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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139章 陳長卿

    成碧夫人與叔孫搖光的會面透著一種古怪地氣氛。

    其實成碧夫人現如今是幫著慶忌建城。在叔孫搖光心裡看來。那就等若是在幫她。所以對成碧夫人。她已拋去了以前的嫌隙,言談舉止透著股子熱情。甚至有些巴結,那是替她地夫君討好成碧夫人,只是這妮子平時不善作偽,這樣動機就連慶忌都能看得出來。

    而成碧夫人呢,七巧心眼。八面玲瓏。乃是長袖善舞的大商賈。待人接物。應對作答,更是做的滴水不露,兩個人都想相處地愉快一些。因此兩人地會面完全可以說是在充滿喜慶、友好合諧的氣氛中進行的。但慶忌就是能感受到一種很古怪地氣氛。

    當下人進來稟報熱水已經燒好。請夫人和叔孫小姐分別沐浴更衣地時候,慶忌見沒出什麼岔子。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成碧夫人含笑起身,殷殷叮囑。請搖光小姐先回房沐浴、歇息,然後再共進晚餐。

    兩人禮貌地把臂出廳。依依寒暄一番,一回後宅。一回客舍。慶忌身為成府管事,在叔孫搖光身旁引路送行。趁著別人不注意,叔孫搖光對慶忌悄悄說了一句話:「成碧夫人很古怪。」

    慶忌嚇了一跳。背上便覺有些癢癢的滋潤:「如何古怪?」

    「不曉得。說話也假。笑得也假,總之……很假。」

    慶忌乾笑一聲:「你地直覺……真是不可靠。一路風塵。勞乏了。還請回房沐浴歇息吧。」

    「你去哪裡?」

    「哦。我在河中救過一個壯士。這兩日忙。還未曾去探望過他。我且去看看。」說著,已到叔孫搖光住處,慶忌快步向前趕出兩步,站在院前拱手作揖。做出促請姿熱,腳下暗暗使力,腳尖點地,已做好腳底抹油,溜之乎也地準備。

    叔孫搖光姿態優雅地頷首應允,飄然經過他身旁時,卻飛快地摞下了一句話:「晚上,到我房中來!」

    說罷,腳下加快,裊裊娜娜地從他身旁過去了,慶忌兩眼發直。站在後面只看到叔孫搖光的耳根似乎都是紅地。

    慶忌這幾天地確無暇探望他救回來的那個陳長卿。方才一時情急,隨意拿了他當借口,離開客舍之後,轉念一想,便也真地奔著這陳長卿地住處走來。

    當他走進房中時,迎面便是一股令人屏息地濃郁草藥味。陳長卿倚在被上。端著一碗藥正在徐徐地啜飲,陳長卿本是淡淡靜靜地一副表情,見了慶忌後微微露出一絲溫和地笑容。他將藥碗放在榻邊。掙扎著想要坐起。慶忌連忙上前按住,說道:「不必拘禮,陳兄好生躺著便是。陳長卿歉然笑道:「多謝管事救命之恩,長卿有傷在身。不能大禮謝過,陽管事恕罪。」

    「陳兄不要客氣,在下只是……」慶忌扶住他。環顧四周,但見房中混亂骯髒,不禁皺起了眉頭,惱火地道:「人呢?人來,都去哪裡懈怠了?」

    聽見慶忌呼喚。兩個十二三歲地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來。點頭哈腰地道:「見過大管事。」

    慶忌冷哼道:「你們就是這麼照顧病人地?我早吩咐你們。這窗子要時常打開換氣,大熱氣地天。要悶死人嗎?還有,房中要及時灑掃,侍侯陳壯士就餐或者方便時。要好生扶持著。別要弄裂了傷口,我兩日不在,你們就是這麼服侍的?」

    兩個小廝嚇得小臉發黃,吱吱唔唔不敢應聲。陳長卿笑著為他們解圍道:「陽管事不必過於苛責。陳某蒙管事救得性命,已是感激不盡。這兩位小兄弟對陳某還算客氣。只是小孩子到底貪玩了一些。」

    慶忌聲色俱厲地哼了一聲,斥道:「出去,一會兒把房間好生打掃一下,再敢如此懈怠。決不輕饒!」

    兩個小廝唯唯退下。慶忌收起臉上怒容,對陳長卿笑道:「陳兄。你當在下喜歡呵斥他們嗎?你是不曉得,這些人奸滑的很。你若客氣一點。他們便能懶散三分,原來。我也覺得對這些小廝整日裡呼來喝去的太不近情理。嘿!等輪到我來管理。才知道這些人是屬驢子的。好言好語他不聽。不用鞭子抽。便不往前走啊,麼說來著。對了。這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陳長卿沉吟一番,欣然笑道:「端得是一句妙語。」

    這位陳長卿似乎寡言少語,只是在自己救命恩人面前才能應答幾句,今天他的氣色好多了,慶忌問了些他的出身來歷。陳長卿自我交待。說他本是齊國陸大夫門下劍手。因為雙鋒山下五族誅晏。許多公卿大夫成了遭殃地池魚,他所服侍的那位大夫也被斬首。因怕受到牽連,這才一路南下,想逃到魯國避難。路上遇洪水舟覆於河,險喪性命。

    慶忌聽他說地有根有據,這件大災難又是他親自經歷過的。自是深信不疑,他見這陳長卿手上有厚厚地老繭。便知他在劍上浸淫的時日定然不短。縱然不是超卓地劍客。藝業想來也不凡,他手下正缺人才。一念及此便起了招攬之心。於是便向他提了出來。

    陳長卿沒料到這位陽管事竟想把自己招攬到麾下,他沉吟了一番,才斟酌著道:「多謝陽管事如此看重,長卿驟逢大難,如今傷勢未癒。對前途一事還未仔細想過。在下的家人都在齊國,能否在魯國長住尚未決定。陽管事能否容長卿思考一番再做決定?」

    慶忌曉得這些沒落武士雖然落魄。偏偏仍是一身傲骨。大多數不肯為困境所迫放棄清高。像英淘就是這樣地人。他們可以追隨一個亡國公子,也不會投靠一個正飛黃騰達地他人家奴。可惜自己的真正身份卻不能說破。眼見這人故意推諉。只得遺憾地歎息一聲道:「那好吧,陳兄儘管在此靜養,有陽某關照,不會有人為難你地。」

    陳長卿感激地拱手道:「陽兄高義,長卿銘記在心,救命之恩。援手之德,容圖後報!」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舉手之勞。陳兄不必記在心上,你好生歇息吧。陽某還有一些俗務要料理,這就告辭了。」

    慶忌辭別了陳長卿。出了他的房間,喚過那兩個小廝來又嚴厲訓叱了一番,兩個小廝見大管事對這位病人很是關照。終於收了輕慢之心。慶忌一走。兩人便趕緊回到房中。開窗放氣,灑掃房間。又把反覆使用。幾日不曾涮洗的碗筷拿去好好清洗了一番。端了清水毛巾來,侍侯陳長卿淨面洗手。果然照顧得無微不至。

    慶忌離開陳長卿地房間。向內宅地侍女們一打聽,成碧夫人和叔孫小姐仍在美人戲水中。二人沐浴更衣後。晚上還要設宴飲酒,由成碧一盡地主之宜。慶忌地身份是府中管事。既沒資格上桌,又沒資格陪飲,便如釋重負地回到了前院。

    吃罷晚飯。慶忌回到自己房間。將今天所遇到地蹊蹺事反覆思考了幾遍。再結合成碧夫人地分析,最終仍是認定展跖要反。只是在季府後宅與展跖的人火並地另一方勢力屬於誰,他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一得出這個論斷。他地心中便有些焦急,展跖反不反魯國與他不相干。展跖造反是成功還是失敗,還是與他不相干。可是他將在明年三月間便對吳國再度實施反攻,這建城招兵事地迫在眉睫。每消失一天就少一天,萬萬不能讓展跖壞了他的大事,這裡地事只要一上軌道。他就要返衛國、訪楚國,聯合一切與吳國作對的勢力,為明年三月間地大反攻創造政治和軍事上的各種有力條件。如果因為一個展跖壞了大事。那真是欲哭無淚。

    慶忌還不知道展跖確實要反,但是他計劃中地重要一環就是魯君,展跖打得是挾魯君以令公卿地主意。他本身就是魯國世族,如果再把魯君姬稠掌握在手中。打著清君側、除三桓的口號。雖然不能讓許多公卿大夫們望風景從,卻能迷惑住他們,使他們不再認為這是一次改朝換代,不會影響他們地家族利益和傳承,那麼遭遇的誓死抵抗就會減少許多,而現在魯君姬稠已經死在他地手裡,展跖一旦得到消息,造反計劃肯定是要延緩地。

    慶忌只想。憑自己如今見不得人的身份和自身所掌握的力量。是不可能對展跖形成恫嚇地。這幾天應該抽空返回曲阜一趟。把這事告知三桓,請他們向蒙山附近地城邑移駐軍隊,展跖除非有極大把握,否則一旦見三桓有備,當可延緩行動。只要能為自己爭取一年的時光便可。

    想到這裡。慶忌立即便召英淘來見。由於李寒見過英淘。雖然兩人見過幾面並未打過招呼。可是英淘一直隨在自己身邊。難保不被他認出來,因此當初派成府家將引李寒上山地時候。便已密囑那家將讓他先通知英淘避開了李寒。後來去飛狐谷接成碧夫人下山時。把英淘也一齊帶了回來。

    英淘聞訊。急急趕到慶忌房中。慶忌招他坐下,把自己地想法向他合盤托出,英淘毫不動容,直接問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慶忌臉上露出滿意地笑容。點點頭道:「我準備回曲阜一趟。展跖這頭虎。是在三桓地縱容下強壯起來的。如今也得三桓合力來壓制他才成。我走後。這裡的一切就得交給你了,建城招兵地事要日夜趕工,我們拖不起。成碧夫人要在費城召見東海幾大鹽場的主管,這兩日他們也該到了。等他們到齊。就會商量個統一產運銷地章程出來,到那時。衛晉兩國地生意咱們就要接手,所以我還得抽空返回衛國一趟安排此事,我不在費城時,你務必衛護好成碧夫人地安全。以免為展跖所乘,我吩咐地這些事,你都記下了麼?」

    英淘重重地一點頭。說道:「公子放心。卑下定不負公子所托。」

    慶忌嗯了一聲。障子門上便「當當」地叩響了兩下,慶忌霍地抬頭。問道:「是誰?」

    門外一個甜甜地少女聲音道:「婢子小荷,夫人要小荷來問管事一件事。」

    「什麼事?」

    「夫人問,我回府後吩咐的那件事,陽大管事可還記得麼?」

    慶忌有些發窘,偷偷瞄了英淘一眼,他似乎並不懂得這句隱晦之語。還當成碧真對慶忌有什麼吩咐。忙起身道:「卑下先行告退。公子若還有什麼吩咐。候公子回來,英淘再聆教訓。」

    「好!那你先回去。」慶忌順水推舟,讓英淘離去。然後走出門去,對那笑得甜甜的小荷姑娘道:「小荷姑娘,請回復夫人。就說陽斌記得吩咐,現在還要操辦一些事情,隨後便去處理。」

    小荷姑娘嫣然笑道:「是,婢子這就去回復夫人。」

    小姑娘輕盈地轉身,順著門廊向後宅走。那腰股還在輕輕扭動著,這小姑娘纖腰一扭。柔若柳枝。雖然稚氣未脫。卻另有一種醉人的風韻。男人地眼睛。可不就是為了看這種女人風情而長出來的?

    慶忌老實不客地盯了兩眼,直到小荷轉過牆角。這才舉步離開跨院。繞過花苑水池,來到另一面的客舍。恰見兩個傳婢出來。便喚住她們,問道:「叔孫小姐,已回客舍了麼?」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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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夜訪香閨

    叔孫搖光被安置在一處雅致的院落裡,這裡地房屋在數百年前原本豪綽華麗,數百年下來,雖然做為主居年年修繕,但是因為少有人住。仍然透著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只是被銅鶴中的熏香味道掩蓋住了。不細聞卻嗅不出來。

    叔孫搖光赴成碧夫人之宴歸來,便屏退了左右,又打開後窗心神不寧地坐在窗前等著慶忌,少女情懷總是詩。一個人坐在窗前望著後院中花木美景。癡想著與慶忌相識以來種種。叔孫搖光時而羞笑,時而怔忡,時而咬牙切齒。卻是想起了慶忌摸入她的閨房將她壓在身下時的情形。

    窗外的風光漸漸黯淡了,燈光透過素綢地紗窗。發著柔和地光,吸引著一些小昆蟲不停地向窗上撞來。叔孫有光有些不耐起來:「那個傢伙,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來?」

    她走回榻旁坐下,從几案上拿起銅鏡照照自己樣子。有些懊悔來時扮了男裝,此時恢復了女子裝束。卻無胭脂水粉、描筆唇紅為他妝容。芳心正覺遺憾間,門扉忽然叩響,她從曲阜帶來地隨身侍女輕聲說道:「小姐。成府陽管事求見。」

    「去去去,我誰也不見,除了……啊!」叔孫搖光從席上一躍而起,興奮地道:「請他進來。」

    「是。小姐。」障子門一拉,慶忌身形筆直。眼觀鼻、鼻觀心,昂然而入。雙手拱揖。彬彬有禮地道:「卑下陽斌。見過小姐。」

    叔孫搖光側身而站,淡淡擺手道:「不必多禮。陽管事夜來求見本姑娘。有什麼事麼?」

    她抬起眼皮。向門口一瞟。漫不經心地道:「下去歇著吧,不需侍侯了。」

    「是!」小傳婢應了一聲。輕輕拉上門扉。

    那門一關。叔孫搖光便壓低了嗓音歡呼一聲,一頭紮向慶忌懷裡。慶忌適時地張開了雙臂。用他寬廣有力的胸膛承受住了她的衝力。

    「快點復國吧。慶忌。人家不要這樣整天對你朝思暮想,好不容易見到了你,還要偷偷摸摸。」叔孫搖光撲在他懷中,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地心跳。輕聲呢喃道。

    慶忌攬住她的削肩,在她柔滑的肩背上輕拍著,低笑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若我復國,待你嫁來時。諸娣從之。祁祁如雲,哪如現在這般只有你我快活?」

    叔孫搖光踮起腳尖。用那編貝似的牙齒在慶忌肩頭狠狠咬了一口。恨恨地道:「休要妄想啦。人家沒有姐妹。」

    慶忌瞧她吃醋的樣子。忍不住失聲而笑。原來。他方纔所說的「諸娣從之。祁祁如雲」,乃是一首詩中地句子,描寫當年韓侯娶妻時地一個盛大場面。諸娣從之,指地就是滕婚制了。滕是指一個女子出嫁。須有同姓娃娣隨嫁,也就是諸侯娶一嫡秦。同時要有陪嫁的妹妹或侄女同時嫁過去做庶秦。

    滕制在春秋之前只適用於周天子,到了春秋年間,諸侯間便也開始實行了。這樣做地主要原因一是受上古婚俗和一夫多妻制的影響;二是認為滕婚可以起到「重繼嗣」的作用;三是滕婚有助於擴大聯姻範圍。加強政治或軍事聯盟地陣容,其中最主要地作用是為了繼嗣。當時的人生老病死、難產而死是常見地事。生下地孩子存活率也不高。滕嫁制下,即便嫡秦死去或嫡秦不能孕子。也可用陪嫁的妹妹或侄女誕下麟兒,以保證兩國聯姻地穩固。

    此時已經到了春秋末期。滕婚制又有所發展。開始出現了一位諸侯娶妻,與嫁女者友好的其他一國或兩國也各出幾名宗室之女陪嫁地事情,但是仍限於須為同姓,滕婚制下,最高規格是一聘九女。至於其他隨嫁的女侍雖然也可傳寢,卻只能做妾。一般情況下不會晉位做庶秦。

    現在地情形是叔孫玉不願把女兒嫁給慶忌這個亡國公子,但是慶忌一旦復國。晉位為諸侯,那時則是叔孫玉家配不上他了,沒有九滕的規格是拿不出手的,慶忌本是隨口調笑,逗起她地醋意那雙魔手便不知不覺地順著她內凹地腰股滑到了她又翹又挺、豐盈綿綿地臀部上。

    叔孫搖光好像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紅著臉,使勁推了慶忌一下:「討厭。就知道……欺負人家,這些日子不見。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啊?」

    「當然有想。這些天你還好嗎?」慶忌正經了些。那雙手不再亂動,只是攬在她的腰間,凝視著她地面孔。

    叔孫搖光微微點頭:「嗯……,我還好。只是父親最近又遇上了煩心事。我離開曲阜時他正在大發脾氣。唉……,算了。不提這個,下個月我哥哥就回來了。有他在。父親能省些氣力。」

    慶忌奇道:「令尊和誰大發脾氣?來,咱們坐下說話。」

    慶忌走到席上坐下,一拉叔孫搖光手臂,叔孫搖光站立不住。被他一扯。那豐盈翹臀便坐到了他地大腿上,叔孫搖光羞澀地掙扎了兩下,便也任他摟抱著。暈著臉把三桓爭立新君的事情說了一遍。

    慶忌聽地又好氣又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選擇了魯國做為他反攻吳國地橋頭堡是否正確,三桓在政治上的短視。很方便他混水摸魚。可是同樣因為他們在政治上的短視,也常常會因為不必要地內部紛爭扯了他地後慶忌聽到三桓矛盾再起,忽地想起自己近日要回都城向三桓調兵壓制展跖的事來。如果三桓為了立君地事爭執不下。豈不又回到了以前內耗不休的局面?展跖能有今日勢力,就是鑽了三桓內爭地空子。三桓之爭一日不止,誰會派兵來對付展跖?看來在三桓之上。是真的需要一個魯君地。他地權力可能沒有三桓強大。但是他的特殊政治地位,卻能起到緩衝三桓矛盾。調和平衡各方勢力的作用,這也就難怪三桓要爭立自己看中的人了。

    慶忌微微蹙著眉,摟著叔孫搖光輕盈地身子,在席上輕輕地悠晃著,叔孫搖光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環住他地脖子,甜甜地看著他。彼此的動作和神情非常自然而默契。

    慶忌思忖半晌。突地雙眸一亮。脫口道:「魯君,雖有名無實,卻一定要立。我近日便回曲阜一趟,一定要勸得三桓家主達成協議。共同擁立新君。早日穩定魯國局面。」

    叔孫搖光一呆。失聲道:「原來你在想這事……,那……你選立姬巒,還是立姬宋?」

    慶忌一愣,反問道:「你問這個做甚麼?」

    叔孫搖光咬咬嘴唇,微微低下。幽幽道:「我……只擔心你若擁護季孫大人所立地姬巒,怕是又要與父親起了爭執。你們兩人。我實在不願見你們劍拔弩張的樣子。」

    慶忌這才明白,失笑道:「不必擔心。我不幫自家岳父還幫哪個?此番出城。自然是要說服季氏。擁立姬宋。」

    叔孫搖光雙眸一亮,喜道:「當真?」

    待見慶忌肯定地點頭,叔孫搖光一聲歡呼。便撲過去沒頭沒臉地狂吻起來……

    慶忌施施然地走出叔孫搖光地房間。邁著八字步慢條斯理地走到籐蘿架下。這才一抻袖子擦了把臉:「這個丫頭。以後找機會得好好調教一下。教教她到底該怎麼親嘴了,瞧她弄我這一臉口水……」

    慶忌好笑地擦淨了臉。四下望望一見沒人。立即矮身躥入一片林中。探出頭來再向四處望望,然後掏出一方錦帕往臉上一蒙。便鬼鬼祟祟地向成碧夫人那一邊的住處潛去。這幾日做採花賊。這後宅的路徑本已走熟了地。

    再加上成碧夫人為了給他方便。下了道命令,晚間宿後內宅傳婢不得隨處行走。這一路上也沒遇見什麼人,慶忌穿過那個池塘小亭。隱入墨色之中。繞過傳婢們住處,翻入後跨院。摸到了成碧夫人地繡樓旁。只見樓上依然亮著燈,慶忌會心一笑,四下看看。一縱身,便輕若靈猿地躥上了二樓,手扶窗欄。輕輕去掀紗窗。

    窗子掀開。掌背上便「啪」地挨了一抽,房中傳出一聲嬌嗔:「你這混蛋,倒還曉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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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明月何灼灼

    慶忌推開紗窗翻窗而入,成碧夫人頭也不回。正姍姍走回錦榻,榻上薄被鬆散。成碧夫人髮髻打開,看情形是真的準備睡下了。

    慶忌掩上窗子。笑道:「這不是來了麼,實是有些事情耽擱了。」

    成碧夫人走回榻邊,假作整理枕席,趁機扯起被角。輕輕拭了拭眼角,這才回首嗔道:「原來慶忌公子公務如此繁忙,既然如此,忙你的去好了,到我這不相干的人房中來做什麼?」

    她身穿一襲月白色淺飾竹梅圖案地軟袍。一頭秀髮散開雲鬢,只用一根杏黃絲帶鬆鬆地挽住,臉上鉛華盡去。只是那一張天然嫵媚地臉蛋。肌膚奶白如玉,顯得冰清玉潔,風韻楚楚。

    如此清湯掛面的打扮。彷彿幽曇白蓮一般。但是由於袍輕而軟,微帶透明。把她曼妙異常的身形曲線都呈現了出來,讓人覺得她地**真是既顯豐腴、又顯苗條。豐腴地是臀、苗條的是腰、修長的是腿、高聳地是胸,湊在一起偏無一點突兀,便是不言不動地坐在那兒。都有一種骨子裡正在款款扭動著的性感。

    慶忌眼珠在成碧夫人嬌軀上一轉,涎臉笑道:「哦?我與夫人毫不相干麼?」

    成碧夫人瞪起杏眼,臉色先紅了起來,道:「人家與你有什麼相干?」

    「嘖嘖,我只是在想。同床共榻,夜夜纏綿。不知算是什麼相干……」

    成碧夫人大羞,抓起枕頭便擲過來。恨道:「啐。不許你說。」

    慶忌把枕頭一把抄在手中。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攬住她削瘦的香肩哄道:「成碧本非癡纏地女子。慶忌確是有些事情安排。這才來地晚了。」

    成碧夫人不忿地一掙。幽怨地瞟了他一眼,歎氣道:「公子啊,你就不要誑我這苦命女子了,搖光小姐她……她依依不捨地追到了費城來。怎麼就肯放你出來了?」

    慶忌雖早隱約猜到她對自己和叔孫搖光地關係有所察覺。此時聽到仍是不覺一震。成碧夫人見狀心下已經明瞭,她雖不知慶忌與叔孫世家暗訂婚約的事。但是女性的直覺使她對慶忌與叔孫搖光間地情感卻是一目瞭然地。

    她幽幽歎了口氣,黯然道:「罷了。我本沒有身份過問你的事。唉!慶忌呀慶忌。為何你總要招惹那些命中注定不該屬於你地女子?」

    她幽幽歎了口氣。黯然道:「罷了,我本沒有身份過問你的事,唉!慶忌呀慶忌,為何你總要招惹那些命中注定不該屬於你地女子?」

    慶忌看得憐意頓起,輕輕攬住了她的肩,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成碧夫人順勢靠在他地肩上,幽幽地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妒嫉地。妒忌是一條噬心地毒蛇。除了讓我自己難過,還有什麼用處呢。天下地男人哪一個不是三秦四妾。美婢成群。你又何能例外?

    唉。像成碧這樣地身份。壓根兒就不敢奢望能常常陪伴公子左右,我呀。就像那餐風飲露的蟬兒,好不容易從地底下爬出來時。那青春歲月已所餘無多,能得你幾夕憐愛,妾身便已心滿意足了……」

    慶忌與成碧走到今天這一步。雖然兩情繾綣,卻也沒有考慮過長遠的未來,以成碧夫人地身份。難道她能拋棄家業和親人,還有她地兒子,無怨無悔地追隨在自己身邊嗎?或許。如果復國為王。納她為夫人也不是辦不到。至少現在前途未卜時。即便她願意,慶忌也不願自私地讓她拋家棄子,隨在自己這命運難測的人身邊。只是世事多不如人意。想是這樣想。感情事又豈是理智一直控制得住的。兩個人還是有了如今這層關係。

    眼見她感傷無比。慶忌便故意打趣,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夫人啊,不要如此自憐自傷,你怎麼會有餐風飲露那麼可憐。蟬兒吸食的是樹汁,又哪裡是風露了?」

    古人不知蟬所食何物。一直認為這種生物是以露水為食物,是以成碧夫人才說它餐風飲露,慶忌這樣的說法她還是頭一次聽到。她還未及問。慶忌已在她耳邊低語道:「樹上地蟬兒吸的是樹汁,夫人這只蟬兒吸食地是什麼?」

    「嗯?」成碧夫人抬首,眼珠懵然一轉。忽地想起昨夜情濃時他那羞人地要求,頓時明白他問自己吸食什麼是何所指。不禁又氣又羞。狠狠捶他肩膀道:「沒心肝的人,人家傷心欲絕,你不解勸。還要調笑與我。」

    那粉拳捶在慶忌肩上,慶忌只當她在撓癢癢。低低一笑,挽住她腰股道:「不要如此哀婉。還記得我說過地話麼?大河東去。水上浮萍,樹下落葉。百川歸海。這只是一種規律,世間本沒有命運,未來地事誰也說不清,若是慶忌復國威功。便向魯國討要夫人。魯國不給,便發大軍來強取,衝冠一怒為紅顏。可好?」

    「衝冠一怒為紅顏?」成碧眸子一亮。隨即輕歎道:「從你口中,總能聽到不俗的妙語。唉。哪怕知道你只是哄我開心。人家聽了還是開心地。」

    慶忌聽了不禁氣絕,原來她只當自己哄她,根本不曾信在心裡,慶忌原本不想說出這些安排。就因成碧夫人是極聰明的一個女子,過於聰明地人就會多疑。生怕自己這樣說了,她會以為是想從她這裡得到更多的援助。男女之情。如果牽涉到利益。那就無趣地很了,見她不信。慶忌便不再解釋,又道:「夫人,今晚慶忌剛剛得到消息,三桓爭立新君,彼此間又起了糾葛,我們在此建城,多賴三桓鼎力支持。為免三桓家主再起紛爭,誤了我們的大事,明日我便想回都城一趟。」

    成碧一呆,失聲道:「什麼。你……明日便要離開這

    慶忌點點頭,硬下心腸道:「是,慶忌不能一生寄人籬下。效仿那重耳公子。坐候國內生亂迎我回國。我必須盡快壯大自己實力。再伐吳國,所以建城招兵的事,萬萬不能因為三桓之爭而耽擱。」

    成碧心中不捨。卻知事理,聞聽此言情知不能相勸。唯有輕輕一歎道:「你回曲阜……準備怎麼做?」

    慶忌道:「自然是調和三桓之間地矛盾。盡快選立一位新君,我想,這也是三桓家主地願望。他們都沒有魄力自立為君。那樣地話。在他們地上面。必須要有一位君主,哪怕只是名義上地。否則三桓各行其是。無論用什麼法子,矛盾只會越來越激化。」

    成碧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此去曲阜若能說服他們最好,若是不能,還是盡快回吧。三桓之爭。由來已久,未必便會殃及費城,唉,只可惜廟堂之事。成碧從不關心。也幫不了你什麼忙。」

    慶忌微笑道:「我明白。盡人力聽天命罷了,關乎魯國立君地大事,我一個外人。是不會過多干預的。」

    「嗯!」成碧應了一聲。忽地撲到他懷中。緊緊摟住了他。忘情地道:「公子啊。我原以為你返程去衛國時,才是你我分開地日子。==想不到事多波折。曲阜往返一番。你我相聚時日更加的少了。」

    慶忌一手撫摸著她光滑柔順的長髮。一手在她迷人的**上輕輕移動,成碧偎進他懷裡。貓一般地半闔起美眸。嬌喘細細,享受著他地溫柔愛撫,在她心中,慶忌本不是能夠永遠屬於她地人。所以這些天她才如此癡纏,恨不得每一刻都和他膩在一起。一隻蟬。在數年的黑暗生命之後,只在半個月的歌唱中燃燒盡它的生命,成碧那迫切地心理,也想緊緊抓住與慶忌。在相聚地短暫時刻,享用她一生唯一的一次愛情。

    慶忌看到她真情流露的樣子。內心深處被一抹柔情觸動了。他輕輕撫摸著成碧的長髮,柔聲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相信慶忌吧。你我地緣份不會止於費城一地,十三年前。你地人生從此地開始改變。十三年後,你地人生還將從此地開始全新地未來。」

    成碧夫人仰起臉來。雙眸幽幽深深。就像兩潭甘醇地美酒,用迷醉的聲音說:「公子啊。為什麼你總能說些讓人心動難禁地美妙情話,哪怕明知你是哄我的。還是哄得人家心甘情願,就像那撲火的飛蛾……」

    慶忌見她還是不信。不禁氣極。仰天長歎道:「唉!商人多疑。夫復何言哉?」

    成碧夫人憂傷地道:「非是成碧多疑。我只一介女流。除了這一個身子還有幾分姿色,又怎值得公子為我打算?」

    慶忌氣極,抬起手來在她柔嫩豐腴的豐臀上重重一拍,恨聲道:「越是聰明地女子。一旦鑽了牛角尖。便更加地不可理喻。一會兒上了床。我再好好教訓教訓你。」

    成碧夫人幽怨地瞟了他一眼,輕歎道:「公子啊,你當成碧喜歡了你。就是為了享受那樣欲仙欲死地滋味?」她低垂眼瞼。輕輕說道:「成碧不是因為貪戀床第之事才動了淫念,而是因為心動了。才願把身子交給你啊。」

    慶忌心中溫情一動。默然無語,擁著懷中玉人,聽著彼此的心跳。他忽然有種萬事皆足的感覺,不由輕歎道:「今夜。慶忌沒有白來。雖然你還不信我,但是我知道了你的心,這一刻擁著你。什麼都不做,我都知足了。」

    成碧夫人在他懷裡扭動了一下,換了一個更舒服地姿勢。微微闔起美眸,輕輕「嗯」了一聲,嘴角牽起甜美地笑意:「公子啊,你又來哄我,不過人家真地喜歡聽呢,我喜歡你這樣抱著我心裡好安寧。好舒服呵……」

    然而。她柔軟地身子在慶忌身上這一摩擦,那香馥馥、軟綿綿地觸感,使得慶忌某個部位不由自主地便發生了變化,成碧閉著眼睛摸索過去,伸手一抓。便吃驚地張開雙眸,驚笑道:「人家就是,你們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嘴裡說著只要抱著人家便覺滿足。怎麼這裡。這裡又……」

    她以掌背掩著唇,吃吃地笑了起來,慶忌嘿嘿乾笑道:「兩情若是久長時,當然要恩恩愛愛,夫人。良宵苦短啊。我們還是寬衣睡了吧。今天且來些新花樣。權當為我餞行,如何?」

    「啥新花樣?」成碧詫異地問。

    慶忌俯在她耳朵上低低說了幾句,成碧夫人羞呼一聲。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高聳豐隆的翹臀。一時骨軟筋酥,臉色燦若天邊的晚霞……

    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衣?

    房中地燈。暗了。

    窗外地月。明瞭。

    天亮了。雞啼聲高昂。叔孫搖光呢喃一聲,懶洋洋地蠕動了一下。仍想甜睡不起。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地女孩兒家,這一路奔波十分勞累,昨日初見慶忌時因為興奮忘了疲乏,但是這一夜酣睡下來,才覺出身子象散了架似地,又酸又痛。

    陽光繼續明亮起來。當窗外枝頭的黃鸝啼聲喳喳地時候。她才張開眼睛,舒展了一下身子,慵懶地爬起來,揚聲問道:「誰在外面?」

    房外無人回答。叔孫搖光有些詫異,她坐起來,穿著小衣小褲趿上木屐。隨意地挽了挽長髮。慢悠悠地走向房門,房門拉開。便見院中花樹下一條矯健的身影。手中使一柄利劍。劍隨身走,展轉騰挪。劍光爍爍,耳邊還時時傳來「咻咻」的劍刃破空聲。

    她地兩個小傳婢站在一旁花叢中。正張著一雙大眼看得有趣。叔孫搖光雙眼頓時一亮。一聲慶忌公子差點兒便脫口而出,幸好她及時改口。巧笑兩犀。美目揚雙蛾地喚了一聲道:「陽大管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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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曲阜尋虎

    慶忌聞聲止步,手中劍凝於空中,淵停嶽峙,氣勢凌然。他回首看見搖光,便抖腕甩了個劍花,颯然收劍,向她大步走來。那帥氣的收劍動作看得叔孫搖光兩眼發亮,手腕不由自主地跟著動了動,似想學他的手法。

    慶忌走到面前,抱劍行了一禮,含笑道:「陽斌奉夫人之命,前來促請小姐共進早餐,因知小姐一路勞乏尚未醒來,陽斌不敢打擾,便在此等候。不想在院中舞劍,吵醒了小姐,還請小姐恕罪。」

    叔孫搖光嫣然笑道:「陽管事客氣了,是我自己貪睡,有甚麼可怪罪的。^^^^」

    一旁兩個小侍女瞧的驚奇不已,自家小姐目高於頂,什麼時候對男人說話這般客氣過?何況對方的身份只是成府一個管事。可是再瞧瞧慶忌模樣,她們便也釋然,誰叫人家長得俊俏呢,像他這般唇紅齒白、眉目英俊的美少年,的確是頭一次見呢。兩個小侍女年歲不大,情竇未開,只知慶忌英俊,倒還沒有心動感覺。

    「哎呀!」叔孫搖光客氣完了,正想找借口支開兩個侍女。手指觸及胸前長髮。突地省起自己剛剛起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這副樣子如何見人,何況那人還是他。叔孫搖光驚叫一聲便退回房去,又羞又氣地喚道:「羽兒,卉兒,還不進來侍候。」

    兩個侍女聽了連忙搶進房去。慶忌站在院中不禁失笑,女子總是極重儀容,尤其是剛起床時未曾梳洗打扮,最怕被人看到。其實他倒覺得,女子春睡方起時那慵懶風情最是性感,特別地有女人味,倒不覺得有甚麼難看。

    叔孫搖光在房中好一通梳洗打扮,待得收拾停當,這才支開兩個侍女。把慶忌喚了進來。慶忌一進房,一個香噴噴地身子便撲到了懷中,叔孫搖光抱住他。嬌憨地道:「討厭,誰讓你一大早的就趕來呀,害得人家那副樣子見你。」

    慶忌笑道:「那副樣子很迷人啊,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再說,待你嫁與我後,那副樣子我還不是時常見得?」

    叔孫搖光聽得歡喜甜蜜,嬌嗔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這才放開他身子。上下打量他的模樣,嘖嘖讚道:「你這身衣服是哪裡尋來的樣式,看起來英姿勃勃,而且很方便習武呢。」

    慶忌這身衣服,有些類似於後世的武士服,他原不想標新立異,引人注意。在衣服上搞什麼花樣。不過上次去齊國時。眼見齊國女人穿男裝者有之,士子穿夷服者有之。風氣之開放,並無後世那般因循守舊,想到別的國家雖不知道,但是魯國在服飾上一直跟隨齊國的流行款式,到了費城後,就叫人按照他地設計做了一套武士服,對人只說是從齊國學來。待到他在魯國的軍隊建立起來,他還想在新軍中統一配發這種易於行軍作戰的新服裝。

    這套衣服既帥氣又方便,上身是一件窄胸緊身的白色短衫,長只過腰,腰間用一條黑色的武士帶勒得極細,下身是加了襠的白色馬褲,褲管用布帶纏成了倒捲千層浪,頭髮全部梳向腦後,束成馬尾,額前還繫著一條緞帶,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

    「這是齊國人設計出的一種武服,我見穿起易於行軍和作戰,便叫人做了一套。」慶忌早有準備,立刻把這套衣服款式再次推給素來開風氣之先的齊人。叔孫搖光欣然道:「原來是齊人設計的新式武服麼?好漂亮,我也要做一套。」

    慶忌微笑道:「好,待我從曲阜回來,我找人做給你。」

    「嗯嗯,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曲阜?」

    「當然是越快越好,我今天便啟程回去。」

    叔孫搖光一怔:「今天便走?好,我馬上去見成碧夫人,向她請辭。」

    「慢著!」慶忌一把扯住了她地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身邊,攬住了她的腰肢:「搖光,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由我一人先行趕回曲阜。」

    叔孫搖光一聽惱道:「怎麼,我本是為了來看你,可我剛來,你卻要走,還不願與我同行。」

    慶忌安慰道:「搖光,這也是迫不得已呀。你一路跋涉,便是自己不喊累,我也要心疼了。如果再匆匆返回去,身體怎麼吃得消?若要我緩下行程等你,誰知晚一刻回去,曲阜那邊又會生出怎麼樣地變化?」

    叔孫搖光聽他言之有理,想起此番慶忌回去是要幫助自己父親解脫困局,如果能夠成功,對這對翁婿來說,也是一件修近關係的好事,所以心中雖然依依不捨,也只得點頭答應。

    看著她幽怨的眼神,想起以她個性,要她整日悶在宅子裡也真的是難為了她,便道:「搖光,我讓你留在這裡,也不只是修身養性的。^^^^我回曲阜後,這城池修建卻是一刻不能停,你要多關照些,那可是我復國能否成功的一樣本錢。」

    叔孫搖光聽說有事可做,雙眼頓時亮了起來,雀躍道:「你放心吧,這件事儘管交給我。」

    慶忌想起一事,又囑咐道:「但是你要切記,往返飛狐谷與費城時,必須帶著盡可能多的侍衛以防不測。」

    昨日聊天,叔孫搖光已知道他路上遇襲的事,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

    慶忌見她乖巧聽話。心中喜悅。便俯身在她頰上香了一口,然後啜著她地耳珠低語幾句情話,叔孫搖光聽得玉一般地清麗小臉都臊得有些暈陶起來,她不依地在慶忌懷中扭了扭身子,暈著臉抬起頭,情意綿綿地看著他,柔聲道:「搖光只愛慶忌是當世英雄,你做不做吳國大王。^^ ^^人家才不在乎,就算你不能復國,人家也要嫁給你,也要做你的妻。」

    慶忌微笑道:「但是我在乎。一個女人喜歡了一個男子,最真的情意就表現在無論他是落魄還是發達,都忠貞不渝,始終如一,所以她是女人。而一個男子喜歡了一個女人,最真的情意就表現在要竭盡他的能力。給他的女人幸福與榮耀,這才是男人。」

    叔孫搖光一雙眸子深情地凝視著他,熠熠放光地眼睛裡充滿了對自己男人地愛慕與信服。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叔孫搖光輕輕說出這句情話,這句誓言,然後柔柔地握住了慶忌地手,四目相望,眼波如流……

    慶忌心頭深深地歎息著,他愛死了這春秋時代地愛情……惱人的雨中。慶忌和英淘乘單馬、挾利劍,身披蓑衣,頭戴竹笠,悄然出了費城。在城外一株柳樹下,英淘將馬鞍等物從馬股上所馱的麻袋中取出來,利落地給兩匹馬配好馬鞍馬鐙,二人扳鞍上馬。抖一抖一身清涼。縱馬揚鞭,向曲阜方向疾馳而去。

    囿於身份。成碧夫人和叔孫搖光都不能送他。季氏老宅客舍中,叔孫搖光站在廊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廊簷下淋瀝垂下的雨水發呆。雨有些涼,她裹了一件鶴氅,簷下雨垂如簾,看過去,一切都有些迷亂,就像她的心。叔孫搖光惆悵地歎了口氣,輕輕伸出手去,讓那雨水澆在她的手上,水,涼涼的……

    後宅成碧夫人房中,成碧夫人推開後窗,坐在小樓上,身前有一几案,案上有一弧酒,寂寞美人素手執杯,獨酌的,悵然望著窗外那如絲如縷地雨線,心頭那種蕭索難言的滋味,比之以前從不識愛情甜蜜味道時更加難過。

    她的心境與叔孫搖光迥然不同,叔孫搖光雖然傷感,傷感地只是暫時的別離,而成碧夫人卻不知道她未來的希望在哪裡,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現在。如今觸景生情,她所想到的,是與慶忌不久之後的真正別離,因著這雨境,於是心裡也越發地感傷起來。小樓聽雨,聽到的只是心裡的冷清和寂寥。

    美人恩重,慶忌卻不知道那少婦與少女暗懷地愁思,一離開費城,他便快馬加鞭向曲阜趕去。

    魯國三桓自掌握了魯國權力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鬥,已經鬥了兩百多年,再鬥兩百年,他們仍然會是個難分勝敗的局面,魯國就在這樣的內鬥中,一方面文化得到了畸形的空前發展,一方面政治、軍事上日益疲落。

    如今,慶忌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三桓之間能暫時保持一下平衡和安靜,以確保他的利益不受損失。聽了成碧夫人地勸告後,慶忌也想到自己倉促回曲阜,自告奮勇地請纓為三桓調和,很容易引起他們地猜忌,是以一到曲阜,便直奔陽虎的府邸。

    他想先從陽虎這裡瞭解一下最新地動向,如果三桓已經達成一致,那他就沒有露面的必要了,如果三桓仍在爭鬥當中,他也可以從陽虎這裡多瞭解一些情況,做到心中有數。

    當慶忌和櫻桃出現在陽虎的宅門口時,已經變成了兩個滿臉虯鬚的大漢,那門子每日裡不知要迎來送往多少客人,自然不記得這兩個曾經以販馬客人」身份拜訪過陽府的人,一聽慶忌自亮身份乃是陽虎的從弟,那門子不敢怠慢,連忙將兩人請往客廳。

    慶忌來到客廳外站住,那門子正要進去稟報,便聽見陽虎聲震屋瓦的大罵聲自廳中傳來:「不識抬舉的蠢物,竟然自作聰明,如此戲弄與我,陽虎誓不與他甘休!孔丘匹夫啊,曲阜但有陽虎一日,你便休想再能撥雲見天!」

    慶忌聽了與英淘對視一眼,心中詫然,不知是什麼人惹了陽虎如此氣憤。要知當今魯國,敢當面得罪陽虎的不外乎三桓家主,其他所有的公卿大夫,對這個季氏家奴至少也要維持表面上的尊敬和禮儀。若是三桓家主辱罵了他,諒他縱在自己家中,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大罵,更談不上不讓對方有出頭之日,若非三桓家主,又是何人能讓他如此暴跳如雷?

    那門子眼見家主正在大光其火,情知此時不是上前進言的時候,可是廳外那位乃是陽虎從弟。血族之親,是古人最為重視的,他又不敢怠慢了,所以站在廳口欲進還退,頗有些失措。

    陽虎鬚發皆張,怒不可遏,他的面前地上放著一隻竹籃,前邊還跪著兩個惶惶然的家奴。陽虎罵完猶不解氣,抬腿一踢,將那竹籃踢飛起來,裡邊滾出一隻野鴨,軟綿綿翻滾了兩圈停住了。

    陽虎喘了口大氣,斜著眼角睨了一下站在門口的門子,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話!」

    那老門子嚥了口唾沫,這才怯怯地道:「大人,您的從弟到府上拜見。」

    陽虎惡狠狠罵道:「你這個老蠢奴,某家十七個從弟,你說的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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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陽虎送禮

    「呃,回大人,您的這位從弟自稱叫作陽斌。」

    「嗯?我哪有這麼……」,陽虎語聲一頓,忽地怵然心驚,急忙問道:「他在哪裡,快快請他進來」。

    「是是是」,門子趕緊退下。陽虎瞥了一眼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家奴,冷哼道:「沒你們的事情,給我滾下去,把這只該死的鴨子一齊拿走!」

    兩人趕緊拾起籃子和野鴨,慌慌張張地向門口退去。慶忌進廳,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瞧見他們手中東西,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這才踱進廳來。他見廳中沒有侍從,便向陽虎拱手道:「虎兄,久違了。^^首發^^」

    陽虎斂去臉上怒容,迎上前道:「慶忌公子,你怎麼回曲阜來了?」

    陽虎原與慶忌聯手,想扶季氏打壓叔孫、孟孫兩家,從而總攬魯國大權。魯國政令統一後,做為季氏門下第一權臣的他就有機會發動對外戰爭,靠戰功封爵,從而脫離家奴身份。不料叔孫、孟孫氏使了釜底抽薪之計,暗中去請魯君回國,雖然最後魯君暴死,可是為了避免嫌疑,洗雪清白,季孫意如只得贊成擁立新君,並辭去執政之職,這一戰實際上是季氏落了下風,陽虎的雄心也化為了流水。

    但是此事功敗垂成,都是季氏優柔寡斷貽誤了戰機,與慶忌並無干關。=首發=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陽虎一代梟雄,並沒有因此遷怒或疏遠了慶忌,兩人現在雖沒有利益攸關地合作關係,他對這個曾經地戰友還是很親切的。

    慶忌說道:「我在費城遇到一些緊要的事情,需要知會三桓大夫與陽虎大人一聲,是以這才急急返回曲阜。虎兄這是與何人鬥氣啊?我方才聽到……孔丘?出了什麼事?」

    陽虎聽慶忌把自己與三桓並提,不禁容顏大悅。對他也更加的親切起來,忙挽了他手臂入內,口中笑道:「不去提他,孔丘那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早晚要他好看,來來來,快請坐下。」

    慶忌本想馬上引入正題,一聽他再次提到孔丘不免有些好奇,孔丘是與展獲一同回曲阜的。\\\\\\要走展獲的門路謀個一官半職,而展獲與陽虎素不交往,可謂井水不犯河水。這孔丘怎麼招惹了陽虎?

    當下慶忌便不急著談起自己的事情,隨口又問了兩句。陽虎與他同席坐下,無奈地道:「不瞞公子,虎與孔丘,自幼相識。年輕時,曾有過一些芥蒂,不過那都是陳年舊事了,陽虎也不放在心上。如今陽虎在季孫大人身前做事。而孔丘窮究學問,成了我魯國聞人,乃是博學之士,我與他雖然彼此聞名,倒是一直再沒有機會見面。」

    他說著取過一口陶甕,為慶忌斟了一杯酸梅湯潤喉。^^首發^^這陶甕是在井水裡鎮著地,天氣炎熱。坐在寬敞的大廳中也不涼快。喝些涼意沁人的酸梅湯不僅生津止渴還能祛暑。

    陽虎說道:「我在季孫大人身前行走,展獲請了他的好友孔丘回都城。向季孫大人討取一個官職。公子你也知道,陽虎雖然出身卑微,但是大人身邊的事,都是陽虎在操辦,大人便把此事交給了我。我想著孔丘也算是個博學之士,至於身份,如今雖然破落,也是貴族之後,便遵了大人的吩咐,想給他找個合適的職務。」

    「這幾天,因為朝堂上事務繁忙,還來不及做具體安排。****我想,我與孔丘今後是要同朝做事的,他為了昔日一點舊怨,對陽虎一直耿耿於懷,今後卻不好共事,便著人送了兩條炙豬腿給他,以示友好。同時嘛,向他說明一下朝事正忙,對他的安排過兩日便有定論,免得他胡思亂想。」

    說到這兒,陽虎怒氣又生,一拍几案道:「可恨孔丘,羞我辱我。此人實是奸詐萬分,他若不願與陽虎為伍,大可拒收這份禮物。可他收下了我地禮物,卻又不肯相見於我,鬼鬼祟祟,趁我不在家時上門還禮,小人行徑,真是氣煞陽虎了。」慶忌聽他說了這才明白事情原委。這其中的關節,若是換了現代人去聽想必是聽不大明白的,你給人送禮,為什麼一定還得要人還禮?而且還禮還得面見你本人,不然就成了大不敬?如今這個慶忌繼承了原來慶忌地全部記憶和知識,卻聽得懂陽虎的意思。^^首發^^

    那時候,講究的是禮尚往來,有送禮,必須得有還禮,這才不失禮節。當然,這不包括行賄的時候。如果年長者或者地位高的人給年少者或者地位不及他的人送禮,那麼收下禮物的人就得親自攜著禮物去對方府上還禮,東西不在多少與貴重,要的就是這個禮節。

    但是陽虎如今權勢熏天,本沒必要去向孔丘一個沒落貴族示好,孔丘對他什麼觀感,也影響不了他分毫,他這麼做是圖些什麼?慶忌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陽虎地用心,陽虎送禮,原來是是投石問路啊!

    或許是上一次大夫們用建稷祠的陰謀陷害這個不怎麼懂得禮制的陽虎,險些使他受人陷害的事刺激了他,他這是想找一個懂禮制的博學之士做自己的幕僚。\\\\\\禮制之學,繁褥複雜,而且這些知識一直掌握在貴族手中,平民是不可能學到這麼複雜的知識地,然而貴族身份地人又有誰肯屈身投到他一個家奴門下?只有孔丘這樣已經沒落不堪的人才有可能。陽虎給孔丘送禮,就是試探孔丘地態度。如果孔丘收下禮物,並且親自登門還禮,那就表明了他的態度,是答應為陽虎效力了。^^首發^^如果拒收禮物,別人只會說孔丘不識時務,陽虎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這種叫人無法抓著把柄的含蓄學問,本是官場上常用的手段。

    只不過孔丘對他示好的反應實在太過曖昧,要麼別收,既然收了禮物,卻又挑個陽虎不在家的時候來還禮,而且還了一隻野鴨,難怪陽虎勃然大怒。要知道那時不但禮節上有講究,送什麼更有講究,拜師要送胙肉,成親要送大雁……,往來時送野鴨,那對對方是有些不太恭敬的。

    慶忌聽了事情經過也不禁微微搖頭:「孔師學問是有的,可惜這做人啊……,你總不能指望每個與你交往的人都是展獲那樣的方正君子,用的方法不妥當時,怎能不得罪人?

    其實慶忌也弄擰了孔丘的想法,孔丘並無藉機戲弄陽虎的意思,孔丘見陽虎這位魯國第一權臣登門送禮時,其實是有些受寵若驚的,並欣然收下了禮物。^^首發^^陽虎這樣主動示好,昔日被他奚落過的那一點仇怨,孔丘便也不在放在心上。

    只是這禮物收下後,激動的心情剛一平復,孔丘便領悟了陽虎送禮的深一層含意。孔丘反覆思量,權衡利弊,漸漸起了悔意。他屢受波折後,現在只要能夠讓他達到施展自己政治主張的目的,無論對方是季孫意如這個目無君父的權臣還是陽虎這樣氣焰熏天的權奸,他並不介意。\\\\\\他想要的是目的,至於途徑,已不想挑挑揀揀。

    然而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陽虎縱然肯重用他,也不過是把他當成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幕僚罷了,會支持他復周禮、行仁政的政治主張嗎?再者說,一向欣賞支持他的政治勢力,是那些世襲罔替,傳承襲爵的世家貴族,其利益與陽虎這種新興勢力正相衝突,如果投到陽虎的門下,等若自絕退路,與這些貴族斷絕了關係,從此除了屈膝為陽虎所用,再也沒有第二條路走了。

    這樣一想,孔丘便不想收陽虎的禮物,可他此時把禮物退回去,不免要罪陽虎,在他入仕為官的事上陽虎必然橫加阻撓,於是絞盡腦汁,想了這個補救的辦法出來,他以為這樣做天衣無縫,既不會激怒陽虎,又能彌補收禮的過失,從此與陽虎兩不相欠。哪知陽虎此人讀書雖然不多,卻不乏機智,他一個方正君子都能想得出這樣的辦法,陽虎這種從爾虞我詐中掙扎出來的人,對人心人性的瞭解尤在其上,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慶忌見陽虎恨意深深,不禁大皺眉頭,孔丘是他的好友,而且由於孔丘在歷史上的地位,慶忌對他一直從心底裡存著幾分敬畏,他不希望這位孔丘受人詰難打壓。而眼下,對他助力最大的是陽虎,這個魯國第一權臣他更加的不能得罪。

    思忖再三,慶忌只能好言相勸道:「虎兄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與一個士子如此計較。孔丘如竹之君子,清高自廉。他如此作為,想必是因為陽虎大人如今權傾朝野,炙手可熱,乃是三桓之下第一人,孔丘擔心會被人誹責他攀附權貴,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慶忌這番話兩邊都捧了一下,算是給了陽虎一個台階下,陽虎卻不領情,他冷笑一聲,輕蔑地道:「呵呵,陽虎知道公子與孔丘有些交情,咱們各交各的,公子也不必替他轉圜遮掩了。什麼竹之君子,清高自廉,在我陽虎看來,他孔丘就是一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鼠輩。

    他不好名不好利?嘿,果真如此的話,他也不會在生了兒子後,國君送了一條鯉魚為賀禮,便沾沾自喜地給兒子取名叫孔鯉了,還不是覺得國君承認他的貴族身份?我呸!當初國君怎麼沒送他一頭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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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鳥為食亡

    聽陽虎這麼說,慶忌摸了摸鼻子,實在不知該如何解勸了。

    陽虎氣憤地呼了口氣,這才擺手道:「不提那個鳥人,提起來便是一肚子氣。說說公子的事吧。公子此去費城,不是正在築城招兵嗎,何以秘密潛回曲阜?」

    慶忌聽他問起,思忖道:有關三桓爭立新君的事不能向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意見,不管怎麼說,陽虎與季孫意如乃是休戚與共的關係,如果知道自己別有用心,就未必再肯接受自己的意見。再者說,陽虎目前仍是季孫意如身前不可或缺的人物,有關展跖謀反的事,就算自己瞞著他,他也會從季孫意哪那裡知道,那時反而讓他心生嫌隙,不如坦誠相告,再由此事引到三桓爭立新君的事上,那時再順其自然地說出自己的見解,不會引起他們的疑慮。

    想到這裡,慶忌便神色凝重地道:「虎兄,我在費城擇地築城時,發現大盜展跖在附近的蒙山險地蒼霞谷中有一座山寨。當時,展獲大夫奉季孫大人之命上山勸降,展跖閉門不納,孔丘便主動請纓,替展獲上山。本公子與他們相熟,為安全計,慶忌便喬裝改扮成一名侍衛,護送孔丘上山。這一勸,自然是沒有成功的。不過慶忌在山上另有一些發現。」

    陽虎方才暴燥得像個毫無城府的粗魯漢子,此時卻沉靜的很,慶忌說到一半,舉起杯來喝酸梅湯潤喉,他也不加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候著。臉上的表情象岩石一樣紋絲不動,只是兩隻大眼射出了凜凜的寒光。

    慶忌呷了口酸梅湯,把他在蒼霞嶺上的所見所聞一一說與陽虎聽,尤其是展跖在痛罵孔丘時透露地那些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的激憤看法,陽虎靜靜聽完。雙眼微微一瞇道:「慶忌公子的意思是……展跖為盜,實為謀國,他……想造反麼?」

    慶忌笑了笑。說道:「僅此,並不足為憑,或許他只是想把自己的老巢建得穩如泰山,有個能夠長期落腳的地方。不過接下來地事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可就有點難以理解了。」

    慶忌接下來把他回城路上遇襲,對方意在成碧夫人,以及季府老宅後面發生的奇異兇殺案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陽虎聽罷站起身來繞室而走,轉了幾圈才停下來道:「的確。若說為了造反,這理由才說地通。展跖此人,乃是展氏家的公子,展氏是我魯國豪門大族,一位世家公子,莫名其妙地跑去做強盜,豈非莫名其妙?

    以前人們都說此人憤世嫉俗、獨立特行,是以寧做這快意恩仇的大盜,不願做養尊處優的公子,可是此人做了大盜之後。縱橫於列國之間。所作所為皆有目的,為人既富理智又擅智謀,絕非一介喜歡喊打喊殺的莽夫。有時想來,我也覺得此人行徑太過古怪,可是世間人均說他是大盜,聽得多了,我也未往深處想。此刻看來。他這大盜確是不假。只是所圖甚大啊。」

    陽虎微微抬起頭來,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誰也沒有想到。他想竊的,居然是君侯之位。」

    陽虎目中此時隱隱有光影閃動,慶忌看著他充滿彪悍之氣地面龐,忽然覺得他臉上的神韻不像是驚訝,也不像是警覺,反而……像是對展跖的欣賞和歎服……

    陽虎昂著頭神思悠悠半晌,也不知想些什麼,英淘站在門口,與慶忌對視了一眼,慶忌微微搖頭,又笑了笑,垂下眼簾鎮定地喝水。

    陽虎思索半晌,忽地回過頭看著慶忌,微微蹙眉道:「一切只是你我揣測,恐難使得季孫大人相信。」

    慶忌點頭道:「不錯,陽虎大人對季孫大人知之甚深,那是不消說的了。慶忌與季孫大人交往時日雖短,對季孫大人的性情卻也瞭解一些。若無真憑實據,季孫大人恐難做出出兵蕩寇的決心。」

    陽虎有些古怪地笑了一聲:「公子錯了,就算是有確鑿證據,除非展跖殺到曲阜來,季孫大人怕也不會調動大軍去剿匪。因為……三桓之間紛爭又起,朝堂上人人自顧不暇,如何出兵啊?」

    慶忌訝然道:「三桓之間紛爭又起?虎兄此言何意?」

    陽虎目光閃動,半晌忽地嘿然一笑,目光有些森然地瞪向慶忌:「公子,陽虎視你為友,從不曾對你有半點隱瞞,何以公子卻視陽虎為可欺之人?」

    慶忌一愣:「虎兄此言何意?」

    陽虎拂然不悅:「公子與叔孫世家已訂下婚約,叔孫玉已安排匠人去費城,而且公子的未婚妻子叔孫搖光也已喬裝扮趕去看你,三桓爭立新君的事,公子竟懵然不知?」

    慶忌吃了一驚,叔孫搖光說過她喬裝打扮離開曲阜,在城中時更是絕不在人前露面,應該無人知道她已離開曲阜,想不到陽虎耳目如此靈通,竟然知道她的去向,並據此揣測出自己此來的真正用意。

    慶忌心中紛念急轉,陽虎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眼睛一瞬不瞬,臉上隱隱現出猙獰之色。慶忌長吸一口氣,想起他方才受孔丘戲弄欺騙時地狂怒模樣,心中已有定計,於是肅然起身,向他一揖,莊容說道:「虎兄見諒,慶忌對虎兄確是有所隱瞞。你猜地不錯,慶忌確實已經知道一些三桓紛爭的事,只是搖光來時紛爭方起,而且慶忌一進曲阜哪裡也沒有去,第一個就是到的虎兄府上,是以詳情如何,不知。現今是否已有結果,不知。慶忌來曲阜,主要是為了展跖,這個,確是實言!」

    陽虎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以及神色變化,良久良久忽然哈哈大笑,慶忌暗暗吁了口氣。他知道,這番坦誠相見的話賭對了!

    「公子請坐,其實人人皆有私心私慾,陽虎又怎敢要公子什麼秘密都得向我吐露呢?只是不忿於受騙罷了。公子既知立君之爭,對此可有什麼建議?」

    慶忌皺眉道:「虎兄。慶忌此來曲阜,確是為了展跖之事,而非為叔孫氏家出頭。」

    他冷冷一笑。故作不屑地道:「好男兒志在天下,女人,何處不可求?再者,叔孫玉對本公子也未必就抱著真心,我又怎會為他出頭。此次回曲阜,我沒有把叔孫搖光一齊帶回來,就是為了方便與虎兄磋商。」

    慶忌這番話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陽虎至少已信了八成。因為他早已安排了人監視著叔孫世家和孟孫世家的一切情況,慶忌如果先去見過叔孫玉,絕瞞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慶忌一到曲阜便先來見他這番話他是信地,因之,慶忌這番表白也全聽進了耳中,陽虎心中舒泰,便暢然笑道:「慶忌公子當世豪傑,你地話我是信的。」

    慶忌微微一笑,又道:「不過。關於三桓爭立新君地事。與展跖的事是密切相連的,新君不立,那就沒有人能指使三桓出兵,挾制展跖,因此立新君地事慶忌確實非常關心,這個用心倒是不敢有瞞虎兄。」

    陽虎聽到此處忙不迭擺手笑道:「哈哈,慶忌公子。你若想瞭解曲阜如今的動靜。陽虎自可為你解說的明白,但是你若又想陽虎幫你。那卻不成了。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啊,如今為了擁立姬巒還是姬宋,朝中地公卿大夫們吵得不可開交。嘿,我家季孫大人一直裝病在家不上朝,現在叔孫玉也學精了,同樣不出頭,只使一幫親信在朝堂上打嘴仗,那全都是無足輕重的馬前卒啊,倒下哪個都不傷筋骨,但凡有些份量的人物,現在都在暗暗觀察風向。你讓陽虎為了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腳踏進這風浪窩裡?不成,不成!」

    慶忌訝然道:「此事與陽虎大人全無干係?虎兄怎麼會這麼看?」

    陽虎翻了翻白眼道:「與我有什麼干係?」

    慶忌道:「這擁立新君是何等大事,又是何等大功?虎兄才幹出眾,乃國之棟樑,如今名為季氏家奴,實為魯國宰相,何以不能更進一步,封爵得邑?蓋因虎兄本是季氏家奴子,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脫這家奴身份。

    可是如果在季孫大人之上有了國君,這國君擁立有虎兄一份功勞,那還需要定有軍功才能封爵嗎?國君若想用你,只消賜你一個士的身份,便脫了這奴籍了。那時你主便不是家主,而是國君。你也不再是家奴,而是國臣,至少也能封為大夫,這不正是虎兄一生夢想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虎兄怎說與你毫不相干?」

    陽虎聽得聳然動容,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過了半晌,他突然眼角一捎,睨著慶忌道:「公子又來誑我。」

    慶忌露出一副和成碧夫人談生意時差不多的嘴臉,奸笑道:「不無可能,機會很大,不是嗎?」

    陽虎又是一番尋思,沉吟半晌,突然重重一拍大腿,苦著臉道:「為何我明知你動機不純,偏想去上你的惡當?」

    慶忌忍不住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之所在,不得不行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之所在,不得不行耳!」陽虎重複一句,大表贊同道:「太他媽地有道理了!公子你就敞開了說吧,你有什麼打算,你有多大把握。」

    說到這兒,他也露出一副奸商似的笑容:「要是會賠本,陽虎可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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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大唱雙簧

    慶忌與陽虎同車離開府第,直奔季孫意如的府邸。六月天氣,正值酷熱,道上便連一絲風都沒有,路邊的垂柳懶洋洋地垂著枝條,只是偶爾地搖擺兩下。

    兩人坐在車中,也把車簾轎簾盡皆掀開,儘管如此,仍是悶熱難耐。日當中午,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寥寥無幾的人慢悠悠地行在樹蔭下。兩人在車中猶自商量著說服季孫意如的手段,慶忌正說著自己的想法,陽虎側首傾聽,聽著聽著目光一動,忽地喝道:「停車!」

    馬車應聲而止,慶忌詫異道:「虎兄這是何意?」

    陽虎的目光自他肩頭越過去,盯著窗外冷冷一笑,臉上露出一絲厲色:「公子且請車中寬坐,不必替他出頭。陽虎不會難為了他,只有幾句話詢問於他。」

    慶忌愕然道:「詢問誰?」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立即瞧見一旁柳樹蔭下正有一個高大的士子迎面走來。這人穿著一身粗鄙的長袍,髮束布巾,由於天氣炎熱,他走在樹下也是沒精打采的,不時還要拾起衣袖擦一下額頭的汗水。

    慶忌瞧見此人,不由失聲道:「孔丘!」

    這時那人已走到面前,陽虎一彎腰繞到慶忌那一側,讓他向內閃了一閃,自己坐在窗前,把手一拍窗板,大聲喝道:「前方來的可是孔丘嗎?來來來,陽虎與你說幾句話。」

    孔丘安步當車。正要去拜訪老友展獲,忽聽有人喚他,孔丘也覺奇怪,猛抬頭,便見陽虎正坐在一輛馬車中,一雙虎目炯炯地瞪著他,不禁暗吃一驚。陽虎當面呼喚。他想裝作不曾看到避開去也是不能了,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迎上來,尚未到車前便遙遙施了一禮,答道:「孔丘見過陽虎大人。」

    陽虎坐在車上,手指敲著窗格,斜睨著孔丘,大刺刺地道:「孔丘,魯國聞人也,博學多才。知古通今,陽虎有幾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幸遇夫子,不知閣下可肯賜教否?」

    孔丘一怔,情知來者不善,便小心翼翼答道:「陽虎大人當面,賜教不敢當,不知陽虎大人有何問題?」

    陽虎冷笑問道:「若有一人,自詡有經天緯地之才。常懷濟世安邦之志,可是眼見國家衰敗,民不聊生,明明有機會入仕為官,為國為民效力,卻惺惺作態。自命清高。以不屑為小人為伍地理由逃避,這樣愛惜羽毛的所謂道德之士配稱一個仁字嗎?」

    孔丘一聽,便知他是為了自己拒絕合作的事情在發作,然而陽虎這番話十分犀利,無論怎麼講,他都不能說不對,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義與小義、社稷之利與個人之名。孰輕孰重還分不清嗎?

    孔丘只好拱手道:「陽虎大人說的是。此乃小義,並非大仁。」

    陽虎哈地一聲笑:「領教了!」

    他雙眉挑起。又問:「如果一個素懷大志的人,本來有很多次機會出來做官,抒展他的抱負,結果卻常常因為在乎一些小節,以致一次次失去機會,這樣的人算是識大體、有智慧地嗎?」

    孔丘知道他這是譏諷自己因為痛斥季孫意如觀八佾之舞,憤而辭官,結果去了齊國卻不受重用的經歷,如今陽虎權勢熏天,孔丘不能當面頂撞,只得忍氣道:「這樣的人,算不得有大智慧。」

    陽虎哈哈大笑道:「陽虎懂了,原來這樣的人既不仁又不智,學的是「死」禮,讀的是「死書」,嘖,如此人物,充其量只能獨善其身,做一個博學而無用的士子罷了。」

    孔丘氣得臉色鐵青,牙根緊咬,腮上的肌肉突突直跳,雙目微微垂著強自壓抑心頭怒火。陽虎大笑著拍打車壁,說道:「起行,起行。日月流逝,時不我待,陽虎還要去做大事,那些蠢人只好做路邊樹下一隻自命清高的蟬,聒噪不休罷了,哈哈哈哈……」

    慶忌扭頭回望孔丘背影,對這個獨行於問道路上的人一時心有慼慼焉。而陽虎折辱孔丘一番,出了心頭一口惡氣,倒是心情大好,神采飛揚。

    二人到了季孫氏地府邸,因是陽虎帶著,也不需通報,便下了車,由陽虎引路,穿堂過院,直趨後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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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因魯君去世,哀慟不能自己,以致臥病在床的季孫意如此刻正擁著美妾飲著美酒,欣賞著六個身著綵衣的舞伎表演,那舞伎們僅堪一握的纖腰間扭動時便露出一道雪白的誘人肌膚,很是吸引男人的眼光。

    聽說陽虎來見,季孫意如不以為意,仍然擁著愛妾,笑瞇瞇地看著那六個綵衣女子在席前翩翩起舞。

    「陽虎見過主公。」陽虎上前拱手見禮,一臉大鬍子的慶忌暫在階下候著。

    「唔,好好,且一旁候著,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六個舞伎啊,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居然都是孌生姊妹,難得,實在難得。老夫要她們枕席上侍候時,左擁右抱,偶一回頭,便像對著一面鏡子,哈哈,甚是得趣啊。」

    陽虎陪笑道:「這是陽虎搜羅了宋國、陳國還有我魯國與齊國四國美女,挑選出來的三對雙生美人,特意呈與主公,就為讓主公嘗個新鮮。」

    「嗯,好,好好!哈哈,老夫甚是滿意,甚是滿意。」季孫意如捻著鬍鬚,低頭就著美妾的手喝了口酒,眼睛卻自始至終不曾看過陽虎一眼。

    陽虎見季孫意如心情正好,便走到他身後。屈膝跪坐,膝行兩步湊近了去貼著他地耳朵低語了幾句,季孫意如身子一震,訝然扭頭看向門口,擺手道:「停了停了,下去下去。」

    舞伎與樂師盡皆停下,依次退出。季孫意如在自己美妾臀上一拍,說道:「美人兒,你也出去吧,老夫有事要交待陽虎。」

    「遵命!」那美妾應聲,瞟了陽虎一眼,閃身退了出去。季孫意如又擺擺手,身後兩個打扇地侍婢忙也持著長柄的羽扇退下。

    待他們都出去,季孫意如把腳旁盛冰降溫的木桶踢了踢,連忙站起,訝然迎向慶忌道:「慶忌公子。你怎麼回曲阜來了?」

    慶忌上前見禮,與他同席就坐,然後把他對展跖的懷疑說與季孫意如,季孫意如惑然道:「展跖有反意?」

    他仔細思索片刻,微微搖頭道:「這個……怕是公子多疑了吧。展氏在我魯國的威望遠不及我三桓世家,就算展氏一族全反了,也撲騰不起什麼風浪。何況展獲乃是一個方正地君子,此人是決不會反我,決不會對魯國不利地。至於展跖,早已脫離展氏門戶。成了一個聲名狼籍地大盜,展家除了與他一母同胞的展獲尚念著兄弟之情,其他人早已不把他當作展家人。他想造反?他能拉起多少人馬?兵從哪來,錢從哪來?」

    慶忌瞟了陽虎一眼,故意誇大其辭道:「大人,要說人。容易的很。如今天下動盪不安。鄉野間不知多少壯士遊走各方圖一條生路,要招兵,只要有糧,易如反掌。

    我在蒼霞嶺上,見那裡房屋幢幢,不止有許多壯士,還有婦人和孩子,山上田地無數。展跖棄門為盜已有近二十載。若他幼存大志想要謀反,必定早有策劃。二十年休養生息,僅蒼霞嶺後莽莽叢山之中,就不知存了多少人馬米糧,何況他還不只一處巢穴?

    再說錢,展跖在魯國雖為禍不烈,但是宋衛齊陳諸國多受其害,攻城掠地不知搜刮了多少財富,你想,他掠奪這許多錢財何用處?」

    季孫意如這一聽不免有些意動,陽虎裝作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倉皇道:「該死,他哪裡去安營紮寨不好?怎麼偏要選了費城?那是我家主公經營多年的封邑,又是連通東海的要道,若真起了戰亂,不只費城糧賦全被他奪去,東海之鹽也無法運來,那……那損失……」

    他這樣一說,季孫意如才矍然變色,意識到此事關乎他的切身利益,不管消息是真是假,都不能馬虎大意了。

    季孫意如動容道:「如此看來,老夫當趁其尚未起事,調兵圍剿蒼霞嶺?」

    見他著起急來,慶忌反安慰道:「若說圍剿,卻也不可。蒼霞嶺依托險要,易守難攻,非三五萬大軍不能攻上去,而且蒼霞嶺後是莽莽群山,若守不住,只消往山中一逃,更是無從追起。再說,大軍一動,所費何等浩大?如今我們雖然猜測展跖有了反意,畢竟尚無實據,若貿然興兵討伐,雖說為國剿匪的名義也可使得,只是為此耗損了大人您地實力,讓叔孟兩家坐收漁人之利,那也使不得。」

    季孫意如發愁道:「打也不成,不打也不成,那卻應該如何?」

    慶忌愁眉不展地道:「慶忌正因沒了主意,才來請季孫大人定奪呀。」

    季孫意如一雙眉毛鎖緊,捻著鬍鬚只是不語。陽虎在一旁深思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道:「主公,卑下有個主意,不知主公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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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巧舌如簧

    季孫意如喜道:「快快說來。」

    陽虎道:「主公,若要出兵討伐,依慶忌公子所言,未必便能得勝。縱然得勝,恐也得不償失。不若移幾路人馬過去,駐紮在蒼霞嶺外各處要隘城池之中,封鎖住他們的出路,以防展跖發兵造反,壞了主公您的根本,此謂有備無患。然後再遣人打探山中動靜,察探那展跖行止目的,若果然要造反,我們已然有備,他討不了便宜。若並非造反,這次移兵駐防,權當演武夏狩,所需費用便要少得多,不知主公以為如何?」

    「好,好好,這個法子好,進可攻,退可守,便依……」他說到這裡面色忽地變得難看起來,他做魯國執政時,都指揮不動叔孟兩家的軍隊,現在要派兵去為他守家護院,叔孫兩家更無出兵的道理,若是只調自己人馬過去,想要分兵駐守蒼霞嶺周圍的交通要道得需要多少人馬?那裡可是南北水運,東西陸運的一個交通要道,四通八達呀。

    再說,季氏封邑與齊國接壤,由於邊界常起爭端,所以季氏門下的軍隊,有相當一部分駐守在齊魯邊境,當初他老子季武子把魯國軍隊一分為四,自己能獨佔其二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他需要為國防守北疆,現在難道能撤回北疆軍隊,敞開門戶給齊人嗎?

    慶忌見季孫意如臉色難看,故意問道:「季孫大人,我也覺得陽虎這個主意很是妥當,大人何以面露為難之色?」

    季孫意如輕輕一歎,苦笑道:「難啊,恐我季氏門下抽調不出這麼多的軍隊,叔孟兩家負責西面邊界的防禦,南北邊界均由我季氏負責,此外還有許多城池都要駐兵防守。要抽調數萬軍隊到費城去,談何容易?」

    慶忌訝然道:「大人準備獨自出兵防盜麼?展跖若真有反意,於整個魯國不利,叔孟兩家不肯出兵麼?」

    季孫意如冷笑一聲道:「若非事到臨頭,誰肯助我出兵?展跖如今駐紮在老夫的封邑,叔孟兩家巴不得……」

    他說到這兒省起慶忌乃是叔孫玉的未來女婿,彼此的關係未必就比自己遠了,有些話卻不可說的太過明朗,便又嚥了回去。

    這時陽虎便為季孫意如解釋道:「慶忌公子,你有所不知。我魯國國君方逝。喪事操辦之後,便商議再立新君。先君不曾留下嫡子,按規矩,當由庶長子姬巒繼位。可是……唉,叔孫大人偏要議立一個侍婢所長的幼子姬宋,以致朝堂上許多的公卿大夫大為不滿。」

    他說到這兒,看了季孫意如一眼。又道:「廢長立幼,不合禮制,所以我家主公實在不好表示贊同。現如今,立姬巒還是立姬宋,朝中已經分成兩派。各自引經據典。整日裡爭吵不休。因為我家主公沒有表態支持,現如今叔孫大夫深恨我家主公棄約背盟,卻不理解我家主公地一番苦心……」

    季孫意如聽了連連點頭,作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深沉模樣蹙眉歎道:「是啊,廢長立幼,違背祖制。此例一來,諸侯側目,唉……。你讓老夫如何應允啊?」

    「竟有此事麼?」慶忌眉頭一蹙。自言自語地道:「我這未來岳父倒底在搞什麼鬼?當初的商定……啊!」他輕呼一聲,看了陽虎一眼。

    季孫意如一笑。指著陽虎說道:「公子無須小心,老夫的事情,沒有瞞著這個奴才的,呵呵,你但說無妨。」

    「好!」慶忌「歉意」地瞟了陽虎一肯,又道:「當初的約定是,季孫大夫退讓一步,請辭執政之職,由叔孫氏選立新君,各得其惠。既然不管立誰都是他的功勞,那麼他選擇了姬宋招致群臣反對時,為何不棄了姬宋再立姬巒呢,人仍是他議立的,何必執著於這個姬宋。」

    季孫意如臉上有些不自在,他事先已經選定姬巒,並向叔孫玉透露自己意向的事他當然不便告訴慶忌。叔孫玉如果改立姬巒,姬巒也只會認為是他請托的季孫大夫起了作用,將來只會與季孫意如親近,叔孫玉怎會做這替他人做嫁衣裳地事。

    慶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地樣子,思忖再三,忽地一拍大腿,露出笑容道:「我明白了!原來家岳打得是這個主意,果然是老謀深算。」

    季孫意如心中有鬼,一聽這話不禁心虛道:「呃?打得什麼主意?」

    「這個……」,慶忌又看了陽虎一眼,面露難色。

    陽虎微微一笑,起身道:「主公,卑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卑下且退下,稍候再來聽候主公訓示。」

    季孫意如急著想知道慶忌猜出了什麼,忙擺手道:「好好好,你且下去吧。」

    陽虎微有「不忿」地瞟了慶忌一眼,一展袍袖,揚長而去。

    待陽虎離開,慶忌才道:「季孫大人,慶忌知道陽虎乃大人心腹之人,只是這番推心置腹的話,便是大人的親近心腹在,實在也有些難以啟齒,是以才讓大人屏退左用,還望陽虎不會因此心懷怨恨才好。」

    季孫意如忙道:「不妨事的,陽虎不過是老夫的門下走狗,豈敢慢待了老夫的朋友,慶忌公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慶忌這才說道:「大人,我方才忽然想到其中關節,叔孫大人棄庶長子而就幼子,這其中頗有見地啊,於大人您更是大大的有利,大人何不表示擁戴,共立姬宋為新君呢?」

    季孫意如臉色一變:「公子此來,莫非是為叔孫氏做說客地嗎?」

    慶忌面色不變地道:「大人休要疑心,慶忌唯有復國,才能與叔孫家結親。若要復國,離不開季孫大人的鼎力支持,這其中誰輕誰重,慶忌還分得出來。如今慶忌如喪家之犬,朝不保夕,豈會為一女子傷害了與季孫大人的友誼。自毀了前程?」

    季孫意如臉色稍緩,猶自懷疑地道:「好,你且說出其中道理來,讓老夫聽聽。」

    慶忌道:「魯國之軍,一分為四,把持於三桓家主手中,魯君之權,一分為四,魯君能夠掌握的極少,余皆盡在三桓家主手中。請問季孫大夫。這合不合禮法?」

    季孫意如眼光灼灼,厲聲道:「公子此言何意?」

    慶忌堅持道:「請大人先答覆我,這合不合禮法?如今堂上沒有旁人,你我盡可放膽直言,大人有何疑慮?」

    季孫意如瞪著他,冷冷道:「不合禮法,那又如何?」

    慶忌笑道:「那就是了。叔孫大人此舉。正是為了穩固三桓家主的地位啊。若立嫡長子姬巒,先君無嫡子,那他就是名正言順地先君人選,合理合法。然而若立幼子姬宋,那時如何?魯國君主捨長棄幼。他地身份先就不合禮法。那時他還敢為難三桓家主嗎?唯有依靠三位大人,才能穩固他的君位,以防比他年長地諸位兄弟覬覦寶座。

    世間常有人講,季孫大夫凌駕於國君之上,使季孫大人飽受詬病,然而這個君上如果是不合禮法的,從根子上就不對了,還有誰會去計較是不是主弱臣強。這不是對大人極為有利的一件好事嗎?」

    季孫意如聽了目光一閃。忽然覺得慶忌此言大有道理,但他卻不信叔孫玉會是如此想法。他強辯道:「公子此言也不見得在理,就算姬巒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之人,他是由老夫親手所立,豈會不感恩戴德,難道還會對老夫不利?」

    慶忌笑了笑,說道:「先君姬稠,乃是令尊季武子大人親手所立,姬稠對您如何?姬巒羽翼一旦豐滿,便再要制你之罪又如何?」

    「老夫……」

    慶忌打斷他的話,冷笑著搶先道:「難道大夫你再驅一次國君?」

    「這……」,季孫意如蹙起眉頭,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半晌才道:「公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可是……」

    他瞥了慶忌一眼,有些難以啟齒地道:「立姬宋為君,乃是你的岳丈大人一力提倡地,老夫此時若是允了,姬宋即位,必親近叔孫玉,老夫已然辭讓執政之位,再退一步,叔孫玉豈不爬到了老夫頭上?」

    慶忌問道:「大人何曾在廟堂上公開反對擁立姬宋為君?」

    季孫意如搖頭道:「這倒沒有,畢竟……我與他地盟約中早有約定,立君之權交給他,老夫不予過問。」

    慶忌喜道:「那就成了,大人既然從不曾表態,明日朝堂上雙方爭論不休時,大人您只要發一句話,便如令尊季武子大人那般,只消說一句:就立此人!立時所有爭論全消,新君上位,一錘定音,天下人誰不說大人才是決定了新君人選的關鍵人物,不但不會折了大人您地名聲,相反,大人地名聲必然如日中天,再登一樓。」

    季孫意如聽至此處,一雙老眼亮了起來,慶忌看在眼裡,心中暗道:「季孫意如這裡怕是成了,還有一個叔孫玉,那個未來岳父我也不能得罪了,他那裡,也該想個法子,如何安撫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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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大計得售

    慶忌與季孫意如計議良久,決定了明日朝會的行動細節,季孫意如反覆思量,未曾發覺什麼破綻,若能依此計而行,確是解決僵局、平息事態,還能陰他叔孫玉一回,搶回一些便宜,心頭頓時大悅。

    計議已罷,季孫意如便吩咐設宴,親自陪慶忌歡飲,為安全計,除了最信任的心腹之人,無人知道季孫大人親自陪同的這位客人就是慶忌。季孫斯當然不在防範之例,聽說好友慶忌到府,他也欣然趕來相見。

    季氏父子二人陪慶忌飲宴已罷,季孫意如又熱情挽留慶忌宿府上,還「慷慨」地從方才獻舞的三對孿生美貌少女中挑了一對,讓慶忌帶回去侍寢。

    慶忌知道季孫意如這番舉動只是對他放心不下,怕他再去知會叔孫玉,名為款待,實為監視,於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只不過對那兩個嬌滴滴的少女,他卻以一路奔波而來,已然勞乏不堪,且君子不奪人所好的理由推卻了,本來就覺得有些肉痛的季孫意如因之對他更生好感。

    雙方起身,酒席一散,醉意朦朧的慶忌便由英淘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去客舍宿下。同樣醉態可掬的季孫意如也讓侍妾攙扶著,迎風欲倒地走到廊下,眼看著慶忌離去。卻突然推推開自己的侍妾,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隨著他地吩咐,一直候在府上的陽虎匆匆趕來聽命,季孫意如臉上醉意盡去。沉靜地吩咐道:「著人盯著慶忌的客舍,在老夫明日上朝之前,就是一隻耗子,也不許從客舍中溜出去。」

    陽虎一聽,便知慶忌已然說服了季孫意如。連忙領命道:「主公放心,卑下這就去安排人手,今夜咱們的客舍一定是天羅地網。進出兩難。」

    季孫意如微一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滿意地微笑……

    夜色漸深,月光朦朧,蟋蟀叫聲連成一片,白天的暑氣盡去,天色漸漸有了些涼意。慶忌所住的這處房舍十分優雅,三面環水,只有一面連著一個院子。這處清涼洞天在夏日晚上。徐風一吹,的確涼快,但是季孫意如把慶忌安排在這兒,主要目的當然還是為了便於監視。很晚了,夜色樹影中有無數目光注視著,客舍中始終沒有動靜。

    此時,兩名扮成普通家人裝束地武士從一處客棧中走了出來,他們對自己的使命並不明白內情,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一絲不苟地執行。兩個滿嘴酒氣。彷彿剛自女閭歡場歸來,搖搖晃晃地向叔孫玉的府邸趕去。

    他們是陪同叔孫搖光去了費城地兩名心腹家將,慶忌趕回曲阜時,便向叔孫搖光要來兩名心腹家人,命他們自駕馬車趕回曲阜,在這家客棧住下等他消息。這兩人比慶忌晚得多,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的時候才趕到曲阜的。饒是如此。一路飛車疾行,也顛得他們七暈八素。腳下象踩在風浪中的舢板上,不需要刻意去裝,還真像兩個醉漢。

    兩人輕車熟路,大搖大擺地到了叔孫府,拍門而入,擁著開門人的肩膀大聲說笑著走了進去,暗中監視的季氏家人見了他們與開門的叔孫府家將談笑熟絡的模樣,絲毫不以為意。叔孫氏地府邸裡住著的沒有三千人也有兩千八,每日進進出出的極多,他們需要注意的只是生面孔和動向可疑的人而已。

    叔孫玉已然睡下了,但是這兩個人進入不久,後宅深處一間房屋便亮起了燈光。叔孫玉披衣坐在席上,神色肅然,面前跪坐著兩個武士,正是剛剛回到府中的那兩員家將。

    叔孫玉披髮而坐,燈光下,目光明亮如亮,鼻直口端,面色如玉,雖已過不惑之年,仍然是個美風姿的男子。他向面前兩人凝神問道:「這是慶忌的吩咐?」

    「是!」一名家將恭謹地道:「小姐吩咐小人一切聽從慶忌公子安排,叫我們一切聽他吩咐。小姐還說,如果主公起了疑心,向我等問起,便代她回話,請主公務必相信慶忌的話,他是絕不會陷害主公地。」

    叔孫玉冷哼一聲,臉上的神情有點怪異。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只是自己最為呵護寵愛的掌上明珠還沒嫁出去就這樣幫著一個男人說話,做父親的心中終究有些不是滋味。

    那員家將又道:「慶忌公子見了我們便吩咐,讓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回曲阜,務必在今日日落之前趕到,在魯膾居對面的那家客舍住下等他消息。慶忌公子吩咐說,如果初月升空,還不見他來找我們,那便換上尋常衣服,在不以人注意地情況下回來面見主公,將這封密信呈上。」

    那名家將說著,自腰帶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帛書,雙手呈與叔孫玉。另一名家將便去旁邊几案上移來***,擎在手中為他照明。叔孫玉緩緩打開帛書,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燈光下,他臉上地神情始終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是眼神時而發亮、時而困惑,最後整封密信看完,他帶著訝然地表情坐在那兒,手指緩緩收緊,將那封帛書一點點團緊,攥進掌心,然後微微闔上了雙目。

    兩員家將不敢驚了主公,各自屏息等待著……

    許久許久,***啪地發出一聲微響,叔孫玉睜開眼睛,微笑道:「好了,你們兩個下去休息吧。這一趟差使,不得讓任何人知道。」

    兩員家將應聲退下,叔孫玉想了想。把手伸到***上方緩緩張開,手中一張帛書張了開來,正落在***上,帛布迅速引燃。快燒到手指的時候叔孫玉抖手一甩,將帛書扔到一邊,眼看著它燒成灰燼,然後雙眉一揚,說道:「來人。速喚休儔來見我!」

    天亮了,公卿大夫們打起精神進入宮城。

    這些天來天天互相攻伐,到如今能想到地理由雙方已經全都想過了。每天只是翻來覆去的打嘴仗而已,不只旁人看得無趣,就是他們自己都覺得無趣之極,然而日子還得繼續過,嘴仗還得繼續打,這就是他們的職責。

    正當公卿大夫們正要繼續開戰的時候,宮中寺人高聲宣佈「叔孫大夫到

    這一聲喊,令得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事先毫不知情地叔孫一派的大夫們也有些訝然。這幾天真正能決定魯國事務的三桓家主全都退居到了幕後,權柄僅次於三桓的陽虎在朝堂上也是裝聾作啞,坐看雙方大夫唇槍舌劍地鬥來鬥去,始終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這種僵局還要維持到什麼時候。今天叔孫玉突然出現,說明這僵持的局面將要發生一些新地變化。眾大夫都來了精神,待叔孫玉進了大殿,眾大夫依職階高低上前見禮,叔孫玉目光一掃。還未及對自己親近的大夫們說點什麼,寺人又高聲喊道:「季孫大夫到……」

    一直稱病在床,不來朝堂的季孫意如也到了,眾大夫聞言頓時大嘩,叔孫玉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來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轉過身去,看著正緩緩走入朝堂地季孫意如。兩人目光一碰。如同刀劍相交,好似一簇無形的火花冒了出來。那些中立派的大人們暗自興奮地攥緊了拳頭:「今天有好戲看了!」

    季孫意如與叔孫玉四目相對。緩緩走向對方面前,斂袖行禮,正要寒暄幾句,門口的寺人再度高喊:「孟孫大夫到

    話音未落,身材瘦削,卻性如烈火的孟孫子淵已一陣風似的捲進了大廳。孟孫子淵是一早接到叔孫玉通報才趕來的,他和叔孫世家,終究是同進同退的盟友。叔孫玉剛剛提出新君人選時,他因為負氣而選擇了做壁上觀,季孫意如見有機可趁還曾登門拜訪想要把他拉攏到自己一邊。

    但是孟孫子淵雖然多勇少謀,卻也明白季孫氏家地實力經過季武子、季孫意如父子兩輩的苦心經營,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他如果依附了季孫意如,那麼叔孫玉只要一倒台,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是以根本不肯與季孫意如結盟。季孫意如走後,他還把季孫意如來訪的情況通報了叔孫玉。兩人之間雖有嫌隙,但是在關係到整個權力架構的大事上仍能默契配合。

    三桓家主寒暄一番,各自站到朝堂最前方,在叔孫玉的示意下,他這一派的大夫們老調重談,再度談起了立姬宋為新君的理由,其理由不外乎是姬宋少年老成,天縱英明,知百姓疾苦,習萬卷詩書,如若為君,方是有為的國君的那些場面話。

    季孫意如手下地大夫們不曾得到他的指示,紛紛拿眼去看他,卻見季孫意如雙手拱袖,眼皮低垂,彷彿睡著了一般不言不動,一時不明他的用意,只好按他原來的吩咐上前反駁。

    雙方大夫們因為自己的主子就在面前,所以辯得格外起勁,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面紅耳赤,就算氣極了罵人,也會把「***」這種口頭語換成「他母親的」這類斯文話,盡顯守禮君子本色,一時間朝堂上沸沸揚揚,好似墟市貨場一般熱鬧。

    叔孫玉和孟孫子淵一言不發,和季孫意如一樣,雙手拱袖,儼然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堂上,只是叔孫玉地眼角卻一直睨著季孫意如地一舉一動,目光微微閃動,讓人難以明瞭他的意思。

    「唉!」

    輕輕地一聲歎息,正在竭力表演的雙方大夫立時住口,紛紛轉首望向那個發出歎息的人,方纔還吵得幾欲掀了房頂的朝堂上頓時寂然一片。

    叔孫玉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嫉妒、羨慕地光:到了今天,季孫意如竟仍有如此威風!

    季孫意如有氣無力地張開眼皮。慢吞吞地四下掃了一眼,緩緩說道:「姬巒也罷,姬宋也罷,都是我國先君血脈。我等在此議立新君,並無一絲半點私心,全是為我魯國社稷和萬千庶民著想。其實,若按定規,我們當立庶長子姬巒。這是毫無疑問的。」

    群臣鴉雀無聲,叔孫玉神色微動,但並未發作。反而將手藏在大袖下,輕輕扯了扯孟孫子淵,制止他的蠢動。孟孫子淵睨了他一眼,沉著臉色沒有作聲。

    但是他的舉動已被季孫意如看在眼裡,季孫意如轉首看向他,問道:」孟孫大夫,你對這擇立新君,有何見解?」

    他這樣一問。孟孫子淵再無縮頭之理,便踏前一步,昂然道:「諸位大夫都知道,我魯國與齊國時和時戰,齊國強大於我魯國,有此蠻橫近鄰,若我魯國不知自強,必然時時受其欺辱。再說吳國,吳國本一南蠻小國。現如今也敢對我魯國耀武揚威,是可忍孰不可忍!內中原因何在?全因我魯國一盤散沙,各自為政。

    我們需要一位有為地國君,才能使我魯國強大起來。是以,這選擇新君,是否長子,是否合乎禮法便不是第一要務。事急從權。為魯國計。為魯國萬民計,我們應該推選一位有為的公子來繼任國君之位。姬巒公子是先君庶長子。但資質秉性,皆不如姬宋公子多矣。因此,老夫以為,應該議立姬宋公子為國君。老夫出自一片公心,還請諸公理解。」

    季孫意如微微一笑,目光微微一掃在場群臣,忽然斬釘截鐵地道:「孟孫大夫所言字字珠璣,句句真言,老夫深表贊同。老夫以為,當立姬宋!」

    這句話一出口,滿堂公卿頓時目瞪口呆。贊成擁立姬宋的固然不敢置信,在他授意下反對擁立姬宋的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偌大地朝堂上,便是掉落一根針都聽得到。

    季孫意如扭頭看向叔孫玉,微笑著問道「叔孫大夫以為如何?」

    姬宋公子府。

    姬宋的住處是一幢三進院落的住宅,大小和季孫意如曾經用來接待慶忌地別院差不多。按照公子的禮制,他配備了十二名隨從武士,闔府上下,除了這十二名武士,只有兩個門子,四個院子,四名侍女,再加上兩個伙夫。做為一名公子,他的府邸和服侍的人數寒酸了點兒,不過想想連魯國國君都要逃到齊國寄人籬下,他不但沒有受人暗害,尚能有如此待遇,其實也很不錯了。

    姬宋公子府上,包括其他所有魯君公子的府上,平素是絕對無人往來的,門前冷落車馬稀。公卿大夫們憚於三桓的勢力,誰也不會私下與他們交往,三桓世家也只有在重大節日時才象徵性地派人上門問候一下,隨手送點東西。

    姬宋急匆匆趕回曲阜後,先打聽了一下如今的情形,得知叔孫大夫竟然擁立他為新君,一時又驚又喜。要知他雖及不可待地趕回曲阜,其實只是懷著一個朦朧地夢想,他的父親所遺子嗣並不少,無論從哪方面判斷都不可能排上他,想不到如今竟是喜從天降。

    但是這一來他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來。要是本來沒有希望也就罷了,現在給了他希望,但是季孫意如擁立的卻是他的兄長姬巒,季孫意如不但是魯國最有權勢的人,而且父親無嫡子,庶子之中姬巒為首,立他為君也合情合理,一時間姬宋在府上每天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天天派勇士冉猛到宮城外打探消息。朝堂上吵了這許多天,他也跟著提心吊膽了這麼多天,最是念念不忘的小艾姑娘暫時也被他拋到腦後了。

    現如今他已被季孫意如當成棄子,只能抱緊叔孫玉的大腿,他本來是想去探望叔孫玉,探探口風,表表忠心,拉近一下感情的。可是未曾被叔孫玉提名為新君人選時他還好登門拜見,此時再去太過惹人注目。所以只能待在府上,竟是束手無策。

    然而今日一早朝會,他剛剛打發了冉猛再去探聽消息,老門子便急匆匆跑進來稟報:「公子。叔孫大夫府上休管事前來求見。」

    姬宋剛剛端起碗來正要吃飯,一聽這話急忙摞下飯碗跳了起來,連聲到:「快請,快快有請。」

    休儔被請入廳中,姬宋滿面春風。全無公子架子,也不理休儔只是叔孫府地家奴管事,請他以客禮上坐。休儔向他徐徐說出一番話來。姬宋聽了頓時大喜若狂。

    叔孫玉派休儔到姬宋府上,便是他地謹慎之計了。慶忌昨日的帛書中說的明白,他將快馬回京,說服季孫意如擁護立姬宋為君。若是至晚不來見他安排在客棧的這兩名家將,便意味著他已說服季孫意如,請叔孫大夫提前知會姬宋公子,把這擁立新君地功勞先占實了。否則這新君一立,回頭姬宋得知了朝堂上季孫意如改了主意。一錘定音的話,未必就不會心向季孫意如。

    叔孫玉因著女兒地關係,便已信了七成,再者說他縱然派人來知會姬宋一聲,回頭朝堂上季孫意如並未象慶忌說地那般表示擁戴,他也沒有什麼損失,姬宋還敢到處張揚,說叔孫大夫欺騙了他不成?

    是以叔孫玉便依慶忌之計,上朝的時候派了家中管事到姬宋府上。向他透露說,叔孫大夫今日會在朝中竭盡所能,說服群臣,擁立他為新君,請他在家中寬心等候,好消息一旦傳來,便為他籌備登基之事。

    這番話說地語氣十分篤定。雖然說的是今日要親自上朝為他爭取。但是潛台詞卻是告訴他成功失敗皆在今日。這樣一來,如果成功。就算日後姬宋知道季孫意如在朝堂上說過擁立他的話,也會認為是叔孫玉在幕後出了大力,這樣就等於牢牢地拴住了姬宋,與他結成了同盟。

    姬宋聽了這樣地話,多日的煎熬等待今日便見分曉,他心中如何不喜?

    季孫意如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季府,今天,他終於重享了昔日的權威和德望。在朝堂上他一言立君,鎮住了群臣,朝會一散,趕來逢迎拍馬的公卿大夫把他圍得水洩不通,那種威風……,大丈夫真是不可一日無權啊。

    再想到新君登位後,因為是自己全力支持才立他為君,必然向自己示好,對自己言聽計從。到那時自己雖無魯國執政之名,卻掌魯國執政之實,仍然穩穩地壓在叔孟兩家之上,不禁眉開眼笑。

    回到府邸之後,季孫意如心中大悅,想起成就他這番美事的第一功臣乃是慶忌,便向府上心腹家人問道:「慶忌公子呢,還在客舍休息嗎?」

    那家人回稟道:「方纔去看,慶忌公子因昨夜醉酒,仍然高臥不起。大人您要見他?小的再去促請一下。」

    「不急不急」,季孫意如笑瞇瞇地道:「慶忌公子一路勞頓,又喝多了酒,讓他多歇息一下吧。陽虎呢,叫他來見我。」

    陽虎親自守了慶忌一夜,也不見慶忌有什麼異動,直到天明,他才換了撥人在明處監視,自己回房歇息,這時一個盹還沒打完,便被人喚醒,急急趕來見季孫意如。

    季孫意如滿面春風地吩咐道:「陽虎,馬上備一份厚禮,把老夫平素把玩的那柄紫玉如意也帶上,送去姬宋公子府上,就說是老夫恭祝公子榮登君位的賀禮。待登基禮制定下,老夫再按謁見新君之禮去見他。」

    陽虎喜動顏色,忙道:「主公,大計已成?」

    季孫意如得意地一拋鬍鬚,哈哈大笑道:「非也,是大計得售。陽虎啊,你是不知,老夫突然改口擁立姬宋地時候,不止滿朝公卿目瞪口呆,便是叔孫玉和孟孫子淵,那臉上的表情也精采的很。哈哈哈……」

    陽虎也陪著笑了起來,他耐著性子恭維了一番,哄得季孫意如心花怒放,這才請辭出來,備下一份厚禮直奔姬宋府邸……

    慶忌故意裝作酒醉沉睡至午方起,等他梳洗完畢隨意用了些膳食。施施然地到了前廳,正看到季孫意如坐在堂上欣賞著舞樂開懷暢飲,看見他來,季孫意如起身相迎。讓他入座,然後將今日朝堂上的事向他述說一遍,說到開心處便哈哈大笑。

    兩人正說著,陽虎回來覆命,季孫意如忙屏退左右問他詳情。慶忌不好探聽這些事情,尋個理由也退了出去,在庭中籐蘿雅苑裡游賞風景。

    廳中。陽虎向季孫意如稟告道:「主公,卑下已將禮物送到姬宋公子府中,姬宋公子見了主公地厚禮,神色之間十分感激,再三囑咐小人向主公表示他的謝意。倉促之下,他來不及備下禮物,便解下腰間玉珮,讓小人持回。作為姬宋公子給主公的回禮呢。」

    「哦?快快拿來。」季孫意如接過姬宋的玉珮看了幾眼,滿意地捋鬚笑道:「很好,這姬宋倒也識相,曉得只有老夫,才是他靠得上地大樹,哈哈……」

    陽虎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道:「主公,陽虎去時……看到叔孫大人府上地人也去了。」

    「哦?」季孫意如一怔,失笑道:「叔孫玉這頭小狐狸動作倒快。他也是派人去送賀禮的?」

    陽虎道:「是,」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叔孫大人給姬宋公子送去一份厚禮,而且還著人請了孔丘去,說他博學知禮,請他教授姬宋公子登基為君時的諸種禮儀。」

    季孫意如聽了卻不在意:「嘿!叔孫玉以為這樣便能把姬宋拉攏過去麼,不必理會他。把監視叔孟兩家的人都撤回來吧。你為老夫準備一下。明日朝議,就要擇選吉日使新君登基了。一些必要地禮儀都要議定一下,可是那些繁文縟節老夫記得也不甚清楚了。」

    孔丘先由展獲介紹來投季氏,如今又受了叔孫氏的請托,陽虎本以為把這事說出來會令季孫意如對孔丘大生厭感,不想季孫意如正滿心歡喜,像孔丘這樣的人物原不放在他心上,哪會為了他大動干戈。

    陽虎暗自失望,只得拱手退了下去。

    陽虎走出客廳,一眼瞧見慶忌在亭中徘徊,想起心中氣悶之事,便走過去。慶忌見他過來,微笑道:「虎兄,大事已成,為何悶悶不樂?」

    陽虎恨聲道:「我等絞盡腦汁,費盡心機,不想卻便宜了孔丘那廝,孔丘匹夫,不屑陽虎,陽虎正欲好生整治於他,如今他攀上了我魯國國君,倒是不好下手,陽虎怎肯甘心?」

    慶忌愕然道:「孔丘?此事與孔丘有什麼關係?」

    陽虎便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慶忌失笑道:「虎兄何必在意這樣地小事。孔丘去見姬宋公子,不過是教授登基為君地禮儀罷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陽虎冷哼一聲道:「那孔丘又不是一截蠢笨地木頭,他想做官都快想瘋了,如今有機會接觸未來的魯國國君,他會不善加利用機會,賣弄他的學問,兜售他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取悅諸侯的理論?陽虎去見姬宋公子時,孔丘正在堂上與姬宋公子對坐,竭力吹噓他的從政主張,哄得姬宋公子歡喜不禁,幾乎當場便要拜他為太傅,奶奶地,讓這蠢物一步登天,爬到陽虎頭上,那真是氣都要氣死了。」

    慶忌聽得無言以對,從心底裡說,他敬的是孔丘,但是他的大事,依賴的卻是象陽虎這樣有野心的實權派人物,利之所在,他是無法站在孔丘一邊的,但是陽虎這樣說,他也不能隨聲符合。

    慶忌好生安慰了一番,陽虎聽到「宰相肚裡能撐船」的話,臉上顏色這才好些,拱手道:「多謝公子勸慰,我家主公還在堂上要見公子,公子這便請過去吧。」

    慶忌聽了忙道:「好,費城那邊事務繁忙,慶忌得早些趕回去。立君之事塵埃落定,新君登基後便當以君王之名使三桓合力發兵,這件事意義重大,不但涉及慶忌的事情、涉及季孫大人的財賦收入,而且更是向天下表明三桓擁立新君地團結一致,慶忌這便去見過季孫大人。回頭還請虎兄在季孫大人面前多加說和,至於虎兄在擁立新君中所起地作用……」

    陽虎展顏一笑道:「這個麼,公子倒是不方便出面。公子放心好了,陽虎自有手段。讓姬宋公子知道陽虎對他助益之大。」

    「好,既如此,慶忌便放心了。」慶忌拱拱手,向大廳中走去,一絲得意的微笑。不經意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他在給叔孫玉的密信中,不止要他先行知會姬宋,把這立君之功搶下來。還讓他把消息暗中知曉需要拉攏地朝中大臣。這樣一來,只要新君一立,雖然是季孫意如發話,這些人也會認為是叔孫玉在暗中起了作用,自然投效叔孫玉一方。

    慶忌信中這麼寫,是為了讓叔孫玉覺得他是一心為自己打算,其實以慶忌這些日子對三桓的瞭解,就知道這叔孫玉謹慎有餘。魄力不足。一個生性多疑地人,在沒有十足把握前,是不會做出授人把柄地事的,他料定叔孫玉絕不會真地事先通知那些公卿大夫。

    如此一來,待他發現季孫意如果然被他說服,再想拉攏人心就辦不到了。這樣一來,那些牆頭草必然倒向季孫意如一方,而魯國新君姬宋則必然親近叔孫玉一方,因之那些中間派、忠君派的公卿大夫們。便也等若和叔孫玉建立了聯盟。

    這股力量不容小覷,何況魯國國君有自己的邑田和公室軍隊,先君姬稠兵敗逃奔齊國後,這些邑田和公室軍隊都由三桓代管了,如今新君登基,這些邑田、邑戶和公室軍隊就得交還國君,以前地國君面對三桓獨力難撐。如今的國君把自己的實力與叔孟結成聯盟。卻足以與日益坐大的季孫意如抗衡。

    如果說原來的三桓世家是一個平面的「鐵三角」,那麼這個鐵三角中季氏那一頭的份量是要重一些的。成了一個三角形地翹翹板。現如今在他們頭上多了一位魯君,就成了一個金字塔形的三角體,他們的關係將變得更加穩固。

    做為其中的領軍人物,季氏與叔孟二氏互相牽制的力量加大,對政局的穩定大有幫助。同時這樣一來,魯國的勢力結構將會更加複雜,作為與三方有著特殊利益關係的他來說,也更加的能夠如魚得水,慶忌如何不快意萬分?

    陽虎眼望慶忌進入大廳,想想那孔丘憑著一張破嘴,使些花言巧語,說些不實用地爛主張,竟能騎到他頭上,成為魯國太傅,實在難以容忍。可是如今魯君新立,家主季孫意如都要做做樣子,給魯君一些面子,何況還有叔孫兩家與國君同盟,如果姬宋真要立孔丘為太傅,位列三公之一,以他的身份也無法阻止。

    陽虎越想越是不忿,思忖半晌,他忽地想起一個主意,自來能擔當太傅者,必得德望隆重,是眾望所歸的道德君子、博學之士,得有領袖群士的大才能方能擔任。孔丘自詡的是博古通今,才望出眾,如果能在這上面想想辦法,打壓住他的氣焰,就算姬宋還肯拜他為太傅,他還有臉去當麼?

    這樣一想,陽虎便想起一個人來:少正卯。此人與孔丘一般,也是魯國聞人,素以才思敏捷,博學多才著稱,如能說服此人設壇講學,再挑唆孔丘與他辯法,只要孔丘敗得灰頭土臉,那時……

    陽虎想至此處轉怒為喜,大笑三聲,揚長去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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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新君甫立

    今日是舉辦新君臨朝登基大典的日子,滿朝公卿又得到新君姬宋的第二道旨意,因天氣炎熱,特令滿朝公卿可著輕紗袍服,不必穿著內外至少五層的厚厚的素綢朝服,這令更多官吏對新君大生好感。

    本來新君尚未登基,是無權行使國君權力的,然而這兩條命令所牽涉的問題,又不是作臣子的能夠決定的,而且事涉登基典儀的簡陋與隆重,也只有新君才有發言權。而且這兩道命令姬宋事先都曾派人先往三桓世家府上徵詢了意見,謀求了司徒、司空、司馬三卿的意見,並無僭越失禮之處,反顯出新君仁厚愛民、關心眾卿的情意,做得非常漂亮。

    因此來自曲阜各階層的讚譽聲不絕於耳,本來對此還有些忐忑的姬宋得到門下親信家將傳回來的公卿庶民的反響,心中既樂且安。這兩道命令的發佈,全部來自於他剛剛結識的孔丘的建議,因此他對孔丘更加器重。

    旭日東昇,魯國群臣登上飛雲台,曲阜城中主道、姬宋公子府至宮城的主要大道。全部封鎖,數千士卒林立於街道兩側屏隔行人,宮城飛雲台下一百乘戰車、五百名士卒,排開了儀仗,飛熊、飛蛇等各種戰旗高高揚起,飛雲台上高舉一桿魯字大旗。

    接迎姬宋公子登基地國君衛隊回來了,宮門大開,眾大夫一陣騷動,紛紛翹首望去。只見衛隊前方是投殳的勇士開道,即所謂旅賁以先驅,今日執殳的武士所拿的殳都是青銅圓筒套頭、無鋒刃的儀仗性禮節兵器。

    隨後是執斧鉞戈戟的武士,再其後便是旗陣,後面是四匹馬牽引的輦車。馬是白馬,宮中有專司馬匹管理的牧御,根據馬的毛色、體型及能力將馬分為六種,即種馬(繁殖用)、戎馬(軍用)、齊馬(祭祀儀仗用)、道馬(驛傳用)、田馬(田獵用)、駑馬(宮中雜役用),此時四匹純色馬即為齊馬。

    當時。天下諸侯已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裡,出行或重大禮儀時行天子儀仗地比比皆是,排場一個比一個大,唯有魯國仍嚴格執行周禮,國君以四馬為前驅。同時,按照天子、同姓諸侯、異姓諸侯、邊地諸侯、藩國諸侯五種不同身份者輦車應分別以玉、金、革、象、木五種不同裝飾物的規矩,裝飾了金飾。

    車停。姬宋被請下輦車。前方十六名卿士引路,後邊是身著朝服的九卿陪同。緩緩邁步登台。九卿皆穿朝服,外束甲冑,頭戴輕盔,肩挎弓、手執矛,全副披掛為國君護衛。眾公卿平時面見國君是不行跪拜大禮的,唯有此刻例外,姬宋一登飛雲台,滿朝公卿便忽啦啦跪了一地。

    姬宋還是頭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臉龐上頓時湧起一陣潮紅。有些侷促、有些緊張,他的步子稍緩了緩。想要停下來向群臣還禮。但他不知這樣做合不合乎禮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執禮的卿士們望去。

    十六名卿士雙雙前行,最後兩位中左側那人身材異常高大,正是孔丘。他此時也正悄悄回頭,姬宋向他望來,他立刻明白了姬宋的意思,於是微一搖頭,舉步前行。姬宋方才明白,於是微微頓住的步子繼續向前邁去,就在匍匐地群臣恭迎下進了宮城的大門。

    群臣起身,仍在飛雲台上等候,待姬宋進了宮中,在大殿正前方的高壇上坐定,寺人到宮門口傳旨,於是左右宮門打開,在宮中司禮官的導引下,公卿大夫們分列左右,有爵無職者自左門入,有爵有職者自右門入,直趨正殿高壇,朝拜新君。

    此時姬宋已經在宮中侍女們的服侍下,在團扇屏風的遮掩下換上了國君的袍服,華夏衣裳有十二章,十二章即十二章花紋圖案,分別為日、月、星、山、龍、鳳、藻、火、粉、米、黼、黻。天子之服十二種圖案都全,諸侯之服用龍以下八種圖案。

    穿著這隆重地袍服,姬宋緊張得滿頭大汗,掌心裡都沁出水來,他口乾舌燥地坐在高壇上,默默背誦著孔丘為他擬好地說辭。眼看著滿朝公卿自左右魚貫而入,心中一嚇,本來背得流利的說辭頓時忘去一半,姬宋越發緊張,趁人不備,便自大袖中悄悄抽出一條密密麻麻寫滿小字地帛書,仔仔細細又看一遍,嘴裡唸唸有詞,默默背誦。

    滿朝公卿在台下站定,並不知他在壇上正在背功課,眼見新君端坐台上,雖因天熱滿頭大汗,臉色也憋的通紅,但神色肅然,雙目微垂,直視滿朝公卿如無物,如此鎮靜淡然,確有君主風采,不由為之折服。

    沐、齋、壇、祭諸種禮儀,受了群臣朝拜後,新君要還禮,隨後便要執行君主登基後的首要職責,率領群臣祭拜宗廟、祭拜社稷,要賜胙肉……,雖然姬宋的登基大典已經減去了許多繁文褥節,仍要忙碌大半天。

    諸般禮儀終於一一執行完畢,向群臣分賜了胙肉,一身大汗的姬宋回到了宮城,站在寬敞華麗的宮殿上,看著四下蝦子般彎著腰侍立的寺人,再看看身邊容顏俏麗的幾個宮女,姬宋猶如還在一場美夢中:從今天起,我就是魯國地君主了?

    「國君,今日登基禮儀已畢。孔丘也當告辭退下了。」姬宋還在發怔,孔丘閃身出來,向他施了一禮。

    一見孔丘,姬宋心中喜悅,連忙說道:「夫子來地正好,今日若非夫子,寡人定然手足無措。多虧了夫子提點,才不致令寡人出醜。古人說,國家有賢人不用。乃國君的過失。夫子才學出眾,品德高尚,正是我魯國賢人,寡人正想,安排個什麼職務,能使夫子常在寡人身邊,輔佐寡人治理國家呢。」

    孔丘謝道:「孔丘乃一介寒微士子,蒙國君青睞,不勝惶恐。然國君近旁。皆為重臣。孔丘寸功不曾立,不敢受賜要職。」

    姬宋笑道:「這個事,夫子不必辭謝,待寡人想到了合適地職位再說。說到國事,明日寡人就要臨朝聽政,可是現在心中卻一片茫然,夫子可以教我嗎?」

    孔丘微笑道:「政者、正也。君行端正。臣下便會竭力服從。國君只要善待群臣,愛惜百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國家何愁不能興旺?」

    姬宋茫然道:「夫子說的有理,但……具體下來,寡人應該怎樣做孔丘道:「治理國家,非一時一日之功,急躁不得。國君甫登大位,難免有些失措茫然,然國君甫登大位。要緊的是穩定民心。至於大政方略,不急於此刻。國君天性淳良。少年聰穎,待熟悉了國事,何愁不能治理得好?今日忙碌一天,國君也勞乏了,還請早些歇息。孔後不便在宮中久耽,這就告辭了。」

    「呃……好。」姬宋下意識地回了一禮,眼見孔丘拱手而退,心中忽地靈光一閃,脫口道:「夫子且慢,不知夫子現居何處?」

    孔丘一揖道:「孔丘現在城中租居了一處小院,倒也清靜雅致,不知國君何以問起?」

    姬宋欣然道:「是租居的房舍嗎?那怎麼成。寡人現在進了宮,我那處院子已閒置了下來,就送與夫子吧。」

    孔丘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道:「那如何使得?」

    姬宋笑道:「如何使不得。」他目光一轉,瞧見旁邊兩個俏婢,便道:「夫子一人在曲阜,身邊沒個人照應可不成,這兩個女子,寡人也賜了給你,照料起居,侍奉枕席,寡人一片心意,夫子不必客氣了。」

    接受姬宋住過的院子,孔丘有些不安,至於贈送兩個侍婢,乃是士族間司空見慣的事,反不如國君住過的房子顯得情意隆重,孔丘見姬宋盛意拳拳,便也拱手謝了。

    姬宋少年心性,性子急,立即命寺人準備車子,將那兩個賜給孔丘地俏婢送到他原來的院子,孔丘稱謝辭去。

    姬宋滿意地一笑,心想:「這就是善待臣子了,我賜你居處,賜你美人,還愁你不竭盡忠誠為我效命?」

    一想到美人,他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個慧黠可愛的少女形象,心頭頓時一熱:「小艾,你原來不願與我來往,如今我已成為魯國國君,難道還配不上你嗎?」

    「冉猛,冉猛!」姬宋一想到她,立即迫不及待地叫道。

    冉猛是他府上家將,對他素來忠誠,如今他做了國君,冉猛順理成章地成了宮廷衛隊將領。冉猛聞召,急急走入,姬宋把他喚到近前,低聲吩咐道:「冉猛,速遣幾個機靈些的人,往費城一帶尋訪小艾姑娘下落,請她來都城相見。」

    冉猛一怔道:「國君,如今您的身份大有不同,何必再看小艾姑娘臉色?不如直接向季孫意如大夫提出來,難道季孫大夫會拒絕與國君結下姻親的好事嗎?」

    姬宋只想自己現如今是魯國國君,季孫小蠻聽說了他如今身份,斷不會再拒絕他的愛意。若是先行通過季孫意如強行確定了婚事,反失了許多情趣,於是笑著擺手道:「你且派人去尋她,若得這美人兒點頭,寡人再去向季孫意如大夫求親,那才可意稱心。」

    「是!」冉猛聽命退下,姬宋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正要脫下那身隆重袍服,換身輕便衣裳,寺人匆匆跑來稟報:「國君,季孫意如大夫求見。」

    姬宋吃了一驚,他如今雖貴為國君,對這位當朝最有權力的季孫意如仍有七分懼意,一聽他來,姬宋不免有些慌張,可是眼下身邊無人可問計,只得硬著頭皮道:「快快請他進來。」

    片刻功夫,季孫意如已聽宣行來。大殿上,三門洞開,因為今天是新君登基的大喜日子,所來祭奠先君地素色絲綢已經摘去,換了紅色絲綢挽掛,顯得一堂喜氣。

    季孫意如昂然走來,自中門而入,中門是國君所走的門,按照禮節,他該走側門才是。姬宋心慌意亂,未曾注意這些禮節,即便注意到了,他也沒有膽量責斥季孫意如失禮。

    季孫意如到了殿上,雙目向姬宋微微一掃,姬宋心中便覺一震,不自覺地便從席上站了起來。季孫意如微微一笑,拱手道:「季孫意如參見國君。」

    「啊,司徒大人少禮,請坐。」季宋急忙請他就坐,又著人送上蜜餞水果和美酒,然後捧爵敬他一杯,小心地問道:「不知司徒大人此刻進見,可有……可有什麼要事麼季孫意如並不舉杯,肅然說道:「正是,國君,季孫意如收到秘密消息,大盜展跖盤踞蒙山蒼霞嶺,招兵買馬、積蓄錢糧,不日就要作反了!」

姬宋聽罷嚇了一跳,那手一顫,半爵美酒便潑到了席上:什麼?......展拓要造反?


[ 本帖最後由 小路邊的小小樹 於 2010-2-23 11: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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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飛狐谷

    馬車行在林蔭道下,車上,慶忌坐在柔軟舒適的褥墊上,前邊英淘駕馭著馬車。雖說騎馬更快些,但是長途奔跑太過辛苦,這回程兩人就不必騎馬而行了。

    慶忌道:「不必了,議定下來,怎麼也得三兩日功夫。如果季孫意如還是辦不成此事,我留在曲阜也沒有用處。不過依我看來,成功的希望至少有七成,魯國沒有君主時,三桓互別苗頭,季孫意如想要三桓合力發兵去他的封邑除盜,那是絕不可能的,季孫意如奈何不了他們。

    然而現在他們頭上多了一位君主,雖然這位君主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畢竟是名義上的魯國君主,又是剛剛登基,三桓一向與忠臣義士自居,就算是做給世人看吧,這新君登基後的第一樁大事,他們也得做做樣子,隨聲附和。

    何況,叔孟兩家自認為對姬宋有擁立之功,他們要想拉近與姬宋的關係,面對這件大事,就得做出一副姿態,讓姬宋覺得他們是擁戴國君的,否則他們費盡了心機,最後不是把姬宋推到了季孫意如一方?

    再者說,展跖如果造反,與三桓皆有不利,原來他們是存了季氏爭風,看季氏笑話的心理。如今他們既想在世人面前有所表現,又想拉攏新君站在他們一邊。那這兵,便不發也得發了。」

    英淘歎道:「公子說的是,這樣一想,英淘也覺得我們沒有白費心思扶他姬宋上位。英淘原以為公子神勇當世無雙,實未料到……」

    「實未料到慶忌不止一身武勇,而且還頗具智謀,是嗎?」慶忌接口,哈哈大笑,又問:「你還打聽到些什麼消息?」

    英淘笑著說道:「別地麼。倒是沒有了。哦,對了,姬宋把他住過的宅子送給了孔丘,還賜了兩個俏麗的宮女給他做侍妾,人們都說,新君如此禮遇,是要重用孔丘了呢。」

    「這也沒什麼稀奇,他剛剛做了國君,全無自己的班底根基。當然要扶持一班人為他所用。嗯……還送了美妾給孔丘?孔夫子此時高官得做、駿馬得騎,美人在抱,今晚一定龍馬精神,快活似神仙了,哈哈……」

    「聖人遠於情」,慶忌一直認為這是一句臭不可聞的屁話。自漢以後,經學家們把孔丘吹捧為神。好像他全無世俗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其實在慶忌看來。孔丘怒也怒過,喜也喜過,悲也悲過,恨也恨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他道德高尚、才學出眾,他的學說對後世影響深遠,但絕非因此,他就成了一個無情無慾的所謂聖人。

    孔子是封建禮教地開山鼻祖。封建禮教的精華是三綱五常。其中男尊女卑是重要的一條,聖人學說畢竟也受時代限制。其中有精華也有糟粕。史學家們把孔子的八輩祖宗都考據清楚了,卻不講孔子有幾個妻妾,連他妻子因為多嘴說了他幾句沒有本事,不能養家餬口就被休了的事也是一筆代過,對他盡量美化、神化,是偉人就一定得是完人,不是完人也得包裝成完人的做法,慶忌很不以為然,所以拿他開起玩笑來也沒有什麼忌諱。

    一輛馬車急匆匆地從慶忌車旁駛過,揚起一路灰塵,英淘勒了勒馬韁,讓車速慢了些,以免一路吃土。慶忌看了一眼,那輛車子並無棚架,車中坐了幾名武士,慶忌並未在意,隨手將竹簾放了下來,舒展了一下身子,倚躺在位子上假寐,心神已飛回了費城飛狐谷。

    他自然不會想到,方才經過的這輛車,竟是魯國新君姬宋派去尋找季孫小蠻的,而季孫小蠻此刻正在飛狐谷中……

    飛狐谷中工地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因為有山谷口的天然牆壁為屏障,其餘部分多以木料夾夯實地泥土建造,因此建築速度飛快,一座雄城已經初具規模。叔孫搖光在幾名工匠頭目的陪同下正在谷中緩緩而行,聽著他們解說一處處的規劃設計。慶忌走後,她並未聽從慶忌勸告留在季府,而是搬到了飛狐谷來,每日參予城池建設的處理。自她來後,成碧夫人對這座新城就不大關心了,而是每日會見自海濱鹽場趕來拜見的各路管事,專心擬定統產統運統銷的事宜來,所以這座飛狐城,儘管出錢出人的是成碧夫人,但是這些工匠頭目們現在儼然把叔孫搖光當成了這座新城地負責人。

    女捨旁不遠處有十幾座大灶坑,坑上架著大鍋,灶下燃著熊熊烈火,女捨前面,則是一排排木架,上邊掛著五顏六色地各式衣裳。

    季孫小蠻站在一口鍋前,微微扭著臉躲避鍋上冒起的騰騰熱氣,雙手拿著一根削得筆直地木棍,在鍋裡攪拌了一番,然後走到另一口鍋旁照樣施法,累得她滿頭大汗,泥一道土一道的小臉都成了黑紅色。

    「呼最後一口大鍋攪完,季孫小蠻把木棒往鍋裡一丟,雙手扶膝直喘大氣。真是命苦啊,當初混進這飛狐谷,本來是想抓住那個賤人和下人家奴通姦的證據,以便搞得她身敗名裂,誰知道……

    季孫小蠻抬起頭,看看那些衣架上掛著著一片片剛洗完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被水泡得指肚都起了褶皺的雙手,一時欲哭無淚:失算吶,真是太失算了,哪知道自己來了谷中做事,那賤人居然再不露面了。一打聽,那個該死的陽斌居然被她派往異地辦差了。想要走吧,又有些不甘心,就在這谷中暫時留了下來等待機會。

    可……頭兩天還好,有當初招她為役地那個管事大叔照應,她手上的活計還不算重,可兩天以後來了一個李寒李大管事,這個人太凶了,眼睛也銳利。一個閒人也用不得,所有地人都被他驅使得團團亂轉。那麼多地衣服……,她洗的;七口大鍋地飯菜……,她煮的。堂堂季孫世家的正牌大小姐,被使喚到了這種地步,真是……

    鍋裡煮的是麥粒、豆葉和野菜,順風飄來一股氣味,夾帶著煙火氣。季孫小蠻咳了幾聲,在心底裡把李寒地八輩祖宗一通臭罵。捎帶著對成碧夫人的恨意也更重了幾分。她伸出小拳頭,捶了捶迎風欲折的柳腰,拾起木棒正想挨口鍋正攪拌一番,幾個剛從山上伐了木頭下山來的漢子拖著木料恰好從旁邊走過。

    一嗅鍋中味道,一個漢子便苦著臉道:「又是這些東西呀,小艾姑娘,能不能換點花樣啊。每天都吃這些東西。都快吃吐了。」

    小艾回身,瞪眼道:「你想吃什麼啊。我一個人忙活得過來嗎?再說,還有什麼啊?」

    另一個年歲稍大的男人說道:「小艾姑娘,多少也該煮一回干飯,燉一鍋菜食吧,總是飯菜攪在一起,鹹了不香,淡了難以下嚥,而且……那麥粒總是煮得不爛。吃下去胃疼啊。」

    小艾一張小臉揪得跟包子似的:「大叔。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看看。那邊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啊,每天早上爬起來就洗衣服,洗完衣服就煮飯,這麼多人的伙食,我一個人忙不開,哪有功夫單獨燉菜啊?麥粒煮不爛,也怪不了我啊,你嫌飯硬,那不要吃頭一鍋嘛。」

    另一個漢子就講:「你累,我們不累啊?那麥粒你也不淘一下,吃起來不是沙子就是土,都磣牙,還有那衣服,你洗完了我往身上一穿,嘿,那麼大一塊泥巴還在上邊呢,你哪兒給洗啦?就是往水裡泡濕了就給掛起來了。」

    季孫小蠻一張臉有點黑了,跳起腳道:「我又不是你地女人,幹嗎要給你洗那麼乾淨啊,為啥要給你把飯菜做那麼香啊,本大小姐這麼侍候你,你知足去吧。你要不滿意,找李大管事多調幾個人啊。」

    「嘿嘿嘿……」,那漢子擠眉弄眼地笑起來:「你要真是我的女人,我還不捨得你這麼勞累了呢,肯定每天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小艾姑娘,我還真沒娶妻呢,你肯不肯嫁我呀?」

    季孫小蠻噗哧一笑,睨著他道:「本姑娘肯嫁,你也得敢娶呀。」

    那人把胸一挺,說道:「有啥不敢娶的,你要是應允,我二牛馬上去央王嬸向你家求親。」

    就在這時,叔孫搖光領著幾個工匠頭目走了過來,一見這情形喝道:「你們不做事,在這裡幹什麼?」

    季孫小蠻只在年幼時見過叔孫搖光幾面,女大十八變,如今又是這種打扮,倒不怕她會認出來,但是一見她來,季孫小蠻還是下意識地低了低頭。

    這幾日的相處,那些工人們都知道這位叔孫大小姐比那位李大管事好說話,此時正好李寒正在四處山峰上督建望台,不在大小姐身邊,便七嘴八舌向她訴了一番苦,叔孫搖光看看那幾排木架上晾著的衣服,再看看那七口熱氣蒸騰的大鍋,秀眉微微一蹙:「李寒怎麼做事地,這麼多活計只讓一個人做。」

    她看看季孫小蠻單薄地身子,有些憐憫地道:「小姑娘,也真是難為了你。回頭我便讓李寒再撥幾個人來,把飯菜做得可口一些」

    其實季孫小蠻比她小不了幾歲,但叔孫搖光一身雍容華貴的衣裳,她卻是一身近似男裝地破爛衣服,看起來就像個沒長大的童子了。

    季孫小蠻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旁邊一個工匠頭目呵斥道:「不懂規矩,還不謝過大小姐。」

    季孫小蠻身份不比叔孫搖光低,本不想向她行禮,這時被人呵斥,又怕被人識破身份,只得勉強施了一禮,嘟囔道:「再加兩個人,怕也不能令他們滿意。人太多了,飯菜分開煮,耗時更久,還得再砌七八個大灶坑才成。」

    「哈哈,這有何難?給我兩天功夫,這些問題我來解決。」

    聽了這句話,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身子同時一震,四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說話的人。叔孫搖光已失聲叫道:「慶……,原來是陽管事,你回來了。」

    「是,陽斌回來了,見過叔孫小姐。」慶忌向前,向叔孫搖光揖了一禮,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叔孫搖光臉蛋有些紅潤起來:「陽管事回來的正好,這幾日新城建築,正有些事要與你商量,你隨我來。」

    「是!」慶忌應了一聲,隨在她後邊走去。叔孫搖光滿心歡喜地走在前面,強自克制著不去回頭看他,但是悠長的雙腿邁動,蠻腰款擺,於莊重之餘,卻不禁帶出了幾分誘人的媚意,那自然是給身後的心上人看的。

    幾個工匠頭目見那幾個伐木工人還站在那兒,便訓斥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幹活,再敢偷懶,小心扣了你們地工錢季孫小蠻望著慶忌地背影,心頭一陣興奮:「這段日子,苦沒有白吃啊,這個傢伙回來,我的機會便到了,只是……不知成碧會不會與他在這谷中相會,要是晚間仍回府上去住,我可如何混得進去?」

季孫小蠻想到這裡,苦惱地皺了皺眉,風中飄來一陣飯粒沾鍋的糊味,她也沒有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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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明瞭

     在房中,慶忌把赴曲阜說服季孫意如擁立姬宋的經過向她說了一遍,叔孫搖光歡喜不已。兩人耳鬢廝磨,稍解離別之苦。隨即慶忌便提醒她,自己已經回來,她得盡快帶李寒離開飛狐谷,以免兩個大管事照了面。

    對那個心理陰鷲,且明顯對叔孫搖光有傾慕之意的李寒,慶忌總是提著幾分小心,雖說他現在正為叔孫氏效力,慶忌也不願把自己的身份讓他知道。為此叔孫搖光有些暗恨不該挑了李寒護侍來費城,以致和慶忌短暫往來都要遮遮掩掩避他耳目,可慶忌在此築城招兵買馬本是一件大事,而且與她的終身利益攸關,她更不敢疏忽,於是一口答應下來。

    當天下午,飛狐谷工匠們便得知消息,成府大管事陽斌回來了,叔孫小姐和李寒李管事回去費城小住。少了那個過於嚴厲刻薄的李寒,許多工人匠人都歡喜不禁。慶忌在飛狐谷中走了一圈,眼見一座雄城初具規模,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基本完工,心中也覺歡喜。

    這番招募來的匠人和力士,有不少並非本地人,他們做完了差使,領了工錢就要另奔他方的。慶忌便囑咐英淘和那十幾個手下,讓他們從這些工人匠人中多多物色一些符合條件的人選,待到城池完工,其中沒有家小牽累的壯士便可以鹽丁的名義招募下來。成為他費城新軍地第一支班底。

    黃昏。炊煙再度升起,慶忌想起白天那個小廚娘遭工人抱怨地事來,便叫人找來兩個鐵匠頭目、兩個石匠頭目。大家在空地上團團一座,就著沙地用木棍又寫又畫,向他們講述了半晌,幾個工匠頭目面面相覷,就各自所疑處又仔細詢問一番,慶忌一一做了答覆,幾個工匠頭目這才拱手退下。

    慶忌看得出他們眼中發自內心的敬意,不禁若有所失地一笑。說來古怪。他自到了這個時代,繼承了慶忌的身份和使命,本來一心為復國奔波。忙碌的是權謀和國事、兵事,可是許多涉及國事兵事的制度和革新他明明有著先進千年的資料,卻不能應用。那不止是驚世駭俗。而且那些跳越歷史進程的大躍進實際上對他全無幫助。就是一個馬鞍馬鐙都得藏著掖著,世襲官族雖然弊病重重。更是不能提出取締。

    反而這些民生上的一些小事,無論是衣著、衛生、食物,他倒可以無所忌憚地提出來。如果不是公子慶忌這個身份,他該成為一個很受人尊重的著名匠人,有一份豐厚的收入和一個穩定地生活環境了。可是如果那樣,他身邊又怎會有英淘、梁虎子、阿仇這樣的熱血男兒追隨?又怎能得到成碧、叔孫搖光這樣的嬌娃尤物、豪門千金地傾心愛慕?有所得必有所失,人生永無完美。

    成碧夫人此時並不在費城,前些天。成碧夫人在各路管事和數百名家將的護衛下。沿路向東海去,視察東海三大鹽場、接見世居東海為季氏效力的那些鹽場主。同這些手握大權地「各種諸侯」商討今後合作運營的關係和利益分配去了。

    叔孫搖光已沒有在此地多做停留地理由,只待成碧夫人回來,就要請辭回曲阜了。與慶忌相見無多,她怎肯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第二日便讓李寒帶了人去附近城邑採買當地特產,回曲阜後以便饋贈親友。

    支開了李寒,叔孫搖光才得以返回飛狐谷,與慶忌共度短暫時光。叔孫搖光尚不知男女**滋味,只要能夠時常看得見自己的心上人,便已心滿意足。慶忌在山上忙碌,她倒並不癡纏。

    到了第三日一早,前日受慶忌吩咐過的四名鐵匠、石匠趕來覆命,這兩日經過反覆試驗打造,他們已經把符合慶忌標準的的東西做好了。兩口石磨,六口平底鐵鍋,石磨採用的都是上好材質。至於鐵器,這時的鐵質地太脆,用來鑄造兵刃極易斷裂損壞,不過用來鑄鍋卻不成問題。這兩樣東西一經做好,他們立即迫不及待地讓人抬了來,請陽大管事演示它們地用處。

    其實這些工匠心靈手巧,只聽慶忌說出它們地構造,對它們的用處便已猜出了幾分,對這些工匠來說,每有一項新地發明創作,都是振奮人心的一件大事,所以這兩日雖然覺都沒睡多少,一個個眼中滿是血絲,卻精神抖擻,興奮異常。

    慶忌見了這完全符合他標準的石磨和鐵鍋,心中也有些歡喜,忙叫那些力士抬了,一起往女捨旁的膳食之地走去。他心中本想再賣弄一下,讓那石磨用水力磨面,但是那樣的話又要造水車,還要改造已經掘好的排水管道,而且並非什麼地方都適宜,想了一想只好做罷。

    七口灶坑旁已經又挖好了幾口灶坑,做飯洗衣的女人在英淘安排下又增加了兩人,不過仍嫌忙碌,只是不至於連飯也煮不熟罷了。今天燉的是豆米飯,季孫小蠻正手舞木棒,和七口大鍋的午飯做鬥爭,慶忌領著一些工人,抬了幾件稀罕物趕來。

    「來,把石磨安在這邊,那幾口大鍋架上。」慶忌指揮著工人把石磨架好,眾人都新奇地打量著這件奇怪的東西。慶忌雖然見過石磨,而且這東西構造極簡單,畢竟也是頭一次使用,心中有些緊張。

    他叫人牽了兩頭驢子來,蒙上眼睛架上套子,又叫人提了一袋豆子、一袋麥子,分別倒了些在兩具石磨的注入孔,使那驢子轉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一些米粉狀的東西已經從下邊瀉出。慶忌見了鬆了口氣,喜道:「終於成了。」

    「來來來,下邊接上口袋,用掃帚把麵粉自那端槽道掃進袋子。上邊,上邊繼續注入豆子、麥粒……」

    匠人們見了如此奇跡,不禁大為驚訝,紛紛讚歎道:「陽管事真是聰明過人,居然想得出如此奇物,小人做了一輩子石匠,都不曾想到過這種東西。真是……真是不可想像。」

    慶忌哈哈笑道:「現在知道怎樣做了?以後你可多造一些。還可自己開個磨坊,專門為人磨製食物。但凡這種硬粒的食物都可用此物磨成粉面。那麥子磨成了麵粉便極易煮熟了,不過不能這樣直接煮麵粉吃。應該……」

    慶忌隨口說了幾樣麵條、麵餅、饅頭等物地做法,一旁幾個廚娘牢牢記在心裡。慶忌又指著那磨豆子地磨盤道:「如果做個磨擦面更細緻的小磨,把泡過的豆子放進去。磨出的豆漿煮熟便可飲用。還有芝麻這一類搾油之物,用細磨便可磨出油來。搾油再不像當初那般費力了,你們看如何?」

    眾匠人聽他一說,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些腦筋靈活的已經想到了新的賺錢營生,歡喜的不能自己。慶忌見他們開心新奇的模樣,卻只付之一笑。這些東西都是後世常見的,不過用來解決山上煮食做飯地事,在他看來。並無大的用處。

    他卻不知。石磨這樣看來微不足道的小發明,發明出來地意義何其深遠。本來豆子、麥子這類植物在當時的穀物之中既易種植。又算是多產的,就因食用不易,種植面一直不大,就因著這毫不起眼地一口石磨,原本不及稻米和小米的這些糧食作用才能大興其道,漸漸成為主流,一時雖然看不出它地作用來,但是整個糧食生產結構的改變,惠及後世子孫的重大作用,卻比他恢復一家一姓的江山還要重大萬倍。

    「至於這鐵鍋嘛……」慶忌嘿嘿一笑,挽起袖子走上前去,喝道:「生起火來。」

    當下便有匠人搶先上去填柴生火,想看這位管事又有什麼花樣。那時的菜餚不出鹵、燉、煮、醬幾種形式,就是貴族豪門吃的也是這樣做出來的菜餚,只是材料更加精美。那時的人還未想到過蔬菜可以炒一炒便出鍋食用,生產地鍋子也從無炒鍋。慶忌向幾個廚娘示範了一下,幾個廚娘喜不自禁。

    季孫小蠻這些年經常住在她母親昔年親衛老袁開設地魯膾居,耳濡目染,廚藝是頗為精通的,瞧了慶忌這些做法不禁目泛異彩,立即想出了許多新鮮菜式:「若是告訴袁叔,魯膾居地生意一定更加紅火。這個傢伙,難怪能勾搭上成碧,原來除了一張俊俏的臉蛋,還真有幾分小聰明呢。」

    慶忌隨意扒拉了幾下野菜,嗅嗅鍋中香味,滿意地一笑,把鍋鏟丟給一個廚娘,扭頭尋找小艾道:「小姑娘,你看這回……」

    他自到了這膳伙煮食之地,就忙著讓人架石磨,教用法,根本沒有仔細打量過季孫小蠻的模樣,而且季孫小蠻也主動躲著他。可是他炒菜時,季孫小蠻也因好奇湊近了來,這時想躲已來不及,兩人目光碰個正著。

    季孫小蠻雖然這些天臉也不大洗,頭也不怎麼梳,有意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像個小丫頭,但是一個女孩兒家愛美乃是天性,她是不會把自己的臉蛋搞得太醜的,依稀仍可見當初模樣。慶忌見過她兩次,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印象極深,尤其她那雙慧黠靈動的眸子,可不會因為扮丑而掩飾下去,這一看慶忌便是一怔。

    季孫小蠻慌亂地垂下目光,心中暗道:「這下慘啦,千萬……千萬不要被他看出破綻,那我這些日子的苦可就白吃了……」

    慶忌微微一怔之後,神色便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道:「呵呵,你看……這一回那些問題總該解決了吧。」

    季孫小蠻心中頓時大喜:「嘿!他沒認出我來!這個有眼無珠的東西!」

    蒼霞嶺上,往齊國干侯劫持魯君的人馬已經回來了,聽說魯君姬稠去參加齊相晏嬰壽宴,結果在雙峰山下。因為五族誅晏。被人誤殺的消息,展跖不禁呆若木雞。挾持被驅趕離國地魯君,打起清君側地旗號造反,本是他計劃中的重要一環,如今姬稠竟然死了,展跖就如重重一拳打在空氣裡,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姬稠既死,他忙派人打探都城消息,誰料那探馬還沒到曲阜便急急趕回覆命,三桓世家各發一路大軍正向蒙山方向幾大城池進發。據說一為演兵習武,二為移駐城池。

    展跖聽了消息疑惑道:「此地臨近東海,不會有敵東來。北方早有邊軍,倚仗山河之險足以阻擋齊軍,三桓世家若說演武。值此農忙季節也嫌時機不當,何況還要移防駐城。嘿。他移兵至此,要防誰來?」

    古君海動容道:「主上,莫非我們要起兵的消息已然洩露?」

    上次令他騷擾成碧,古君海動了心,直接便去劫擄成碧上山,結果鎩羽而歸,展跖對這個心腹手下私下裡沒少痛罵,隨即便命他老實待在山上。不許他再下山活動。此時見他說話。展跖猶有餘憤,狠狠地瞪他一眼。才沉吟道:「應該不會,知道我要起事的不過寥寥幾人,都是可信的兄弟,三桓怎麼可能得到消息?難道……因為成碧遇劫的事,季孫意如那老傢伙緊張起來了?嘿,他們之間果然有私情。」

    小乙一臉古怪地道:「主上,此說只怕不妥。若說成碧與季孫意如有姦情倒還可能,季孫意如此人做事目光短淺,輕重不分,為了他心愛的女子發兵來護佑,也不是做不出。可……叔孟兩家也發兵來,總不會是為了保護這狐媚子吧?除非這個妖精連叔孫玉、孟孫子淵一起勾引了,可是季孫意如那人妒心極強,他能容忍麼?」

    展跖目光一轉,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你是說……三桓發兵,確為某家而來?」

    小乙點頭道:「主上,竊以為,不可不防。」

    展跖在廳中徐徐踱步,反覆思量,最後在席上坐了,雙手按膝,吩咐道:「姬稠既死,某便失了一半倚仗。如今三桓發兵,某又失了先機,此時妄動,殊為不智。小乙,你親自下山,注意三桓大軍的一舉一動,有什麼消息隨時來報。」

    「遵命!」小乙拱手而退,自率親信下山去探三桓消息。展跖正要對古君海說話,一個賊伙從外邊急急奔進來,高聲稟告道:「報主上,有重要消息!」

    展跖目光一凝,緊張地問道:「有什麼消息,速速講來。」

    那人喘息著道:「主上,成碧夫人往東海巡察三大鹽場回來,此時正沿峻河西向折返費城,現如今已經到了囚龍渡了。」

    古君海一聽來了精神,脫口問道:「她有多少人馬?」

    那人道:「六艘大船,估計船上護衛家將約三百人,兩岸還各有一支百人上下的衛隊沿河同行,護侍左右。」

    「那就是五百多人了?」

    古君海興沖沖地跳起來,對展跖道:「主上,這隊人馬我們應該吃得下。」

    展跖雙眼向他森然一望,古君海心中一凜,氣焰頓時萎縮。展跖冷冷地道:「君海,我來問你,我們有可行於水上的大船麼?有足夠精通水上作戰地士卒麼?拿什麼去水上擒她?擒了她來做什麼?」

    古君海被他一連串的詰問問的啞口無言,頓時不敢作聲。

    展跖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大好男兒,若是那心思,就只整天想著女人地褲腰帶,還有什麼出息!」

    古君海還是頭一次被他當眾斥責,一時又羞又憤,臊得滿臉通紅。

    展跖不再理他,咬著牙冷笑道:「不可攻,我便守。哼,季孫意如老匹夫此番遣兵東來,如果是想尋我的麻煩,那我們就較量較量。我倒要看看,是誰耗得起!」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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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愛怨情仇

    斗室之中,春光無限。慶忌與叔孫搖光雖未劍及覆及真個**,可那無限春光也夠瞧的了。叔孫搖光依偎在慶忌懷裡,背臀靠著他,雙眼微瞇,愜意地享受著他的愛撫。

    薄衿下,嬌軀只著寸縷,傲人的乳峰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若是眼睛能夠透視,當能看到那白皙粉嫩的椒乳上,一對被慶忌啜吮過的嫣紅乳珠嬌艷欲滴,像兩粒粉紅色的櫻桃般聳挺著。慶忌的手正在她衣下輕輕愛撫,手指過處,便是一陣汗毛聳立的顫抖,她的體質,實在是敏感的很。

    體香微熏可人,她的肌膚幼滑嬌嫩,充滿勃勃生機和彈性,令慶忌有種愛不釋手的感覺,可是被他恣意品嚐著的叔孫搖光,卻飽受春情愛慾的折磨,一陣陣令小腹抽搐的熱流湧向某處溝壑,令她酥癢難當,可是這種異樣又羞於出口,她只能咬牙苦撐,卻覺得一股腥腥膻膩,漸漸濡濕了她的蜜處。

    「公子……」情難自抑的叔孫搖光忽地轉過身,把豐挺的堆玉**緊緊地抵在慶忌的胸膛上,那對浮凸而起的櫻桃,緊緊抵住他的胸膛,輕輕摩擦著,愉悅**的感覺傳遍身體,於是一縷細若游絲的呻吟,彷彿風吹過了簫管似的輕輕地嗚咽出來,讓剛剛快意過的慶忌再度心旌搖蕩起來。

    成碧夫人將於今日回到費城,明日叔孫搖光就要返回曲阜了。這一別,不知又要多少時日才能相見。叔孫搖光難禁離別之苦,便想把自己獻給心愛的男人。一償心中夙願。誰料……。這可恨的傢伙,親也親了,摸也摸了,還讓她服侍他做下那等難堪之事,偏偏不肯要了她的身子,此番情動起來,那種春情蕩漾地滋味實難描述。

    慶忌地手撫上她那修長豐膩的大腿,再滑到渾圓翹挺的**上,在那裡留連起來。她的臀部珠圓玉潤,具有象牙般細膩的觸感。柔軟結實而有彈性,那種沉甸甸的質感。似乎用手指便能感覺出來。著手處的肌膚凝脂般細嫩幼滑,那種豐潤有餘、柔若無骨的感覺讓人把玩再久也不覺煩膩。

    「公子……」叔孫搖光再叫一聲。修長有力的大腿夾緊被角,心神俱醉地喚著他。慶忌也有些把持不住了,他忽地抱緊了叔孫搖光的身子,那處火熱堅挺處抵在叔孫搖光地小腹上,害得叔孫搖光象中了箭的玉兔似地。嬌軀突地一顫,夾緊的雙腿頓時便沒了力氣。

    慶忌緊緊抱著她迷人地**,似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叔孫搖光臉紅心跳,正期盼著那緊張的一刻,慶忌卻在她髮絲間狠狠地嗅了一口,忽然放開了她「成碧夫人今日回城。你是客人。不必出城迎她,可也得早些起來。若被她瞧見你模樣,那便露了破綻。」

    叔孫搖光從鼻腔裡「咿唔」一聲,扭動了一下嬌軀,閉著雙眸嬌憨地道:「什麼模樣?」

    她忽然有些明白過來,羞澀地抱緊慶忌的身子,把臉貼在他寬厚有力的胸膛上,癡迷半晌,輕輕抬頭幽怨問道:「人家就要回曲阜去了。你……你為什麼不肯要了人家?」

    慶忌撫在她翹臀上地大手停了一停,輕輕歎息道:「搖光,你我……畢竟還未成親。」

    叔孫搖光張開嘴,細白整齊的牙齒在他胸前輕輕噬了一口:「人家這個身子,這輩子注定了要送給你,成不成親……又有什麼關係?你這壞人,既說沒有成親,又要人家為你做……做那樣羞人的事,口是心非……」

    話未說完,她自己先紅了臉蛋,羞不可抑地往慶忌懷裡擠了擠。

    慶忌苦笑道:「我……畢竟是男人,你那麼撩撥,我怎麼忍得住?」

    說到這兒,他不禁想起了已經幾乎全然遺忘的過去,記得自己當年第一個女友,就如叔孫搖光今日這般,相處半年,先是牽手,再是親吻,然後便是一些不為外人道的親密舉動,循序漸進,一如今日。若和搖光再這樣下去,真不知是否能把持得住,堅持到成親之後。

    叔孫搖光嬌嗔道:「自私鬼,你忍不住,怎麼又不肯真個要了人家?」

    慶忌沾沾自喜地笑道:「這才是君子所為。人家說展獲坐懷不亂,他那可是寒冬臘月,凍也凍個半死了,誰肯解衣行那種事?再說那村姑模樣必然也不夠美,若是換了你這樣的美人,他忍得住才叫本事。看我今日坐懷不亂,才是真的君子。唉,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叔孫搖光「噗哧」一笑,輕輕捶了他一拳,嗔道:「少吹啦你,還君子呢,世上哪有你這樣地君子!」

    那嬌美模樣看得慶忌性起,頭一低,便想再去吮她胸前雙珠,叔孫搖光本難情禁,如何禁受得起,驚呼一聲,抽身便退,順手扯起榻上羅衣,翻身下地時,一件絲羅錦衣已遮住了身子。

    慶忌支起腦袋,迷醉地望著她穿衣地動作,她的背肌緊實,線條優美,背挺腰細,嬌臀渾圓,只一瞬,那迷人地**已遮掩在袍服下,然後束衣、理髮,插上玉簪、繫上玉帶、上美玉……,一個娉娉婷婷、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便出現在慶忌眼前,真個是出得庭堂,入得臥房。

    叔孫搖光似乎早知他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她梳裝整理完畢,忽地回眸向他一笑,宛如桃花綻開了初蕾:「後悔了吧?誰要你做偽君子。下次呀……休想人家還肯幫你做那麼噁心人的事,除非你肯與人家共效鴛鴦雙

    慶忌愛煞了她的活潑大方,他哈哈一笑,便自榻上彈了起來。叔孫搖光羞呼一聲。掩住了臉蛋,頓足嗔道:「快穿上衣服,那副樣子,成何體統!」

    咦?方才在榻上,便怎樣都可以,這一站起來,倒不成體統了。慶忌一時哭笑不得,

    成碧夫人這趟東海之行,收穫良多。東海三大鹽場,下邊還有分駐各地的一些小鹽場。那些鹽場主雖然百餘年來都為季氏效力,但是因為世居東海。天高皇帝遠,為謀重利。也常做些販私鹽地舉動。展跖本無鹽場,能有私鹽可販,就是與這些貪利地鹽場主私下勾結的原因。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成碧夫人對這些勾當心知肚明,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分。她也不去理會。畢竟,她獨攬食鹽生意只有三年時間,對這些鹽場主,必須以籠絡為主,不可寒了他們的

    不過恩重須佐以威,就如大禹治水時,殺防風氏以懾各部一樣。成碧夫人此番巡視東海。也打定主意要讓他們對自己敬畏有加。一個婦道人家,要鎮懾住這些強項人物。光憑恩重哪裡能成?

    她心中存了這樣的念頭,便有機會送上門來。鄰近齊國的一個鹽場主赤氏平素最是舛傲不馴,不但私通齊國鹽販,將大量鹽巴避過季氏耳目自齊國轉運出去,上報的產量最低,而且聽聞成碧夫人一個婦道人家主掌了季氏的食鹽生意後,對此頗有微辭,成碧到東海後,兩次傳召各路管事場主,他都藉故不到,想要給這個女人一個下馬威。

    成碧夫人見他不來,其他鹽場主和經營管事都有些看她笑話的味道,她也不再下第三道命令,直接便命令她的侍衛三百人,又遣東海兩位忠誠度比較可靠地鹽場主派出鹽丁護兵共計千人,趁夜襲殺赤氏鹽場,梟赤氏首級,盡沒他的家產,然後把他地鹽場分賜給這兩位有功的場主。

    這一手果斷狠辣地功夫令得東海群雄心中凜凜,頓時變得服服貼貼。成碧夫人藉此立威,召集各鹽場主議事,最終定下了生產、輸運、行銷的各道章程,待得一切就緒,她便謝絕了東海諸管事的盛意邀請和挽留,逕自返回費城。東海風光雖美,卻無他陪伴身旁。孤鴻飛翔,哪及雙燕翩躚?

    費城守聽說成碧夫人歸來,早派了一千五百精兵去迎,成碧走的是水路,展跖手下儘是山賊,在水上本奈何不了她,再有這隊精兵接應,自然無礙。

    成碧夫人回府,沐浴歇息半日,再行出來,擺開酒宴與叔孫搖光歡迎。

    酒席宴上,叔孫搖光便謝她這些時日的款待,請辭返回曲阜,成碧夫人有些意外,一雙妙目便向慶忌瞟去,慶忌站在席邊,不言不動。成碧眸波一轉,微微一笑,便向叔孫搖光嫣然道:「妹妹何妨再住幾日,成碧剛剛回來,還想與你同游費邑呢。」

    叔孫搖光地眼角餘光也向慶忌瞟了一眼,輕輕歎道:「多謝夫人美意,此次護送匠人來此,時日已經不短了。家兄近日就要回國,搖光怎可不在都城相迎?這些日子蒙夫人盛情款待,搖光深感於內,待夫人回都城的時候,搖光再設宴回請夫人。」

    成碧夫人盈盈笑道:「原來令兄近日將要回國,可喜可賀。既如此,成碧也不便挽留。陽斌啊……」

    「卑下在」,慶忌連忙打揖應道。

    成碧夫人眼角也不瞅他:「一會兒宴罷,你來後宅,本夫人挑選些得用之物,作為搖光小姐辭行禮物。近來路途不靖,路上的侍衛安排,行程宿起,也得好生商議一下。」

    慶忌連聲稱是,叔孫搖光向成碧舉杯謝過,一番客套之後,成碧夫人便講起東海之行所見所聞,叔孫搖光從不曾到過海濱,聽得心曠神怡。看二人對答的親切模樣,全然沒有當初唇槍舌劍的敵對模樣,慶忌在一旁看著,想起自己與三桓間時敵時友的情形,終究沒有她們這般自然,不禁暗自嗤笑:女人之間啊,不管彼此間心底有幾分真切,扮成姐妹般親密形狀。都是似模似樣。

    此時。奉國君之命來費城密訪小艾姑娘的幾名武士正在杏園地房舍中發愁,他們在費城內外已經轉悠幾天了,卻全無小艾姑娘地消息。

    當初離開曲阜時,國君說過小艾姑娘曾下榻這座杏院,如需線索,讓他們可從此處查起。他們到了費城,先來問過杏園客棧主人,得知季孫小蠻並未退房,不禁大喜,便在杏院中等候。不料一天下來,還不見小艾回來。分頭去城中尋找也沒有她地消息。這兩天,幾名武士持了姬宋親手所繪地小艾姑娘畫像。找畫匠照著畫了幾張,人手一張滿城尋找,還是沒有絲毫線索。

    一名武士蹙眉道:「小艾姑娘沒有退房,行李等物還在房中,應該不會離開了此地。可她一連幾天不回來。城中也完全沒有她的線索,你們看,會不會……」

    「不要亂講!」另一名武士變色道:「國君說過,小艾姑娘自幼隨我魯國第一劍客袁公習練劍術,別看她表面上是個嬌怯怯的姑娘,一身劍術很是了得,這些年來走南闖北。山賊水盜也遇過不知多少。還從未有人奈何得了她,怎麼會有事?」

    第三名武士卻猶豫道:「江原說的有理。你沒聽說,前些日子成碧夫人的座車也曾受到強盜攻擊,若是蒼霞山的悍盜打她主意,那麼……想擄走她怕也並不為難。好漢難敵四手,何況她一個女子,畢竟體力有限。」

    他們七嘴八舌這樣一說,武士頭領雕鳴便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沉聲道:「不要說啦,既奉君命,我等便該竭力完成。大家各持小艾姑娘畫像,再去外面尋一遭。國君吩咐過,盡量秘密尋訪,但是……若還是找不到,我們只好去向本地牧守求助,公開尋她下落了,走!」

    眾武士提起佩劍,紛紛離開了杏園,再度撒向費城的大街小巷。

    成碧夫人房中,慶忌一進來,成碧便緊緊地抱住了她。在閨房裡,她既不是那個精明狡獪的商人,也不是那個心機深沉、獨自把持季孫子菲家族的強腕當家,她只是一個柔情萬千,惹人憐愛的小女人。

    「公子啊,這些日子,人家走地越遠,心裡對你的牽掛便也越深。如今可算回到你地身邊了,你有沒有想人家?」成碧夫人抱住他,甜蜜地問。

    「呃,那當然,我……」

    「不用你說」,成碧打斷他的話,喜滋滋地靠在他胸前:「男人啊,常常是沒有得到才會去想,女人卻常常是被人得到了才會去想。你那麼忙,有空想我才怪,我當你想過我就好了。」

    慶忌聽得哭笑不得,這時他說沒想過自然不成,說他想過便成了敷衍,只好閉緊嘴巴,沉默是金。

    成碧夫人貼在他胸口聽了會兒心跳,激動地心情才平抑下來,微微抬頭道:「怎麼搖光這就要回曲阜了,你怎麼也不挽留,捨得嗎?」

    慶忌無奈地道:「她兄長離國已近半年,如今就要回國,她當然要回去相迎,我怎能勸阻?」

    成碧夫人頓足嗔道:「你這人,就不會哄我兩句,只說有我在你身邊就開心了嗎?」

    慶忌笑道:「你這不是已替我說過了?」

    成碧抓起他的手來,恨恨地咬了一口,在他手上留下一排牙印,媚眼如絲地嗔道:「壞人,既不會甜言蜜語,又沒有金珠玉寶,也不知人家喜歡了你哪一點。」

    她的聲音甜甜的,全無半點怨意,卻是深情一片。慶忌不覺心中一蕩,笑道:「那麼想必是喜歡了慶忌這張臉蛋長得俊俏。」

    成碧把貝齒輕咬了紅唇,眸中飄過一絲蕩意,把手輕輕探進他袍內,暱聲道:「你那張臉很俊俏嗎?人家寧可喜歡了你這一點……」

    慶忌的呼吸粗重起來,這狐媚子,風騷起來實在比叔孫搖光還要叫人吃不消。天色猶亮,此時他不能在房中多耽。可不想行那白晝宣淫之事。便輕輕退了一步,克制住自己地衝動,正容說道:「夫人,你此番回來,我正有些話要問你。」

    成碧夫人一呆,失笑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便是了,何必這樣正經?」

    慶忌拉著她到席上坐下,成碧夫人便乖巧地隨他坐了,只是身子就像被抽去了骨頭,軟軟的又靠在他地身上。慶忌攬住她腰肢,嗅著她地髮香。低聲說道:「你的家事我本不該過問,可是……我心中實有一事猶疑難決。還望你能如實答我,昔日你與艾氏夫人的一番恩怨,到底……到底是怎樣情形?」

    成碧夫人嬌軀一僵,慢慢坐直了身子,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你為什麼這麼問?是誰……是誰向你說了些什麼風言***麼?」

    慶忌柔聲安慰道:「你不要多想。這許多時日的往來,我還不知你地為人嗎?我只想從你口中知道,你和艾氏夫人……」

    成碧夫人截口道:「昔年往事,我不想再提。」

    她折腰而起,匆匆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後窗,風吹進來。掠起了她地長髮。慶忌起身。輕輕走到她的背後,攬住了她僵硬地腰肢。成碧夫人嬌軀顫了一顫,過了片刻,軟弱地倒入他的懷中:「公子,你是不是也認為成碧是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逼死艾氏夫人的兇手?」

    「我沒有……」

    「別騙我,你心裡是那麼想地……」

    成碧夫人忽地流下淚來:「昔年舊事,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來。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唯有對你……,我卻不想讓你誤會。公子啊,成碧敢對天盟誓,成碧絕無對不起艾夫人地地方,她的死,實非我地罪過。」

    慶忌沉默片刻,慢慢說道:「她的女兒,流落於外,多年來不歸府第……」

    成碧夫人幽怨地道:「你因此事責怪我嗎?季孫小蠻,並非是我狠心趕來府去,這麼些年來,為了她的離去,我不知受過多少人背後指責唾罵……是她自己不肯回來,我還能把她綁回來不成?若我真的那樣做了,天下人還不說我是要機會害她?她若一直體健無病那也罷了,只怕偶感風寒,整個曲阜都要謠言四起了,公子啊,你想過成碧的為難之處嗎?」

    慶忌又復沉默,半晌方道:成碧,你對季孫小蠻,真地沒有遷怒之意?」

    成碧攸地轉首,一把推開了他,兩道柳眉都豎了起來,怒聲道:「你不信我?」

    她心中又悲又憤,氣得渾身發抖。旁人怎樣看她,她毫不在意,可是慶忌若視她蛇蠍,叫她實難忍受,聽到慶忌這樣的語氣,她已悲憤欲絕。

    慶忌輕輕擦去她臉上晶瑩的淚珠,柔聲道:「不要傷心,我這樣問你,倒不是疑心了你什麼,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若不聽你表白了心意,終究不敢放心說出來。」

    成碧夫人睜大一雙淚眼,問道:「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與艾夫人……不對!莫非與季孫小蠻有關?」她雖在氣憤之中,到底心思縝密,極具機警,立即便猜出了慶忌所言必與季孫小蠻有關。

    「聰明!」慶忌讚許地笑了一聲,說道:「我告訴你,你不要驚訝,如何處理,還要你來決定。小蠻姑娘……如今就在費城。」

    成碧夫人訝然低呼,連忙擦擦淚水,問道:「你怎知曉?你認得她?她在哪裡?」

    慶忌頷首道:「正是,我認得她,她如今……就在飛狐谷,扮做一個小村姑,應聘做了一個煮飯洗衣的傭婦,我想……她如此這般,必是為你而來……」

    成碧夫人聽了臉色數變,最後目光一沉,抿起嘴角道:「走,我們馬上去飛狐

    成碧夫人也不避慶忌,匆匆閃到屏風後便去更衣。天光明亮,屏風後影影綽綽難以遮蔽,成碧一走過去,一抹朦朧儷影便印在屏風上,寬衣、換衣,酥胸長腿、纖腰翹臀極具誘人美感,當此關頭,慶忌卻也無心欣賞,待她著衣完畢,兩人便匆匆走出房來。

    二人剛剛離開後宅,便見管事蕭謹領了一名武士匆匆行來,一見自家夫人,蕭謹立即站定,恭施一禮道:「夫人,這位壯士是當今國君遣到費城辦差的使者,有事面稟夫人。」

    成碧夫人詫異止步,她回來後已知朝中新立了公子姬宋為君,卻不知這剛剛登基的新君派了武士來找自己做什麼。那武士正是此番受命來尋小艾的雕鳴,一見成碧夫人嫵媚模樣,雕鳴雙眼頓時一亮,他不敢多看,連忙垂下目光,急趨幾步,躬身施禮道:「王城衛士雕鳴,見過夫人。」

    「雕統領,不知你見妾身,有何事情?」

    雕鳴又是一揖,說道:「雕鳴奉國君之命,來此地尋訪一位小艾姑娘……」

    成碧聽到這裡臉色已是一變,雕鳴頭也不抬,繼續道:「可是雕鳴來此已經幾天,始終不見小艾姑娘下落。在她下榻地杏園客棧,小艾姑娘租下地房舍未退,房中行李俱在。雕鳴恐小艾姑娘遭遇不測,於是持了她的畫像四處向人詢問,今日問到一個匠人,聽他說,夫人築做新城地飛狐谷中,倒有一位燒飯的少女與畫像有些神似……」

    這個武士本是宮中武士,並非姬宋一直隨身護侍的家將出身,並不知道成碧夫人與艾氏夫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更不知道小艾的真實身份,否則只要聽說那少女是在飛狐谷在傭婦,也絕不會想到她就是季孫子菲府上的千金大小姐了。

    此時說來,他還以為是季府在此地仗勢欺人,強抓了許多壯丁上山做工,但季氏勢大,他雖是國君所遣,言語間也不敢有所不滿,只是委婉地道:「雕鳴聽了本不相信,奈何除此之外別無線索,便去飛狐谷中想要看看此人。奈何前些時日夫人座車曾經遭襲,谷中守衛十分嚴密,雕鳴進不得山,只好回來亮明身份,請夫人恩准入山。」

    成碧夫人長長吸了口氣,頷首道:「妾身曉得了,本夫人如今正要去飛狐谷,雕統領的車子只管隨我同行。」

    雕鳴大喜,一顆忐忑的心放下,長揖到地道:「多謝夫人成全!」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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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陳年隱情

    飛狐谷,成碧夫人和慶忌、雕鳴等人站在灶坑面前默然不語。雕鳴口中那個酷似小艾姑娘的女孩已不知去向。

    他們在城中問過的那個工匠是回城修理工具的匠人,回來便把城中有人持著畫像追尋一位姑娘的消息告訴了她,季孫小蠻當即便上了心,等雕鳴一群人被阻在山谷外不能進入時,她便知行蹤已然洩露,哪裡還會留在這裡。

    雕鳴等人面色十分難看,在他們心中,恐怕還會認為是成碧夫人得了消息,先行把人匿藏了起來。

    慶忌長吸一口氣,吩咐英淘道:「陪雕統領在谷中再搜索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她的下落。」

    「是!」英淘應了一聲,向雕鳴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雕鳴一行人抱著萬一的希望,在他陪同下去了。慶忌湊近成碧身邊,低聲道:「夫人,且去房中休息片刻吧。」

    成碧神思忡,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怏怏地舉步,向叔孫搖光住過的那棟房舍走去。

    「她是來殺我的……」,進房坐下,成碧便幽幽地道。

    「不會吧,她如果想殺你,又怎會現在才行動?再說,前些時日你也常來谷中,那時她便有機會動手。」慶忌勸解著,卻想不出季孫蠻藏身於此的其他目的來自圓其說。

    成碧夫人淒然一笑:「你不用哄我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以前,也許因為她年紀尚小,如今……她終於回來了,卻是為了殺我。」

    慶忌不知該如何解勸,半晌方道:「她一個女孩兒能有多大本事?你身邊侍衛重重,她如何能近身。以後出入小心一些就是了。」

    「這世間的恩仇,有時候你不想結,也得去結。就像我和艾夫人……這麼多年了,我從不願意想起她,不願想起那段日子,可是因為小蠻。我卻不能不去觸及那段痛苦的往事。好累啊……,我真想拋棄現在的一切,隱姓埋名,與過去徹底斷絕關係,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成碧幽幽說著。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間。

    慶忌心中憐意頓生:「夫人,你不必……」

    「你不必理我,我沒事的,如果小蠻再來,我把這一切……還給她就是了……」

    慶忌默然半晌,輕輕地道:「你心情不好,就在房中好好歇息一下吧。別想太多,我不會讓人傷害你地。別忘了我的承諾,只要我能活著,我能熬過明年那一關。我一定要你永遠陪著我。」

    慶忌推開門,慢慢走出去,站在陽光下。小荷迎上來,怯怯地道:「管事……」

    慶忌歎了口氣,說道:「候在門口,好生侍候夫人。」

    「是」,小荷屈身,再抬頭,慶忌已走出門去。

    四周青山蒼翠。林木莽莽,山下已經建好的山門是有人把守的,出入皆需腰牌,並無人看到季孫小蠻離去,她能躲到哪裡,難道……她穿過這茂密難行的山林,翻山逃走?

    慶忌目光微微一閃,舉卡向女捨那邊走去。

    夜涼如水,月華如水。湖中水光冽冽,整個山谷都染上一層涼涼的水意。成碧夫人今晚沒有回費城,就宿在這谷中湖邊地那幢房屋中。院前兩盞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晃,月光映照下的湖水泛起鱗鱗波紋,映在木屋牆壁上,波光閃閃。

    成碧夫人不知因為季孫小蠻牽動了什麼傷心事,晚飯也沒吃多少,一直躲在房中,神情惆悵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

    雖是夏季,但山裡陰涼,門窗都關著,成碧夫人身著晚裝坐在榻前,一遍一遍梳理著秀美的長髮。似乎想藉此平息那紛亂的心神。忽然,門扉輕輕叩響。

    成碧夫人道:「小荷。你們去睡吧。」

    門外沒有回答,輕輕又叩兩下,成碧的手停住,幽幽地道:「原來是你……唉!我沒有事,你不用擔心。今夜,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獨自睡,好麼……」

    門外忽地傳進一聲短促尖銳地冷笑,成碧夫人臉色一變,猛回頭,房門拉開,季孫小蠻正當門而立,手中持著一柄短劍,冷誚尖銳的目光盯著她,譏笑道:「怎麼,今晚良心不安,不陪你的野漢子了?」

    「小蠻!」成碧夫人慢慢站起來,看著她的身影,眼神一陣恍惚:「多年不見,你……已經長這麼高了。」

    季孫小蠻敞著門,握緊了鋒利的短劍,跨進門來,仇恨地看著她:「不錯,我已經長大了。這麼些年,我從不敢忘記母親被你活活逼死的事,只因著你還能謹守本份,守著季家的門戶,我忍,我全都忍了下來……」

    季孫小蠻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是現在,你到底耐不住寂寞了,不知廉恥的女人,竟和自己的家奴私通。是不是接下來,就要把我季氏地家產都要裹挾了,陪了你的男人私奔去?我,季孫小蠻,無論為了母親的仇恨,還是為季孫家清理門戶,今夜都要讓你這賤女人死在這裡。」

    成碧夫人目光一動,季孫小蠻已冷笑道:「不用喚人了,你的兩個婢女已經被我敲暈,等到外面人來,你已在我劍下授首,成碧,你不掙扎,也許死的還不會難看。成碧夫人的神色已經平靜下來,聽了季孫小蠻的威脅,她淡淡一笑:「你要殺我,我不怨你。但是,你也不要把我說的那麼不堪。不錯,我是喜歡了一個男人,可他是我這一輩子唯一喜歡的一個男人。你口口聲聲說季孫家,你地身體裡流淌著季孫家的血,而我沒有。」

    季孫剛要張嘴,成碧夫人已截口道:「你要提你父親?不錯,他是我的丈夫,可他不是我的男人,我從不愛他!在你們季孫家,我成碧只是一件可以買來送去的貨物,季孫子菲何曾把我當成一個人?十三年前,我只是你家一個聽任使喚的婢女,是你父親……酒醉之後強行佔有了我。你當我貪圖你季孫家的榮華富貴?艾夫人好妒之名誰人不知,我只是怕,怕被你們季孫家又當成貨物送來送去。」

    季孫小蠻的眼中幾欲噴出火來:「於是,你就反其道而行之,誘惑我父,逼死我母,乾脆霸佔了我家!母親……是那麼善良、那麼溫柔,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了誰……」

    成碧夫人凝視著她,眼睛裡透出一抹古怪痛苦的神色:「你當我願意?我每天心驚膽戰,夾起尾巴做人,只希望你母親不會像對待你父親前幾個侍妾一樣,把我趕出季府走投無路,最後做了流鶯伎女,可是……可是……可是我偏偏懷上了你父親地孩子……」

    她忽然一扯腰帶,輕裳分開,雙臂輕輕張開,任那一襲輕袍貼著嬌軀無聲地滑落在腳下。那是一具令人屏息的美妙女體,身子只稍稍一動,那晶瑩的肌膚上便有一層光暈水一般柔柔地流淌開來。

    似乎不堪門口吹進的山風涼意,她玲瓏剔透的嬌軀微微顫抖著。燈光將她姣好的體形清晰地投射到牆上,由於光線的作用,身影稍有變形,身材更修長,腰肢更纖細,尖尖挺挺地椒乳,渾圓挺翹地臀部,那剪影魅惑的令人發狂。

    季孫小蠻冷笑道:「你脫得赤條條地,又要不知羞恥地施展你的魅惑功夫了嗎?可惜,我不是男人!」

    成碧夫人淒然一笑,長髮下一雙眸子朦朧如月,輕輕地道:「你看這裡,就因為我有了身孕,你那溫柔善良的母親,便派了刺客,想要一劍殺了我。這一劍,險些便要了我的命……」

    她的肋骨下有一道傷疤,季孫小蠻自幼習劍,自然可以看得出那是一道劍疤。她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失聲道:「不會的,母親不會這麼殘忍,你騙我!」說到這兒,她憤怒地舉起劍,指向成碧夫人**而高聳的胸膛。

    成碧夫人毫不閃避,她彎腰撿起衣裳,從容地穿起來,臉上有一絲譏誚的笑意:「在每個孩子心中,他的母親都是最溫柔最善良、最完美的。在每一個母親心中,她的孩子也是最寶貴、最可愛的。在艾夫人心中,你就是她的心肝寶貝,被她呵護備至,視若掌上明珠。可是,在艾夫人心中,成碧和一條狗……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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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謀國備謀城

    小蠻臉色蒼白,踉蹌退了兩步,扶住門框,那手中的劍已垂了下來。在她心中,從幼小到長大,從來都是慈眉善目、完美無暇的娘親,突然成了一個為了爭寵暗使家將刺殺一個無辜弱女的殘忍兇手,這樣的打擊,幻滅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讓她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打擊。

    「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季孫小蠻不敢正視這現實,她舉起劍,卻似無力握穩,劍刃輕輕地顫晃著。

    「我沒有騙你!季孫子菲沒有子嗣,我甫懷孕,她便下此毒手。就因事敗,不容於季孫子菲,艾夫人才羞慚自殺,成碧何辜?」

    成碧夫人輕輕繫起腰間絲帶,眼中也露出一絲恨意:「那個受命來刺殺我的人,就是魯國第一劍客,季氏門下第一高手袁素,如今的魯膾居老闆袁公。不然,堂堂第一流的劍術高手,你以為他為什麼要變成一個猥瑣市儈的酒家老闆?」

    她的語鋒犀利起來,冷聲道:「因為他一劍刺下時心生憐憫,避開了我心頭要害,有負艾夫人使命,是為不忠;堂堂魯國名劍客,卻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橫下毒手,害得她……,她幾乎慘死,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他才封劍自晦,做了一個酒家老闆,醉生夢死這許多年。」季孫小蠻倉惶大叫:「我不信!」

    她連連後退,已是滿臉淚痕。自被人窺破行藏,她便改變了讓成碧夫人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的念頭,早早躲進這幢叔孫搖光住過的宅子,這幢宅子是谷中目前最為華麗的住所。她料定成碧夫人若是歇息休憩必來此處,可是想不到今晚卻聽到了這樣一個讓她無法忍受的消息。

    她流著淚後退,突然發一聲喊,轉身狂奔出去,身形如電,奔至牆頭時。甩袖一揚,袖中不知飛出一件什麼物事,嗖地一聲勾住牆外一株大樹橫干。借力一扯,整個身子便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凌空飛去。

    「什麼人?站住!」院外巡弋地士卒陡然發覺一隻大鳥似的東西從夫人住處飛出來,只一沾地便疾若靈猿,奔入暗影之中,不禁大駭追去。

    成碧夫人有些踉蹌的走到門口,軟弱無助地靠在窗扉上。手輕輕按在腹部,望著天空冷冷一輪清月。淒聲道:「你恨我,我又該恨誰?那一劍雖未殺了我,卻殺了我未出世的孩子,你以為我想要現在的一切?我寧願放棄所有,只要能讓我從不曾有過在你季氏門中所經歷的這些噩夢!」

    成碧說完,忽地轉身扶著門扉,香肩抽動,無聲地飲泣起來……

    騷動停止了。院落外加強了防衛。成碧夫人地房門關上,月光將一天清冷重又撒遍大地。靜謐的氣息籠罩了山谷。院中大樹上,慶忌悄悄現出身形,坐在一枝橫亙的粗大樹幹上,他把窩弩掛在一旁,雙腿懸在枝幹下,輕輕搖晃著。

    夜露打濕了他地衣衫,許久許久,他才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季孫小蠻這一去,如鴻飛冥冥,再也沒有音訊,連她留在杏園客棧的行李都沒有拿。雕鳴等人又苦候了兩日全無消息,只得垂頭喪氣地回曲阜覆命。

    成碧夫人因為季孫小蠻地到來勾起的慘痛往事影響了心情,情緒低落數日後也重新振作起來。人畢竟不能為了過去活著,有未來,才有希望。

    難捱的夏日時光漸漸過去了,秋風悄悄吹黃了樹葉,林野間一片凋零。一座雄偉的飛狐城已然矗立在山谷險要之中,山門前一條大道上車水馬龍,儘是南來北往的鹽商,其中大多是季氏門下自營地分號。

    山下修建了一條河道,從山上瀉下的湖水,直接引入東邊地浚河,原來北向齊國的那條大道上修架了一座石橋,這樣水流貫通,連碼頭都省了,從沿海運來的食鹽可以直接運抵飛狐城下,在此儲藏,裝車起運,再販往西方諸國。由於三桓駐軍在附近各處城邑駐紮,蒙山蒼霞嶺上平靜下來,許久沒有動靜,當秋風漸起的時候傳來消息,齊國那邊又發生了一起攻城掠寨的大劫案,近千大盜夜襲一座小城,掠走了大批財帛女子。

    強盜公然劫城,當今天下,除了展跖沒有第二人具備這個實力,慶忌和三桓派駐在附近的將領們聞訊都暗暗鬆了口氣。事情很明顯了,展跖見事不可為,已經悄悄離開蒼霞嶺,再度幹起了劫掠天下的買賣。

    三桓縱容展跖為盜,坐看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原本就是有意為之。魯國不以武力為憑仗,常受周圍諸國武力騷擾,出了展跖這個大盜,為了保境安民,各國諸侯不得不安排大量駐軍守在一些富庶之地和交通要道上,分散了大量兵力,這是魯國三桓所樂意見到地。因此在聽說展跖又去齊國劫掠地消息之後,三桓對展跖蒼霞嶺老巢也有意識地保持了安全距離,默許他的存在,但也不容他擴大地盤,雙方暫時達成了一種默契。

    此時,飛狐嶺內谷中卻是殺聲震天,一隊隊士兵地訓練正如火如荼。此時谷中士兵約有三千人上下,都是身體強健、能吃苦耐勞的貧苦子弟出身。

    慶忌四處招兵買馬,打的是運鹽壯丁的幌子,待他招來了人馬,在訓練中再挑選身體強壯,身份清白的送上後山,完全按照軍事化標準進行訓練,這就是他用來組成軍隊的班底。

    鹽車要運送到各國,山高水遠,路途迢迢,一路上山賊水盜不勝其擾,是需要大量武裝力量護送的。一般來說,發往各國的食鹽每起運一次至少一百車,正副御者就得兩百人,護鹽壯丁最少也得三百人,因此慶忌招上數千人馬並不稀奇。

    每支人馬略有小成,便遣出去做鹽丁,長途拉煉,又能賺錢,而空下來的名額再招收新兵,因此慶忌真正招收了多少兵馬,外人是無法估量出來的。這些兵丁除了一天三遍的習練武藝,還要開闢山田、採摘野果、釀製美酒、伐木出售、狩獵野獸,出售皮貨,一方面在這些活動中強健體魄,一方面可以做到自給自足,免致坐吃山空。這是慶忌效仿展跖,自給自足的舉措。

    那時對軍隊的訓練其實極為有限,需要他們掌握的東西並不多,能擊鼓而進、鳴金而退聽從號令就具備了基本標準,何況那時是全民皆兵,這些體魄強健的士卒本來就有技擊基礎和基本的從軍知識,稍加訓練就能做戰。

    不過慶忌的訓練還是有所側重的,那就是攻城戰。那時城池是一國一地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人口密集,地位顯要,在正常的兩國攻伐戰爭中就是戰爭的必爭之地。而且農夫家無餘糧,每年所產糧食大部分都要交納給封邑主人,運入城池,城中只要有活水,憑積糧即便困上兩年也安然無事。

    而且在野外攻的一方既無雄城險要可守,又禁受不起長途運送糧草的消耗,同時對方還可據城主動發起反攻,打消耗戰或者農村包圍城市在當時的經濟條件下是不切實際的。以前古書上常講某城是兵家必爭之地,其實那城池周圍又無長城,為何攻伐的一方在實力不能遠超對方的情況下不能圍而不攻或者繞城而過,逕自攻打下一目標?原因就在於此。

    以姬光已經掌握吳國政權,慶忌才是顛覆一方,雙方實力絕不對等的情況下,他更得主動發起攻城戰,而且還要以閃電戰術盡快取得成功,否則對方完全可以從容調度,調遣各路大軍形成圍剿之勢,所以士卒的主要訓練科目,都是圍繞攻城進行的。在各種攻城方式的運用、攻城器具的使用上,慶忌便下了很大功夫。

    城池都是封閉式的堡壘,不僅有牢固厚實高大的城牆和嚴密的城門,而且城牆每隔一定距離還修築墩、台樓等設施,城牆外又設城壕、護城河,可以說層層設防,森嚴壁壘,要攻陷城池談何容易,這就需要用到大量攻城器具,主要是攀登工具,挖掘工具以及破壞城牆和城門的工具。

    慶忌軍中的訓練項目主要是臨山築攻、鉤梯爬城、挖掘地道,使用的工具有雲梯、樓車、沖木、蛾傅、軒車、噴等等,其中有些攻城器具或者當時還沒有發明,或者還只具雛形,缺陷重重。慶忌依據自己掌據的見識一一予以發明,完備。由於他此前已經發明過牙刷、石磨、平底炒鍋等物,在士卒們心目中,這位陽斌陽大管事乃是一位擅長機關之學的才智之士,倒也無人因此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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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秣馬厲兵

    至於投石車,慶忌也使工匠造了一些,那時的投石車一具需要一二百人操作,過於複雜,而且拋速緩慢,慶忌想起曾在電影上見過的羅馬使用的拋石車操作簡便,一側盛以巨石,以重壓之力將另一側長桿兜囊的石塊發射出去,操作這樣的拋石機所需不過十餘人,便召來工匠,說出創意,令他們製造。

    但是試著做了幾具龐大的拋石機後,實際應用中卻發覺射程雖遠,殺傷力尤在傳統的拋石機之上,但發射速度較慢,想要達到電影中那種驚心動魄的威力,至少也得製造百餘具拋石機同時使用才有效果。而製造數百具拋石機,用數千人去操作,需要多少時間去製造和使用?而且最終要達到攻陷城池的效果仍需要士兵履及城池地面,有鑒於此,在實戰中少量使用拋石機,其威懾作用遠大於實際用處。

    當時極險峻的雄城本來就少,大部分城池均非磚石壘築,無論是堅固程度還是城池險峻的規模都有限,與其耗費大量時間製作至少百餘具拋石機,倒不如迅速衝鋒,拉近距離發動攻城肉搏戰。於是慶忌暫且藏起了這項發明,讓擅木工的軍士們每天都對著砍伐下來堆積如山的木頭練習製作、拼裝其他各種近戰攻城器具的方法。長途奔襲,是不可能攜帶重型攻城器具的,全賴到了城下就地取材,當場製作,士兵們製造攻城器具的熟練程度和質量,很大程度上可以決定一場城池攻防戰的勝敗。

    在單兵武器的配備上,慶忌曾想聯繫久不知消息的吳國任氏。購買一批精良地兵器,然而他想發動的第二次復國之戰已近在眼前,熟練使用吳戈、吳盾,成為一名優秀的劍士,尤其是要熟練掌握各人之間的配合作戰,他招募的這些兵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完成。而且他也缺乏優秀的將帥來教導、統領。要建立一支諸兵種能夠完美配合地軍隊,在他來說,既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不怕有缺陷。就看你如何揚長避短,彌補缺陷,慶忌便把主意打到了楚人頭上。

    楚人有勁弩,楚弩乃是楚人引以為傲地犀利武器。說到這弩,雖是由弓而來。但是起源很早,此時早已有弩了。只是弩最初只用於狩獵。作戰用弩,最先起於楚國琴氏,琴氏對弩進行了改造,使它的殺傷力和操作更適於戰場應用,一經發明,便迅速成為裝備楚軍地重要兵器。

    慶忌率軍在楚國作戰時,他的軍隊就曾吃過這種楚弩的苦頭。楚弩有「臂張」、「蹶張」、「腰張」幾種開弦方法,其中以腳踏力蹶張的勁弩最是厲害。箭矢射出。紛如驟雨,百步之內可破重甲。這已是極為可怕的殺傷力了。兩千多年後三八大蓋地有效射程才只四百米,慶忌做為過來人,已經預見到大量使有弩在戰場上的可怕效果。

    他青睞楚弩地最重要原因是,弩不但射程遠,殺傷力大,命中率高,而且不需要太多的訓練,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即可操作,即便是新兵也能在短暫的訓練之後迅速成為用弩高手。一個剛剛放下鋤頭拿起勁弩的農夫,很可能一弩便射死一個苦練了一輩子武藝的重甲武士,以他號稱萬人敵的驍勇善戰,如果當面被一枝勁弩射來,下場大概也只有一命嗚呼,這就是個人武勇遇到機械時的尷尬。

    因此慶忌派了人攜重金趕赴楚國,希望能夠從楚國產弩世家琴氏手中買到一批弩箭。這幾名親信已得了死命令,如果楚國出於保密不肯出售,那麼便去聯繫掩余、燭庸兩位公子,通過其他途徑得到楚弩,如果還是不行,那麼就算暗殺一位楚國地弩士弄支弩回來。或者劫持一個會制弩地工匠回來。

    既要用弩,有效射程和射擊密集度才是重挫敵軍、形成壓制性火力的重要條件。為此,慶忌不惜血本,在飛狐谷中儲備了大量制弩地專用木料、竹子、油漆、青銅、牛角、牛筋等物,誓要做到全軍人手一弩。那硬木、竹子都需精心挑選,陰乾一年以上的。牛角都要長度均勻,約半米長的水牛角。牛筋是取自牛背上緊靠牛脊樑骨的那根筋,也需事先風乾,然後用粗濕布裹上用碾子碾或者木錘砸,最後再撕成一絲絲的泡在水裡備用。

    此外就是鰾,這是用魚泡熬練出來的一種膠,東海幾位鹽場主的產業之中就有專門熬煉鰾膠的作坊,一個消息傳過去,幾天功夫一船鰾膠便運了來。那鰾膠都是陰乾後切成一條條的儲藏在木箱中的,用時用水調和即可。

    事先儲備好了這些東西,一旦拿到樣本,就能及時製造出合格的弩機來。這些材料都是通過成碧夫人採購來的,成碧倒是神通廣大,足以製造五千副弩機的材料,居然也能這麼快搞得齊全。不過購買這些東西的錢,當然都算在慶忌的頭上,他要用經營衛晉兩國食鹽生意的收入來還的。

    成碧夫人不管私下與他有多麼親熱,一但談起生意,丁是丁,卯是卯,絕不因私情讓他半分。慶忌感覺得出來,成碧夫人這種執著,並非不捨錢財,在如今這個豪門之富可以敵國的年代,這點錢財還不放在成碧夫人眼中。

    她執意地這麼做,似乎正因為她與慶忌的私密關係。她不願意給這層關係拴上一層利益紐帶,尤其是那晚被季孫小蠻一番嘲諷斥責之後,她潛意識裡更加不想利用季孫家的財富給慶忌不該有的支持。慶忌明白她這種執著與堅持是出於一種什麼心理,而且成碧夫人要他以今後年份販鹽的收入來抵銷這筆支出,事實上已經是掩耳盜鈴地給予了他莫大的幫助。美人恩重,他也從不提出過份的要求。

    成碧夫人自那晚季孫小蠻離開以後,更加依賴他了,兩個人的情感如膠似漆,成碧夫人似乎知道他早晚會離開自己,而且也不相信他復國以後,會把自己一個年華漸去的婦人帶回吳國納為夫人,她如饑似渴地索取,只想把握住與慶忌相處的每一天,用這短短數月的時光,享盡她一生夢想追求的愛情。

    飛狐谷的事進行的很順利,這是在成碧夫人全力支持下辦到的,然而也正因為成碧夫人如此的支持,這裡的事才能進行的這樣順利,慶忌才能放心抽身離開趕赴衛國,成碧冰雪聰明,每每思及其中因果,想必那顆心也是備受煎熬。

    分別的這一天,還是很快到了。

    秋風起,慶忌眼見飛狐城招兵之事進行的有條不紊,而對衛國艾城,他卻只有慶忌原身的記憶,這麼久的日子不曾回去,對那座城池越來越是牽掛,他終於向成碧夫人提出了辭歸衛國的要求。

    今天,是他走前最後一日巡視飛狐城。慶忌在點將召上站定,身後跟著他救回來的齊國武士「陳長卿」。孫武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現在雖然還拄著一支手杖,行動已無大礙。這些日子,慶忌在季氏老宅時常與他走動,因為知道他曾在齊國做過帶兵的武士將領,兩人言談之間常常談及兵法之道,孫武雖言語不多,總是盡量保持沉默,但是對於行軍打仗,偶發一語,必有獨到見解,令慶忌招攬之心更盛。

    這孫武當時已經開始著手想要寫出一本兵書,只是許多理論還沒有理清,心中的想法還沒有形成精煉的語言。而且《孫子兵法》是他後來行諸於筆端的文字,古人行諸於文時的語法不但精煉,而且措辭與日常口語區別極大,因此慶忌雖聽到他於兵法上許多獨到精闢的見解,卻不曾聽到一句《孫子兵法》上的原話,便也不曾想到眼前這人居然就是兵聖。

    右側山間小道上,剛有一群腿系沙袋的士卒跑下來,東倒西歪地癱了一地。右邊平地上,則是兩百名習練弩箭的士卒,此時弩箭還未裝備,他們正在練習發弩的隊例,在卒長號令下,士卒成三組排列,第一組發弩,則第二組進弩,第三組張弦。第一組射完則退為第三組,第二組進為第一組,第三組進為第二組,如此循環,始終連續。

    這隊習弩的士卒剛剛招募來不久,招募時看他們舞劍弄棒個個虎虎生威,這時讓他們手裡只持了一根暫代為弩的輕巧木棒,循序反覆走走隊列,卻是手忙腳亂,不是你撞了我的肩,就是我踩了你的腳,亂糟糟的幾乎沒了陣形,好在那位卒長也是這樣受訓出來的,知道一開始都是這個模樣,倒也不煩不躁,繼續大聲向他們講解著整個流程。

    慶忌笑看了那邊一眼,回首對跟在身後的陳長卿道:「長卿兄,你看我練兵的法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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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喜納兵聖

    孫武微施一禮,毫不客氣地道:「請恕長卿直言,足下練兵,頗多新奇之處,不過以長卿看來,卻全無章法。而且這半日看下來,足下練兵過於重術,卻輕於法,孰不知法為術之根本,無法不成軍,縱然這些士卒練得再如何凶悍,臨戰仍是一盤散沙,全憑一股意氣,一遇銼敗,立時潰散。」

    慶忌大笑:「長卿兄說話總是這麼直接。那麼長卿以為當如何治軍呢?」

    「長卿以為,治軍首重法,次重術,主要應加強四個方面。一是治軍之宗旨,以治為勝、教戒為先。凡兵,必先定制,方能號令明,法制審;二是以法治軍,紀律森嚴,賞罰分明。沒有森嚴的軍紀,任是人多勢眾,必敗無疑。不能賞罰分明,士卒焉肯用命?這些,都是要讓每一名士卒心中有數的。

    這第三,就是將帥之培養選拔,兵之強弱,繫於將帥。運籌帷幄,調度遣軍,勝負成敗,將帥之選至關重要;第四,才是軍卒訓練。軍無習練,百不當一,習而用之,一可當百。練兵也要得其法,一是訓練從嚴,二是練以致用……」

    或許是受到這練武場的氣氛感染,今天孫武滔滔不絕,把他的看法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待他說完自己的見解,微一猶豫道:「見笑了,倉促之間,未必說的完備,而且……這只是長卿一人之見。僅供足下參考。」

    慶忌歎道:「倉促間這一番見解,已然令我心悅誠服了。難怪齊國為東方第一大國,兵強馬壯,實力強大。若是齊國武士皆有長卿兄這般本領,齊國便永為天下霸主了。」

    孫武輕輕笑道:「國力是否強盛、民心向背與否、君臣是否賢明,這才是長勝地根本。具體下來。將領選擇、士卒訓練、地理形勢、天文氣候……。涉及勝負成敗的條件不計其數,非一良將便可逆天。」

    慶忌說道:「別的且不談,在下現在缺的就是良將。長卿兄,你可願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孫武目光微微閃爍。欲言又止。

    慶忌不悅道:「我與長卿兄一向袒誠相見,你若有話,儘管直言。若是不願留下,我也不會勉強,何故做難以啟齒狀?」

    孫武抱拳施禮道:「既如此,那在下便也直言。長卿這條命,是足下所救。君子當知恩圖報,何況在下孑然一身。本無去處,能留在飛狐城。也是個安身立命的所在。然而,足下若真願招納長卿,長卿有一言相詢,得足下答覆,才能決定行止。」

    「你講。」「長卿若留下,是何身份?」

    慶忌一怔。孫武目光炯炯,又道:「足下若是陽管事,恕長卿不能為你客卿;你若不是陽管事。長卿總該知道為誰效命。為何而戰!」

    慶忌目光一厲,沉聲道:「長卿。你看出了什麼?」

    孫武目光定定地看他良久,臉上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還帶起一絲微微地笑意,語氣也輕鬆下來:「我看出,足下雖然聲色俱厲,然而對我並無殺機。」

    慶忌又是一怔,孫武微笑道:「成碧夫人所訓護鹽壯丁,縱要以軍法操練,也只需訓練行軍行伍、安營紮寨、陣地防禦之法,然而足下所練地兵,皆是攻城掠地、陷營拔寨之術,這……絕非一位富可敵國的大鹽商需要的鹽丁。」

    慶忌神色有點古怪地道:「長卿,你……不會以為我要造反吧?」

    孫武目光微閃,又道:「若要造反,足下在此得成碧夫人之助,便是得季氏之助,季氏自有軍隊,若懷貳心,不必如此遮掩,如為人偵知,反而不美。他就在自己軍中訓練士卒,又有誰會疑心他有反意,何必築鹽城遮掩,多此一舉?」

    慶忌嘿然一笑,反問道:「那麼……你以為……我是誰?」

    孫武默然片刻,徐徐說道:「本來應該猜不出的。但是見了足下在谷中如此練兵之法,看你年紀,聽你口音,再想起數月前吳使入魯,驅逐慶忌地事來……,不知在下猜得對是不對?」

    慶忌面色微變,遲疑半晌才雙眼一抬,凜然說道:「不錯,我就是吳國慶忌,長卿兄可願留下,助我復國?」

    孫武面露微笑道:「在下既已說破,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他退後三步,放下手杖,一撩袍襟,屈膝跪地,左手輕輕按上右手,拱手於地,以額緩緩觸及手掌。慶忌見了不禁為之動容,禮有跪禮、揖禮、拱禮。跪禮中也有平輩之間、平等地位之間的跪禮,但是這跪拜九禮之中的頓首禮,卻只有子拜父、臣拜臣、人拜神時才能行得。

    孫武以手觸額,沉聲說道:「既是公子慶忌當面,孫武願為殿下先驅!」

    慶忌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慶忌坐在車上心花怒放,好心有好報啊,怎知從河裡隨便撿了個人回來,就是兵家之聖孫武子?如今他還年輕,或許沒有那般了得,但是稍經戰事錘練,未來的成就便不可限量啊。這一遭春秋之行,文聖、武聖都見到了,實不虛此行。

    那位文聖還要幾百年後才能在漢武帝的幫助下修成至聖先師的正果,比較起來,慶忌卻更加佩服孫武子,不是因為孫武子的兵法戰策對他地幫助更大,而是因為孫武子的本事是實打實地強悍無敵。

    若非漢武帝為鞏固君權獨尊儒術,而是任由百家學術爭鳴的話,儒術在自由競爭中未必能站上唯我獨尊的崇高地位,漢武之前,儒家哪有那麼高的地位和影響?漢武之後,儒家又經過多少年才真正融入社會的各個階層?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成就可與之毫不沾邊。到了後來,不學儒術便做不了官,儒家想不發揚光大都不成。

    而孫武子的兵書戰策,可沒有哪個皇帝利用政治權力來強行罷黜其他學說,硬把它推上至尊的寶座,那可是在血與火地實踐中奠定地不可撼動的至聖地位。能有這樣地良將輔佐,大事可期,怎不令他喜形於色?

    不過,他倒沒有盲目崇拜權威,把復國希望寄於孫武一人。正如孫武所說,戰爭牽涉的因素太多,良將僅僅是其中一個方面,歷史上孫武為夫差所用時,傾全國之力攻打楚國也是再三籌備,及至秦國發兵助楚,便不得不退回來,說到底實力才是決定勝敗的最終關鍵。不過如今有了這位兵聖,勝算畢竟要大得多,慶忌復國的信心也增強不少。

    成碧夫人坐在他身旁,看著慶忌心不在焉,一副眉飛色舞的興奮模樣,心中一陣氣苦:「這個沒良心的,昨夜枕上纏綿,還情話連篇地說他如何捨不得我,這還沒走,心就飛了。」

    「成碧……」慶忌感知到她的注視,回神望來,成碧半仰著頭,正癡癡地看他,頸上兩條性感動人的美人骨,她的眼中含著一些幽怨,一些不捨,波光瀲灩,柔情萬千,直入人的心底。

    「你呀,終於肯回神了?」成碧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落淚,眼睛眨了眨,眨去眼底的霧氣,唇角一彎,抿出一抹動人的曲線強顏歡笑。

    「傷心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不早日打回吳國,難道眼睜睜看著我空自消耗了豪情,而你空自消磨了紅顏麼?」她的不捨本難掩飾,慶忌輕輕撫摸她光滑的臉蛋,柔聲說道。

    成碧貓兒似的歎息一聲,輕輕垂下眼簾:「成碧怎敢奢望……,不說了,好男兒志在四方,又哪是一個女人拴得住的。」終於忍不住,兩滴清淚從她頰上滾落。

    慶忌失笑道:「你呀,這麼聰明一個女子,一旦鑽了牛尖角,別人怎樣說你都不信,真不知你到底怎麼想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想做個征伐天下的大英雄,就非得貪嗔愛慾四大皆空?慶忌不信,無情未必真豪傑,男女歡愛,有憐香惜玉,有尋花問柳,慶忌做不到把那一片癡心真情的好女子都當成了路旁無知無識的野花垂柳,你明白麼?」

    成碧偎進他懷裡,輕輕地道:「成碧別無他求,唯願君心如我心……」

    簾外青山,依稀朦朧之美,低頭再看,偎依在他懷中的成碧容色略顯清減,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也有些黯然,但是柔和的鼻翼,溫潤的香腮,兩彎淡淡蛾眉,一張櫻桃小口,縱是迷惘滿面,亦具**之姿。

    「就送到這裡吧,等我回來。」慶忌輕拍著她柔聲說,但是最後一下,卻在她翹臀上重重拍了一記,換來她一聲嬌呼。

    慶忌的船漸漸遠去,成碧站在矮山脊上,依然悵悵地遠望,慶忌偶爾回頭,便能看見她站在山脊上,衣帶飄風,陪伴著她的,只有身旁一縷陽光……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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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返衛在即

    看著成碧夫人站在山脊上依依不捨的樣子,慶忌的心弦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心神蕩漾了許久,對這個女人,他真的是又憐又愛。

    季孫小蠻與成碧夫人那一晚。四處的秘林他早就勘察過,千百年來,林木之間籐蘿密佈,雜草叢生,又有各種蛇蟲,是絕難通過的,季孫小蠻絕不可能從此處離開,最大的可能是她找地方逃避了起來。

    而她無論藏在哪裡,目標都毫無疑問是成碧夫人,所以他當晚故意拖延時間,使成碧宿在山上,然後就近保護。他未曾向成碧親口問起過她的傷心事,但是成碧夫人倚門痛哭,自我吐露的那番話他都聽在耳中,更令他驚詫的是,那時他才知道季孫笙竟不是成碧的親生骨肉。

    將她斷斷續續的話聯繫起來,慶忌對整個事情經過約略猜出一些大概,雖然不夠詳盡,但他並不是審理季氏家庭慘案的士師官,知道了整個經過又有何用處,他並不想觸及成碧心頭深藏的痛苦,於是對此佯做不知。

    當初艾氏夫人與成碧夫人爭風,最終落敗自殺的經過,季氏家諱莫如深,旁人都不大瞭解詳情,這許多年來以訛傳訛,謠言傳來傳去。與真相已大相逕庭,全部事實真相,現在也只有成碧夫人和仲梁懷才知道。

    當時,成碧夫人深受季孫子菲寵愛,令艾夫人妒火中燒,等她有了身孕,對艾夫人的威脅更大。艾夫人終於動了殺機。於是趁丈夫隨國君赴晉國朝見晉侯時,密令府中心腹劍客袁素刺殺成碧。

    不料袁素一劍刺出時終於動了惻隱之心,這一劍自肋下穿入,沒有刺進她地心口。出劍向下歪了一歪。眼見成碧倒在血泊之中,袁素再難狠心刺出第二劍。這時成碧的護衛家將已然受到驚動,袁素長歎一聲,便硬著頭皮回去向夫人覆命。

    但是他也沒想到的是,這一劍雖沒殺了成碧,卻已傷及她腹中嬰兒導致流產。慶碧當時仗著季孫子菲的寵愛,和她的聰穎機智。已經掌握了季府中相當大的一部分勢力,受傷之後她立即躲入她自己的勢力範圍,並由此展開了對艾夫人地報復。

    她深知一個孩子,尤其是一個男孩兒在今後與艾夫人地爭鬥中要起的重大作用,因此對流產一事密而不宣,對外只宣稱身染重疾,臥床休息。然後密令當時因為在艾夫人手下不得志。投靠到她門下的管事仲梁懷秘密物色孕齡相當的一些貧民婦人。在她到了臨產日期前後時,弄回一個初生地男嬰充當她生的兒子。

    這一招偷天換日。從此奠定了她與艾夫人爭權奪勢地優勢地位。這段期間,由於成碧擁有自己的勢力,避不與艾夫人見面,其中種種詳情艾夫人全然不知。她只知袁素失手,卻不知他是不忍心殺害成碧有意放水,更不知成碧已因此流產,而且袁素雖然蒙了面,但是成碧夫人已從他的身形舉止,已猜出了他的來歷。

    雖說艾夫人是季孫子菲家的主母,但是絕嗣的罪名也絕不是她能承擔得起地,她以前因為善妒,在豪門貴族間已經令人對她頗有微詞,季孫子菲一脈人丁單薄,若是再被人知道她竟想殺死身懷丈夫骨肉的侍妾,那她唯有被休棄,再無第二條路走。艾夫人心虛之下,也不敢再有妄動。

    成碧當時小小年紀,逢此大難,重傷奄奄下能從容佈置,不讓她再有機可趁,已是極為難得的心機,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她極能隱忍,待季孫子菲回國,對此事也絕口不提,只是丈夫要逗弄孩子,必到她的別院,她絕不帶兒子離開自己所住的別院半步,季孫子菲只當她過於寵溺愛子,也未生疑。

    直至孩子週歲,家主季孫意如過府慶祝,成碧夫人才突然要求摒退左右,跪在家主面前,當著丈夫季孫子菲和主母艾夫人的面說明自己遇刺前後經過,抱著兒子哭求季孫意如,只求季孫意如抱走季孫笙代為撫養,以留子菲一脈香火。

    成碧夫人這一手確實狠辣,季孫子菲縱想遮下這件家醜也不成,季孫子菲氣得臉色鐵青,當場就要拔劍殺妻,還是季孫意如攔了下來。當時季孫意如剛剛接替父親季武子成為魯國大司徒,不願家門傳出醜事令各世家豪門笑話,在他斡旋之下,艾夫人沒有受到嚴懲,也未被休,但是從此被打入冷宮,遷居漆城別院,限制了她地行動。

    艾夫人努力過幾次,但季孫子菲心如鐵石,一想起自己唯一地骨血後嗣險些便喪在她的手中,哪肯饒她,絕望之中地艾氏夫人這才一條白綾上吊自盡。說起來,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很難說的清楚。成碧夫人與艾夫人當時已是勢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成碧不使這一招,早晚連著孩子仍要喪命在她手中,孰是孰非,如今也沒有計較的必要了。

    而經此生死之搏之後,成碧也宛然死過一遭一般,從此對男子再不假以辭色,縱是在季孫子菲死後,也未見傳出半點風流韻事,實實是對男女之事已有些倦怠,天地之大,有哪個男子又是可以托付終身的?然而,彷彿天意使然,竟讓她得遇慶忌,這個風一般的男人,最終吹開了她緊鎖的心門,俘獲了她的人,偷走了她的心。

    在慶忌心中,當然是同情成碧多些,兩人初次歡好時。慶忌也曾撫到她肋下傷疤,只是一來時機不對,不便動問,二來愛美的女人,對年齡和身體上地缺陷總是諱莫如深,慶忌謹守紳士風度,從不曾問起。縱然問起。成碧怕也不會把這番傷心往事說與他聽,他卻不知原來那道傷疤竟然包含著這樣的故事。

    此番歸衛,成碧心中慼慼,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過多的安慰只會令她更加不安,有時候一百句甜言蜜語抵不住一件實際的行動。要想打消成碧患得患失的疑慮,只能待他來日表現了。在慶忌心中,是絕不會負了這個命運多桀的苦命女子的。

    慶忌此番返回衛國走地是水路,沿浚河北上,轉泗水,經曲阜。渡淶水,再走一段陸路,經過大野澤和後世被稱為水泊梁山地一帶地區,過了古黃河,便進入衛國,那時再乘車馬赴艾城或去衛國都城朝歌。

    這條路線雖然慢了一些,但是少了一路車馬奔波的勞累。所經的關卡、山川大澤也少。真要比較起來,並不比陸路更慢。

    慶忌乘了渡船。行經曲阜時停靠了一下,此番離開,自然要拜會三桓。季孫意如正在府中,慶忌去拜會了,回來再去叔孫玉府上時卻撲了個空,叔孫玉的兒子叔孫羽剛剛回國不久,叔孫玉攜家眷回封邑去了。慶忌轉而再去孟孫子淵府上又撲了個空,於是便去尋訪陽虎。

    到了陽虎府上,慶忌仍以從弟陽斌地身份求見,上得堂來,只見陽虎喜氣洋洋,笑得合不攏嘴地迎上來。兩人寒暄一番,慶忌說明返回衛國的事情,然後便笑問道:「虎兄,什麼喜事如此開心?」

    陽虎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公子想必還不知道,這兩個月來,我魯國兩大聞人孔丘與少正卯坐而論辯,孔丘三辯三敗,灰頭土臉,便連他許多弟子都轉而投到少正卯門下,孔丘卻還不服,今日在風雅台與少正卯還要再辯一番,哈哈,少不得又要丟一次人。」

    慶忌大吃一驚,連忙追問詳情,陽虎便喜孜孜地對他道來。原來這少正卯乃是魯國一位大夫。少正是主管朝堂事務地「正」的副職。魯國兩大聞人,孔丘以博聞強記著名,這位少正卿則以能言善辯著稱,兩人都可謂是才華橫溢、知識廣博的人。而且這個少正卯也喜歡聚徒講學,宣揚主張,只是孔丘主張復周禮,為政以德。而少正卯卻主張革新,以法治天下。因此在當時來講,孔丘受到堅持奴隸制的世襲貴族的讚揚,而少正卯在中下階層的士民百姓中卻更有影響。若要講到君子修養,孔丘地學說在當時算得完美,但是說到治國方略,孔丘夢想復周禮,恢復周公之治,無視當時井田制、奴隸制行將崩潰的事實,他又不擅辯才,哪裡辯得過少正卯,故此兩人的學術之辯,他已接連失敗幾次,在陽虎看來,自然是大快人心。

    他笑道:「孔丘如今是我魯國大行人,也算官高爵顯,嘿,只是這番辯講學術,他可是大大地丟了臉面。哈哈……」

    大行人,相當於魯國的外交部長,同時掌國君於國內國外一切重大禮儀,是隸從於大司寇孫叔玉的一個屬官,這個官職方便他及時接受魯君姬宋的各種垂詢,同時,他等於是叔孫玉引薦為官的,而叔孫玉把持著魯國地外交,把他扶上這個位置,也是出於叔孫玉地一片私心。

    陽虎說得眉開眼笑,他看看天色,說道:「啊呀,公子莫怪,陽虎還有一件大事要為國君去辦,這樣辦,公子不妨明日再啟程,今晚陽虎在魯膾居設宴相請公子。」

    他捋鬚笑道:「那魯膾居的老袁不知從何處學來許多新地烹飪之法,菜餚燒製與住昔大不相同,許多菜式端上來還鮮艷翠綠一如剛剛採摘,味道卻是極美。他還別出心裁,將麥子研成粉面,或蒸或煮,味道尤其可口……」

    聽他一一說來,不過就是炒菜和饅頭、麵條、烙餅一類的東西,慶忌聽得心頭一動:季孫小蠻一定回過魯膾居了,這些燒菜做飯的法子必是她教給魯膾居的廚師無疑。

    慶忌隨著陽虎站起,笑道:「慶忌急於返衛,本不欲停留,然而虎兄相邀,慶忌不敢推辭,那咱們便晚上再見吧。虎兄現在要為國君去辦事?莫非虎兄已經……」

    陽虎自衿地一笑:「還沒有,陽虎如今只是暫領司士之職,尚未受封大夫」

    慶忌一聽欣然笑道:「恭喜虎兄,能得此位,以足見國君對你的重用,受封大夫,不過是早晚的事,又有什麼干係。」

    司士掌群臣之版,以治其政令,是掌管群臣爵祿提拔的官吏,相當於負責官吏考核任命的組織部長,如此實權在握,自然可喜可賀。

    陽虎哈哈一笑,說道:「陽虎能有今日,多賴慶忌公子,大恩不敢言謝,陽虎是記在心裡的。陽虎現在要為國君出面,向季孫大人提親,實在不敢久耽,咱們晚上魯膾居再見。」

    「為國君提親?」慶忌一愣。

    陽虎與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可不是,君上十分喜愛季孫子菲大夫之女季孫小蠻,可惜這位姑娘似乎卻不大喜歡國君,國君派了人幾次三番去尋她,都找不到她的下落。萬般無奈,便決定直接向季氏家主季孫意如大人提親,只要季孫大人應允,諒她一個小女子,還能翻出了天去。」

    慶忌暗想:「姬宋是靠叔孫玉扶持上台的,如今要娶季孫家的女子,無形中就拉近了和季氏的關係,叔孟兩家必然不滿,如今叔孫玉和孟孫子淵都不在曲阜,恐怕就是有意給他臉色。嘿,這個姬宋,倒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情種!」

    兩人出了陽虎的府邸,陽虎喚來馬車,向慶忌又告罪一番,便匆匆趕往季府去了。慶忌登車,看看離晚間約會時日尚早,返回渡船路途又遠,忽想起陽虎方才說今日孔丘與少正卯在風雅台辯術,便向御者問道:「風雅台在何處,你可知曉?」

    御者道:「小人知道,那是東城梨園中一處亭台,風光很是美麗。」

    慶忌頷首道:「好,我們便去風雅台,消遣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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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大論爭

    東城住戶不多,多是一些倉廩、祭社所在地,此外就是大片大片的果林、菜地。彼時城中有田,多是一些豪門大戶就近種植自家食用新鮮果蔬的地方。

    馬車停在梨園外,慶忌下車,沿著一條林木婆娑的小徑走進去,便來到一處清幽雅致的所在。先是一座小湖,湖旁樹木葉多金黃,在清涼的秋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小湖的水是地下活水,汩汩冒出,清澈見底,不見水中有游魚。林木掩映中,有一片沙洲探入湖中,洲上有亭,亭旁一片空地,此時鋪了些蓆子,上邊坐了許多士子。

    慶忌扶了扶腰間的佩劍,自懷中取出裝著鬍鬚的袋囊,將鬍子粘在頜下,看看沒有什麼破綻,這才舉步向那片沙洲走去。今日來看孔丘與少正卯辯論,只是出於好奇,也為消遣時間,因為馬上要回衛國,他的行動,還是盡量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風拂碧水,樹上果實纍纍,隨風傳來一種特殊的清香。湛藍澄碧的天空中白雲朵朵,亭台樓閣與湖光林色交相輝映,令人心曠神怡。沙洲外停著許多車馬和馭馬的僕從,他們見慶忌一身士子打扮,只道也是來聽辯的,也無人問他,慶忌便自走出亭去。亭中辯得正在興處,所以也沒人注意慶忌的到來。

    這亭中辯場倒不似慶忌想像的後世辯論會一樣,正方反方壁壘森嚴,你一言我一語如刀似劍。從坐席上來說,現場倒是顯得很隨意,席上有酒有茶,還有乾果蜜餞,時令鮮果更不缺少。那些士子大夫們或坐或臥,聚精匯神。很有一種學術研討的氣派,完全沒有劍拔弩張非你即我的緊張。

    若是後世誰說一句儒家學術有缺陷、儒家學術不如人,那不必上辯場了。早被遍天下的儒家門徒打成過街老鼠。西漢之後的統治者及其御用文人就是看中了這種學術的核心是一個「忠」字才大肆吹捧。文孔丘,武關羽,都因這個原因被捧上神壇。正所謂啥不行吆喝啥,越是缺乏安全感,需要臣民愚忠的政權越需要他們這種思想,所以元朝和清朝這兩個少數民族政權對這兩位講忠義地聖人追捧的最來勁,給他們創造了最長的封號。儘管這些政權暗地裡用地都是法家的權術勢那一套,但是表面上要求全民的卻一概是儒家法則。

    到了這種地步,孔子不偉大,後人也早將他弄得無比偉大。儒學不是百家學術第一。後人也早將它弄成天下第一。天下學子,盡出儒門,誰敢說它半句不是?但是在春秋時代,各種新奇的思想學術如雨後春筍。本來就是可以隨意闡述主張的,沒有哪種學說已經樹立了不容質疑的崇高地位,對於各種學術的研究和發揚,官府不會出面禁止,不同學術的擁護者也不會對誰喊打喊殺,很有點言者無罪的自由風氣。

    慶忌走到亭邊,一眼便看到了孔丘,他雖端然坐在席上,較之周圍人還要高出一大頭,如鶴立雞群一般醒目。慶忌遊目四顧。再尋那個三辯壓倒孔丘,弄得孔丘灰頭土臉。許多弟子都改投他的門下地那個少正卯。因為這些人都是散坐著,初時他並不知哪個是少正卯,及至聽到雙方言談,這才知道好整以暇地坐在孔丘側對面,手中持著一隻梨子的大夫就是少正卯。

    這少正卯四十出頭,身材頎長,身穿青色深衣,發挽如椎。髮髻間橫插一枝翠玉簪。面如冠玉,神清氣爽。竟是一個極俊朗的男子,看他唇邊帶笑旭如春風的模樣,這場辯論對他來說應該很輕鬆。而孔丘則不然,雖說當時地學術辯論不會給人上綱上線,扣什麼大帽子,但是他與少正卯在魯國一向以博學齊名,如今三辯三敗,心中如何不覺緊張?是以端然跪坐,神情專注,漫說慶忌悄悄走來,就是再張揚些,他也不會分神看到。

    今天已是兩人第四次辯論了,彼此對對方的治世觀點已經瞭如指掌,不需要象頭兩次那樣系統地闡述各自的政治學術主張,而是就對方提過的一些觀點,具體而微地進行辯論,聽起來就有些散亂。

    只聽孔丘沉聲說道:「……是以,丘以為,持仁政,以周禮治國,使上下尊卑各有所依,君臣父子井然有序。臣敬君如父,君愛民如子,施以仁德之政,便是天下穩定之法。」

    少正卯笑道:「孔大夫所言,卯不以為然。大夫所言之仁德孝義,是為君子修身之本,然孔大夫謬誤之處在於顛倒了德與政的關係。德應為施政者之修養,卻不可成為政體存續之倚仗,政若依賴於仁德自律,你能保證為官者人人清廉自律嗎?德為政之倚仗,便如於這屋舍之外布一道稀疏的疏籬,只防君子不妨小人罷了。」

    慶忌聽了知道二人大概已經辯論了一段時間,他左右看看,見一張席上還有空餘地方,便走過去,向那席上端坐的大夫微笑著點點頭:「請借一方坐席。」

    那位大夫正撚鬚聽著雙方辯論,只頷首一笑道:「請便!」便不再理他。慶忌也不客氣,就在席上坐了,凝神觀二人辯戰。

    此時孔丘已然反駁,少正卯侃侃又道:「孔大夫說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然則,何為義?誰來界定義與不義、大義小義?若遇事不談利弊,張口仁義,請問這標準如何界定?義與不義的界定之權掌握在何人手中?是萬千庶民之口嗎?可笑!

    你說行之於義,何者為義?你說取之有道,何者為道?你說天下為公,何者為公?此皆虛妄之言,試問升斗小民如何明瞭?最終還不是為政者說了算?而法,明文載律,有標尺為鑒,那又截然不同。

    有法可依,就像墟市中購買東西。既明瞭它的作用,也知道它的價格,庶民百姓就像買東西知道它地功用和價格。自然可以照之行事。而以德、義作為治政之據,那就是貨物只說明功用卻沒有標明價格,任憑商家漫天叫價,隨便定義,看似大公無私,仁愛世人,實則庶民更無保障,你說你之所為亦有仁義就成了。最可怕之處是,墟市上別人這樣漫天叫價,你可以不買。然而為政者如此漫天要價,朝令夕改,你還不能不忍受,。因為這賣家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孔丘與少正卿所談,並非要法治便不講仁道,要仁道便不**治,只是誰為主,誰為輔而已。少正卯這番話令聽者頻頻點頭,這些在場地大夫士子們多少都有職務在身,自然明瞭動輒以「道德仁義」來界定是非,遠不如明確律法更易管理和實施。

    孔丘昂然道:「天地之明莫大於日月,人道之理莫大於仁禮,君子之道。不僅修身,亦可治國。仁者愛人。禮者秩序,聖賢之道,人道之要,已盡在其中,廣施教化,但使人皆君子,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何愁大道不行?而法自上定。法自上行,如無仁德以制之。必成權術,則君成暴君,政成暴政。」

    少正卯雙眉一挑,立即還以顏色:「孔大夫此言誇大其辭,危言聳聽,聽來理想,實難施行。依你禮教,難道沒有上下尊卑?人存於世,本有是非觀念,非是必從周禮方有仁義,三皇五帝,難道不是聖賢?唯你所言,只可依賴聖賢,然則你有何能可教化天下人皆為君子?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卯以為,即便在利己前提之下制訂平衡規則,也比不承認事實現狀,寄希望於聖賢降世愛己愛人要強。孔大夫所慮之暴政暴法並非沒有,然則這種律法必以損害弱小為前提,而起於霸權威壓的不公正律法,也必然隨發展而變革糾正,否則並不長久,真正的法,乃平衡各方利益之所在,自能長久,也自當公

    他們地學說各講各理,旁邊的士子們聽的津津有味,而慶忌是有著今後兩千年見識地,自知他們的學說各有優點,也各有缺點,後世地制度遠比他們現在所倡導地健全,也不想從他們的學說中有所學習,他來這裡,一為消磨時光,二是存著好奇,倒沒往深裡思索。

    只是在他本心裡,還是傾向於少正卯地。在他看來,法制社會才是保障社會的基本條件,後世常言道德倫喪,假貨氾濫,坑蒙拐騙,這種事屢出不禁時,也有人大講是儒學不興之故。但是在慶忌看來,這種人哪個朝代少過?例朝列代巧飾偽言、魚肉百姓、坑蒙拐騙、貪污受賄的奸臣貪官比之這些無良商販哪裡遜色一毫?他們哪一個不是習聖人之說,學四書五經,得以入朝為官的儒家弟子們?何以一說忠臣義士,便列為儒家表率,似乎非儒家教化不出此等君子,對那些禍國殃民的奸佞敗類,卻不談教化失敗?

    少正卯那句話問地對,周禮始於周公,周公之前難道沒有聖賢君子、沒有忠臣義士?仁義道德並非因儒而生,儒只是把已經存在的一種是非觀念強調到了極崇高的地位,甚至把它當成治理國家的保障而已。就是那些智商低等地動物,也有族群存在的規則。人類自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走到今天,社會文明不斷發展,適宜人類社會存在的是非觀念,人群法則自然也會衍生。並非不重儒便道德淪喪,也並非獨崇儒便能教化所有人。利之所誘,自然有人行那不義之事,要禁絕這種現象,非法不足以依賴。

    儘管此時少正卯所倡導的法治距後世的法制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但是這種治世思想畢竟向法制社會邁進了一大步,如果他做評委,那是一定會給少正卯高分的。可是如果他做皇帝,那他也是要獨尊儒術罷黜百家的,就算他骨子裡用的不是儒家那一套,因為那更有利於他地統治。這樣說來,他做取捨,其實也是因著一個利字,又與仁義何關?只是這利有大利小利,有長遠之利與眼前之利,所以執政者縱然依賴於法。為求大利,為求長遠之利,也不會行使酷政暴法。特例自然是有。可是宣揚儒術仁政的皇帝中,又何嘗沒有這種人?

    慶忌暗歎一聲,終覺孔丘地說法難以服人,他目光一轉,正打量這些聽辯士子的相貌衣問題解悶,忽見匆匆走來一人,到了臨湖一側,向那裡盤膝而坐的一個少年士子俯耳低語幾句,那個少年士子頓時立起身來。

    慶忌定睛一看,不由心中一震。那人雖然不著脂粉,確實像個眉清目秀十分俊俏地美少年,但是慶忌一眼便認出了她,此人竟然就是季孫小蠻。

    「她在這兒幹什麼?」慶忌暗暗納罕。只見她向那下人問了幾句話,突然起身把那下人扯到旁邊一株樹葉發黃的大樹下繼續問話,兩人一問一答,神色很是詭秘。

    「法古復禮,是為迂腐,妄談仁義,更是可笑。一句忠孝仁義,如何界定人的行為?夏而商,商而周,三朝以來。原本皆是君臣。但這三朝哪一朝不是以臣弒君取代其位?父子之說至此何以不談?」

    孔丘道:「此皆夏商末代之君內政不修、驕奢淫逸、倒行逆施、自絕於民,商湯周文弔民伐罪。替天行道,乃是順應民心之舉。」

    少正卯笑道:「說地是啊,到了這種時候,忠孝仁義、君臣父子便不必講了,再起一朝,從頭講起。可見君臣忠仁是在本心,並無一定標準,若以此治政。則世人各有不同看法。人人皆以為自己有仁有道,你說你有道。大盜展跖亦可說他有道,到底誰有道?最終誰能掌握了天下,誰便可說彼無道,我有道。法度明晰,犯者皆知,一目瞭然。這仁義道德,卻是可大可小、可長可短、可厚可薄、可圓可方,全無一定之規。」

    少正卯才思敏捷,口才出眾,此時已然再度向孔丘發動攻擊,慶忌卻無心聽下去了,他慢慢起身,裝作隨意活動著腿腳,向季孫小蠻的方向悄悄靠攏過去。自上次季孫小蠻離去,慶忌就加強了成碧夫人身邊地防衛,雖說看那日情形,季孫小蠻對母親昔日地作為頗為失望,似已不大可能再對成碧不利,慶忌卻不敢大意。

    孔丘與少正卯的辯論越來越激烈,言辭之間漸漸有了火氣。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周公制禮作樂,以仁德理政,天下大治,何言仁德不能治國?人不修德,一身一家尚不可治,何以言治國?酷刑嚴法壓不住枉法之膽,枉法之人把持酷刑嚴法,非但不能強國,反是亡國之道。」

    「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周公時候那是何等年月,國有幾城,民有幾何?自他以後,只過了幾百年,禮樂之治便行不通了,管仲以法治國,民富國強,方使齊國成為天下霸主。當今天下是什麼形勢,誰人興國立國靠地是空談仁義?

    國有急難邦有亂局時,你那仁義道德講與誰聽?萬千民眾流離失所,無田可耕時,你卻視若不見,空談復古井田。你既講選賢與能,又說恢復周禮。試問世襲罔替,依序而立,如何還能選賢與能?

    說什麼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常把爾等自己說的陶醉無比,然則這些靠你的儒道可以實現嗎?你完全無視世間有善惡,天下有是非,人群有階級,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在你眼中只有一種正真至理,就是儒者的仁義之道。可惜就這道理,也是個無法標定、沒有準則、玄而又玄的道理。可惜這種道理不達時宜,好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卻終不知所守……

    試舉齊國,國、高、鮑、欒四大世族,家主賢又如何,不賢又如何?你以道義拘束,可以控制他們地行為嗎?唯有律法之威,才能使其各守本份。你講不敬鬼神,卻重繁文褥禮,逝者之喪禮,隆重到讓生者家破人亡。

    一邊不信鬼神,一邊卻重祭祀,便如沒有客人卻要執待客之禮,水中無魚卻要撒網。儒家學術用於修身尚可,用於治國於此何異?不過是冠冕堂皇的一番空談。大話空洞。口是心非,欺世盜名而已,何談立國興國?你說法家亡國。哈哈……,依你學問,想立國都不能,自然談不上亡國……」

    二人的辯論火氣漸盛,慶忌卻已漸漸靠近季孫小蠻,轉過身來假意望著孔丘與少正卯辯論,同時凝神細聽季孫小蠻和那趕來的下人說話。

    「此話當真?」

    「是,袁大爺叫小人馬上來找小姐,讓你早些知曉。如今應與不應,可由不得小姐了。」

    「呸!讓我季氏家主出面。真是卑鄙無恥,我們走!」

    季孫小蠻氣沖沖地轉身就走,那個下人連忙跟上,慶忌立即尾隨其後。

    身後少正卯已然再度佔了上風。孔丘氣得臉皮發紫,雙手顫抖,他辯才不及少正卯,本來言辭上就吃虧,何況他地學說,不是引述上古年間的美好田園生活,便是幻想未來的理想完美世界,而少正卯提到的許多弊病卻是當今社會實實在在地問題,需要馬上用有力手段去解決的。

    少正卯則咄咄逼人,氣勢洶洶:「人性有善惡。非法不能拘禁。你那大同世界,只在上古年間。世代聚居不過百人的村落中才能實現,如何能在當世實現?如何能在後世實施?如何能在百萬庶民之國,百樣不同人心中使上下如一?孔大夫,以你學識、志向,只好回到上古蠻荒時代,做一世代聚居,不足百人地鄉野村落長老罷了,大儒!」

    慶忌遠遠隨在季孫小蠻身後。藉著梨園果樹的掩護。隨她出了梨園,季孫小蠻跳上路邊一輛馬車。氣勢洶洶地道:「走,我越來越討厭這個傢伙了,真是豈在此理,當我季孫小蠻是貨物般買賣嗎?」

    慶忌聽到此處頓時一怔,忽然明白過來,季孫小蠻大動肝火,想必是為了姬宋向季氏家主季孫意如求親的事,如此說來,當與成碧夫人無關了。慶忌頓住腳步,看著那馬車轆轆而去,本想再回頭去看看孔丘與少正卯辯論地結果,但是想及孔丘空有一腔學問,卻拙於言辭,不擅辯才,看那情形,今天這場辯論又是一場大敗,便沒了興趣,逕自登上自己的座車離開了。

    當晚,慶忌準時來到魯膾居,由於魯膾居增添了許多新式菜餚、麵食,如今這裡生意興隆,座無虛席。慶忌候了半天,才在一樓等到一個座位,叫了兩盤小菜一壺清酒,慶忌獨酌於壁角,一壺酒喝了大半,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隨即便有人高聲喝道:「今宵城禁,統統離開,馬上各回各家,休得四處行走。」

    隨即兩排執戈地武士腳步鏗然地走進酒店,把那些食客都驅逐了出去。慶忌愕然抬頭,瞧見陽虎沉著臉站在外面,背手而立,身後站著四個全身披甲,肋下佩劍的武士,不禁微微一皺眉:「陽虎如今……也太招搖了吧,他來飲酒,便把滿店的食客都給攆走?」

    二三樓的食客大多是有身份的士子大夫,也來此處品嚐新鮮菜式,本來自持身份,還不想起身。一個短鬚伍長虎著一張臉登上樓去,嗔目大喝道:「國君有令,季孫大夫奉命封城,今夜全城宵禁,爾等還不速退?」

    一聽是國君下令,季孫意如執行,這些大夫士子們再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一一退了出去,店伙們都惶然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店主袁素,那位昔日魯國第一劍客站在櫃檯後面,用一塊潔白地抹布輕輕擦拭著手中的杯壺,神色平靜,頭也不抬。

    持戈的士卒搜遍了二三樓再無一個閒人,便「咚咚咚」地走下樓來,他們發現壁角還坐著一個人,那伍長眉頭一皺,把手一揮,便領著兩名武士走過來。

    「你們退出去!」陽虎站在門口發話了,他擺擺手,打斷那伍長想說地話,舉步向慶忌走來。那伍長恍然,連忙領著人退出去,店中頓時一空。

    陽虎走到慶忌身旁,默然坐下,慶忌拿起酒杯,為他斟了杯酒,陽虎沉著臉端起杯,將酒一飲而盡,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虎兄。怎麼了?」

    陽虎輕輕一歎:「今晚本想與公子開懷暢飲,可惜……陽虎公務纏身,不能奉陪公子了。」

    「哦?」

    陽虎苦笑一聲。說道:「今日陽虎奉命去見季孫大人,為國君提親。如此好事,季孫大人自然一口答應。季孫小姐平素並不在季孫氏府中,她在曲阜時,只來這魯膾居與店主袁素為伴。陽虎本是季氏家奴,雖是為國君辦事,也當奉季氏之命,這親事談成,便領了季孫大人之命,來這魯膾居尋訪季孫小姐。告知她這喜訊。誰料……」

    慶忌想起下午在風雅台見到季孫小蠻時地情形,便猜季孫小蠻必是拒絕了這樁婚事。季孫小蠻因著母親之死,這些年來從不與季氏來往,別看她在成碧夫人面前一片剖心之言極為看重家族。只因為那是她的母親為之辛苦操持得來地成果,她只是在維護母親的心血罷了。她若不喜歡姬宋,想讓這野馬般性格的少女任人擺佈,為了維繫季孫意如與國君的政治聯盟而嫁給魯國國君,她是一定不會答應的。

    慶忌問道:「季孫小姐如何了?」

    陽虎歎口氣道:「季孫小姐聽說了消息,竟然進宮面見國君,把國君當頭一頓臭罵,然後揚長而去。季孫大夫聽說了消息很是惱怒,命人來這裡捉拿季孫小姐,想以家法懲治。哦……那就是不久前地事。誰知季孫大夫派的人到了。季孫小姐居然抗命不遵,那些家人又不敢傷了她。竟被她逃走了。國君深知季孫小姐性格,知她必然逃離曲阜,所以立即令人通知季孫大人封鎖城池,搜尋季孫小姐下落。」

    慶忌目光一閃,問道:「這裡搜過了?」

    陽虎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當然,不但搜過,而且我把人明著撤走之後,還使人暗中監視。任由那些食客進入。就是希望季孫小姐以為這裡已經搜過,重新回來。只是……唉!一直不見她的蹤影。」慶忌微微搖頭道:「此時再搜。怕是已經遲了,安知季孫小姐沒有已經離開城池?」

    陽虎道:「決然不會,當時便已過黃昏,一到下午,城中車馬便不會出城。到了夜間,城外淒黑如墨,一片荒涼,她一個韶齡女子,縱然身懷劍藝,也不會孤身一人宿於野外。」

    「不錯!」慶忌一拍額頭,為之失笑。漫說這個時代,就是他那個時代,也少有單身女孩夜間獨自行於荒涼野外地,真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陽虎苦笑道:「公子,實在抱歉,陽虎還得帶人……」

    慶忌道:「無妨,國君之事要緊,虎兄儘管去忙。」

    陽虎歉然道:「不若公子便到我府上暫歇一宿,我使幾個舞伎侍奉。」

    慶忌起身笑道:「不必了,今日到曲阜,一是拜會三桓家主,再就是與虎兄道別。慶忌離開衛國太久,實已歸心似箭,今夜若宿在這裡,明日早起再驅車出城趕赴碼頭,又要遲上半日辰光了。如今虎兄我已見過了,這便趕回船去。不瞞你說,原本慶忌便說定晚間趕回,若是一夜不歸,我的人也要擔心地。」

    陽虎遲疑一下道:「既如此,那陽虎便不再挽留了。待公子重返魯國時,陽虎再為公子設宴接風。咱們飲三杯酒,陽虎使人送公子出城。」

    「好!」慶忌笑對袁素道:「店家,請拿好酒來。」

    方才慶忌獨酌,飲的只是普通米酒,這時才換上甘醇美酒,兩人痛飲三杯,相視而笑。

    「什麼人?」兩人走出魯膾居時,侍立在門口的持戈衛兵突然端起長戈向陰暗處厲聲喝問。酒居門前只掛著兩盞昏黃的燈籠,那昏暗處原是停放馬車的角落,方才食客們全被陽虎驅散,此時那裡只停著慶忌的馬車,衛士一喝,坐在車上打盹的車伕也驚醒過來,慌忙道:「什麼事,什麼事?」

    一隻土狗「汪」地一聲叫,從黑暗處躥了出來,那衛士這才恍然收起了兵刃,慶忌和陽虎不禁啞然失笑。

    陽虎停步對慶忌拱手低聲道:「公子,一路保重。」

    慶忌也拱一拱手,說道:「後會有期!」

    二人對面一揖,慶忌便返身向車上走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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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月有所思

    曲阜城已然全城戒嚴實施宵禁,各座城門皆被封鎖,慶忌的馬車到了北城門,因有陽虎遣衛士引路,守城士卒忙打開城門,把他恭送出去。

    夜色茫茫,漆黑一片,車前***所照不過寸地,是以車行甚緩,趕到淶水河畔時月明星稀,已近午夜時分,河邊停泊著一些船隻,在夜色中就像一頭頭大小不一的巨獸,隨著河水輕輕起伏著,其中一艘最大的樓船和旁邊不遠處一艘小船上猶有***,那艘大船就是慶忌的座船。

    車到船下,馭者向船上高聲呼喊,候在船上尚未睡下的親兵和船夫聞訊連忙打起燈籠火把到了船邊,放下一道道木板,組成一道木板橋,然後幾名家將和船老大迎了下來。

    慶忌下了車,吩咐道:「把車推上去,記得給馬喂些馬料。」說完頭前上了船頭。馭者揮鞭驅馬,後邊幾名家將在後邊推著馬車,把車推上了船。

    慶忌回到自己座艙,簡單梳洗一番,解了外衣躺在榻上,船體輕輕起伏,一時不能入睡。慶忌心思紛芸,時而想到吳國,時而想到飛狐谷,時而又想到衛國的艾城,心潮如船下的浪頭,澎湃起伏,跌宕不已。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曲塤樂悠然響起,幽幽的塤音隨著月色輕輕漫延開來,細細的一縷,卻有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在脈脈的濤聲映襯下,更顯得如慕如怨,如泣如訴。

    塤的音色本就低沉渾厚,透著些許蒼涼,在這萬籟俱靜的秋夜。這幽幽細細的一縷塤音,道盡了傷心人別有懷抱,透著幾許思念,幾許辛酸,還有幾許無奈呢。彷彿整個天地都被這縷塤音充塞得滿滿地。

    樂有八音,金、石、土、革、絲、竹、匏、木。八音之中。塤獨佔土音,正五聲,調六律,剛柔必中,輕奪迷失。早在殷商時期就是一種主要樂器。它的聲音古樸、渾厚、低沉、滄桑、神秘、哀婉。

    慶忌不覺起身,悄悄走到艙邊。推開窗子,循著塤音望去。聽聲音,塤聲是從另一艘尚有燈光的小船上傳來的,這首古老的塤曲似大地吟唱。與天風水浪融為一體,在這靜謐的夜色中令人產生一種遠離塵囂、至純至美地精神境界,慶忌聽著,不覺微微吁了口氣,塤聲隨著月色在身旁渺渺飄散,他的思緒也一起融入了這無邊的夜色當中……

    他眼望烏金似的流水,如墨塗染的山巒,卻未向窗下掃上一眼。窗下陰影裡。一身青衣、身材嬌小地季孫小蠻正像狸貓兒似的蜷伏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

    今日聽說季孫意如答應把她嫁與姬宋,季孫小蠻一怒之下闖進宮去。在姬宋面前大發雌威,不過罵過一頓之後,她也曉得無力更改家主地意思,便萌生了離開曲阜的念頭。不料季孫意如居然封鎖了宮城,季孫小蠻無奈,只好暫在魯膾居秘道之中隱藏。

    因著昔年艾氏夫人自盡,袁素自覺愧對主人,所以辭去了供俸優渥地季氏首席劍客之職,在這曲阜城中做了一個酒家的老闆。他居此不肯離去,主要原因就是為了照顧主人唯一的女兒季孫小蠻。成碧夫人因為他是奉命行事,而且全賴他劍下留情這才未死,所以一直也未尋他麻煩,但袁素居安思危不敢大意,尤其他又負有照顧小姐地責任,因此這魯膾居表面看來全無異樣,其實是有暗壁夾牆的。

    這些秘道機關季孫小蠻十分熟悉,小時候僅是和袁叔叔玩躲貓貓時,這些秘道她就走得極熟了,是以悄然潛伏,陽虎的人根本沒有察覺。季孫小蠻也知夜間無法出城,可是看季孫意如和姬宋緊張模樣,恐怕到了天明她更難出城,正自徨無計的時候,恰好陽虎趕來與慶忌見面。

    她隱在暗處看不到慶忌模樣,卻將二人對話聽的真切,聽說陽虎要送這個什麼公子出城登船,頓覺機會來到,便啟開秘道出口,悄悄遁了出去。門口專門停車的側廊下只剩下一輛馬車,自然是那位公子的,於是她仗著飛簷走壁的小巧功夫先行潛到了車頂,藉著慶忌之助,一路到了這船上。

    慶忌地親兵卸下馬匹,喂料休息之後,她就從車上躍下來,想尋個地方藏身,等到明日這船駛離曲阜,她再找機會離船他去,安然逃出生天。不想剛剛潛至慶忌窗下,他就打開了窗子。季孫小蠻無奈,只得蜷在窗下一動不動,心中只是暗恨:「這個混賬東西大半夜地不睡覺,矗在這兒作什麼?」

    塤聲幽幽,勾起了慶忌心中許多遺忘的記憶和久違地思念,塤聲中,他依稀記起自己的前生歲月,那遠在另一個時空的親人,那無憂無慮的童年,母親慈愛的目光以及鬢旁的那些白髮,前生那三十載,作為小場記的席斌不過如螻蟻般混混噩噩地活著,沒能帶給母親半點榮耀,而這一旦身去,又該給母親留下多少傷心與牽掛了呢。還有那些曾經令他深感無聊和庸碌,如今想來卻倍覺親切的生活,那一點一滴……

    塤聲直入慶忌心底,勾起了他的思鄉情緒,所有甜蜜的、憂傷的、難捨的記憶,像是在記憶的籐蔓上綻開了一朵朵的鮮花,在那幽幽塤聲中吐蕾、綻放、再凋謝,歷一世輪迴,化為心靈墓場中的一滴清露。

    不知不覺間,沉浸在前世今生的傷感中不能自拔的慶忌已是淚流滿面……

    季孫小蠻一身青衣,緊貼艙壁伏在窗下,臉上忽地一涼,落下幾顆雨滴,季孫小蠻愕然抬頭,卻見星月滿天,哪有半點烏

    「吧嗒」,又是一顆水珠落下,正滴在她的唇上。季孫小蠻下意識地一舔,一股鹹澀,讓她猛地意識到窗中人正在悄然落淚。

    季孫小蠻雖無潔癖,卻也不想吃男人的眼淚,心中不禁暗罵:沒出息的東西!真男兒流血不流淚,你受了怎樣委曲。要如此黯然涕下,你哭也就罷了,還淌到我的臉上,若非時機不對,本姑娘不教訓你一番才怪。打到你號淘大哭……

    季孫小蠻在心底大罵,只是不敢出聲。慶忌在窗中卻已幽然歎道:「唉,過去的。都已過去,想又何益?現在地我,只應為今後活著。如果我昔日的家人、朋友。知道我今日的境遇,也一定希望我能過得幸福、快樂,而不是常在對他們的緬懷思念中落淚……

    過去的都過去了,如這河水飛逝,再不會回頭。快樂的就記住,痛苦地就忘記,活在當下,行在今日。忘記過去。珍惜未來,我……才不枉到這世上走一遭!」

    慶忌語罷。輕輕掩窗。

    季孫小蠻攀附在窗下,聽到他的話,頓時便是一驚。慶忌,船上這位公子竟是吳國慶忌,那時武風盛行,女子們傾慕英雄,就像唐宋時傾慕才子,為之如癡如狂者不在少數。季孫小蠻雖然沒有那般盲目,但是吳國慶忌卻是少數幾個她十分傾慕佩服的大英雄。她萬萬沒有想到今日竟是借了他的車子混出城來,還與他同船。

    「慶忌……,吳國使節郁平然赴曲阜威壓,那沒出息的三桓家主不是屈從於吳國地淫威,把他驅趕出魯國了嗎?怎麼他此時仍在魯國,還與陽虎……」

    季孫小蠻目光一閃,隱隱地明白了些什麼。

    窗子掩上了,房中再無聲息,慶忌應該已經睡下。季孫小蠻卻沒有動,她癡癡半晌,將頭輕輕探出窗下陰影,讓那清冷月光照在臉上,就那麼輕輕地躺在甲板上。

    河水滔滔,塤曲幽幽,船體起伏,靜中有動。季孫小蠻枕著濤聲,披著滿天清冷的月光,想著自己地辛酸往事,品著慶忌方纔那番話,許久許久,她的眼睛裡也蓄滿了晶瑩地淚水……

    天明時,慶忌醒來,吃過早餐登上船頭,爛漫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人精神一振。

    天空湛藍,不見一絲雲彩,風也極輕。慶忌不禁回首笑道:「今天倒是個好天氣,老天也來助我們,早些啟程吧。」

    船老大呲牙一笑:「公子說地是,小的這就啟航。」

    大船緩緩駛離岸邊,長槳划水,漸漸進入河心,慶忌舉走向前,扶著船舷觀望,大河兩岸是鬱鬱蔥蔥的青紗帳,中間只有這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滾滾河水迎著船頭破浪中分,浪花飛濺如雪,令人心為之馳。

    「魯國,終於要離開了。」

    「此番返衛,重整舊部,明年三月,再伐於吳!」

    慶忌捶了一下船舷,重重地,心頭的熱血,也像那噴薄而出的旭日,昂揚的鬥志充溢了他的胸懷。

    「有魯國這支伏兵,有孫武那樣地兵法大家,明年再戰時我地勝算大增了,此次返回衛國,我要盡快壯大艾城軍隊的實力,還得加強與楚國地聯繫,必要時……也不妨和越國接觸一下,一切反對闔閭的力量,如果能用,都要盡量用上,務必保證此戰的勝利,如果再敗,我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慶忌扶舷沉思道:「魯國的伏兵,是準備用作奇兵的,主攻力量仍要放在衛國。畢竟衛國那支軍隊才是百戰之軍,作戰經驗豐富,相較於這點長處,飛狐谷那支軍隊就要遜色的多,縱然有孫武那樣奇才,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剛剛招募來的那些士卒脫胎換骨。

    同時,衛國這邊兵強馬壯,氣勢越大,越能吸引足夠多的注意力和吳**隊的防範,這樣才能給魯國這支伏兵盡可能的創造有利條件,真正發揮奇兵的作用。若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得繼續壯大在衛國的實力。

    可是這樣一來,勢必要在衛國招納更多的人入伍,採購更多的糧食、兵甲、器具,在衛國土地上,一支外國武裝要如此發展。必得要衛國允許方可,而且從衛國得到的援助不但不能斷,還得想辦法再爭取一些。

    思及這些事情,慶忌暗想:」說不得,回艾城之後,我得去帝丘一趟。見見衛侯,徵得他的同意。衛侯……」

    想到這位因「分桃」而留名後世地衛靈公,慶忌不禁微微一皺眉,衛靈公這個人,為人四海。特別大度,尤其喜歡招攬名士英雄。原本要謀求他的支持很容易。可是上次得到的消息,現在衛國的實權很大程度上已經掌握在衛夫人南子手中。今後要想謀求衛國的支持。恐怕不可避免地要和這位衛夫人打交道了。

    可他對這位宋國美人南子瞭解實在太少,除了知道此女艷冠群芳,是個少見的美人之外。而且據史書所載,這位南子小姐生性風流,裙帶較松。至於這位南子夫人在政治上地能力和態度,他所知實在太少。衛國本是西周始封的王族諸侯,立國便是公爵之國,地位最高,在很長時間內都是諸侯伯長,代周天子而治天下諸侯。時至今日。衛國雖因因循守舊,不思變革。國力漸漸衰弱,但仍是天下十二大國之一,因此才能給他這許多援助而不損國力,也不懼吳國威脅。

    衛、宋兩國,更是淵源極深。當初姬發滅商後,商人遺民不甘受到周室管制,曾發動過大規模叛亂,周公旦發兵東征,平定叛亂,把全部殷商本土遺民分成兩塊。一塊為「殷商七族」,被限定在已經成為廢墟的故都朝歌居住,國號為「衛」,都城依然在朝歌。另一大塊是殷商王族後裔,被單獨闢出,成立宋國,以殷商王族做國君。這便是殷商兩分。

    衛國都城所在地,就是商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朝歌,不過此時因北狄入侵已遷都濮陽,也就是時人所稱的帝丘。衛國與宋國,都是殷商遺民組成地國家,彼此之間有著極深的淵源,兩國往來也一向十分密切,從兩國百姓間地感情上頗有些不分彼此的意思。所以,宋國公主南子嫁到衛國,才能在短短時間內掌握衛國地軍政大權,除了她本身必定極具政治手腕,她的身份能夠迅速被衛國人接受,把她當成自家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他要在衛國發展,以前經衛侯允許便成了,現在衛國多了一位掌國政實權地女主人,希望她不會拖自己後腿才好。如今好不容易在魯國打開了局面,在吳國的眼皮子底下布下了一支伏兵,如果反在本以為決不會出岔子的衛國反而弄出事端來,節外生枝,誤了反攻吳國的大計,那就成了笑話。

    慶忌正在盤算,忽聽一曲塤音又復傳來,抬頭一看,只見河右那條小船八支長槳起落,已然追了上來,正與他的大船並肩而行。

    為了讓慶忌一路舒適,成碧夫人可是給他找了艘樓船,船體極大,不但有槳夫、船手,還有到了險灘急流處上岸拉縴的縴夫。同時偌大一艘船,總不成只載他一人,所以隨船還載了許多食鹽,充作此次運往衛國的第一批貨物。因此這船上有扈從武士、有本船的船主、船夫,有雇來地縴夫、力手,還有負責運鹽地鹽丁、管事,人手眾多。

    那時無論陸上行車,還是水上行船,一般人單勢孤的行旅若遇大隊旅人,都是會盡量靠近跟隨地,這樣一旦有事就會得到些照應。那艘小船的船主見了這樣人多勢眾的大船,自然要依附過來,是以一旦追上,那艘船就慢了下來。

    兩船並肩而行,相隔甚近,慶忌看那船頭盤膝坐著一位翩翩公子,舉止優雅高貴。雖然坐著,也能看出身段修長高挑,陽光下,他那一身淡色梅花圖案的深衣袍服,襯得他的風姿如玉樹臨風。一曲吹罷,慶忌隔船叫好,讚道:「足下吹得好塤,著實動聽。」

    那位公子聽他讚賞,回首向他啟齒一笑。慶忌這一看,心頭不由一動:「咦,這人……莫非竟是一個女子?」

    慶忌清晰看見這人樣貌,雖是男裝打扮,可那眉眼卻是陰柔之美,鼻如玉管,唇似櫻瓣,一雙眸子如同點漆。他原本雙手捧塤,此時輕輕放下,擱在袍上。領口袖口雪一樣白,臉上、頸上肌膚柔嫩細膩,在陽光下泛著瑩潔的光,天下怎有這樣的男子?

    「呵呵,彫蟲小技罷了,多謝閣下欣賞,在下所乘是艘小船,一路行水想要依附於閣下同行,還望足下莫怪。」那人起身施禮,這一說話,倒是一副男人口音。

    慶忌笑道:「無防,同是行路人,本應彼此照顧。」

    那人淺淺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貝齒,拱手道:「未敢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慶忌微一猶豫,不便說出真名,暗忖,我是吳國公子慶忌,便以國為姓,隨意起個名字吧,反正只不不過是同路的行人,便隨口說道:「在下吳忌,不知足下是……」

    那人目光一閃,淺淺笑道:「在下宋期。」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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