音傳送出好遠。

    「你們並不是孤軍奮戰,本將已遣人快馬把攻入吳國腹地的消息告知慶忌公子,很快,他就將率領大軍返回吳國,與我們並肩作戰。按照事先決定的安排,每五百人為一隊,分頭擇路前進,到預定地點匯合。如果被吳軍打敗、打散,就游而擊之、各自為戰,堅持、等待、戰鬥,完成你們的使命!聽清楚了嗎?」

    三軍轟然應命︰「諾!」

    孫武把手一揮︰「出發!」

    一隊隊士兵按照事先劃定的歸屬,由旅帥統領,分頭向吳國方向進發,大軍前行,井然有序。慶忌軍制,嚴格按當時軍隊建制編組,五人為伍,設一伍長;五伍為兩,設一兩司馬;四兩為卒,設一卒長;五卒為旅,設一旅帥……

    慶忌從不覺得在建制上把官餃改成春秋時軍人和百姓都完全陌生的團營連排班,對軍隊的戰鬥力有什麼提升。何況,當時的軍隊建制,每一階級的軍員配備,是與當時的武器使用、戰鬥方法相適應的,所以在訓練方法上慶忌雖對軍隊有所改變,大多數方面仍沿襲當時的建制。

    這一旅就是五百人,孫武指定其中一名熟悉吳國地理的卒長擔任旅帥,負責在穿插敵後,到達集合地點前的獨立指揮。看著軍隊有條不紊的集合、分散、行進,孫武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自得的神色,能在短短時間內,把一群剛剛從伍的農民、商人、役夫、逃奴和地痞無賴訓練成這班模樣,足以讓這位年輕的將軍自傲了。

    而且,孫武在訓練中,有意識的對各級將官甚至士兵加強訓練,按照軍官的標準進行培養,這樣做一方面是為慶忌復國成功做準備,使他可以迅速以這些人為骨架,控制吳國軍隊。而且像這樣遠程通訊困難,統一指揮困難、需要各自為戰的時候,軍員素質也大為提高,一旦軍官戰亡,可以依序替補,不致出現軍官一死,整隊潰散的局面。

    英淘與燭庸各率一隊人馬,騎馬站在軍中,與孫武遙遙一抱拳,各自領軍離去,孫武緩緩放下雙手,長長舒了口氣,下意識地又向越國方向望了一面,唇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大丈夫建功立業,此正當時也!」孫武精神一振,大步走下點將台,翻身上馬,率領本陣人馬,也投向蒼茫草原,在他的身後,那座吳軍大寨仍有縷縷殘煙,裊裊升空……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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