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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239章後宮天下事

    依次巡遍儲放黃金、白銀等貴重物資的各處殿庫,慶忌心中大喜,公子光總算為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送了他這麼一份厚禮。

    要知道那時代的人習慣藏富於城,一國之財富十之八九儲於城池之中,而都城更集中了全國十之六七的財富。楚國郢都這個南方第一大國幾百年來的大都城,城中彙集的財富其龐大數量不可勝數,而這其中相當一部分都被公子光搬回了吳國。

    吳國無論是疆域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遠不及楚國,因此這麼大的一筆財富用在吳國綽綽有餘,不止可以解決吳國一時之需,而且如果全部變現為貨幣,比吳國從現在起全力發展農業經濟、商業買賣乃至一些原始工業生產,用上三十年所積累的財富還要多的多。

    當然,這種比較只是對這筆本身財富本身價值的衡量,它並不代表直正的國力。兩者之間仍有著極大的區別,就像一個辦實業做生意一步步積累出五百萬家底的富豪,和一個突然中了,得到五百萬現金的暴發戶,兩人帳面上的資產雖然一樣多,但是其真正實力仍有雲泥之別。吳國有了這筆龐大的財富固然起步高點和發展速度會大大提高,但並不能因此而一下子便提高了該高的綜合國力。

    離開藏寶窟,慶忌對孫武道:「長卿,那些楚人不能再留在宮中了,這麼龐大的一筆財富,清理、儲藏、運送,整個過程很難遮住所有人耳目,日久必定洩露消息。你盡快安排那些楚人離開,在姑蘇山下兵營之中暫給他們尋個安頓去處。」

    孫武疑惑地道:「大王既不欲讓他們知道真相,何不趁他們正蒙在鼓裡,又可成為我們的人證,把他們打發回楚國去呢?」

    慶忌微微一笑:「這些楚國權貴。寡人還有大用,不能現在就把他們打發回國。」

     「喔……大王之意是?」

     「楚國,與我吳國之盟,只是一時的利害關係,用不了多久,兩國必然再生嫌隙。尤其是我們藉口宮中大火。吞沒了楚國這麼大一筆財富,楚人雖無證據,又豈肯就這麼善罷甘休?就算無憑無據不會動兵,但是一番口角那是免不了的。

    越人雖然狡詐,如今卻還算不上咱們的心腹大患,如果說威脅,對我吳國真正有威脅的仍然是楚國,別看我吳國曾勢如破竹地直破郢都,楚國的實力仍遠非我吳國所能及。這些楚國權貴暫且扣下。那麼我們一旦與楚國發生戰爭可能時,再把他們放回去,那時會怎樣? 」

    慶忌悠悠地道:「長卿。這些楚國權貴地至親之人必然是盼著他們能早些歸去地。可是取代了他們地地位。填補了因他們被擄走而空出地官位地那些人。其中有許多卻一定是不歡迎他們回去地。到那時。新地權貴已經站穩地腳跟。有了自己地心腹和支持者。老地權貴影響未消、根基仍在。又有許多心腹大權旁落。巴望著能在這權貴手下重掌權柄。這幾百名楚國權貴一回去。將比咱們派出二十萬大軍還要管用……」

    孫武恍然大悟。脫口讚道:「果然好計。如此謀間共用。兼之楚王年幼。奸臣當道。臣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那時楚國內部該是何等情形了。」

    兩人對視著。臉上露出一副奸笑。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大王。既然如此。臣馬上便去安排。同時。還得想個合理地藉口。做為拖延這些楚人回國地理由。」

     「嗯。你去辦吧。這理由倒好找地很。哪怕找得理由漏洞百出。那些不希望他們活著回去地楚國新權貴們。也會幫著你好生圓上一圓地。哈哈哈哈… …」

    慶忌入主吳宮。大封群臣之後。立即開始建立對吳國上下有效地統治。安撫百姓。恢復生產。朝中舊臣皆欲在新主面前有所表現。無人不恪盡職守。吳國很快恢復了平靜。漸漸消除了戰亂地影響。

    這一日,慶忌與孫武議了議準備頒發地吳國新政,然後離開王宮去見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兩位姑娘如今住在王宮外不遠處一座府邸中,兩位姑娘與他的關係如今已經明朗起來,她們是魯國三桓之後,一旦聯姻,必然加強吳魯之間的關係,北扼齊國,對吳國與東夷地關係也大有助益。

    拋開這些政治因素不談,兩位姑娘生得千嬌百媚,對他慶忌又是一往情深,慶忌也不能辜負了佳人一番情意。況且慶忌既已登基,後宮必然不能久懸。做為春秋諸侯林立中的一國之君來說,政治婚姻是難免的,而這方面,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都嫌份量不足,他的後宮之中是必然要有幾位大國公主的,他雖愛煞了搖光和小蠻,不想委曲了她們,可是後宮中座次的排列卻不能完全由著他的個人喜惡,這是吳國利益的需要,也是一國之君必須承擔的義務。

    理智和感情,兩種感覺讓他心中矛盾重重。而且,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如今都可以說是離家出走,慶忌未免有拐帶之嫌。叔孫玉那裡倒好說,如今他已成吳國之主,這位老丈人想必不會再橫生枝節,但季孫小蠻那裡牽涉到魯君,姬宋會不會橫生枝節,季孫意做為魯臣在姬宋地壓力下會如何取捨目前都難以預料。現在慶忌要與魯國聯姻又不能把她們強留於姑蘇,聘使出發之前,兩位姑娘總得先回到魯國才行,慶忌一路想著該如何向兩位姑娘說項,一旦魯君姬宋刁難,該如何應變,心下躊躇不已。家天下的時代,家國之間,許多事都難以分的清楚,後宮,又豈是娶幾個老婆那麼簡單。

    甫出內宮,慶忌忽地看到一人自前面不遠處行過。慶忌想著心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那人身影消失在一圃花草之後,慶忌才清醒過來,急忙喚道:「成秀,成秀!」

    他身後那兩個年僅十歲上下的小寺人。一個叫舒克,一個叫申生,這兩個孩子已經侍候了慶忌多日,知道這位大王很好說話,在他身邊膽氣便也大了許多。一聽大王喚人,左邊的小舒克已一溜煙跑了出去,尖著嗓子叫道:「成大夫,成大夫,大王召見。」

    成秀腳步匆匆正向前走著。一聽聲音急忙又轉了回來,隨著舒克回到慶忌面前,匆匆施禮道:「微臣見過大王。」

     「成卿免禮!」慶忌把袖一展。示意兩個寺人退開一些,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成秀,你的姐姐現在還沒有消息嗎?」

    成秀一呆,似未料到他是問起姐姐消息,怔了怔才道:「是,微臣一直沒有接到姐姐的消息。姐姐在微臣到了楚國不久,就已悄然離開季府,可是一直未到楚國,也未與微臣聯繫。臣心中也焦急的很。成氏門下散於各國各地的產業,臣也發了消息過去,都不曾有姐姐地消息,如今諸國戰亂,道路不靖,要尋找她地去向殊為不易,唉……」

    他歎了口氣,瞟了慶忌一眼,略一猶豫又道:「不過大王不必過於牽掛。臣姐身邊帶著許多驍勇武士,料亦……料亦不應有事。或許……很快就能得到她的消息了。」

    慶忌心中略略一沉,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雖說各國之間戰亂頻仍,道路不靖,若是尋常百姓,在這種情況下輾轉往來於各國之間,漫說走上幾個月,走上一年兩載也不稀奇,可成碧夫人又豈是尋常人可比?她離開魯國。必然要潛行匿蹤。以免被人知道她的下落。按成秀的說法,成碧計劃在返回曲阜途中。被亂匪所殺,然後季氏成碧從此在世上消失,她會悄然趕來與自己相見。可是如今過了這麼久,怎麼會仍然沒有她的消息,就算她晝伏夜行,隱藏蹤跡,別人不知她地下落,沒道理她連自己的店舖產業也瞞著,就算為了保險起見,她連自己地心腹下人們也瞞著,也該通過他們給自己、給成秀送個消息、報個平安吧?

    慶忌心裡有些慌了起來,成碧夫人貌美如花、天生妖嬈,再加上她匿蹤逃走,隨身必帶著些金銀珠寶,莫不是弄假成真,真地被哪一支亂匪所……,又或者她這樣假死脫身,身邊侍衛起了歹意,對她……

    慶忌一時心亂如麻,成秀也是一臉彷徨,但是見慶忌慌亂模樣,反過來安慰他道:「大王不必過於擔心。姐姐智計百出,身邊侍衛又是多年心腹,對她忠心耿耿,依臣想來,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如今大王入主吳宮也不過十餘日功夫,臣想,姐姐得了消息一定會盡快趕來地。」

     「但願如此……」慶忌歎了口氣:「如今情形,想要主動尋她消息也無從下手。不過她若有什麼消息,應該會先同你聯絡的,如果有了她的消息,你要及時告知寡人。」

     「是,微臣遵命。」

     「嗯,你且去吧。對了,你這是去哪裡?」

    成秀連忙再施一禮道:「臣奉相國大人令,入宮查驗一些珠寶玉器,準備發運各國變賣。」

     「哦,你去忙吧。」

    成秀連忙揖了一禮,匆匆離開了。

    慶忌想起成碧下落不明,心如灌鉛,種種可怖的想法一旦湧上心頭,弄得他心煩意亂。行至宮門處坐上王車,慶忌心中卻忽地閃過一個奇怪地念頭:「不對呀,平日和成秀聊天,聽他說及成家事情,這成秀為人靦腆、能力有限,絕不是一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厲害角色,成家偌大家業,可以說是成碧一手經營得來。這成秀若非是她同胞兄弟的身份,以他個人能力,便連個能獨擋一面地經商人才都算不上。如果成碧這麼久的時間下落不明,值此天下紛亂之際,成家的產業要保持正常經營和聯繫,以成秀的能力怎麼可能做得到?

    此尚是其一,其二、正因成碧才是成家產業的支柱,同時成秀也知道姐姐與自己的曖昧關係,可以說成家的事業乃到成秀個人的前程,極大程度上要依賴於成碧地存在。如今自己聽說成碧下落不明。都憂心忡忡,難現歡顏,為何成秀居然老神在在,從容不迫?

    不對,其中有詐!慶忌想想方才成秀與自己對答情形,以及這些時日他地表現。越想越覺有疑。如果成碧已經和成秀有了聯繫,那麼她為什麼不趕來與自己相會呢?像她這樣的女子,一旦動了真情,便從深沉的大海變成了熾烈的火山。她竟克制著不來與自己見面,這其中……

    慶忌目光閃動,臉上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笑容,從成秀蹩腳地表現,他不相信成碧真的遭遇了不測,這只狡黠嫵媚的九尾狐精又在玩什麼花樣?慶忌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接招了……「搖光……」。慶忌閃身進了叔孫搖光的房間,輕聲喚道。

    房中沒有回答,慶忌繞過屏風。卻見叔孫搖光正在午睡,身上蓋了一襲薄衿,臉上帶著淡淡地紅暈,秀髮披散,別樣嫵媚,小妮子睡的正香。

    慶忌見了,便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坐到她的身邊。羅衣散綺,錦生香。衣香鬢影,薄薄的被子掩飾不住叔孫搖光曼妙姣好的身材,那起伏流暢地身段,如薄籠雲煙的遠山,雖叫人無法看清它的廬山真面,卻透著美麗迷人地味道。

    空氣中有股女子閨房特有地淡淡甜香,慶忌輕輕握住她地小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她地手修長柔軟,帶著暖暖的體溫。輕輕在她發端一嗅,清香中人欲醉,慶忌一時陶醉在這難得的溫柔鄉里。

     「嗯?大王來了。」叔孫搖光攸然驚醒,張眼一見慶忌,翻身便欲坐起,慶忌連忙按住她的香肩:「不必見禮了,就這樣做著。私下裡,該怎麼叫我還怎麼叫我,我不稱寡人。你也莫叫大王。」

     「那怎麼成。上下尊卑自有規矩,君臣大禮不可輕廢呀。」叔孫搖光臉紅紅地說。這樣與慶忌見面。氣氛有些曖昧,弄得她有些不太自在。慶忌輕笑:「喔?照你這麼說,夫妻敦倫也得皆依禮制了?那還有什麼情趣可言?」

     「大王……」叔孫搖光嬌嗔一聲,握起粉拳在他胸口輕輕一捶,紅唇一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如此秀色可餐,慶忌食指大動,不禁叫道:「搖光目無君王,競敢對寡人動手,唔……一定要罰。」

    叔孫搖光的眼波閃過一抹狐般地媚麗,嬌聲道:「大王要如何懲罰人家呢?」

     「哈哈,這可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慶忌了。」慶忌一笑,忽然按住床榻,俯身向她吻去。

     「唔……」叔孫搖光明亮的雙眸閃過一抹動人的光彩,隨即便湧滿濃釅如醉的醉意,她合攏了雙眸,先是被動地被慶忌挑開紅唇,探入舌尖,略一挑撥之後,叔孫搖光挺胸發出一聲宛轉纏綿的呻吟,那呻吟媚得入骨沁髓,讓人心旌蕩漾,緊接著,她柔滑妖冶的一雙纖纖素手便主動攬上了慶忌的脖子,如花瓣般輕盈地合攏、合攏,壓下去……

    慶忌俯壓在她身上,一番纏綿繾綣,蹂躪的叔孫搖光身上柔軟的絲袍都隨著薄衿捲了上去,身下露出一對秀氣地美足和小半截秀氣的小腿,那雙足難耐地絞纏在一起,纖美的腳掌上臥蠶似的十隻腳趾時而縮緊、時而張開,在慶忌的愛撫下難耐地表達著這它的意見,就像風中搖曳的綻開花蕾。

     「唔……不要啦,討厭……」叔孫搖光突然推開他,羞窘地掩起一對躍躍欲試的胸前玉兔,羞道:「不可以,現在……不行……」

    春光猶自閃現,新剝雞頭肉般的玉雪雙乳還在裂開地胸襟裡微微閃現,粉瑩瑩、顫巍巍,氤氳綽約,如霧中芍葯,如此美景,真是百看不厭。

    見慶忌迷戀地眼神猶自盯著她胸前看,叔孫搖光害羞地扭轉了身去趴在榻上,薄衿捲到腰間,緊緊纏在身上,遮掩了她腰部的纖細曲線,卻把曼妙豐盈地渾圓翹臀呈現在更加明顯。

     「呵呵……,還記得我潛入你府上時,被你在襠下踢了一腳,便把你擒壓在地,那時你竭力掙扎,簡直就像一匹野馬,現在那力量都哪兒去了?」慶忌促狹的笑著,手悄悄撫上了她豐腴動人的臀部。她的臀部圓潤光滑,手感豐滿、細滑、結實、彈軟,令人愛不釋手。

    叔孫搖光「啪」地一掌打開他在臀上撫動的手,眉間現出一絲嫵媚:「當初怎不踢壞了你這壞傢伙,如今這樣欺負人家。」

     「嘿嘿,真的踢壞了,如今怕你要痛不欲生了。」慶忌笑著,大手又撫上了她彈力驚人的背肌。這一回叔孫搖光沒有拒絕,她像貓兒似的舒服的閉起眼睛:「大王日理萬機,今天怎麼有空肯上這兒來看搖光了?」

     「我想……這兩天便安排你們回魯國去。」

     「嗯?」叔孫搖光霍地抬起頭,訝然看向他,早知她如此反應的慶忌已俯身下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妖精,再讓你這麼留在我的身邊,我可不敢保證你能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回到魯國去了。」

    叔孫搖光漸漸明白過來,忽地縱身入懷,歡聲叫道:「你……終於要向我家下聘求親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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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情與理

    慶忌和搖光溫存了一陣,商量了些她回國後可能遇到的情況,尤其是魯君姬宋可能會對季孫小蠻有所刁難,那時該如何小心應付。叔孫搖光比季孫小蠻要成熟的多,這些事他只好同搖光商議。

    慶忌最想討論的問題,其實卻是後宮諸女的座次排列問題。這種問題看以好笑,卻直接關係到未來諸女之間、諸女與他之間的和諧問題,其事實在非同小可。

    就如他手下那些朝臣武將,不管平素如何親密友好,不管是相處何等融洽的軍中袍澤,不管平時是如何的淡泊名利,在他登基坐殿、大封群臣時,都瞪大了眼楮,認真傾聽他對群臣的安排。

    誰配做上卿、誰能做中卿、誰應是下卿,每個人心裡都有他的一本帳,若是慶忌的安排與他的推斷相差太遠,又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便會牢騷滿腹心生怨尤。這碗水永遠也不可能端得讓所有人滿意,所以例來開國之君大封群臣這種大喜之時,背後也多多少少總有一些不愉快。

    其實心生不滿牢騷滿腹,甚至因此遷怒於往昔好友、軍中袍澤的那些大夫、將軍們,未必都是熱衷名利,心妒別人職階比他高上一等,或者職務比他重要,而是因為這涉及到自己的辛苦和付出是否得到了承認,自己地能力是否得到了認可。即便慶忌煞費苦心的一番衡量安排。又有孫武、掩余、燭庸三個威望卓著的高級將領事先通氣,做了許多工作,感覺安排不公的還是大有人才,他們不敢公開向慶忌提起,私下裡卻沒少向同僚們發發牢騷。

    軍中如此,朝中如此,宮中何嘗不是如此?這些女子們縱然不在乎地位高低的本身意義,也要在乎如此安排證明自己在慶忌心中的地位如何,慶忌可不希望她們彼此心生芥蒂,演上一出吳國後宮冷戰甚至大戰的戲碼。所以總想把自己的安排先與她們商量一下。奈何這種事在這種氣氛中提出來實在太煞風景,慶忌猶豫再三,總覺有些難以啟齒。

    兩人敘談好久。叔孫搖光依依不捨地抱著他親了一口,幽幽地道︰「真捨不得你走。你一走出這間屋子,直到我返程回魯國那一刻前,怕是忙得難以抽身,又不能見到你了。」

    慶忌在她額上吻了一記,安慰道︰「我倒盼著那一刻呢,你前腳離開,我的聘使便會上路。待我再接了你回來,我們便是夫妻,就能日日相見,一生一世都再不分開。」

    叔孫搖光撇撇嘴道︰「才不會呢,你就不要哄人家啦。你們男人素來都以大業為重,到時候一心忙於國家大事,人家還不是一樣見不到你。」

    「怎麼會呢,我如今是吳國大王,許多事都只能坐鎮中樞予以決策,而無法親歷親為,事情再忙,每天總可以和你在一起的。」

    「是麼?」叔孫搖光似笑非笑地坐起來,認真地數起手指頭︰「只怕到時候我家大王仍要分身乏術呢,小蠻呀。成碧呀。若惜呀,嗯……只怕還有一位冰月姑娘也逃不出我們慶忌大魔王地手掌心。還有哪個?暫時想不出了。不過以我爹爹的身份,尚且侍妾無數,堂堂吳國大王,將來自然比他只多不少。唉,人家盼你是當世英雄、建一番豐功偉業,可是一想起這些,倒巴不得你是一個平庸小民了。可你要真是碌碌無為的一介小民,人家又心有不甘,想來真是矛盾。」

    慶忌按下她地手指,微笑道︰「若是只要生得美麗,我就會納入宮中,便也不會放小雅、小竹六位姑娘離開了。慶忌落難魯國時,正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搖光能傾心於我,從此不離不棄相伴左右,這些情意慶忌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更不會冷落了你。」

    叔孫搖光心中一暖,推了他一把道︰「好啦,你現在做了大王,仍肯這樣在乎人家,搖光已經心滿意足了,瞧你心神不捨地樣子,還惦記著去見見小蠻吧?你現在國事繁重,人家就不霸佔著你了。」

    慶忌在她頰上又香了一吻,親暱地道︰「我的搖光越來越溫柔懂事了,小蠻的事,怕是姬宋會予以阻撓,我去囑咐她一番。放心吧,最遲明年三月,慶忌一定迎娶搖光過門!」

    「嗯,」叔孫搖光甜甜一笑,瞇起美眸,遐想地道︰「記得當初搖光喜穿男服,公然招搖過世,不但常為父親訓斥,都城中許多老朽一見了我也大搖其頭,總說像我這樣的瘋丫頭不會找到個好婆家呢。哼哼,此番回去,披上嫁衣,叔孫搖光要嫁的夫君不但是當世英雄,更是一國之主,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搖光說的開心不已,慶忌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他在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叔孫搖光溫柔如春水地一雙眼眸相送下走出門去。

    慶忌站在廊下,靜了一靜才向季孫小蠻所住的院落走去。這宅中有許多婢女侍候,都是任若惜從任家婢女中撥來侍候兩位姑娘的,大戶人家規矩多,這些婢女訓練有素,見到慶忌十分從容,退下屈膝行禮,舉止氣度頗具風範。

    慶忌到了季孫小蠻所住的院落,恰見一人走出門來,那人身材不高,還略顯瘦弱,可是按著腰間佩劍,步履之間氣定神閒,一舉一動如山嶽之峙,說不出的穩重沉穩。直至發現慶忌,那人神色才略現驚訝,連忙加快了腳步,上前長揖道︰「微臣袁素,見過大

    這袁素不太擅長戰陣廝殺。在慶忌於吳國攻戰殺伐時,他便充作了斥侯首領,仗著高超地劍術和高明地身手,深入敵後打探敵情,傳遞情報。如今慶忌已然復國,原本的貼身侍衛阿仇和再仇俱已做了大將領兵在外,便由袁素做了宮中禁衛統領,掌管左右兵衛。同時還負責教授吳軍技擊之術,職位雖不甚高,權柄卻很重。

    「袁卿平身。剛剛見過小蠻?」

    「是!大王可需微臣侍候回宮?」袁素一生不曾婚娶,亦無子女,早視季孫小蠻如同親生。提起小蠻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不必了,寡人也正要見見小蠻姑娘。你且自回宮中去吧。」

    「微臣遵旨」,袁素側身避禮,慶忌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季孫小蠻門前,慶忌叩了叩房門,喚道︰「小艾?」

    「咦,袁叔叔怎麼又回來了?」

    房中傳出一個歡快的聲音,隨即房門啟開。季孫小蠻趿著一雙木屐欣然打開了房門,一見是慶忌站在門外,便把俏臉一板,哼道︰「原來大王還知道我住在這裡,每天都不見你來。還以為慶忌大王百忙之中已經忘了世上還有一個季孫小蠻。想去見你呢,又有高高的宮牆擋著,好多的衛兵守著,真是好大的架子,今天怎麼又肯來見人家了?」

    「這一陣子不是忙嗎?呵呵,怎麼,不讓我進去嗎?」

    季孫小蠻一雙眼珠靈動慧黠,神情俏蠻可愛。想是也是剛剛午睡過,一頭秀髮略顯凌亂,懶於梳妝的樣子十分的俏皮可愛。尤其是她從不把慶忌當成一位高高在上地君王。這令慶忌在她面前十分地從容自然。見了她宜喜宜嗔的俏面孔,慶忌地心情不由自主地把大好起來。把那揣著地心事似乎也輕了幾分。

    「要進就進,整個吳國都是你的,誰敢攔著你呀?」季孫小蠻扭嬌軀一扭,敞著大門逕自向回走去。

    「啪」地一聲,她地翹臀上挨了一巴掌,慶忌掩了房門,已笑嘻嘻地跟了進去。

    季孫小蠻捧臀嬌呼一聲,一跳老高,轉過身來,杏眼圓睜地叫道︰「你這傢伙,怎麼又打我的屁股?」

    慶忌笑道︰「整個吳國都是我的,小艾又何能例外?誰說那是你的屁股,那是我的屁股,哈哈哈哈……」

    季孫小蠻也忍不住「噗哧」一笑,隨即板起俏臉道︰「別跟我嘻嘻哈哈的,季孫小蠻是魯人,你這吳國大王可管不到我的頭上。」慶忌大刺刺地走進去,自在她地榻上坐了,小蠻榻上一條薄衿散亂,果然在見袁素之前亦曾午睡。慶忌坐定身子笑道︰「你現在雖是魯人,可是很快就要不是了。小艾,我想……這兩天便安排你和搖光回國,然後,派遣使者赴魯國向你們求親。」

    「啊?」季孫小蠻原本還想與他拌嘴,一聽這話忽地緊張起來,乖乖走到他的身前坐下,擔心地說道︰「我要……回魯國去?偷偷溜走這麼久,不知家主他……會不會有意為難於我。」

    慶忌道︰「若是季孫意如,倒不必過於擔心。今時不同往日,我想他是不會為難你的,我擔心的倒是魯君姬宋,此人很喜歡你,我怕你回去後,他會故意刁難。」

    「喔,他呀」季孫小蠻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這個傢伙你不用擔心,他敢刁難我,我就闖進宮去把他打成豬頭,他不敢惹我地。

    「傻丫頭」,慶忌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教訓道︰「他堂堂一國之主,還對付不了你?以前,他是想討你歡心,這才處處讓著你,不管怎樣,他可是魯君啊。」

    「那也不用擔心啊,只要家主不為難我,他又能怎麼樣?我們魯國的君主,一向都是擺設,他也要看三桓家主臉色行事的。」

    慶忌微微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道︰「今時不同往日……。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加入展跖叛亂的隊伍,分裂了季氏家族的力量,佔領了季氏一些封邑,大大削弱了三桓的力量。這段時間,魯國既要同齊國開戰。又要平定國內判亂,這些行動無不以魯君姬宋掛帥統領大局,那孔丘十分精明,利用這個機會,已經漸漸提高了姬宋在魯人中的地位,便連三桓,也不敢如往日那般對他肆無忌憚。所以,我最擔心地就是他會對你不利。」

    季孫小蠻雖喜歡與慶忌拌嘴,其實她倒是比叔孫搖光更加的對慶忌言聽計從,慶忌既這麼說。季孫小蠻便緊張起來,擔心地道︰「他如今的力量竟有這麼大了麼?那……那我不要回去好不好?」

    「那怎麼成?」慶忌啼笑皆非地道︰「便是尋常人家娶親,也不能把人家姑娘先接到家中。然後再去向對方尊長提親吧?何況這相當於國家之家地聯姻。」

    事關自己終身,季孫小蠻終於也不再刁蠻。她抓住慶忌地手,緊張地問道︰「那……那他迫我嫁給他怎麼辦?」

    慶忌反抓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視著她地眼楮,神態非常認真,季孫小蠻越發緊張,卻聽慶忌深沉地道︰「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嫁給了姬宋。我一定會找機會去和你幽會的。」

    「你……」,季孫小蠻的鼻子都快氣歪了,大吼道︰「人家說正經地呢!」

    慶忌攤開手道︰「你看我多麼嚴肅,什麼地方不正經了?」

    季孫小蠻狠狠地瞪了他半天,忽然「噗哧」一笑。換上一副嬌媚模樣,伸出柔軟的雙臂輕輕攬住他的脖項,暱聲道︰「你已經有了辦法了,是不是?」

    慶忌眨眼笑道︰「不是說了嘛,我會找機會去魯國和你幽會地。」

    「混蛋!」季孫小蠻又好氣又好笑,捶了他兩記,忽地板起俏臉,一本正經地道︰「那樣的話人家決不見你,你看人家這樣賢淑乖巧,像是不守婦道地女人嗎?」

    慶忌黠笑道︰「現在不像。不過要是被我勾引勾引。那就像了。」

    季孫小蠻大窘,恨聲道︰「我咬死你!」說著一縱身便撲到了他的身上。

    兩人和衣倒在床上。打鬧嘻笑了一陣,慶忌忽地貼著她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話,季孫小蠻聽得一雙杏眼都瞪圓了,吃驚地道︰「不是吧……你這是什麼爛主意?」

    「主意雖爛,卻絕對有效,你說是不是?」

    季孫小蠻趴在他胸前,支著下巴認真地想了想,吃吃笑道︰「還別說,這法子雖然爛,卻一定管用的,尤其是在我們魯國,呵呵,那個傢伙一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的。至於家主那裡,人家現在也不會那麼怕他了。」

    她那嫵媚的蛾眉雙雙一挑,神采飛揚地道︰「人家再也不是那個可憐無助的小孤女了,如今有吳王慶忌為我撐腰,看誰還敢欺負我。」

    「呵呵,我就說這法子一定成吧?」

    「成個屁!」季孫小蠻瞪起杏眼,又大發雌威道︰「如果按你地辦法這樣一說,人家就要名譽掃地了,以後還能見人麼?」

    慶忌攬住她不堪一握的小蠻腰,輕輕一掐,笑道︰「你不需要見人啊,以後住在吳王宮中,就只要見我就成了。」

    季孫小蠻瞇起一雙美麗的大眼楮,威脅地看著他︰「這話……只對我一個人說過?你是先來見我的麼?」

    「那是自然」,慶忌連忙正色道︰「最近國事繁忙,你也應該想得到,這不,剛一忙完,第一個就來看你,等會兒我再去知會搖光一聲。」

    季孫小蠻笑逐顏開,探頭在他頰上主動吻了一下,甜甜地道︰「算你有良心,那人家就不生你的氣了。」

    慶忌卻忽然歎了口氣,季孫小蠻奇怪地道︰「你歎什麼氣?」

    慶忌歎道︰「方纔我還說要去魯國勾引蠻夫人,現在呢,好像是蠻夫人正在勾引我啊

    季孫小蠻被他一聲蠻夫人,叫得心裡湧起一種很奇怪地感覺,好像自己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心裡甜甜的,暖洋洋的,可是慶忌的話讓她又羞又窘,忍不住反駁道︰「不要胡說,人家哪有勾引你?」

    「沒有麼?」慶忌枕著手臂,挺了挺腰桿︰「你看我們現在這副樣子。難道是我在勾引你不成?」

    季孫小蠻這才發現自己正結結實實地趴在他的身上,手臂撐在他地胸上,小腹貼著他的腰腹,一條大腿很自然地鍥進他的雙腿之間,整個嬌小的身子完全覆壓在他的身上,不由羞呼一聲,一挺腰便要跳起來。可慶忌動作更快,她地身子剛剛一動,慶忌雙臂攸地一摟,已經牢牢鉗住她地身子。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自己身下……

    慶忌離開兩女所住的府邸,回到車上時不禁頭痛地歎息了一聲。好難開口啊,男女之事。本是兩情相悅,一旦牽涉種種利益,便要變了味道。叔孫搖光那裡無法啟齒,季孫小蠻這裡更加找不到機會,再說這個小妮子哪裡想得了那麼複雜地問題。

    還能和誰商議呢?慶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任若惜。他所識諸女之中,既通曉世事又最為理智的,就是成碧夫人和任若惜了。

    相對來說。男人都喜歡感性地女子,女人過於理性,就會有種少了許多情趣的感覺,但是真正需要共同面對一些問題時,無疑理性的女子會是更合適地夥伴。也會更理智地和他一起面對、解決。

    成碧夫人飽經世事滄桑,她的理性,包裹進了萬種風情之中,與她商量事情讓人如沐春風,絲毫不覺不枯躁,也不太容易感覺到她地嫵媚柔情包裹下的冷靜和睿智,而任若惜皆竟還年輕,有些鋒芒畢露,冷靜起來時,叫人有些難以親近。這也是慶忌下意識地沒有找她商量的原因。但是此刻看來,只有去同她商議了。

    慶忌想到這裡。踢了踢車壁,吩咐道︰「去任家府邸!」

    任家已經焚成廢墟的舊宅目前正在重建,而且規模更勝從前。舊居建好前,她們姐妹仍住在哲大夫府。任家和成家對慶忌復國助力甚大,拋開私誼情份不談,即便只是為了給吳國各大世族樹個榜樣,慶忌也不能虧待了他們,如今成秀受封為中大夫,在大司空手下供職,且吳國重建中變賣寶物,購買食糧等許多肥差也都交給了他,頗受重用。

    而任家因為當家的是一對姐妹,卻無法在朝供職。任家本來想栽培旁支的任成傑代替不方便處處拋頭露面的任若惜做為任家地代理,將來亦可在朝廷中謀得一官半職。不料這任成傑豬油蒙了心,剛剛獲得權力便飄飄然地自以為可以擺脫家主的控制,而且偏偏投到了燭庸名下。而任若惜雖是女流,剛毅果斷處卻猶勝男子,慶忌一回來,任若惜立刻施展雷霆手段,把任成傑發配到山裡去挖礦,徹底打消了旁支別系的野心,穩定了任家的統一,也因之重建了自己的權威。

    但是因此一來,慶忌犒賞有功之臣時,對於任家如何安排便也有些為難,只好暫時擱置下來,做為補償,追封任子英為中大夫,並賜謚號忠毅,以安撫任家上下。任子英受封為大夫,任家也就由純粹地商賈之家提升為士族,為任家有人出來做官打下了伏筆。

    這種舉動,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況任家親族早已風聞當今家主任大小姐有份成為吳王嬪妃,對這樣的安排自然十分滿意。也正因這個原因,慶忌登門拜訪,族老長輩在任若惜率領下迎接入府,稍作寒暄後便各自找了借口退下,廳中只留下慶忌和任若惜兩人,給兩人創造了私下攀談的機會。

    「大王今日怎地有暇離宮私訪?」

    兩人情愫已生,只差一個名份未定,再見到慶忌,任若惜難免有些忸怩,不似平時見面那般坦然,族老們一退下,她的臉蛋已不禁有些發熱。

    「唉!我是來向你討些主意的。」慶忌歎了口氣,按著雙膝道︰「寡人準備近日派人護送小蠻和搖光回魯國去……」

    「哦?」任若惜一雙秋水明眸投注在慶忌臉上,溜溜的一轉,唇邊綻起一絲淺笑︰「大王準備……遣使於魯,向兩位姑娘求親了?」

    慶忌微笑著補充道︰「不是兩位,而是三位。」

    任若惜頰上立時浮起兩朵紅雲。把目光移開去,不自然地道︰「三位?不知那第三位姑娘是何人家的女子?」

    「呵呵,要我挑開了說麼?自然是吳國任氏之女若惜姑娘!」

    任若惜嬌軀一顫,攸然抬起雙眸,正迎上慶忌一雙眼楮。慶忌微微探身,握住她地素手,柔聲道︰「若惜,你我之間,兩情相悅,有些事現在已不妨說開了。」

    他抻了抻腰肢。微笑道︰「其實這話,我本該遣一位大臣,向任家家主談起。可是……你就是任家家主。我自然也不便讓別人來見你。寡人一片心意,若惜。你可肯答應我麼?」

    任若惜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似欲起身羞避,但她雙手被慶忌抓著,避無可避,只得垂下頭,羞羞答答地道︰「若惜是吳國子民,你是吳國大王。無論你要怎麼決定,若惜……若惜自然唯有俯首聽命。」

    慶忌吃地一笑道︰「說地好生委婉含蓄。好吧,就算是寡人命你入宮好了,不過現在我心中卻有一樁為難之事,既不能同搖光商量。更無法和小蠻參詳,思來想去,也只有要你幫我拿拿主意。」

    任若惜奇道︰「大王麾下文臣武將濟濟一堂,有什麼事不能同他們商量,卻需要我一個女子來幫大王拿主意?」

    「自然是後宮之事。」

    「啐,大王又來戲弄若惜。」

    慶忌正色道︰「絕非戲弄,此事確實是後宮之事,所以才想聽聽你地看法。」

    任若惜眸光一閃,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不知大王到底因何事為難呢?」

    慶忌攤開雙手。無奈地道︰「還能有什麼事。別的事都好商量,唯有這名次地位。不管是男人女人,朝堂後宮,若是排列不公,總會生出許多是非來。無論是天子還是諸侯,妃嬪皆有階級上下之分,如果我要向魯國提親,總不能不明確告知所娶地女子所予的身份吧?是後,是妃?是夫人還是世婦?搖光、小蠻地位相當,誰主誰次、誰高誰低?唉……,本來是風花雪月,一堂旖旎,說起這個來未免太煞風景,可是這些問題卻又無法避而不談,就算我不想談,小蠻、搖光也不想談,可叔孫大人和季孫大人面前,卻不能不提起,要如何安排她們才能讓各方滿意,又不致生出是非,著實令人撓頭,不瞞你說,我已去見過搖光和小蠻了,卻……開不了口,無奈之下,只得找你商量。」

    任若惜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慶忌剛剛與她約定終身,要迎娶她入吳宮,現在卻把她當成了與後宮全無干係的外人,要她幫著自己決定如何安排後宮諸人的座位地位,這也未免太搞笑了點。

    她沒好氣地瞥了慶忌一眼,卻見慶忌一臉愁容,正在眼巴巴地瞅著她。在任若惜心中,慶忌一直是一個勇冠三軍、無所不能的將軍模樣,如今見他竟被這樣地問題難住,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禁心頭一軟。

    這樣的難處,在別地君王諸侯那裡,根本不是問題。女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取悅於他們的身體、為他們傳宗接代地生育工具而已。他們既不會尊重、也不會在乎這些女人的感覺,後宮的安排,完全可以按照利益需要、按照這些女人娘家能給他們帶來的好處來排列,而慶忌……若不是因為在乎她們,又怎會在甫登王位諸事紛擾的時候為了這麼個在其他諸侯看來很可笑的問題傷腦筋。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這種時候,任若惜平素看來有些不太討人喜歡地冷靜理智性格,便成了她的優點,她既不會拈酸吃醋,也不會只一味在乎自己的個人感受和利益,她開始很理智地把自己當成一個不涉其中利益的旁觀者,幫著慶忌思索起來。

    她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問道︰「那麼……大王可曾有過一些設想?你打算如何安排?」

    慶忌道︰「這事我自然是想過的。依我看來,她們背後都有一股屬於他國地政治勢力,即便嫁到吳國。與家族仍不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且,她們地家族之間,也時分時合,明爭暗鬥,無論誰做了王后,初時還好些,日子久了,難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起了衝突。因此……你看,我若立一出身較之寒微者為後,統率後宮。既少了他們家族之間的比較,又少了許多政治因素的干擾,這樣如何?」

    任若惜目中頓時泛起一片異采。立出身較之寒微者?他要迎自己和搖光、小蠻入宮,三人之中身份最寒微的就是她了。莫非慶忌是要立她為後?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待慶忌向她望來時,卻抑制起自己的感情,輕輕搖了搖頭,鎮靜地道︰「大王,此舉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慶忌聞言有些詫異,他記得立出身寒微者為後。以避外戚專權,這是後世帝王權術之一,對穩固江山很有效果,卻不知任若惜為何要反對。

    卻聽任若惜道︰「對大王來說,迎娶的只是你喜歡的女子。但是對列國諸侯公卿來說,聯姻卻是一種政治訊號,季氏、叔氏皆是魯國名門望族,讓他們家地女兒位居一民女之下,情何以堪?這不是大王對他們地蔑視和侮辱嗎?到那時只怕親家做不成,反要成了仇家。」

    慶忌一聽恍然大悟,心道︰「不錯,我錯了,我己錯把後世地條件向這個時代生搬硬套了。那時天下一統,不管皇后地娘家是什麼背景。都是他的臣子。自可由得他安排。而現在不同,諸侯地嬪妃。都來自與他身份地位不相上下的其他諸侯國,讓她們屈居於一個地位遠不及她們地女子之下,就算她們沒有怨言,她們的家族也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慶忌想到這裡,微微歎了口氣,苦笑道︰「真是沒有想到,戰場廝殺、國戰殺伐,種種局面,我都不曾皺一皺眉頭,如今卻被一些家務事攪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任若惜也隨之苦笑,她蹙眉想了一陣,說道︰「依若惜看來,其實大王也不必過於為難,名份先定了,反而被動。不如搖光小蠻,皆納為夫人,將來再擇其中賢良晉陞為後,而名份一旦定了,王后再降為夫人可就是國之大事了。

    再者說,你如今是吳國大王,而季孫、叔孫氏是魯國臣子,彼此地位並不相當,搖光、小蠻能得王妃之位,已足以令他們滿意。吳國要想稱霸於天下,這過程中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盟友,而魯國絕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你這王后之位……,如果我是你的謀臣,必不會甘心讓你如此浪費,必須虛懸以待一位對我吳國大大有益的他國公主才成。」

    慶忌聽罷默然不語,任若惜見他臉色陰霾,忙道︰「大王,可是嫌若惜地話不中聽?」

    慶忌搖搖頭,輕歎道︰「沒什麼,迎娶心儀的女子過門,成就一生恩愛夫妻,本來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是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有些意興索然。唉,做了大王,連婚姻都要成了一樁生意,反不如領兵復國前快意恩仇,率性為人來得自在,實在令人思之悵然。」

    任若惜聽了亦默然半晌,才幽幽勸道︰「人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覺得這大王當得不夠快意,天下間不知多少人卻羨慕你有這樣的功名地位呢。其實我們女兒家才是最苦的,不要說普通人家的女兒,便是生在權貴大富之家,錦衣玉食生活優渥,如人中之鳳,到頭來一生幸福與否,終究還是取決於她地丈夫。大王能憐我愛我,那就是我們修來的福氣了,若是誰要想不開,耿耿於懷於后妃之位,那便是自尋煩惱了……,真要出現那種情況,也是無可奈何,天下事,總是不能做到處處圓滿的。」慶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唯有一聲長歎︰「是啊,情與理,如何兼顧?許多時候,都是難以兩全的,感情上,我不想你們任何一人受了委曲,可是理智上……,別的不談,這江山社稷雖是寡人的,卻是無數熱血男兒用生命換來的。這錦衣玉食,崇高地位,是吳國無數子民用血食供養的,我縱然再如何想要率性為人,終究不能只為了取悅自己的女人。而置他們地利益於不顧……」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慶忌把雙眉一揚,臉上露出一副輕鬆地笑容︰「罷了,就按你說地辦,主意既定,寡人便不再徘徊。偌大的天下寡人都平定了,還擺不平後宮裡鶯鶯燕燕地一些家務事?此番回去,寡人便備一堆籐條木板,立為後宮的家法。哪個丫頭敢起刺生事,寡人便是一頓板子,打得她屁股開花!」

    任若惜眼波流動。輕輕啐他一口道︰「大王好偏心,只對著若惜才說這樣的話。莫非未曾入宮,先給人家一個下馬威麼?」

    慶忌放下心事,哈哈笑道︰「這你可是冤枉了我了,對你,我也只是說說。搖光小蠻那裡,已經不知吃了我幾次家法了。」

    任若惜暈生雙頰,掩袖吃吃笑道︰「若是人家……也想受這樣的家法。那該怎麼辦呢?」

    平素過於恬淡端莊的女子,一旦春情蕩漾,那風姿韻味實在銷魂蝕骨,慶忌一見不禁蠢蠢欲動︰「寡人……現在可沒有籐條木板帶在身邊,只有一雙手板而已。不知若惜姑娘禁不禁得起呢?」

    慶忌的手伸出去,還未觸及任若惜地嬌軀,她已拍開他的手跳起來,嬌笑著逃到門邊,向外邊喊道︰「車駕侍候,大王要回宮了。」

    慶忌手伸在空中,苦笑道︰「既然不要,為什麼要挑逗我?唉!再不娶你們過門,寡人這夜還真是難熬了。」

    天色近晚,慶忌才起駕返回王宮。剛進宮門。便見宗伯姬中齊和太祝老大人各自頂著一頭白髮正站在台階上等著,一見慶忌的車駕入宮。宗伯大人立刻顫巍巍喜孜孜地迎上前來,一揖倒地,高聲說道︰「老臣見過大王。」

    慶忌雖已想開了心事,但是回頭想想,心中還是有些鬱悶,尤其是他當初在魯國曾親口對叔孫玉說過要立叔孫搖光為吳王后,雖說叔孫玉後來曾經悔婚,失約在先,怕是沒臉和他計較王后與王妃地區別,而且以他如今勢力,反是叔孫玉要來巴結他,但是總覺的有虧於叔孫搖光。

    他前些時日一時靈光閃現,提出三宮六院之制,本就有混淆了三宮地概念,讓叔孫搖光、季孫小蠻和任若惜今後平起平坐,一修三好的意思,可惜真要具體施行,才發覺諸多方面無法平衡,不管再如何均衡,主次上下還是要有所區別的。所以此時心情難免有些落寞鬱悶,這時見宗伯大人興沖沖地搶上來施禮,便怏怏地擺手道︰「宗伯請起,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情麼?」

    宗伯大人興高采烈地道︰「大王吩咐老臣籌辦納聘之事,老臣與太祝大人商議,如今已經擬定了一個法子,特來稟報大

    他說到這裡,年逾八旬的老太祝才像蝸牛似的挪到跟前,慢騰騰地道︰「老臣見過大

    「免禮,你們說吧,商量出了什麼法子?」

    太祝慢吞吞地道︰「老臣占卜於神靈,求得吉時、吉向、吉人,認為我吳國王后,當聘西秦之女,方宜多子、宜大王、宜吳國,是以老臣與宗伯大人以為,大王當遣使赴秦國,聘秦室佳女為後。至於王妃人選,可依大王之意,向魯國季氏、叔氏、我吳國任氏下聘,納三女為妃,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宗伯大人候他說完,連忙上前一步,滿臉笑容道︰「老臣聽說,秦君有幼妹季嬴,年方十六,尚未婚配。此女賢淑知禮,嫵媚嬌艷,正是大王良配。季嬴胞姐,是如今楚國太后,大王若納此女為後,便等若與秦楚兩個大國結成姻親,於我吳國大大有利啊。」

    兄弟姐妹的排行,依年歲大小稱為孟、仲、叔、季等等,楚國當今太后叫孟嬴,就是被伍子胥掘屍刨墳,鞭屍三百的那位楚平王地王后。當初楚平王本是為自己的太子向秦國求親,娶的是兒媳婦,結果因為這位孟嬴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嬌媚不可方物,那楚平王一見色心大動,在費無忌鼓動之下,乾脆把她納為自己的王后。心虛之下還把兒子趕出了楚國,最後因為和伍子胥在鄭國策劃政變,被鄭人誅殺。這孟蠃所生地兒子,就是當今地小楚王。

    慶忌年紀輕輕,勇武之名冠於天下,乃是天下欽仰的少年英雄,如果他向秦國求親,此事十之八九能夠成功。慶忌就知道他的臣子們不會浪費了這麼好的政治資源,雖說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吳國,為了他慶忌。可是想想自己一國之君也得竭盡所能,利用自身優勢來為吳國創造有利條件,不覺為之苦笑。

    什麼賢淑溫良千嬌百媚。那些根本就不重要,哪怕這位季嬴姑娘丑若無鹽。娶回來只能當擺設,只要對吳國有利,對他的霸業有利,這些臣子們也會不遺餘力地向他推銷的。

    既然這吳國王后必須得是一位大國公主,那麼她是誰也就無關緊要了,只要她符合政治工具的要求,慶忌冷冷地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們自去操辦吧。」

    兩個老臣還準備了一肚子地說辭準備應付慶忌一旦拒絕之用,不想慶忌答應得如此痛快,兩人倒是愣了一愣,這才欣喜若狂地告辭退下,讓兩個寺人扶著趕回去策劃出使去了。

    慶忌下了車子。舉步向宮中行去,他剛剛跨過前宮一條玉帶環繞般地御河石橋,後邊忽有人遙遙喚道︰「大王,大

    慶忌扭頭看去,只見孫武急匆匆向他奔來,到了近前匆匆施了一禮,喘息著說道︰「大王,臣剛剛收到荊林上將軍地消息,越國遣使來朝,信使出發時。他們已經到了御兒城。」

    「嗯?」慶忌微微瞇起了眼楮︰「你說……越國使人來朝?」

    「正是!」

    「使節何人?」

    「越太子勾踐!」

    慶忌目芒微微一縮︰「勾踐?寡人不去尋他晦氣。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個勾踐到底要搞什麼鬼?」

    孫武神色有些古怪地道︰「大王暫時不想去找他地麻煩。可他未必會這麼想,大王命荊林將軍率重兵駐紮於武原,又派阿仇、再仇兩員最親信地將領駐紮於醉季和御兒城,勾踐作賊心虛,只怕是以為大王不惜一切,馬上就要討伐越國,一報烏程中劍和越國逃亡之仇了。」

    慶忌愕然道︰「就算如此,他主動送上門來又有何用?難道還想憑三寸不爛之舌阻我發兵?」

    孫武沉吟道︰「此人擅長權謀之術,隱忍功夫更非常人所能及,所思所謀常常出人意料,他此番前來意欲如何,臣還想不到,不過他能主動出使,朝拜我王,我看……十之八九是荊林將軍地大軍,讓他越國有些坐臥不安了。」

    慶忌冷冷一笑︰「馬上派人迎上去,打探一下他此來的目的。一切等他到了再說。」

    「是!」孫武拱手欲退,慶忌忽地喝道︰「且慢!」

    孫武止步,訝然道︰「大王還有什麼吩咐?」

    慶忌直視著他道︰「寡人和你說過許多次了,若有什麼話,儘管直接與寡人講,寡人不是納不得忠言的昏君。你這人唯有一個毛病,就是喜歡曲言進諫,寡人雖知你忠心一片,一切俱是為吳國和寡人著想,但是你若敢再對寡人這般動用心機,寡人也決不饒你!」

    孫武訥訥地道︰「大王……這是從何說起?」

    慶忌冷笑一聲︰「太祝宗伯那兩個老傢伙向來只知明哲保身,哪裡懂得參謀國家大事!向西秦求佳女為後?如此一來,關中、巴蜀、荊楚、東吳四地便以大江為鈕帶擰成一道堪與齊晉長久抗衡下去的強大力量,只要我吳國奮發圖強,抓住時機,便可趁機坐大,崛起於東方,汲力於西南,北伐齊魯,虎視中原。利在西方,西秦之女旺夫宜子?我看不止吧,還旺國宜民呢!這樣的主意,會是那兩個不著調的老傢伙想得出來地嗎?你也太小瞧了寡人!」

    孫武被他一番搶白,臉上一片赧然。

    慶忌重重一哼,厲色道︰「長卿,你給寡人記住了,即便你一片忠心,出於赤誠,若對寡人事不直言,擅使機心,自以為可玩弄寡人於股掌之上,也不脫藐視寡人之罪,一俟發現,寡人決不輕饒!」

    慶忌聲色俱厲,孫武聽了臉色大變,連連俯首稱是,額上已隱隱現出汗水。慶忌這才拂袖令其退下。

    為君者大忌,便是馭人者反受人制。一個原本忠心的人,如果這樣縱容久了,漸漸也難免會因輕慢而滋生野心。所以但有苗頭,必須及時制止,不能因為歷史上對孫武已有的定論而疏忽大意。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即便史書中對某些人物已經有了定論,而且這定論是真實的,那也是原本的歷史發展中對一個切斷面所做地結論。

    如今歷史已發生了變化,如果自己用人一切都按史書原本所載,史書中說他忠的,便始終不疑的信任,毫無約束、不加提防,那是很可悲的。人性最複雜,也最易隨著地位、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當歷史已經不同,歷史中已有定論的人也很可能走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慶忌不希望年紀輕輕大權在握的孫武有朝一日會因為他的縱容而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孫武沒想到他通過太祝和宗伯,使了些委婉地手段來達到促請大王應允聘娶秦女地事竟激起慶忌如此猛烈的怒火,自他投靠慶忌以來,慶忌對他一直禮遇有加,這還是慶忌頭一次對他大發雷霆。孫武唯唯退出門去,一陣風來徹體生寒,這才發覺汗水已濕透了貼身地小衣,孫武不禁暗暗警惕。

    殿上,慶忌重重地哼了一聲,又復想到了居然持節來使的勾踐︰「勾踐?這個忍術高手、厚黑宗師,居然不知死活地送上門來,寡人的心情恰不大好,正合拿他來消遣消遣!」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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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工欲善其事

    秋風瑟瑟,姑蘇城中已有了一絲寒意。那時尚無暖冬,南方在冬天的時候亦常見下雪,是以到了秋天,雖然不如北方那般四季層次分明,卻也明顯的感覺到了寒意,出行的人們也多穿了件衣服。

    慶忌的王駕儀仗自城中大道逶迤向北,往齊門而去。慶忌時常出宮巡遊,如今在姑蘇城中已成為常事,姑蘇城中士民皆習以為常,秩序井然不亂。只是儀仗過處,百姓少了些喧嘩吵鬧。

    姑蘇城北有兩座城門,一為齊門,一為平門,兩座城門連起來就是「平齊」,齊國乃東方第一大國,闔閭甫登王位,築下大城,便特意為北方二門取了這個名字,其志昭然若揭,可如今姑蘇雄城仍在,這城的主人卻已換了別人。

    慶忌對搖光、小蠻殷殷叮囑道「搖光、小蠻,如今秋意已深,越往北去,天氣越冷,一過大江,南北氣候便迥然不同,你們記得要多加衣服,免得路上著了風寒。」

    齊門外,楊柳枝搖,樹下湖水澄碧,倒映著一天白雲和三人搖曳的身影。男的健美、女的婀娜,與這天地美景完全地融合在一起。慶忌的話勾起了叔孫搖光的離愁,她眼圈一紅,嘴唇翕動了幾下,已是眩然欲滴。

    季孫小蠻卻向慶忌翻了個俏皮的白眼,不耐煩地道︰「我說大王啊。好像我和搖光姐姐才是北方人吧,大江北邊是冷是熱,我們比你更清楚啊,這種事還要你來說。」

    「臭丫頭,讓我表示一下款款深情你會死啊!」慶忌哭笑不得地給了她一個爆栗。

    季孫小蠻唉喲一聲。捂著腦袋道︰「死倒不會啊。可是聽你一個大男人這麼囉哩叭嗦地,我會感覺很冷啊。搖光姐姐,你要不要現在加件衣服?」

    叔孫搖光被逗得「噗哧」一笑,情緒好了許多︰「大王,妾與小蠻這便上路了。我們……會在魯國靜候大王的消息。」

    「放心吧,一切我會妥當安排的」,慶忌替她緊了緊披風的系扣,柔聲說道︰「此去魯國,先經東夷,東夷與我吳國早有密約。見了車上的吳國旗幟,必不會難為了你們。待到了魯國,自會有人時常與你們保持聯絡。」

    慶忌笑道︰「成家地商業網絡十分龐大,稍加整頓,便可以建立一支極其出色地秘探隊伍,我正準備以此為基礎,為吳國打造一張包羅天下的消息網,如今與你們通通消息,不過是牛刀小試。必定可以辦得到。」

    叔孫搖光幽幽地瞟了他一眼,輕輕埋怨道︰「你明知人家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可惜她這聲音實在太小,也就只有她自己聽得到而已。

    「咚一尾肥魚躍出水面,身子彎彎如鉤,躍出水面又一頭扎進水裡,水面上蕩起一片漣漪。

    「魚兒盼清水,妾盼信早來。大王,妾身……上路了……」,叔孫搖光深情地瞥了他一眼,牽起季孫小蠻的手。慢慢退向路上正靜候她們出發的車輛。

    「一路保重!」慶忌微微拱起雙手。目視著她們登車離去。兩百多名全副武裝地騎士護擁著兩人的馬車踏上了北去的大路,慶忌站在樹下。直到她們的馬車消失在林蔭深處。

    慶忌頭也沒回,雙眼仍然眺望著遠方,忽地大喝一聲︰「成秀!」

    「啊!微臣在!」成秀冷不防被他一叫,下意識地答應一聲,一提袍裾,忙不迭地從人堆裡跑了出來。

    「搖光和小蠻姑娘此番返魯,一路上……」

    「大王放心,微臣已派人與東夷方面進行了接洽,他們不會為難兩位姑娘。東夷境內,如今並不都在東夷女王轄制之下,境內有許多流匪,為了安全起見,兩位姑娘一旦入境,東夷女王還會派出一支數百人的衛隊沿途護送,這些人俱是東夷族神箭手,他們會護送兩位姑娘直至安全抵達魯國境內。」

    「嗯,那魯國境內……」

    「魯國境內也沒有問題,臣已派人先於兩位姑娘出發,通知了季氏、叔氏兩家兩位姑娘的行程,陽虎大人會親自安排人馬接應,不會給予展跖、公山不狃等人可趁之機。」

    「魯君姬宋一直很喜歡小蠻,寡人擔心他因妒生恨,會從中做些手腳,所以兩位姑娘到了魯國,不代表麻煩就會結束。魯國方面有什麼動靜,你要及時讓寡人知道,以免誤了大事。」

    「是是,大王儘管放心。季孫、叔孫兩家下人中,都有微臣地眼線,魯君宮中,目前也正雙管齊下,一方面重金收買宮中管事為我所用,一方面安排咱們的人入宮做雜役,那邊但有什麼風吹草動,必定瞞不過大王耳目的。

    慶忌霍地轉身,雙目炯炯地盯著成秀,成秀不由退了一步,忐忑地問道︰「大王……大王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慶忌微微一笑,展顏道︰「沒有,短短時日,你能把這些事安排的井井有條,寡人非常開心。對了,變賣珠寶,換取糧食,並輸運回國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成秀嚥了口唾沫,說道︰「微臣正在籌辦,變賣珠寶,便需先於諸國中找到合適的買家,同時,如今戰事緊張,糧食在各國都是緊俏之物,成家儲藏的糧食要通過層層關防運到吳國來,沿途打點、疏通、安排,種種關節,務要萬無一失,不能一處出了紕漏,是以不能操之過急。

    而且,用變賣珠寶地一部分錢財就地再購買米糧。也要做地謹慎才成。大王以重任相托,成秀不敢怠慢,這些天奔走於宮中點收珠寶,策劃變賣、運糧等事宜,忙的其他什麼事都顧不上了。如今消息剛剛發付下去。相信再過幾日便能陸續收到各地掌櫃的消息。」

    「哦……。忙得什麼事都顧不上了?」

    慶忌目光一閃,古里古怪地一笑︰「成卿廢寢忘食,終日忙於販寶運糧之事,忠誠可嘉。待糧食陸續運回國內,你便為我吳國立下了大功。寡人自有封賞。」

    成秀一聽喜出望外,連忙揖禮道︰「謝大王,此乃臣份內之事。大王如此賞識,臣殫精竭慮,甘效犬馬。」

    「那麼……你姐姐那裡,可曾尋到她的下落?」

    「姐姐?」成秀呆了呆。好像才想起來似地吃吃道︰「還……還沒有……」

    「沒有?」慶忌勃然大怒︰「瞧你吞吞吐吐地樣子,可是根本不曾找過?勤於國事固然要緊,可是自己的胞姐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你竟如此泰然,如此冷血,令人齒冷!」

    「不是,我是……大王……微臣……」

    慶忌厲聲道︰「住口,有德有才者國之棟樑,有德無才者可稱賢良。無才無德者不過是一庸人,而有才無德者,卻是國之大害。你若戀棧與權位,胞姐亦可拋之腦後,如此冷血薄情,寡人豈敢用你?

    成秀,你給寡人聽清了,魯國的事,你不得出半點差遲,購糧的事。關乎吳國民生。更不得出半點差錯。而成碧夫人……你也要全力尋找,寡人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到時候若還是沒有成碧的消息,哼!」

    慶忌拂袖而去,成秀被他劈頭蓋臉一通責斥,傻在那裡還沒反應過來。慶忌徑直登上馬車揚長而去。車馬啟動,煙塵揚起,諸多披甲勇士隨之而去。

    成秀待他車駕行得遠了,這才慢慢直起腰來,舉袖拭了把額上汗水,喃喃地道︰「方纔還和風細雨,突然就暴風雷霆,姐姐說地真是半點不錯,伴君如伴虎啊!」

    慶忌送走搖光和小蠻之後,每日召集群臣於內廷議事,上午與司徒、司空、司寇等各司官員議民政,下午則主要是司馬、少府、武庫、兵衛等各部武官議軍政。慶忌大王欲革除舊政,變法布新地消息便連姑蘇城中的普通國人都聽說了。

    春秋末期,舊制崩潰,諸國都在探詢新地治國方略,種種新奇思想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人們的思想開放程度也空前高漲,任何一種學說,都有它的市場,都會有人認同。諸國先後都曾嘗試變法,許多國家之所以失敗,要麼是新政不合時宜,要麼是受到現有權益享受者地群起反對。

    而慶忌就沒有這麼方面的困難。首先,他擁有席斌的記憶和知識,席斌雖然不是什麼政治家、思想家,但是畢竟多了兩千年的見識,對歷史的發展歷程有所瞭解,因此他不會選擇過於異想天開不合時宜的治國理念,也不會像漢代王莽那樣搞出許多超越時代條件所限的變革。

    以穿越之身來到春秋時代的慶忌每每想起王莽一生的種種作為,結合自己地經歷,非常懷疑那個傢伙其實也是一個穿越者。

    王莽作為一介不曾親身受過外族欺侮的漢室皇戚,卻本能的仇視匈奴和棒子,他曾多次不顧國力討伐匈奴,自漢武之後屬他最為積極。作為當時儒者推崇備至的大賢人,他還非常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並不視科學試驗和發明創造為奇技淫巧,使得王莽時期我國古代科技發展十分迅速。當聽說有人製作了一種飛行器,可以載人滑翔數百步時,他還以皇帝之尊親自召見,拿錢支持那人繼續實驗。

    慶忌發明了石磨水車和風帆,而王莽則發明過一種游標卡尺,意圖統一全國的度量,從原理、性能、用途上來看,這種游標卡尺同現代的游標卡尺十分相似,比西方早了1700多年。

    而且王莽極度仇視奴隸制。極其關注民生,重視教育,搞土地改革實行土地國有化,搞政府借貸變革金融政策,很NB地提出了計劃經濟理論。評定物價、調節市場、辦理賒貸、徵收稅款。許多措施簡直就是現代政策的翻版。

    在慶忌看來,王莽的許多變法內容並不是昏庸無理,而是太過超前,完全不顧及當時的生產力和社會條件,王莽地種種行為。讓有著同樣經歷地慶忌不得不懷疑王莽其實也是個穿越者。

    不過想到王莽曾惡作劇地將「匈奴單于」改名為「降奴服於」,貶「高句麗」為「下句麗」,這種趣味……,想來這王莽縱然是個穿越者,也頂多是個缺少社會實踐,過於理想化而且童心未泯地高中生。

    有他前車之鑒。慶忌當然不會像他一樣搞些大躍進般地改革,慶忌的許多具體而微的變法內容都是適應春秋末期的天下政治形勢地,只不過因著他的見識,比別國的摸索前行少走了許多彎路而已。因此,朝臣們也很容易接受。

    此外,慶忌不是循正常途徑順利登位,而是靠自己打回來的江山,這樣他的個人威望和權利,便使得即便不滿意新政。大多數舊臣也不敢反對。唯一一個有能力給他施加干擾的只有延陵季子,不過這位王叔祖確實無意於政治,姑蘇一戰後他就返回延陵,不復拋頭露面,季子不出頭,整個吳國再無人可以反抗慶忌地意志。

    慶忌並不閉門造車,只在王宮中進行討論,待新政變革的內容有了眉目,他便率領相關朝臣對吳國的種種基礎條件和基礎設施開始了摸底調查。這一天,他要帶司馬、少府、武庫、兵馬的相關官員考察一下吳國的兵造情況。便來到了吳國兵造第一家的任家堡。

    吳國大王親訪任家城。這大概是任家在吳國創業以來最為榮耀的一天了,相信這一天一定會被寫入任家族譜。做為不可或忘的重大事件記載下來。任若惜姐妹先他一天趕回城堡,籌備安排迎接大王的典禮,種種細節不必詳表,但慶忌行色匆匆,到了任家堡只稍作歇息,與任家有頭有臉地人見了見面,便立即起身要去考察任家的兵造作坊,倒是枉費了任家的諸多安排。

    任家堡依山而建,半城半山。後面山上鱗次而下都是一間間寬大的鑄造工間。已經解甲歸田的任家子弟兵,正在忙忙碌碌地開工生產,到處一片熱火沸騰的局面。

    趕赴工間前,任若惜換去深衣,穿上了一身武服,英姿颯爽,十分俊俏。她走在前面,引著慶忌和孫武、英淘等一眾朝中武將,向他們介紹著各個工間作坊的功用。

    「大王,任家生產的兵器能獨樹一幟,主要是冶煉、鑄造工藝有其獨到之處,金水質量上乘,便不易折斷、碎裂,所以很受列國武士青睞。」

    任家冶煉金屬的工藝技術是任家得以成為天下聞名的兵器鑄造大家地最主要原因,這是任家獨家之秘,任若惜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簡要地介紹了一番之後,便轉口道︰「任家兵器地生產,主要分為近攻、遠射、衛體三個方面。」

    「任家與其他諸侯國的兵造不同之處是,北人還有專門地戰車製造作坊,而我吳國兵車需求一向不高,所以沒有單獨為它建造一個作坊。至於城池攻守器械,一向粗糙而笨重,不方便長途運輸,而且只需就地取材,普通的工匠就能建造出來,因此任家是不生產的。

    任家生產的近攻武器,主要是劍、戈、矛、戟,遠攻武器主要是弓、弩、投矛,衛體武器主要是甲、冑、盾等。其中弩按照大王取自楚國的勁弩正在進行改造,相信新的鑄模造出來之後,我們就可以成批的生產殺傷威力絲毫不亞於楚弩、而質量會尤勝於楚國。

    此外,大王兵圍姑蘇時所使用的那種新式拋石機,若惜也令匠人們仿造了一部,正在研究如何製造出可以快速拼裝組合的各個部件,一旦成功,就會開始製造。當然,任家所造的這種拋石機,會比攻城所用的要小上許多,易於攜帶、拼裝。是戰場遠攻武器地一種,臨戰時可向敵軍拋投散碎石子,相信每一部的殺傷力和殺傷範圍都不亞於百餘張弩弓同時攢射。」

    孫武和英淘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喜悅神色。

    慶忌點點頭,隨著任若惜逐處察看行走。直至所有作坊一一看遍。回到客廳就坐,慶忌才道︰「任家作坊工藝精湛,如此龐大的規模,生產的兵器數量也相當可觀,但是寡人以為。其中或有尚可改良的地方,寡人有兩個意見,呵呵,寡人畢竟是外行,也不知說地是否在理……」

    任若惜有些不服氣地道︰「大王且請講來,民女願聞其詳。」

    說到底。她才是這一行當地行家裡手,雖說慶忌是吳國大王,是她傾心的男子,但她可不相信慶忌只是在任家作坊裡走了一圈,便能對任家引以為傲的生產挑出什麼毛病來,找出什麼可以改進優化的流程來。

    慶忌笑了笑,說道︰「這第一,我看每個作坊,都有許多匠師。每個匠師,又有許多助手、徒弟,來幫助他共同完成一件兵器。比如說一枝矛,它的矛尖需要鑄造、錘煉、打磨。矛桿,需要挑選上好地拓木,削成八稜體,然後再用八片水浸泡過的竹篾,貼著這八個稜面,用牛皮一層層緊緊地纏上去,接著再把矛尖套在頭部。箍緊矛纂。然後就是刷漆、注名、修飾……,這一整套流程下來。都是一位匠師和他的副手、徒弟們共同完成,是這樣麼?」

    「是的」,任若惜一雙美眸緊緊盯著慶忌,不知道他從其中看出了什麼弊病。

    「嗯,這一道道工序,若是一個人從學徒做起,最終成為一名匠師,能夠再帶起一批人來,獨自開始生產,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任若惜想也不想便道︰「若想成為一名匠師,至少也得七八年以上的功夫,若要手藝純熟,那需時更久,所以做匠師的,都會拿很高地工錢。」

    慶忌點點頭,說道︰「那麼,如果把這些各自為戰的匠師都集合起來,鑄造,錘煉、打磨矛尖分別由三個匠師各自負責其中一步,矛桿的削制、貼篾、纏皮、刷漆、箍纂、注名修飾,也分別由一名匠師負責,這樣看起來是把八九個匠師集中起來去製造一支長矛,但是速度是不是比這八九個匠師每個人都從第一步做起,各自打造長矛要快的多呢?

    這樣一來,不需要每個匠師都有一口熔爐、都有錘器、磨石,都配備削制的刀具,並且分別切割準備牛皮、生漆等等的東西,耗費會不會少的多麼?」

    任若惜聽到這裡,雙眸已經亮了起來,興奮地看著慶忌。

    慶忌繼續道︰「每個匠師都只負責一個環節,鍛造的鍛造、打磨的打磨,那麼他們帶地學徒,只學會這一個環節,還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獨力施工嗎?如果把這種制度堅持下去,以後不管造出多麼厲害的武器,每個匠師都只精通他所擅長的那一環,那麼除非他們全體逃走,還用擔心會洩露了獨家之秘嗎?」

    任若惜聽到這裡,激動的酥胸起伏,粉腮上禁騰起兩抹嫣紅。

    慶忌越說越開心,繼續道︰「還有,原本每個匠師獨力製造時,各有各的習慣和特點,所生產的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差異,這個人生產的配件,很難給那個人用上。如今需要他們配合製造,無論是鑄模還是其他任何一個環節,都可以分別規定統一無誤的標準,這樣上一環節生產出來的東西,才能讓下一環節地匠師繼續製造下去。如此一來,同一武器地尺寸、形狀、重量等等規格分毫不差,一件武器損壞了一部分,就可以和另一件損壞了其他部分的武器重新合成一件,而不必運出戰場,再為它量身打造新地配件。寡人管這個辦法,叫標準化生產、流水式製造,你覺得……可還行得通嗎?」

    任若惜還未說話,孫武和英淘已脫口讚道︰「妙呀,大王此法,實是想前人之未想,做前人之未做!」

    任若惜見慶忌目光炯炯地等她回答,不禁莞爾一笑,欣然道︰「兩位將軍擅長的是調兵遣兵,戰陣廝殺,猶能看出大王這個法子的巧妙,若惜本是鍛造世家,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她說到這兒閉了閉眼楮,輕輕一歎道︰「僅僅是換了法子,若惜已可想像得到,任家從此將要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妾怎麼便不曾想過這樣的法子呢?簡直是點鐵成金……」

    說到這裡,她攸地睜開眼眼,訝然看向慶忌︰「莫非……莫非這也是大王從仙界學來的法子?」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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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選賢任能

    慶忌對任若惜的話一笑不答。非不得已,他不想用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糊弄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可他又不能否認,在任若惜看來,他不置可否的態度卻是不想洩露天機,口雖不言,她的言中卻不禁浮起敬畏之色,又問︰「那麼,大王所說的第二件,又是什麼事呢?」

    慶忌下意識地探手入懷,想拿個樣品出來,不實卻摸了個空,這才省起他的魯削已送給了施夷光.他返回吳國後,已經派人去接迎這家恩人父女,但迄今仍無消息,想來是送走了慶忌之後施老大便攜家人隱藏起來避禍了,慶忌的人只能秘密尋訪,一時自然找不到他們的下落。

    慶忌便垂下手道︰「鄭之刀,宋之斤,魯之削,吳越之劍,並稱天下神兵。以上四種近戰兵器之中,向來以我吳越之劍稱尊,但以寡人看來,若是近戰,刀橫掃一片,可刺可砍,實乃兵中王者,而劍乃兵中君子,霸氣遠不及刀,我吳國既鑄得出質地優良的好劍,為何卻不鑄刀呢?」

    任若惜聽了便道︰「大王有所不知,其實周天下最初所創的兵刃之中便有銅刀而無銅劍。那時的青銅大刀,柄短刀長,有厚實的刀脊和鋒利的刀刃,刀柄首端一般呈扁圓環形,所以又叫「環柄刀」。如今的鄭刀便承襲於環柄刀,銅刀在天下兵器中,並不算極犀利的武器,僅僅是在刀這種兵器中,鄭國所鑄最為有名而已。

    因為青銅質地脆硬,不利於劈砍,勁若大了,刀便會折斷,因此看來厚重,卻並不實用。劍最初出現於北狄部落,銅劍一樣不利於劈砍。但比起銅刀來,靈活輕便,且利於直刺,因此劍的優勢漸漸明顯,在中原也大行其道,成為天下君子和武士最喜歡用的兵刃。不過即便如此。因銅質脆硬,天下也很少有可用於實戰的三尺長劍,劍長三尺,猶可作戰的劍便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神劍。」

    慶忌暗想︰「原來這時候刀沒有市場,卻是因為這個原因。鐵器質量尚不過關,而銅器不宜於鑄刀而已。」

    慶忌想了想道︰「據寡人所知,未來天下,鐵器對銅器必取而代之,鐵器之用於兵器鑄造。遠優於銅器。」

    任若惜頷首道︰「大王說的是,家父的師兄歐冶子大師曾鑄三柄寶劍,其一名曰龍淵、其二名曰太阿、其三名曰工布。俱是長度達到三尺左右的寶劍,其中太阿神劍更長達四尺有餘,鋒利無比,韌性極好,用地便是天上所降的殞鐵。家父曾向歐冶子大師請教過煉鐵之法,任家目前也專門有一些技藝高超的匠師正在悉心研究,希望能人工淬煉出如隕鐵一般品質的鋼鐵,只是如今還沒見什麼成效。

    「歐冶子?」慶忌神色一動︰「寡人也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此人現在何方?」

    「大師是越人。一生癡迷於鑄劍,常親身行走於山川大澤,尋覓鑄劍材料。年初的時候,他還曾來我家作客,當時說要去楚國尋找些上等質材以為鑄劍材料,此後至今還沒有他地消息。」

    「喔……」慶忌長長吁了口氣。說道︰「鐵器之應用。必優於銅器。這是一定地。寡人不懂冶煉。也無法指點於你。不過鐵質不好。我想主要原因。應該是熔爐溫度不夠高。淬煉出來地鐵雜質太多。你可使能工巧匠從這方面著手。看看如何提高爐溫。反覆淬煉。提高鐵地純度。

    還有。冶銅時需滲有其他礦石。精鐵也不會例外。你們可以嘗試將各種礦石分別滲加。不斷調整比例。看看對鐵質地影響。這一過程雖然複雜漫長。但是一旦研究成功。便可領先於他人。那時任家便不再是天下兵造大家之一。而是普天之下兵造第一家了!」

    天下第一這個名頭。無論對從事哪個行業地人來說。都有著莫大地吸引力。任若惜雖是一介女流。卻對任家有著極強地責任心。尤其是父親為家族延續毅然犧牲了自己之後。她更覺自己肩上擔子之重。她心中認定慶忌到過天神府第。他所說地話必然有所依據。因此對慶忌這番話深信不疑。她已決心繼續加大投入。使一批人專心研究精鐵地冶煉。已使任家在天下兵造行業中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此時。在笠澤地區一處矮山上。一個採桑地農婦停下手中地夥計。手搭涼蓬向遠處眺望著。忽然驚訝地叫起來︰「噯。你們快來看。那是哪位大人地車隊啊。咱們吳國地大旗已經改成了龍鳳旗了。他們還不知道麼。怎麼還是打著龍旗啊?」

    旁邊一個十六七歲地少女放下籃子。解下頭上布帕。擦擦臉蛋上地汗水。瞇起眼楮看看遠方。忽然驚叫起來︰「嬸子。你看錯啦。那不是咱們吳國地龍旗。是越國地蛇旗啊。」

    「什麼?」那農婦仔細一看。不由臉色大變︰「不好了。快點回村裡去。告訴大家趕緊上山躲避一下。這殺千刀地越人。咱們吳國剛剛安穩了兩天。他們怎麼又殺過來啦。」

    「咦,不像是越人殺過來了,你看,那邊還有兩桿大旗,可是咱們吳國的龍鳳旗呢。」

    「哪呢哪呢,快讓我看看。」幾個農婦一窩蜂地湧上前來,手搭涼蓬,爭先恐後地向遠處望去。

    那行隊伍正自遠方施施然行來,中間是十餘輛車子,頭前一輛上面高掛著一面旗幟,是越國的蛇旗,左右兩翼持戈護送地約有兩百多名披甲武士,打得卻是吳國的龍鳳大旗,大旗迎風,獵獵聲響。這支隊伍正是越太子勾踐的使節團一行,而外圍的護送武士則是荊林所派。

    勾踐曾重傷慶忌,險些將慶忌刺殺於他的劍下,漫說那些普通士兵仇視他。便是荊林見了勾踐,都有一劍斬斷他細長脖子的衝動。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戰場上不管誰勝誰負,都已是過去的事。戰場事,戰場了,人家如今持節來使。如果把他一劍殺了,那種下作事,便是一個從不曾讀過書的人或者一個稍有頭臉地山賊都不屑去做,荊林即便恨他入骨,做為一國將領,這點君子之風還是要維持地。因此他不但不能動勾踐,還得一路派人護送他們前來,當然這其中也未嘗沒有監視他們一路行止的目的

    「殿下,前面就到笠澤。很快就要到姑蘇了。」越國副使若成爬上勾踐的車子,一掀門簾鑽了進去。車廂內,勾踐正在閉目養神。

    「嗯。」勾踐睜開眼,微微一笑︰「一路疲乏,多養養精神吧。怎麼,心裡有些不安?」

    若成蹙起眉,憂心忡忡地道︰「是,殿下曾重傷慶忌,如今親身涉險,出使吳國,此行兇險吶。所以臣著實有些放心不下。」

    勾踐懶懶地抻了抻腰,雙眉微微一挑,淡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如今若在越國,慶忌恨不得一劍殺了我才甘心。但我主動到了吳國,他即便恨我入骨,也不能動我分毫,還得不惜餘力地維護我地安全,呵呵,你放心吧。我在吳國安全的很。」

    「唉,話是這麼講,可是吳國爭王之事,咱們參與的太多,殿下又曾重傷慶忌,咱們越國欲謀吳國之心天下皆知,想推也推諉不了。慶忌必然餃恨在心,就算他不殺殿下,但是如果他以此為借口軟禁了殿下。那也糟糕頂透。」

    「這個……我也想到了。」

    勾踐皺了皺眉。又復展顏一笑︰「但是吳軍兵臨城下,咱們不得不兵行險著啊。慶忌剛剛一統吳國。吳軍氣勢正盛,如果吳國挾新勝之銳,悍然進攻我越國,說實話,我們彼此的力量實在相差太過懸殊,我越國怎堪一擊?

    如今吳國上將荊林駐兵於武南,阿仇再仇兩員慶忌心腹將領駐兵於醉李、御兒城,擺出地那架勢,已有直取我越國之勢了,我們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吳軍一到,便撤進深山大澤與他們周旋個三年五載吧?父王近年來身體不好,時常生病,怎麼能禁得起那般困頓奔波。

    勾踐徐徐說︰「我以太子之尊,親赴吳國為使,他慶忌總要見上一見,聽我說些什麼吧,這便爭取了時間了,嗯……,我們如今已經到了笠澤,依時間掐算,皋如上將軍此刻想來業已到了楚國,但願他能說服楚國,若有楚國向吳國施壓,慶忌再想動我越國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若成神色稍緩,說道︰「皋如上將軍楚國之行,應該不會讓太子殿下失望。如今費無忌一手把持了楚國大權,朝野無人可矛抗衡。此人性好漁色,又貪財物,皋如上將軍投其所好,必能說動費無忌。再者說,慶忌已然奪下姑蘇城,但是既不歸還楚國財寶,又不釋放楚國俘臣,其心叵測,楚國正要遣使質問,這個時候楚國也需要我越國地存在,以牽制吳國。」

    勾踐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們為他爭取時間,冒險出使吳國還是值得的。

    他把轎簾掀開一角,向外張望了一陣,然後重又坐直,闔上眼楮,似笑非笑地道︰「回車歇息一下吧,既來之,則安之,一切等到了姑蘇見了慶忌再說。我心中已有一些計量,勾踐並不是一隻待宰地羔羊,他慶忌就算是一頭猛虎,如果硬想吞下我這口刺蝟肉,也得扎得他遍體鱗傷!」吳國的變法新政終於正式問世了。

    首先是官吏選拔制度。吳國淡化了以宗法血緣關係為基礎地世卿制,逐步強化沒有世襲爵位的士族為官。「士」的構成非常複雜,他們低於大夫,而高於庶人,按制度他們享有受教育地權力,學習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憑著學習到的技能,服務於君主和卿大夫,充當低級官吏,或以武藝韜略在軍隊中充當下階軍官;或行俠遠遊。求人賞識,以至為知已者死;或以文才談辯論理,教授生徒,著書立說;或以技藝從事工商方術之事。但是在世卿制為基礎的官僚體制下,他們永遠沒有獲得顯爵高位的可能,吳國的變法新政。從根源上給士這一階層的入仕創造了條件,這一來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難得地機會。

    在即將到來的戰國時代,英雄輩出,諸如吳起、樂羊、商鞅、龐涓、孫臏、蘇秦、張儀、樂毅、白起、范睢、蔡澤、廉頗、藺相如、李牧、王翦、李斯等人,或為名臣,或為名將,或為名震一時的策士,而他們都出身於士族這一階層。吳國率先破除舊習,把上卿地位向這一階層開放。任人唯賢,使立功仕進、薦舉仕進、獻策仕進等新地選官制度逐步完備,相信不止於吳國士族。天下遊學之士都會因之而流向吳國,以謀取個人前程。

    這一條政策本來嚴重損及固有利益的獲得者,無論在哪個國家施行,都會遇到強大阻力,不過在吳國這股反抗力量極其有限,因為吳國上卿、上將軍幾乎都是剛剛從士這一階層提拔起來的,他們佔據了吳國統治力量地八成以上的席位。吳國王室、世卿貴族本來就比較單薄,公子光為奪王位殺掉了一批,又把其他世卿大多遷離封邑。統一約束在姑蘇城中就近看守,進一步削弱的世卿的力量。他的兒子夫差為守姑蘇再次殺掉了一批,等到慶忌登位,許多與公子光父子交往密切的世卿又靠邊站了一批,所以阻礙力量微乎其微。

    其次是官吏任職制度,文武分職、政兵分開。暫時來講,仍由相國統懾文武,但是在制度上,已經明確了相國為百官之長。元帥為百將之長,文武分途,軍事和行政明確分工,只是元帥一職暫由孫武兼領罷了。

    「官分文武,王之二術也」,這是君主控制臣下地重要手段。因為文武分職,大臣的權力便會分散,一方封疆大吏,便不能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地方上的賦稅軍隊、司法民役不能由他一把抓。便可以起到相互制約和監督地作用,有效地防範和制止大臣攬權造成的對君上大權的威脅。同時,也適應了當時政治和軍事分工地需要,使文才武略各盡其能。這樣,既能保證君主的統治,又可使文臣武將各自發揮專長。

    第三項,則與削弱世卿,重用士族、文武分權這幾項政策改革相呼應配合。一是將吳國現在尚無封君,或在內戰之中已經先後被公子光、夫差屠族滅亡的公卿們地封邑不再轉封於其他公卿,而是收歸國有,變為郡縣,由采邑分封制漸漸向郡縣制轉變。同時軍屯、招納地遊民開闢的新田、建築地新城、開疆拓土獲得的新的土地,今後一概設郡建縣,由朝廷自士族中選拔賢明,派駐流官,由朝廷越過封君這一階級直接統轄。

    二是對於吳國現有地封君世卿,仍保留他們的世卿繼承權力,維持原有制度不變,可是因為文武已經分職,把職權細化到了不同官吏身上,於是他們在其封地內的統治權便大幅削弱,既不能管軍,又不能管民,只是享有其采邑上的農業賦稅徵收權而已。

    第四項,則是民政。詳細規定了民役、民賦、土地管理等諸多方面的政策。公開廢除已明存實亡的井田制,開阡陌,承認土地私有,允許土地買賣,由大司徒主持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地主按田畝數納稅。重視開拓新田,獎勵耕織,降低田稅.

    第五項,則是商政。鼓勵通商,但是對商人經商的種類,哪些可以經營、哪些不能販賣以及行商、販運、納稅等方面做了詳細的規定。

    第六項,則是建立法典,明示與眾。對官吏、士民、商人在各個方面的違法行為做出界定和治裁標準。

    第七項,則是軍制改革。軍制改革獨成一個系統,其中最主要地一條就是他曾在魯國效野召集殘兵宣佈過的話,「獎勵軍功,建立軍功者,平民亦可封爵。」此外還有春秋兩季農隙田獵習兵、冬季演武練兵的的軍訓制度;軍紀、軍法制度;軍階、軍爵制度;兵符調兵制度;軍賦、徵兵制度;以及常備軍制度等等。

    這其中大部分變法內容已經制定的非常詳細,只有第五項制定法典,暫時還只是一堆待修訂意見。作為一個過來人,慶忌是知道唯有以法治國才是當今天下走到了春秋末期,即將進入戰國之始的最適合國家發展的根本之道的。後世的統治者們不管將其治國方略披上了哪種學說地外衣。在它地骨子裡,法的作用都深入其骨髓,起著至關重要地作用。

    李俚重法,使魏強大,商鞅變法,使秦強大。只要能將法堅持下去的,都會出現顯著成效。秦國正是通過法治將國家的資源高度集中起來,正是通過獎勵軍功,以敵人地人頭論賞,把秦軍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師,才得以在七雄角逐的險惡環境中脫穎而出。而東方六國恰恰相反,所謂的「仁義」不但沒有讓他們強大,反而成了壓在他們身上的沉重負擔和包袱,以至於瞻前顧後。束手束腳,使國家積於貧弱。

    只不過秦國覬覦天下時,以耕戰立國。以刑殺立威,這是馬上打天下,合乎國家需要。但是,天下一統後,正是民心思定,盼望統治者能改善他們的民生,過上渙然一新的新生活的時候,秦國卻不知變通,仍是騎在馬上管天下。這才功敗垂成。

    對歷史指手畫腳評頭論足的,總是那些身在歷史之外的人。因為已經既成事實地失敗和成功,他們可以比較容易地去判斷先人政策的得失利弊,然而無論他們得出怎樣的結論,卻都只能是一種假設而已,畢竟歷史已經成為過去。但是慶忌很幸運,他是從局外走進局內地人。

    適合這個時代的法與後世還有相當大的區別,他既不能生搬硬套後世詳細的法律制定,更不可能神經錯亂。在這個時代搞什麼三權分立來給自己刨墳,很大程度上,他得依靠當世的人,來立當世的法,以維護吳國統治階級的利益、維護他慶忌的王權。

    可是立法乃國之大事,因少有前人資料,當世有些主張以法治國者的文章,也多是講其優劣,誇誇其談。涉及具體而微地條條框框法則的少。赤忠身為大司寇,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放下劍盾拿起竹簡。整天領著一幫士師老朽在那裡逐條研究法典立項,聽得暈頭轉向,忙得焦頭爛額。看他模樣,確實很難擔當得起如此重任,慶忌偶爾去他那裡一趟,見到他抓耳撓腮的模樣都不免替他著急。每當這時慶忌都恨不得立時插翅飛到魯國去,把那與孔仲尼打過擂台的少正卯抓到吳國來替赤忠做了大司寇,免得他為難的半死。

    不過這幾項新政國策雖然還有許多漏洞和不足,慶忌還是趁著吳國新立,推出新政阻力最小的機會把它們推了出去。他並不指望一下子就能制定一個無懈可擊、一勞永逸的方案出來。記得在他那個時代,「關於某某年某某號令的補充意見」,「關於某某某地附則」,「關於某某某的補充條例」都層出不窮,何況他這創前人所未有的改革者?慶忌不怕不夠全,就怕不去做,政策先制定下來,框定了大方向,再逐步補充完善便是。

    至於廢除奴隸制等方面,那些奴隸可是別人的私產,慶忌畢竟不是一個階級打倒另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是不可能強行廢除的,這些方面就得用些溫和手段進行誘導,漸漸改變目前現狀。比如禁止購買新奴、貶奴、賣身為奴,立軍功者、發明新式農具者可免奴籍等措施,再加上士族為官,流官增多,世卿減少,現存奴隸也會逐漸減少,當可漸漸使這一族群成為過去。

    慶忌的變法新政耗費了他和朝中大臣們的大量心血,去蕪存精、增添新意,確實是部好經。可這唸經的人若不合格,那就成了歪經。執行過程中,辦事官員執行能力如何、應變能力如何、是否勝任職務便成了變法成敗至關重要地問題,慶忌最擔心地便是所托非人。

    他麾下舊人中多是武將,現從士族中提拔起的新人能力如何尚有待觀察,可以放心使有地賢能之士便成了鳳毛麟角。人才的貧乏,成了慶忌的一塊心病。以致他趕到東殿群藏寶庫,親自挑選準備由使節帶去秦國、魯國向諸公室之女行納聘之禮的珠寶時,猶自想著這個問題。

    「范蠡、文種……,要說民政、經濟。在我麾下,再無一人比他們更加擅長此道,若是這兩個人投奔到我吳國來,那可不啻於寡人的左膀右臂,如今楚國地發展已經與原來歷史有所不同,也不知這兩個傢伙在楚國混成什麼模樣了。怎生想個法子。把他們弄到我吳國來才好……。」

    慶忌站在寶庫中,兩眼望著琳琅滿目的楚國財寶,又惦記起了楚國的人才……

    紀山之南,楚都郢城。原本熱鬧非凡的楚都如今一片凋零,由於國庫空虛,城門稅翻了近十倍,進城的人少了許多。

    荊楚一代土壤肥沃,農業發達,工商業亦極具規模。而楚國地大物博、國力雄厚,若休養生息,未嘗不能於厄境中重新崛起。可如今楚國令尹費無忌急功好利,只想快點充實他眼前的利益,拔苗助長,心致弄得郢都更加蕭條,朝中臣子如今多是他地人,楚王又因年幼不能親理朝政,只能由得他胡作非為。

    令尹府,百餘名武士護擁著一輛馬車剛剛進入前院,馬車甫一停住。便有一名佩劍武士快步迎上來,打開車門,放下踏板。

    費無忌慢騰騰地自車中走出來,撣了撣衣袍,施施然地下了車。他的臉色紅潤,身上隱帶酒氣,顯然是剛剛赴宴歸來。後邊車上有人搬下兩口箱子,未經他指示,便輕車熟路地送往後宅。

    「恭喜大人。越人又給您送了一份厚禮呀。」那年青武士瞄了眼沉重的箱子,向費無忌笑道。

    「呃費無忌打個酒嗝,一拍那武士肩膀,哈哈笑道︰「嗯,李寒吶,老夫沒有用錯人,你還真是夠機靈,哈哈,越國皋如果然還留了後手。老夫只略示為難。他便乖乖地再度送上了一份大禮。若不是你一言提醒,老夫可就便宜了他。」

    原來這青年武士竟是李寒。他知夫差大勢已去,專毅孤身入慶忌軍營刺殺慶忌,讓他獨自返回姑蘇時,他思忖再三,乾脆不告而別到了楚國,如今投靠到了費無忌門下,憑著他的才幹投其所好,很快成了費無忌身邊不可或缺的心腹。

    「大人過獎,大人過獎,大人,文種、范蠡又向大王進言了,奏章洋洋灑灑幾千字,抨擊大人治國方略,要求大王寬厚待民,休養生息……」

    李寒還未說完,費無忌已然大怒,勃然道︰「兩個不識時務的混帳東西,老夫不見他們半點好處,還在朝中百官中擠出兩個中大夫的職位賞給了他們,這兩個匹夫,不知感激,還要處處與老夫做對,真是豈有此理。」

    李寒陰陰一笑,說道︰「這兩個人不識好歹,大夫既看著他們不順眼,何不乾脆打發了他們,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費忌極吐出一口濁息,沉吟道︰「這兩個人,多少也曾立過些功勞,人望口碑也不錯,再說他們職位低微,老夫若去尋他們麻煩,不免自墮身份,叫人恥笑……」

    他說到這裡,忽見李寒一臉成竹在胸的微笑,不由一愕,隨即指著他大笑道︰「你這小子,可是已有妙計在胸,快快說來,休要賣弄!」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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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流放與出使

    自郢都出發,驅車先向東南,至石首轉以水道再向西南,又是半日路程,前方水道漸漸狹窄,兩岸古木參天,猿啼如嗚咽,范蠡和文種所乘的大船已經無法通過,只得上船步行,再行一個多時辰,便連路徑幾乎都看不到了,一條似乎曾經是道路的小徑上野草叢生,兩側山巖上雨季後衝落的碎石堵塞了大部分道路,這種路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步履艱難,范蠡和文種以及隨行武士一個個走得汗流浹背。

    「少伯小心!」文種忽然拉了范蠡一把,范蠡站住,順著文種的眼神向前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只見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蛇,正昂首吐信,施施然地橫穿道路,因那道路長滿野草,也看不清這條大蛇到底多長,只是高高昂起的頭部,便離地三尺有餘。

    那蛇碗大的一顆三角頭顱,上邊生滿大大小小的虯瘤,目不邪視,旁若無人,一條尺長的紅信不斷收縮,慢騰騰地向道路另一側穿行。范蠡急忙握緊佩劍,和文種等人屏息站立,生怕驚動了那條毒蛇被它撲噬。那蛇便如閱兵一般,在兩位大夫、二十餘名武士的注視下以一種非常高貴的姿態走過去了。

    范蠡長長吁了一口氣,看看前方鬱鬱蔥蔥的山林,林深樹密,高聳遮天,使得路徑上既潮濕又陰暗。一名武士持著鋒利的佩劍,一邊小心地砍草開路,一邊喃喃自語︰「這一路上,何止蛇蟲毒蚊,便是野狼猛虎,也不知還有多少,但願我們能平安到達。」

    其他的人都沒有說話,卻都在心裡暗暗祈禱,繼續前行,翻過一道山嶺。前方下坡是一片片焦黑的石頭,這一邊岩石連成一片,每逢大雨便有山洪爆發沖刷,因此石頭上乾乾淨淨,只零星生長著不多的一些野草,四望一目瞭然。不虞野獸毒蛇會突然出現,眾人這才尋個地方坐下,歇歇疲乏了的雙腿。

    范蠡和文種尋到一塊平坦的大石,坐在上面,石頭被陽光曬得發燙,身上墊了包袱猶自熱力烘人,一陣風來,汗漬未消的臉上卻有陣陣涼意,不遠處有條小溪。歡快地奔騰在石隙中,有人已經拿了皮囊過去汲水。

    范蠡看著遠處莽莽群山,吁然歎道︰「澧濮這個地方。子禽聽說過嗎?」

    「我聽說過」,文種也歎了口氣,答道︰「澧濮在石首之南數百里處,那裡全是深山老林,處處都是煙瘴之氣,山林中則有一些未開化的野人居住。那裡……我楚國鞭長莫及,只有一些不服王道的野人邑落而已。」

    范蠡苦笑道︰「是啊,那個地方,要我們去做什麼呢?去送死嗎?我們向大王進言說戰亂初平。應撫恤百姓、安定民心,不可壓搾過甚,激起民怨,結果……費無忌便還以顏色了,美其名曰派咱們去澧濮任縣尹、縣司馬,安撫民心,治理地方,可是……澧濮這種不服王道地蠻荒之地哪裡有我楚國之民啊。」

    兩人口中所說的蠻地,其實很久以前那裡倒是有過一個比楚國更古老的文明--濮國。當年武王伐紂時。濮國便已立世許久,做為南方最強大的國家,它曾參加了周武王伐紂的陣營。

    西周初年。濮人漸漸東進與巴、鄧為鄰。居住在現如今地楚國西南方向。分佈於江漢之間。當時他們在南方地力量最為強大。曾為南夷、東夷二十六國之首。勢盛焰熾。不可一世。

    然後。楚國漸漸強大起來以後。對濮人大舉進攻。佔其土地。驅其居民。濮人此時卻漸漸衰弱。在楚國地打擊下濮國滅亡。濮人被迫向南逃亡遷徙。逐漸南移分散於澧水、沅水流域。昔年強大地濮國至此四分五裂。在艱苦地環境和生存條件下。他們只能數百上千人聚居為一個部落。百濮離居。分散居住於那些原始森林中。濮國也因此改稱為百濮。

    後來地彝族、哈尼族、土家族、布朗族、佤族、仡佬族、德昂族等少數民族都是濮人後裔。在當時來說。他們代表著地是落後與野蠻。而且濮人心恨楚人滅其國亡其家。把他們逼人蠻荒山澤之中。因此對楚人十分仇視。落單地楚人是不敢深入濮人聚居地部落地。那還是楚濮雜居地帶地濮人部落。像范蠡和文種所去地澧濮。也只有當年追殺濮人反抗隊伍時。楚國地兵鋒才曾經到達過那裡。讓范蠡和文種帶著幾十名武士去那裡作官。其殺心簡直是赤裸裸地毫不掩飾。

    「子禽。你既知澧濮情形。可有什麼打算?」

    文種從口袋中掏出肉乾、水袋。正在飲水進食。聞聽此言訝然道︰「打算?少伯是指什麼?」

    范蠡環首四顧。說道︰「費無忌分明是嫌惡我們兩人與他作對。欲置我們與死地。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文種歎道︰「這我自然看得出來。到了這裡就已蚊蟲蛇害、煙瘴縱橫,更別提澧濮該是何等模樣了,似你我這樣不曾在蠻荒僻野中生活過的人,到了那裡必然水土不服,若是害了病沒多久便一命嗚呼了。何況,濮人是被我楚人趕離故土,遷居蠻荒的,素來仇視我楚人,費無忌把我們兩個打發到那裡去,說不定還想借濮人之手取你我性命。」

    范蠡道︰「既然你已洞悉其中利害,還要趕去枉送性命嗎?」

    文種微微一笑,四顧一看,壓低聲音道︰「卻也不然,少伯,你有所不知,我在郢都做了幾年小官,也著實地結識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個商販,常拿些山珍皮貨來郢都城中叫賣,我常關照於他,彼此交情不錯。此人是一個已雜居於我楚人城邑中的濮人,因為收購獸皮、山珍的原因,與避居蠻荒的濮人大多相識。

    昨日王命一下,費無忌便使那李寒帶人監視你我行止,行動殊為不便,不過我還是打著即將遷任他地的名頭。邀來了一些朋友飲酒,其中便有此人。我已囑他先行上路,趕去澧濮,有他出面,當地濮人必不會為難你我,你我亦可從當地山民那裡。學習些蠻荒之地的生存之道。」

    范蠡微微撚鬚,一臉的不以為然,聽到這裡文種低頭飲水,范蠡便問道︰「就是這樣?即便不死,你我從此便在那裡做一對野人嗎?」

    文種努力嚥下一口乾硬地肉乾,微微一笑道︰「當然不止,我們以此為契機,說不定不但能在那裡站住腳,而且可以引領當地野人耕種、築城。漸漸讓那些不服王治的化外野人臣服於我王轄下,只要我們成功,便會有大批濮人及其領土劃入我楚國名下。少伯,那可是開疆拓土之功啊,費無忌就算再如何囂張,他敢冒天下之大諱,為難你我這樣立有封疆大功的人嗎。

    你想,大王如今年幼,自然由得費無忌擺佈,但大王已經十歲,再過幾年便能親政。費無忌此賊獨攬大權,勢壓王室,那時必被大王誅殺,到那時,就是你我揚眉吐氣地時候了,自可風風光光返回郢都,要受到我王重用亦不為難。」

    范蠡目視他良久,微微搖了搖頭︰「子禽,你想的太簡單了。囊瓦、費無極、偃將師之流雖是奸佞之臣。但心機、本領俱都不凡,否則也不可能在我楚國官場青雲之上,將伍奢、伯宛這些根基深厚的世卿老臣不動怕色地連根拔掉,更不可能似今日這般呼風喚雨、不可一世了。

    文種一怔︰「那麼……少伯的意思是?」

    范蠡緩緩地道︰「費無忌囂張狂妄,他要除掉誰,未必肯耐著性子假手於窮山惡水的瘴疫之氣和當地野性未馴的山民。你我已經開罪於費無忌,他既決心驅逐流放你我,恐怕楚國雖大,今後卻已沒有你我容身之地了。」

    文種目光微微一凝。神色緊張起來︰「少伯莫非想逃奔他國?」

    范蠡略一沉吟。不答反問道︰「子禽,你看當今吳王慶忌。此人如何?」

    文種神色微微一動,答道︰「少年英雄,心懷大志。」

    范蠡滿意地一笑,接口道︰「而且甫登王位,正欲大展作為。吳國朝臣剛剛興替,國內百廢待興,正是有志之士大展拳腳之地。」

    「少伯莫非想投奔吳王慶忌?」

    「不是我,而是你和我。」

    文種默然不語。

    范蠡勸道︰「說起來,今日費無忌隻手遮天是因大王年幼之故,但囊瓦、費無忌當初除掉伍奢、伯宛這些世卿老臣時,其中卻未嘗沒有大王地意思。當今大王已在費無忌掌握之中,待他成人是否便能擺脫費無忌控制做一個明君殊難預料,而我們今日開罪於費無忌,已是大禍臨頭。你我不如投奔吳王慶忌,在明君之下,或許能轟轟烈烈創一番事業,功高天下,德揚四海。」

    文種遲疑半晌,微微搖頭道︰「少伯,我看你是多慮了,費無忌權柄甚重,地位崇高,他嫌我們礙眼,打發了就是了,未必便會迫不及待使人追殺。你我俱是楚臣,又無伍員那般血海深仇,無端投奔他國,豈是道理?」

    范蠡不以為然地道︰「昔日姜尚亦是商臣,還不是扶保了周室名垂千古?管仲所保舊主死於姜小白逼迫之下,管仲還不是扶保了小白,成就一世君臣賢名?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這些大賢難道不是我們應該效仿的嗎?」

    任憑范蠡如何相勸,文種總是心抱幻想猶豫不決,不肯痛下決心,范蠡見狀只得長歎道︰「罷了,既如此,范蠡便捨命陪你往澧濮走一遭,只是……若此去澧濮路上,費無忌果然使人追殺,那時你待如何?」

    文種把眉尖一挑,說道︰「若少伯果然說中,文種再不猶豫,立時與你投奔吳國便是。」

    「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兩人各出一掌,「啪啪啪」三擊掌,范蠡范蠡長身而起,站在大石上看向遠方,喃喃自語道︰「再往前行,便是艾坪。只要出了艾坪,就是化外野人的天下了,這一路上,小道野徑許多,無人能摸清我們走的是那條路,但艾坪卻是必經之地。費無忌若想使人半途截殺。那是最後的機會,你我可要小心一些了。」

    文種嘿地一聲道︰「少伯,你又不是費無忌腹內之蟲,倒似早已斷定他必派人截殺了。」

    范蠡微微一笑道︰「不錯,你無家室之累,我可是妻兒俱全,昨日你忙著邀請舊友,安派定居澧濮之事時,我也邀請了一班親友。做離別之宴。那時,我便安頓好了家人,要他們在你我走後。攜我妻兒逃去楚國。又安排了一班心腹武士,在艾坪接應。」

    文種聽得目瞪口呆,歎道︰「少伯心思倒是縝密,但也實在過於小心了,若是費無忌不曾派人伏擊你我呢?」

    范蠡微微一笑︰「不妨拭目以待。」

    費無忌自楚宮中返回,喜不自禁。先是打發了范蠡和文種兩個礙眼的傢伙滾蛋,今日向楚王進言業已奏准,受了越人的大禮,為他們辦成了這件大事。費無忌得志意滿返回府邸,一見李寒便道︰「李寒,那件事情辦得如何了?」

    李寒連忙上前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安排妥當,四十名武士喬裝打扮,帶了濮人的伏弓毒箭去他們必經之路埋伏,到時他們喪命黃泉,世人也只道是被濮地的野人殺死,斷無證據懷疑到大人頭上。

    費無忌哈哈大笑︰「甚好。你去。召越國皋如來見老夫。」

    李寒喜道︰「大事已成了?」

    費無忌傲然道︰「老夫出馬,自然馬到功成。」

    「是是是」,李寒笑容可掬地上前攙住他︰「大人要回主宅休息麼?」

    費無忌淫笑道︰「噯,天色未晚,歇息什麼,還有些時間,老夫去陪陪那幾個越國美人,越女天下白,真是名不虛傳啊。那幾個越國美人。肌膚嬌嫩溜光水滑,一脫了衣裳。那是粉膩膩如一堆沃雪,真個是白地耀眼,撫得銷魂啊,嘿嘿嘿……,老夫且去受用一番……」

    「大人請……」李寒陪著笑拱手目視費無忌一步三搖地踱向後宅,然後急急一轉身,出了門駕車往越國上將軍皋如所住地館驛駛去。這一去,又有一筆橫財到手了,想至此處,李寒心花怒放……

    楚大夫屈端尚未趕到姑蘇,離城三十里,便受到了吳國大司馬英淘和大行人蔡義地隆重歡迎。這位屈大夫高高瘦瘦,尖尖地下巴、高高的顴骨,一雙濃而長的雙眉,兩頰削瘦,嘴巴微突,看起來稍有些滑稽。

    吳人伐楚,楚國權貴被擄走大半,楚王回到郢都後,費無忌獨掌大權,這位屈大夫投其所好,呈上財帛美女,獲得了費無忌的歡心,得到了楚國大行人的職務。這次來到吳國出使,他本來心中還有些忐忑,但是一見吳人迎接他地規格如此之高,他那原本嚴肅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輕鬆的笑意。

    就在兩年以前,如今的吳國大王曾親率大軍攻打過楚國;就在幾個月之前,剛剛被現在這個吳國大王殺死地先吳國大王殺入郢都,大肆燒殺搶掠過,然而……現在兩國是盟國,關係非常脆弱的盟國,兩國的關係的確很微妙。以戰敗國的大行人出使戰勝國,兩國又奇異地成了盟友,他地心情可想而知。

    楚國一直是大國,不止是凌駕於吳國之上,而且凌駕於天下許多諸侯之上,可與齊晉抗衡,藐視宗周天下的大國。可是這個大國,卻被小小的吳國攻陷了國都,留下奇恥大辱。所以慶忌復國之後,很長時間內楚國都安坐不動,等著吳國主動把擄走地寶物和權貴們還回來,不是小楚王想擺譜,實在是楚國拉不下臉來遣使向吳國討要。

    然而已經過去很久了,吳國還完全沒有還人還財寶地動靜,楚國君臣這才開始沉不住氣了,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派出使者,希望通過談判達成他們的目的。重任在肩,屈端著實有些緊張。不過看到吳國接應的規格和禮儀,他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儀仗離城十里,英淘與屈端同車而行,正談笑風生,前方岔路突地衝出一票人馬,一個個丟盔卸甲。武器不全,見了這隊儀仗理也不理,大呼小叫地搶路便向姑蘇城方向衝去。

    屈大夫吃驚地道︰「這些是什麼人?」

    片刻的功夫,一員將領匆匆趕來向英淘稟報︰「稟報大司馬,方纔那路潰軍是派出去運送糧草的,路遇散兵游匪,吃了埋伏,這才逃回姑蘇。」

    英淘勃然大怒,嗔目喝道︰「這些山賊土匪越發囂張了。總有一天,本將軍要向大王請命,親自剿滅這些不法之徒。哼!赤忠帶出來的兵也實在太不爭氣,這已是第幾次被人截了軍糧了,如今還在楚國貴使面前這樣丟臉!」

    屈大夫吃驚地道︰「司馬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喔,沒什麼大事,屈大夫受驚了。」

    英淘再轉向他時,已變得和顏悅色︰「公子光敗自楚國返回時,在天目山下吃了我們地埋伏,五營潰攻。許多兵都逃散了。公子光死後,這些人既不願歸附我家大王,又無以維生,便只得打家劫舍,做了山賊。你莫看他們以前作戰未必便比我們地軍兵驍勇,可是他們如今純粹為了生存,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足可以一當十,所以倒是不容小覷了。」

    屈大夫聽了頓時信以為真。他臉帶驚容地道︰「方纔過去那隊軍兵,足有五百之數,這……這麼多人居然還不是那些兵賊對手,他們……這些賊眾地力量的確是不容小覷。」

    他扭頭看看自己所帶地三百名侍衛,心有餘悸地道︰「幸好,我這一路上不曾遇到他們,否則今日怕是見不到英淘大人了。」

    「是啊是啊,這些匪盜東逃西竄,一旦大兵壓境。便竄入湖澤山林。一聽說哪裡有什麼貴人財寶,便摸過去搶他一把。動作比黃蟺還滑溜,想要緝拿很是不易,著實令人頭痛。大夫此來僥倖不曾碰上他們,真是萬幸。」

    屈大夫心中暗忖︰「看來慶忌雖然做了大王,吳國目前仍是不怎麼太平啊,難怪他顧不上我楚國之事。嗯,如此看來,倒不是吳人有意匿下我楚國寶物,我此行成功大有希望。」

    這樣一想,屈大夫心中頓時輕鬆起來,他又恐英淘以為他是聽說吳國有兵匪作亂幸災樂禍,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把嘴巴抿起,雙眉緊緊蹙著,原本並不難看的容貌配上這副怪異表情,像極了一個猢猻。

    屈大夫進了姑蘇大城,只見城中景像又是一變。方纔他見英淘這路儀仗衣甲鮮明,軍容嚴整,不料城門口地守卒卻衣衫破爛,城中街頭行人也寥若晨星,一路上偶爾見到些老少,也是一副窮困潦倒模樣。

    時不時的,還能見到一些人拖了車子載了屍體匆匆行過,後邊跟了一群婦人孩子嚶嚶啼苦,也不知出現什麼狀況,大戰早已停止,還有人不斷死亡。屈大夫也不好詢問,倒是隱隱聽到什麼瘟疫之事。想起自己楚國大夢澤地區戰死士兵數萬,曝屍荒野,屍氣逼人,附近農家也染了瘟疫死掉不少人,屈大夫不由暗暗叫苦,當著英淘的面又不好馬上取了面巾遮掩口鼻,只得盡量少呼吸一些吳國空氣,於是屏氣凝神,吸上一口氣,總要憋到面孔發紅才用手掩住鼻子偷偷換上一口氣,方才抿嘴蹙額活像一隻猢猻,此時倒成了一隻端坐在車上地蛤蟆,英淘用眼角餘光窺見他的舉動,心中暗笑不已。

    到了王宮前面,屈大夫下車,持節佩劍,由英淘、蔡義和宮中寺人陪同往前宮議政殿,一路走去,便見不少工匠、力士和奴隸,或用驢車或用人力,扛舉搬運著許多沙土、巨石、大木等建築材料向後宮中行去。

    此時已經進了王宮,即將面君見駕,拘於禮節,屈端不好發問,心中卻是暗暗納罕︰「吳國剛剛打了幾場大仗,這就要大興土木,增建王宮麼?慶忌若是一個如此貪圖享逸之輩,那倒是不足為慮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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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三戲楚使

    「楚國使臣屈端大夫求見!」

    「宣!」

    殿上傳下消息,屈端在英淘和蔡義的陪同下登上大殿,只見殿上左右已坐了許多官員,一人面前一方几案,見他進來,紛紛拿眼打量,還有人舉袖掩口,與他人竊竊私語。

    屈端目不斜視,直趨殿中,深揖一禮道︰「楚大夫屈端,見過吳王陛下。」

    「屈大夫免禮平身,看座。」

    「謝大王!」

    在慶忌左首空著一張几案,屈端謝禮,由寺人導引過去坐下。屈端入席就坐,拱手道︰「大王收復吳國,可喜可賀。屈端來時,我王再三囑咐,要代他向大王表示祝賀,願吳國日益強大,吳楚友好,百世千年。」

    慶忌笑道︰「寡人在姑蘇城外登基時,楚國便已派來賀使。那時江山未定,姑蘇城中猶有夫差亂政,楚國能如此堅定地站在慶忌一邊予以支持,寡人銘記於心,吳楚並立於江南,若能世代友好,結成兄弟之邦,亦是寡人所願。今次貴使來我吳國,不知攜有楚王陛下什麼使命呢?」

    屈端略一猶豫,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屈端此來,負有我王兩件使命。闔閭襲我郢都時,曾擄走我楚國許多國寶器物,其中許多傳承多年,對我楚國意義重大。我王還都後,一直鬱鬱不歡,無顏入宗廟、告祖先,大王打敗夫差,得以一統吳國,我王聞之甚是歡喜,期盼著大王能歸還我楚國被擄器物,但吳國新定,百廢待興,我王思及大王日理萬機。分身乏術,於是便遣下臣來姑蘇,接收運送我楚國寶物回去。」

    「啊!原來屈大夫是為此事而來……」慶忌一聽,臉色頓顯陰霾,兩旁眾臣也各自交頭結耳,嗡嗡之聲不絕。

    屈端見此情形。沉不住氣道︰「大王何故沉吟。其中可有為難之處?」

    慶忌道︰「寡人與楚國曾並肩以抗闔閭。彼此乃是盟友。闔閭破楚。擄奪楚國寶物。寡人佔領姑蘇後。亦想將這些器物早早歸還楚國。以酬楚國之恩、以全兄弟之義。不過……唉!」

    慶忌長歎一聲道︰「貴使當面。寡人有些話實在難以出

    屈端緊張站起道︰「大王……但說無妨。」

    「屈大夫。實不相瞞!」在慶忌右首。與屈端對坐地一個青年男子忽然拱手道︰「夫差苦守姑蘇。誓欲與城攜亡。為此還先後屠滅過許多世卿公族。並在城中多備引火之物。準備一旦城破。便舉火焚城。此事。相信屈大夫亦有耳聞。我王在姑蘇城外登基時。貴國賀使與其他諸國賀使前來。對夫差所為都是知道地。」屈端心中不安起來。情知這最重要地一件差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他強笑一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吳相孫武大夫了?」

    「正是在下!」

    「孫相國大名,屈端仰慕久矣。屈端說了句客套話,又道︰「夫差舉動,屈端確是知道的,不過屈端聽說大王請了大賢季子出面,說降城中守軍開門投降,得以從容收復姑蘇。屈端入城。街頭所見,亦可證實這個傳聞是真……」

    慶忌如釋重負地道︰「貴使既知寡人入城詳情,那便容易解說的多了,不然寡人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

    屈端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來︰「大王……此言何意?」

    孫武接口道︰「屈大夫遠來,我王還擔心大夫不知我姑蘇情形,未免難以剖白,大夫既清楚我吳國之事,那就好說了。我王打下姑蘇,有賴季子高賢出面。說服城中守軍棄械投降。方免了姑蘇城與那夫差玉石俱焚。當時孫武是第一個帶兵闖進城的,可惜仍是慢了一步。容那夫差逃走王宮。夫差來不及火焚全城,卻來得及火焚王宮,他緊閉宮門,令死士把守,自己趕回後宮,把儲藏寶器財物的殿宇樓閣盡皆付之一炬,大火沖天,滿城皆見,孫武闖進宮城時,只來得及截斷火源,免了大火殃及整座宮城,但夫差卻與儲寶宮室……盡皆化為灰燼了……」

    屈端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方驚叫一聲︰「什麼?我楚國傾國財富,盡皆化為灰燼了?」

    慶忌咬牙切齒地道︰「何止楚國,便是我吳國多年積蓄,亦皆化為烏有,以致寡人入主吳宮,因國庫空虛,財力匱乏,欲振興天下,卻處處捉襟見肘。那夫差在摘星樓中被沖宵烈火化為灰燼了,若不然……雖與季子大賢有約在先,寡人也必把他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

    屈端喃喃地道︰「那……那堆積如山地財寶器物,竟然……竟然都付之一炬了?」

    在他下首,英淘咳了一聲,沉痛無比地道︰「夫差剛猛殘暴,勇武過人,好酒淫樂,嬖於婦人。其行其狀,與紂王無異,其死,想不到亦與紂王著寶衣、登鹿台舉火自焚的行為相近。只是這一來,我王自覺無法向楚國交代,常為此憂心忡忡,得知貴使前來,亦為此心中忐忑,萬幸的是,屈大夫竟對我吳國之事知之甚詳,想來也必定知道姑蘇王城大火焚天之事,如今吳宮中樓閣倒塌了大片,正在日以繼夜進行重修,哦!方才一進宮時,想必屈大夫也見到了那些蓋樓的匠人。」

    屈端聽了有苦難言,他故意賣弄自己打聽到的一些消息,本是為了敲打慶忌一下,讓他知道楚國對吳國近來動向並非一無所知,不料吳人一口咬定寶物盡皆被夫差焚盡。夫差已死,他能與何人對質?慶忌破城時,王城中曾燃起大火乃是事實,至於到底燒了什麼,便是曾攻入王城的吳軍也所知有限,更遑論普通姑蘇居民了。他既不能否認姑蘇王城曾經燃起大火地事實,也沒有確鑿證據表明楚人的寶物並未隨火焚盡,便不能撕破了臉皮向慶忌質詢。

    慶忌喟然長歎,對不能歸還楚人寶物一事極盡惋惜與沉痛,屈端無言以對。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件使命。那便是奉楚王之命,接回被闔閭擄回楚國為人質的那上百名權貴。說起這些人,楚王固然迫切希望他們能早些回去,為此他啟程前王太后還曾召見過他,但是如今執掌權柄的費無忌卻不希望這些權貴們回去,打亂他的政治部署。因此也曾向屈端面授機宜。

    屈端本是投靠了費無忌才飛黃騰達,因此自然對他的話奉行不渝,可是楚王和費無忌最關心的那筆龐大財富如今被慶忌一把火給燒沒了,他便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這些被關押在姑蘇城中楚國權貴們身上,楚國這筆糊塗債,欠債者父子都已經死了,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楚國還真不能把慶忌怎麼樣,說不定那些權貴們知道些什麼內幕消息。不管如何總得先見他們一面。如果掌握了證握,才好向慶忌發難。

    想至此處,屈端沉住了氣。說道︰「我王滿心喜悅,期盼屈端能圓滿而歸,不想……不想竟是如此局面,唉!我王必定失望地很。此非大王之過,大王也不必過於不安。屈端此來吳國,第二件事,便是想接迎我楚國被擄走地世卿公族,不知如今他們身在何處?屈端想見見他們,並請大王費心安排他們歸國之事。」

    「此事不難!」慶忌一口答應。說道︰「楚國被擄權貴共計一百三十四人,路途上、以及到達姑蘇在關押期間病死三人,如今現有一百三十一名公卿大夫,因城中瘟疫橫行,他們數百人居住在一起,十分的危險,寡人現已安排他們在姑蘇山下兵營中暫住,那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要比在城中找一處大宅居住安全的多。」

    屈端吃了一驚,失聲道︰「如今姑蘇城中正行瘟疫麼?」

    慶忌一拍王座,恨聲道︰「是啊,圍城期間,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門滅族時,為了震懾人心,不許掩埋亡者屍首,卻將他們懸於竿頭示眾。天氣炎熱。腐臭難聞,如今形成疫氣。城中已經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聞之色變地大事,一旦瘟疫橫行,能治好者屈指可數,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氣過了時令氣候自己消失,那簡直是一場無法抵抗的屠戳.屈端一聽暗暗叫苦,這趟吳國來地實在不是時候,他恨不得馬上便拔腿逃出姑蘇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貴使放心,為貴使安排的館驛內,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人生病,在姑蘇城中,是除了王宮外極安全的一處所在了。」

    英淘下首,坐的是赤忠,英淘話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陣咳嗽,咳得面紅耳赤聲嘶力竭,英淘和他右首邊的人便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濺到自己面前似的。

    赤忠咳完了,喘息著向屈端熱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吳國貴客,我王不會虧待了大夫。那處院落是我親自帶人去安排了地,必定清淨安全。待出了王宮,鄙人引領貴使前去。」

    屈端心驚肉跳地問道︰「不知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吳國司寇赤忠,咳咳咳……,見笑了,近日……近日偶感風寒,無甚大礙。

    屈端一聽好像被厲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隨他前去,忙不迭對慶忌道︰「大王,我王牽掛現仍羈留於吳國的世卿公族諸人,屈端忝為王臣,理應為君分憂。既然我楚國公卿現住於姑蘇山下,屈端理應前往探視看顧,與他們同甘共苦,城中館驛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蘇山下為屈端安排個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聽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蘇山下便是了。」

    蔡義笑道︰「赤忠將軍染了風寒,還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與相國大人迎來,便由我們再送往姑蘇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聽,不禁感激地向他一瞥。

    姑蘇山下軍營中,羈留於吳國地楚國權貴們暫時便住在這裡。他們如今的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國貴客,所以並不限制自由。但是他們移居城外不久,便聽說姑蘇城中起了瘟疫,以致這裡也變得緊張起來,雖然衣食無憂。但是行動便也受了許多約束。

    吳王慶忌對他們倒是十分照顧,為防不測,早早派了宮中醫士來這裡看顧他們,每日熬煮防疫藥物讓他們服下。那草藥湯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藥草,不吃時還好些,一旦服下。胃裡使如翻江倒海一般,這些錦衣玉食的老大人們捏著鼻子灌下去,過不多久便上吐下瀉,他們一個個原本紅光滿面大腹便便,現如今一個個臉色蒼白削瘦了許多。

    可這藥湯子喝下去,他們心裡便踏實了許多,若不然不斷聽說城中今天死了幾人,明天誰家全都倒了,總是心驚肉跳睡不塌實。尤其是前兩天營中居然有個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們各自住在自己地茅屋中,彼此間便連串門聊天都少了許多。

    這山上蚊蟲極多。也不知是這些楚國權貴到了吳國水土不服,還是吳國的蚊子就是比楚國的厲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處便會腫起小兒拳頭大的一個包,又腫又癢,搔破了便流血水,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好。

    他們向吳人索要品質上乘地熏香,卻聽說夫差臨死一把火把吳宮儲放貴重物資的宮群俱被一把火燒了,便是吳王慶忌現如今用地都是艾篙熏蚊。只好入鄉隨俗,每日在房中燃燒艾草趨蚊,初時倒也熏的難受,久而不覺其味,便也處之泰然了。

    屈端在相國孫武和行人蔡義的陪同下到了吳王慶忌口中所說地山清水秀、空氣清新的姑蘇山上,只見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煙霧繚繞,木屋掩映其中,彷彿那是一座座巨大的香爐。一股艾草燃燒時地刺鼻味道夾著煎熬草藥時地各種味道。熏得人透不過氣來,四周許多巡弋士兵都用濕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彷彿這山上瘟疫橫行,早已成了比姑蘇城中還嚴重百倍地重災區。

    屈端見了不禁臉上微微變色,腳下躊躇不前,蔡義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視這些楚國貴人,對他們照顧十分周到。貴國權貴們還不曾有一人患病。這煎熬的藥物,不過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話音剛落。一個面蒙濕巾,只露出兩隻眼楮地士卒捧著只熱氣騰騰的大碗走過來︰「請貴使先服了這防疫藥物。」

    屈端接過碗來,看看孫武和蔡義,遲疑道︰「你們兩位……」

    兩人向他親切地笑了笑,異口同聲地答道︰「屈大夫儘管飲用,我們今日已經服過了。」

    姑蘇王宮中,屈端一走,慶忌便哈哈大笑,今日戲弄屈端地惡作劇十分有趣,讓近來一直疲於國事的他也不禁十分開心。

    燭庸憂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日此舉,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齊頃公戲弄四國使節,以致招來彌天大禍,前車之鑒,我們怎能重蹈覆轍。」

    他說的是一百多年前齊頃公戲弄諸國來使地事情。當時晉國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的楚莊王也剛剛死去,中原霸主暫時空缺,曾經身為中原第一霸主的齊桓公之孫齊頃公,以泱泱大國之君,便有些輕視天下諸侯。

    當時晉、魯、衛、曹四國使者拜訪齊國,巧地是這四國的來訪重臣都有點毛病,晉國執政中軍統帥克瞎了一隻眼;魯國上卿季孫行父是一個禿頭;衛國上卿孫良夫是個瘸子;曹國公子姬首有點駝背。於是齊頃公童心大發,派去接迎他們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別是一個獨眼龍、一個禿頂,一個瘸子和一個駝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罷了,四國使者地引領行人都和他們有相同地缺陷,這分明就是故意戲耍他們,把四國使節氣得怒髮衝冠,因此對齊國耿耿於懷。兩年後,齊晉因故開戰,晉國執政克親率八百輛戰車,與同樣曾受侮辱的魯、衛、曹「四國聯軍」挾怒而來,大敗齊國,齊頃公自己都差點成了俘虜。

    慶忌也知道這段歷史,便對燭庸笑道︰「司空不必擔心,寡人今日情形與齊頃公時大有不同,齊頃公圖一時之快,為戲弄而戲弄,得不償失。寡人卻非如此,為了吳國前程,些許手段,該使用時還是要用地。」

    燭庸還待進言,掩餘生怕他惹得慶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經去了姑蘇山,赤忠大夫幾聲咳嗽,必定嚇得他不敢再回王城。為了應付這位楚使,咱們也耽擱了不少事情,若無他事,大王應該退朝,讓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慶忌微微頷首,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階前正要高聲宣佈退朝,一名侍衛忽地匆匆上殿,趨前拜道︰「啟稟大王,上將軍荊林護送越國太子的車隊已到蛇門。」

    慶忌剛剛轉身要走進王座後的屏風裡去,一聽這話頓時止步,雙目微微一瞇,沉聲問道︰「你說……勾踐到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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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各懷心機

    勾踐,聞名久矣,卻一直沒有被忙於復國的慶忌列為對手。他和這位歷史名人只倉促見了一面,甚至與他連話都來不及對答一句,便中了他的一劍,險些為此喪命,而這個人,馬上就要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慶忌清楚地知道,勾踐和越國的實力,從不曾超越過吳國,哪怕在原來的歷史中,吳國亡在他的手上。他用了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用了二十年時間支持和蠱惑夫差四處開戰,消耗他的國力,最後仍是靠調虎離山之計和偷襲姑蘇才一舉決定勝負。

    如果當初夫差沒有把數萬精銳都拉到黃池去爭奪天下霸主;如果勾踐不是靠偷襲佔領姑蘇;如果夫差在釋放勾踐回國的時候,能像其他羈絆控制附庸國的君主一樣,始終把越國的軍事和外交控制在自己手上,那麼勾踐就算再能忍、就算有范蠡和文種這樣的賢臣幫他策劃,越國也照樣奈何不了吳國分毫。越國的地理位置從先天上限制了它的國力增長,就算把軍神孫武弄到他的門下,只要夫差不出昏招,他也逆不了天。

    一切,都只是如果,如今他的對手不再是夫差,而是自己。勾踐就算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臥薪嘗膽,還能有什麼作為呢?慶忌的唇角不禁牽起一絲淡淡的冷笑……

    勾踐上殿時,見到的慶忌就是這幅模樣。身材偉岸,一身王袍,冕冠珠簾下垂直至上唇,唇上微髭,淡現冷笑,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度。勾踐立於他的面前,一襲深衣,頭戴玉冠,大袖飄飄,亦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儀。神色卻隱隱透著一些陰鷙。

    「東海罪臣勾踐,奉萬死之軀,拜於大王墀下。」

    勾踐說罷舉步上前,向慶忌施以最隆重的跪拜之禮。那時君臣,除非重大典儀的時候,否則見了君上只須一揖。並不必行跪拜禮。越國名義上是吳國屬國,勾踐做為外臣太子,更應受到上國寬待,更不必行此大禮,是以勾踐此禮一拜,殿上左右冷眼旁觀的眾臣便微微騷動,對他的敵意減輕了許多。

    慶忌眸中露出一絲笑意,相較於勾踐對夫差所做過的種種行為,今日勾踐地行為還只是小兒科而已。當然。那時的勾踐有亡國之痛,夫差有喪父之仇,彼此的對立也更為深刻。由不得勾踐不做得更過份一些,才能取信於夫差。

    慶忌的眼神隱在珠簾後,注視著勾踐的一舉一動。對勾踐這個人,他並不敢掉以輕心。憑心而論,范蠡、文種治國方面的確是極了得地人才,但是在政治、權謀方面,他們做不了勾踐的老師,做個學生都嫌跟不上。勾踐入吳為質三年,范蠡隨之侍候。做為臣子,他可以勸大王隱忍,但是讓大王獻出王后供夫差享樂、為夫差嘗屎已悅其心這種建議不可能出自他口,必是勾踐自己的主意。勾踐在吳三年,文種代其掌理越國,在其歸國後近二十年時間,又是范蠡、文種打理越國一切,但是一旦伐吳成功,勾踐想殺他們只需令人送上寶劍一柄令其自裁。完全不擔心會有忠於他們的力量造反或者有哪個朝臣反對,可見他自始至終是把軍權、政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這樣的人,絕非一介庸才。

    「勾踐!」慶忌說話了,大殿上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聽的清清楚楚,慶忌清朗的嗓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勾踐肩頭一聳。頭又俯低了幾分︰「罪臣在。」

    「罪從何來?」

    「臣之罪。三也。」

    「說來聽聽。」

    「臣為下國太子。侍奉於吳王階下。卻不知時勢。受吳國逆臣伯蒙蔽。妄打勤王旗號。抵兵邊境。與王師為敵。此罪一也;」勾踐侃侃而談。兩旁群臣聽著。不斷去看慶忌臉色。珠簾遮著他地面孔。那冠上垂下地珠簾紋風不動。也看不清慶忌臉上神色地變化。

    「烏程一戰。勾踐與夫概聯手。率領一班武士圍攻大王。趁大王力竭之機。僥倖傷及大王。此以下犯上。此罪二也。」

    慶忌聽他說辭,說成以眾欺寡,仗著人多才僥倖傷了自己,為自己保留顏面,不禁哈哈一笑︰「彼時夫差方是吳國正主,你要相幫,原也是正理。寡人傷也就傷了,不必矯言掩飾。」

    「是是,罪臣多謝大王俯賜寬囿。及至大王入主吳宮,罪臣一不及時朝見,二不入吳請罪,自不量力,心懷僥倖,直到大王大軍壓境,命在須臾,這才誠惶誠恐,謁見大王,此罪三也。」

    慶忌臉色一冷,沉聲喝道︰「勾踐,你既知有罪,還敢來朝晉見,不怕寡人殺了你嗎?」

    勾踐面不改色,俯首歎息道︰「勾踐自知死罪,今奉萬死之軀拜於墀下,甘領大王罪責。勾踐死不足惜,唯祈我王,寬囿越人,則臣九死,亦含笑於泉下。」

    勾踐說罷從容揚頭,拔去玉簪、解去玉冠,然後褪下大袍深衣,內穿麻布,左衽披髮,形似罪囚,重新俯拜於丹墀之下。

    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唯有一片沉重的呼吸。慶忌端坐不動,雙眼微微一垂,盯著伏地不起地勾踐。

    孫武乃文臣之首,站於右班上首,他眼珠轉了轉,向對面的英淘使個眼色,英淘早已躍躍欲試,一得其示意,立即出班奏道︰「臣啟大王,勾踐擅助夫差夫概,與大王為敵在先,傷我大王以致險喪性命於後,今雖來降請罪,罪不容赦,理應處斬,以敬傚尤。」

    慶忌雙眸帶笑瞟了他一眼,開心地想︰「這個傢伙,要學伍子胥麼?幸好寡人不是夫差,說起夫差……,對了,施夷光……這小丫頭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歷史已經發生變化,勾踐不會把她送到吳國來吧?那小丫頭,倒是個美人胚子,只是年紀太小了些。就算用來做美人計,也得再過個五六年光景,卻不知此刻這小丫頭藏身何處……,寡人費盡心機,也遍尋不著,也不知她一家人如今怎樣了……」」

    慶忌一時失神。心思飄忽不知到了哪裡,殿上眾臣都在盯著慶忌臉色,如今英淘做為他的心腹重臣,出面請誅勾踐,慶忌卻默然不語,不置一詞,殿上許多大臣頓時自以為揣磨到了慶忌的心思,料他不想誅殺勾踐,再與越國啟了戰端。於是大夫扶工立即搶前一步,拱手說道︰「大王,自古有言。誅降殺服,禍及三世。今勾踐以越太子之尊袒衣左衽,披髮請罪,雖然有罪,罪不致死,大王宏恩,何不赦其死罪,則越人必感大王恩德,傾心歸附。亦顯我王威德。」

    慶忌微微伸出一手,往空中一舉,扶工立即住聲,慶忌擺了擺手,英淘和扶工便各自退回班內,慶忌徐徐放下手掌,輕輕放在王座扶手上,輕輕叩擊起來。

    「越國,我是早晚要打的。欲謀天下,必先穩定後方,越國乃我腹心一條毒蛇,那是一定要除去的。可是,現在是否是對越用兵的時機呢?勾踐這個人,現在能不能殺?如果要幹掉他,倒也不必為難。即便明著殺不成,只要把他羈留於吳國,讓他找個機會病死還是辦得到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在誅降上蒙了塊遮羞布而已。越王允常還是要不惜一切造反的。

    今秋明春地糧食問題還沒有解決,國內正需休養生息。楚國是友是仇一時還不知變化,東夷之事也要趁著齊人南侵的壓力早些解決,此時如果與越開戰,那會如何?以吳國之力,打是不成問題地,問題是如何收拾殘局。

    以我目前力量,只能敗越國卻無力收越國,允常一旦率軍逃進山澤之中跟我打起游擊,我可就成了深陷越南戰場泥潭的美軍,問題是我如今國內不穩,天下仍亂,可沒有人家那麼雄厚的財力,一旦深陷越國戰場,我打得起,卻消耗不起啊。

    再者說,如今這個世界,道義還是頗有市場的,很多時候它確實能產生強大的力量。百餘年前,晉惠公兵力比秦國多了一倍,結果卻在秦國手上敗得落花流水,就是因為他一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以致他的三軍羞於同秦國交手。我如今想壯大吳國,除了不斷增強自身實力,還需要在諸國中樹立吳國地形象。

    勾踐大張旗鼓地入吳,玩了這麼一出把戲,不管他當時有多少錯,如今在道義上他都站住了腳,我如果貿然把他殺了諸侯會如何看我?何況這廝陰險萬分,當初藉由伯之口打起領了闔閭遺命地旗號,那樣說來他不但不是反叛,反而是吳國的忠臣,普天下都認為越國弱小,不堪吳國一擊,勾踐又玩了這麼一出苦肉計,真的殺了他?唾沫星子都淹得死的人,真他娘的,簡直是狗咬刺猥,無從下口啊。

    慶忌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勾踐。」

    「罪臣在!」

    「你既來請罪,為何不將吳國逆臣伯綁來見寡人?」

    「大王,伯已經來了。」

    「哦,他在何處?」

    「回稟大王,伯已死,罪臣攜來了他的首級,為恐腐爛,已用石灰淹制,盛於匣中存放,首級如今便在殿外,大王可使人驗明正身。」

    殿中頓時一片轟然,慶忌雙眼微微一瞇,提高聲音問道︰「你殺了他?」

    勾踐重重一叩首,高聲回道︰「罪臣不敢,伯酒後失言,說出真相,罪臣欲綁伯來向大王請罪。不料,伯自知罪孽深重,恐受寸磔之刑,竟趁人不備自盡而死,臣萬般無奈,只好攜其首級來向大王請罪。」

    慶忌一呆,慢慢地笑了起來︰「自盡?死的好!死的好呀!哈哈哈哈……」

    慶忌長身而起,一步步走下丹陛。勾踐正伏在階下,只得一步步膝行跪退,慶忌站定,他又急忙伏下身子,額頭觸及慶忌靴尖。慶忌低著頭,凝視著他細長地脖頸,隱隱有種厭惡地感覺。

    夫差雖然殘暴,但是在慶忌心中卻不失為一個大丈夫。而這個勾踐,一見到他。慶忌就有種見到了蛇地感覺,那種軟趴趴、粘乎乎、花花綠綠噁心人地生物。何謂大丈夫?哪怕再如何不擇手段、再如何沒有做人地原則,只要實現了自己的報負,就是大丈夫嗎?

    不錯,大丈夫活在世上是要成就一番事業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事業高於一切。甚至高於親情、尊嚴和生而為人地人格。就得犧牲這一切,讓自己變成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野獸。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許是某些人成功的人生哲學。可是,所有的斬獲都是有代價地,這是生活地邏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除了他的所謂成就,他還有什麼呢?

    慶忌笑了,笑的有點殘忍。可惜俯拜在他腳下的勾踐卻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寒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麼?世事無絕對!就是你不惜拋棄自尊和人格所要謀取地這點成就,我也要從你手裡把它奪走。慶忌不是夫差,我斷不會讓小人得志,你終將一事無成!」

    慶忌盯著勾踐,勾踐如芒在背,過了許久,慶忌才曬然一笑︰「勾踐,你起來吧,若你一人,死不足惜。寡人憐及吳越萬千民眾,赦你死罪。」

    勾踐暗暗舒了口氣,連忙謝恩道︰「罪臣誠蒙大王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仰感俯愧。罪臣勾踐叩頭頓首。」說罷又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整齊起身。

    慶忌笑容一收,沉聲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趁寡人國中內亂,悍然興兵。屠我百姓,殺我士卒,此罪豈可輕饒?如今畏懼軍威,方來乞降,寡人若就這麼釋你歸國,豈非仁義恩德於彼國,卻薄待了我吳國將士子民?」

    勾踐不敢抬頭,連忙把腰彎了彎,低聲道︰「罪臣乞大王吩咐。」

    慶忌微微點頭。忽一轉身。舉步向丹陛上行去,到了王座前轉身坐定。面前珠簾嘩啦啦一揚又止,微微搖曳。

    「吳國先與楚國因爭桑而起戰端,連年征戰,不得休閒。既爾公子光弒王篡位,再啟國內之亂,戰事連綿,迄今方休,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民不聊生。而你越國趁火打劫,其罪非輕,如今唯有將功贖罪,方可免致刀兵加頸之苦。」

    勾踐俯首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罪臣但能作主,莫不應允。」

    慶忌目光一閃,說道︰「如今吳人因連年戰亂,耕作無人,年谷不登,今秋明春,已有糧荒跡象,萬民饑餒。越國為我屬國,又兼有罪之身,於情於理,應予援助。寡人要你借糧萬石,來日吳國糧食充足時再予歸還,如何?」

    勾踐大吃一驚,惶然道︰「大王有命,罪臣本不敢不應,奈何……奈何萬石米糧,窮我越國所有,也無從籌措,罪臣不敢不求赦免,胡亂應承大王,犯了欺君之罪。越人貧瘠,民間多有衣食無著者,萬石糧食,實非……實非越國承擔得起地,還祈大王開恩。」

    慶忌哈哈笑道︰「想以虛言誑取寡人惻隱之心嗎?越國貧瘠?越國縱是天下首富,民間照樣有衣食無著流離失所者。民雖窮困,越國這些年來獨僻於東南,有我吳國為屏障庇護,很少戰亂紛爭,些許米糧積蓄,難道越國府庫之中還拿不出來嗎?」

    勾踐再拜,苦苦哀求,再三訴說苦楚,慶忌已不便出面,孫武早跳出來與他唇槍舌劍,慶忌坐在上面看著二人滔滔不絕,大講自己國民如何窮困,如何潦倒,一副「誰敢比我慘」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經過一番爭論,最後勾踐招架不住,孫武讓了一步,最後以越國借糧六千石達成了協議,慶忌又說王宮失火,城牆損壞,要越國出鐵匠木匠石匠等等匠人,又要木材礦石、勞夫民役,勾踐巴不得他大興土木,對此一一答應。廷上書記早已筆走龍蛇,將協議記了下來,勾踐可一點頭,書記便寫好契約,遞到他的面前,令其簽字畫押,勾踐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簽了。

    待這些條件談妥,慶忌神色緩和了許多,對勾踐言道︰「以上種種,你肯應承,足見悔過之心真誠。不過你刺王殺駕以下犯上之罪,總要略施薄懲。何況。越人是否受伯蒙蔽、是否已無禍心,寡人朝臣中未嘗沒有疑惑,寡人想要你留質於吳,以彰其誠,如何?」

    勾踐聽了心中一涼︰「這個慶忌,不是素來光明磊落,坦蕩胸懷地吳國第一勇士麼,如今怎也變的如此陰險貪婪。他先誑我立下契約,此時若再反悔。他便有了伐越的借口。等到一切停當,還不罷休,要把我留在吳國為質。這一留,何時回去可就由不得我了,到那時,我就成了他慶忌砧板上的肉,要扁要圓,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之間地邦交活動格外頻繁。而建立各類邦交活動,「信」是其中地最重要因素,為保障邦交的正常進行。「出質」作為「結信」地一種主要形式開始廣泛出現。尤其是實力不相當地兩國締結某些盟約時,弱國出質於強國以取信對方更是司空見慣,慶忌這個條件天經對義,勾踐實在無從推卻,否則吳國要因此質疑越國的誠意甚或出兵討伐,都是出師有名了。

    勾踐低著頭猶豫不決,慶忌見捉住了他的軟肋,咄咄逼人地冷笑道︰「留質於吳,方顯越國誠意。你如今卻一味遲疑。莫非心有叵測?」

    「罪臣不敢!」勾踐忽地仆倒地在,片刻功夫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說道︰「出質於吳國,親身侍奉於大王階下,時常聆聽大王教誨,勾踐實是求之不得。」

    他說了幾句肉麻的馬屁話,轉而又道︰「但……臣父體弱多病,時常臥床不起,勾踐身為人子。若不能身旁照料。煎湯嘗藥,未免有失人子之道。忠孝不能兩全。勾踐左右為難,是以在陛下面前忘情失禮,還祈恕罪。」

    百善孝為先,父子天倫之道在當時可是比君臣之道還要重要,否則孔丘也不會倡議君臣之道應如父子之道了。勾踐搬出允常來,說父親沉痾難愈臥病在床,慶忌如果強要扣押他不許回國,那可有些不近情理。

    慶忌冷笑道︰「如此說來,越國難以入質於吳了?」

    勾踐啼泣道︰「非是不能,只是身為人子,父親生病,勾踐理應在父親面前竭盡孝道,還祈大王恩准,留質於他人。」

    慶忌失笑道︰「豈有此理,越王允常只你一子,還有何人可為人質?莫非隨便打發個宗室子弟來敷衍寡人,那豈非成了兒戲?」

    殿上眾臣中響起一片譏笑之聲。

    勾踐把臉上淚水一抹,大聲說道︰「罪臣豈敢戲弄大王,既要出質於吳,出質之人自然也要合乎身份。」

    慶忌笑道︰「好,你父既纏綿病榻,寡人要強留你於吳國,未免不近情理。你若另有合適人選,寡人自無不可。不過……若是貴國公主,雖然也是貴國寡君之子,寡人可是敬謝不敏。」

    慶忌這話大有譏笑越國交好各國君侯權臣時常常呈獻越國美女的作法,勾踐臉上一紅,說道︰「越國出質於吳國,乃邦交大事,自然不敢以女流之輩虛應其事。」

    慶忌頷首道︰「好,那麼……越國以何人為質?」

    勾踐說道︰「出質之人就在殿外,請大王允其上殿見駕。」

    慶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准!」片刻功夫,兩名武士自殿外帶上一個人來,群臣都好奇地向那人看去,只見這人一身翠衣,年近三旬,眉目倒還姣好,體態略顯豐腴,分別便是一個女子。這女子懷中尚抱著一個孩童,肚腹要害處纏著綾羅裹肚,白白胖胖地胳膊大腿露在外面,藕節兒似的,看著十分可愛。

    勾踐剛剛說過不會拿女流之輩充數,那麼這上殿的婦人自然不會是人質,難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孩童身上,便是慶忌看著那孩子,也不禁兩眼發直。那小兒被婦人抱在懷裡,嘴裡吮著一根手根,一雙烏溜溜地眼珠左轉右轉,好奇地看著殿上這些文臣武將,想是平常也見慣了人多,竟毫不怕生。

    「這……這……他是何人?」慶忌指著那孩子,不覺有些口吃起來。

    勾踐慨然道︰「此乃下臣之子與,越國王太孫,可代其父出質於吳。勾踐對吳國上君一片赤誠之心,尚祈大王恩准。」

    慶忌看著勾踐半晌不語,心頭寒意升起︰這個人,真的是能忍人所不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利用的工具。若是自己,只怕形勢再如何險惡,也不捨得把如此年幼可愛的兒子送到他人手中以取信於人。不過,自古以來帝王之家國,又有幾人重情重義?做地像勾踐這麼絕的,又何止他一個?

    「近前來,把那孩子,給寡人看看。」

    那婦人應該是孩子的奶媽,她在越國也是見多了公卿大人地,不過這裡畢竟是吳國,神色還是有些害怕。寺人上前,自她手中索要小童,她急忙乖乖放手。寺人抱了那孩子步上丹陛,呈於慶忌面前。

    慶忌將他抱起來仔細打量,他叫與?者,鼠也,勾踐蛇頸如蛇,這父子倆湊在一起,那不是蛇鼠一窩了?不過這隻小老鼠可比勾踐看著可愛多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眉眼俊秀,眸如點漆,煞是可愛。一般來說,男孩長相隨其母,女孩長相隨其父地居多,這個孩子應該長得像他地母親,若是長成勾踐那副德性,那可真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討人嫌了。

    小孩子不怕生,他在越王宮也是被許多人抱慣了地,離了奶媽的懷抱並不啼哭,一俟到了慶忌懷中,那雙烏溜溜的眼珠立即對慶忌冕冠上珠簾發生了興趣,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那冠上玉珠,不時還要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而慶忌一身隆重地冠服,懷裡抱著一個小娃娃,滿臉笑容,毫不在意他的舉動。在這群臣畢集的大殿上,突然上演這麼一幕溫情畫面,看著實在令人發噱。

    「先詭稱其父病重,再以王太孫出質,忠孝兩道,無可挑剔,讓人再也找不出理由把他強留於吳國。這小娃娃再過幾年,也只是一個幼童,那時越國若是找到機會再與我吳國開戰,難道我就能甘冒天下罵名將這娃娃處死?好手段、好心機呀……」

    慶忌對勾踐的厭惡和殺機更是難以按捺,一個讓勾踐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主意忽地浮上他的心頭,慶忌懷抱與大笑起來︰「好,你既以越國王太孫出質,寡人便應承了你。寡人十分喜歡這個孩子,欲收其為義子,你可願意麼?」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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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小蘿莉的入城式

    勾踐聽了慶忌的提議不由心頭一喜,雖說迫於無奈,他只能狠下心把幼子出質吳國,但那孩子畢竟是自己骨肉,慶忌肯收與為義子,這孩子以後在吳國便多了幾分安全保障,一念至此,勾踐立即應道︰「下臣之子,能得大王青睞,臣不勝之喜。」

    「哈哈哈……,好!」慶忌舉起那嬰兒,微微往上一拋,又將他穩穩接過,逗得與咧開小嘴咯咯地笑起,見慶忌抱住他不再拋擲,與還不甘心地蹬著兩條小胖腿,小腰板兒一挺一挺的,竟然有些樂此不疲。

    「越國雖冒犯寡人在先,但念其能及時請罪,交出叛逆,又借貸米糧、敬獻木材礦石、提供役夫匠人,將王孫出質於我吳國,足見其請罪之誠,寡人就此赦免勾踐之罪,暫入驛館住下,待米糧木材等運至吳國,履行了契約,便釋勾踐歸國。退朝!」

    勾踐急忙道︰「大王,這孩子的奶娘……」

    慶忌略一沉吟,知道這孩子畢竟年幼,奶娘若不留在孩子身邊,勾踐難免會懷疑他來個偷龍轉鳳魚目混珠,便笑道︰「孩子的奶娘是用慣了的人,自然一併留下,哈哈……,你儘管放心,此子乃越國未來之主,寡人會使人悉心照料,吳越兩國,從此兄弟之邦,永世友好!」

    勾踐心頭一塊大石始放下來,兩人站於階上階下,各懷心機地笑了起來……

    目送勾踐離去,慶忌笑容一收,把那嬰兒交給一個寺人,吩咐道︰「備車,寡人要去任府一行。帶上奶媽和越王孫。」

    任家府邸,慶忌的馬車悄然趕來。

    任若惜好潔,每日沐浴三次。此時正是午後。她穿著鬆軟舒適的衣袍,剛剛自浴室回到自己房間。侍女站在身後正為她梳理著如雲的長髮,忽然,障子門上輕輕叩擊幾聲,一個聲音小聲說道︰「小姐,大王到了。」

    「什麼?」任若惜吃了一驚。攸然站起道︰「大王怎麼來了,快快為我更換衣裝。」

    看看鏡內披散秀髮的模樣,她頓頓足,又坐了下來,急急地道︰「來來,幫我把頭髮盤起來。」

    身邊幾個奴婢手忙腳亂,剛剛給她盤起頭髮,廊下木板上已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門扉一開。任若惜身邊幾個侍女忙不迭齊齊拜倒︰「奴婢參見大

    「免禮平身,爾等退下。」

    幾個侍女立即依言退下,任若惜這才紅著臉轉過身來。襝衽施禮道︰「妾身見過大

    「免了,免了,」慶忌微笑著打量著她,任若惜臉形極美,眉眼如畫,初浴之後的肌膚白裡透紅,幼滑光潔,既有少女的緊繃和彈性,又帶著種少婦般的雍容嫵媚。

    慶忌讚歎道︰「好美,想來美人出浴時更是風光無限。可惜寡人來地晚了。竟然沒有這份眼福。」

    「大王又不是沒有見過。」任若惜嬌俏地白了他一眼︰「若惜此番回都城,並沒有把行蹤告知大王。大王怎麼會趕了來,害得人家都來不及梳妝打扮,在大王面前失了禮儀。」

    慶忌笑道︰「你是寡人地准王妃,你的行蹤就是你不說,自然也會有人告訴我。唉,其實你前日一到我就知道了,可是直至此刻才能抽身見你,你我素來聚少離多,想不到吳國已經平定,寡人還是如此繁忙。」

    慶忌說著張開手臂將任若惜攬在懷中,兩人雙雙在榻邊坐了。宗伯和行人已經到任府下聘,正式確立了任若惜地王妃身份,只待魯國季氏和叔氏送女成親,便要與搖光和小蠻一起入宮。夫妻名份既定,私下裡見面,也就多了幾分隨意和從容,任若惜已不似先前那樣拘謹了。

    「大王,楚國來使已經安置好了麼?」

    「那是自然,不止楚國來使,越國勾踐也剛剛到了姑蘇。」

    「勾踐?他來做什麼?」

    慶忌將經過說了一遍,問道︰「若惜,你怎麼看?」

    任若惜靠在他胸前,認真地思考道︰「越國對吳國,從來都不曾有過什麼好心,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越國被吳國壓制於東南一隅,他們北進中原,聯繫天下諸侯的咽喉要道俱被吳國扼制,猶如一頭鷹被剪去了翅膀,若是越王是個安於守成沒有進取之心的國君那也罷了,否則,不管誰做越王,第一件事就是打敗吳國,吳國不倒,越國永無出頭之日。什麼兄弟之邦,永世友好,完全靠不住了,大王何不趁機取了勾踐性命呢?」

    「呵呵,婦人之見!」

    慶忌攬著她柔軟的細腰,在她嫩紅的嘴唇上輕輕點了點︰「吳國之患在於越國,而不在於勾踐。殺勾踐、滅越國,這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情,如果寡人現在不能收服越國,那麼殺一個勾踐又有什麼作用。今日殺了一個勾踐,焉知明天越國不會再出現一個勾踐?時機不到反而會授人把柄。那勾踐這麼能忍,難道寡人就沉不住氣嗎?」

    任若惜吁了口氣︰「大王沒有被勾踐的伎倆迷惑便好,可是那也不必認他的兒子做義子啊。有了這層父子名份,大王將來若對越用兵,難免束手縛腳,施展不開。」

    「誰說的?」慶忌狡黠地一笑︰「我倒覺得有了這層名份,更利於我今後行事。」

    任若惜坐直了身子,問道︰「那越國王太孫,如今養在宮中麼?」

    慶忌微笑道︰「沒有,我給你帶來了,回頭你妥善安排一下,讓他就住進任家堡吧。」

    任若惜大吃一驚︰「任家堡?這孩子是出質於吳國的越國王太孫,身份非同一般,讓他住在任家堡,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憑任家堡的力量,要看護一個孩童還不是易如反掌?」慶忌笑容微斂︰「那小傢伙生得很可愛。我不想把他留在宮中。人總是有感情的,如果和這孩子相處久了。我怕會影響自己將來地決斷。」

    「大王……」,任若惜擔心地看著他,期期地道︰「大王準備……準備將來如何對他?」

    慶忌笑了,女人的母性總是易於氾濫,方纔她還恨不得慶忌一劍殺了勾踐。可是一說到小孩子,哪怕是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孩童,她也要生起憐憫之心。

    「你放心吧,嬰兒無辜,我不會傷害他地,但是他地特殊身份,已注定了彼此地立場,注定了有些事情他必須得去承擔和面對。以後。也許我會從他那兒奪走一些東西,但是我會送給他另外一些東西,我相信那對他、對他的子孫來說。都不是禍,而是福。」

    任若惜聽地不甚明瞭,不過她也知道事關未來吳越兩國的重大關係,慶忌現在不會和她說的太過明白,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一國之君,有時難免要施些雷霆手段,可是……一想到你要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子下手,我還是很不舒服。」

    「當然不會,人。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是為達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地。那樣地人,與禽獸何異?」慶忌拍拍她地背,輕笑道︰「等你給我生了兒子你就知道了,我可是非常喜歡小孩的。」

    任若惜頓時羞紅了臉,輕啐道︰「說著說著便沒了正經,誰要給你生兒子?」

    慶忌正色道︰「男女歡愛,傳宗接代,這是何等大事,還有比這更正經地嗎?」

    他雙臂忽然圈緊,在任若惜耳邊低聲道︰「你我名份已定,不如今日便陪寡人做些最正經的事如何?」

    「我才不要……」,任若惜嬌笑著起身欲逃,被慶忌一拉,又跌回到他的身上。

    慶忌一邊替她拔去頭上玉簪,一邊溫柔地道︰「害什麼羞,你已是我的人了,難道能逃出我地手掌心?」

    那玉簪一拔,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立刻瀑布般傾瀉下來,發長過臀,半睜的秀眼中滿是盈盈水波,一股難言地嬌媚感覺震撼著慶忌的心靈。此刻的任若惜看起來女人味十足,一下子勾起了慶忌的心頭慾火。

    「把你交給我吧」,慶忌用低低的聲音說︰「搖光和小蠻還小,寡人不想讓她們過早地生育,若惜,你為來寡人……生第一個小王子,好不好?」

    任若惜的腦袋「轟」地一下,就像猛地被人灌下了一大杯醇濃的美酒,眸子醉了,身子醉了,心也醉了,在慶忌比酒還濃的甜言蜜語中,她毫無抵抗地被解開腰帶,褪下了絲袍。

    赤裸的胴體美得如夢似幻,輕軟柔順的烏黑秀髮與那沃雪一般白嫩柔滑地肌膚相映成趣,秀美地容顏楚楚可憐,瘦削的香肩與挺拔地胸部構成立體的曼妙曲線。

    慶忌一時看得癡了,那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他一把抱起這暖玉生香的美人兒,將她輕壓在床上,愛撫著她的身子。若惜被他的舌尖堵住了嘴,唇齒間只能發出咿唔的低吟。

    一番輕憐蜜愛,任若惜嬌喘吁吁,雙眸中水汪汪的,盡顯意亂情迷的嬌態。已經動情的她,此時已經無暇思考了。她終於撤掉了最後一絲矜持,忘情地抱緊他,低聲呢喃道︰「大王,愛我……」

    「好!」慶忌啜著她晶瑩的耳珠,雙手緩緩下移,托起她渾圓豐盈的翹臀,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現在,讓我們一起做點正經事吧……」

    吳楚兩國的使者於同一天來到姑蘇,但楚國的屈端只在姑蘇山上待了三天,便擔驚受怕地回國了。他花費了大筆的金銀才謀得這個官職,可不想病死在吳國,便宜那費無忌把他的官職再賣出個好價錢來。

    勾踐則是想走也走不了,每日望眼欲穿地盼著越國那邊早些發送米糧、礦材,兌現了諾言以便接他回國。他知道,吳人中恨他入骨的不在少數,許多人都盼著慶忌砍了他的腦袋,天知道如果繼續留在吳國,慶忌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反悔改變了主意。

    勾踐還沒盼來越國的消息。楚國的使者倒是又來了。勾踐來吳前為防萬一。已派使者專程拜見費無忌,以備關鍵時刻用來向吳國施壓的。如今慶忌無意為難勾踐,費無忌便不需再費力氣,等若平白得了一批珠寶美人,但他最在意的仍是楚國被擄走地財富,因此這回所派地使臣比屈端強項了許多。得知勾踐無恙,那使臣便執行第二使命,聲色俱厲指斥吳國貪匿了楚國財富,要求他們交出寶物。吳國則一口咬定所擄財物盡被夫差一把火燒個精光,楚使不能闖進吳王內宮查看究竟,雙方只能使些口舌功夫,唇槍舌劍鬥了個不亦樂乎,那位楚使最後也沒顧上去看看正在姑蘇山上看風景的楚國權貴們。便怒氣沖沖地回了國。聽說吳楚交惡,勾踐暗自竊喜,但他如今身在姑蘇。這交好楚國、共抗吳國地大計一時卻不得實施。勾踐日盼夜盼,總算盼來了越國的消息,越國的糧米和礦材、工匠們一過境,荊林便使人快馬傳到了姑蘇,慶忌倒也爽快,一得消息便吩咐在宮中擺酒設宴,為勾踐餞行

    勾踐得以回國,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一時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席上暢飲開懷。談笑風生。酒過三巡,他捧杯而起。向慶忌勸酒道︰「皇在上令,昭下四時,並心察慈,仁者大王。躬親鴻恩,立義行仁。九德四塞,威服群臣。於乎休哉,傳德無極,上感太陽,降瑞翼翼。大王延壽萬歲,長保吳國。四海鹹承,諸侯賓服。觴酒既升,永受萬福!」

    說罷大禮跪拜,舉杯一飲而盡。慶忌微微一笑,也舉杯淺酌一口,受了他這一禮,勾踐歸座,神色從容,明明看到旁邊有人因為他的肉麻之言而側視,卻恍若未睹。

    燭庸見狀冷笑不已,微微側身,向掩餘低聲道︰「以幼子質於吳國,離行全無戚容,亦不求相見,此人真是全無心肝。」

    掩余微微一笑,回道︰「未必,心夠黑、皮夠厚罷了!」

    另一面膳案上,英淘也是頗為微辭,他向孫武低聲說起,孫武抬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瞥了勾踐一眼,微微一笑,低聲道︰「英將軍不可小覷了他,他如此故作姿態,謙卑自辱,不過就是為了引起大王蔑視之心罷了。」

    「哦?原來這賊子包藏禍心!」英淘狠狠瞪了勾踐一眼,對孫武低聲道︰「此人隱忍陰狠,不是一個好相與,放他歸國,無異於放虎歸山。大王有言在先不便殺他,我們何不暗中下手?」

    孫武抿了口酒,不動聲色地與人高聲談笑幾句,又復向他低聲問道︰「你有何良策?」

    英淘眼神四下一掃,低聲道︰「若是勾踐歸途遇匪送了性命,那便與我無干吧?」

    孫武淡淡一笑,搖頭道︰「勾踐只要死在吳國,無論什麼理由,難遮天下悠悠眾口。」

    英淘一錯牙,不甘心地道︰「那麼,就這麼放他回去?」

    孫武舉目看向正位上的慶忌,慶忌布箸挾菜,不時挽袖舉杯,與敬酒地臣僚應和著,孫武抬眼望去時,慶忌似有所覺,眼神亦向他這裡望來,兩人目光一碰,慶忌微微一笑,好像對他的心思已全盤瞭然於胸。

    孫武收回目光,舉杯一飲而盡,將酒杯往案上輕輕一放,扶案說道︰「大王的心思日漸深沉,每出智計如天馬行空不著痕跡,叫人無從揣測。我也猜不出大王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我看得出,對勾踐這個人,大王比你我看得更深、也更加透澈,對付他,想必大王已有定計,未得大王示意,你切不可輕舉妄動,壞了大王的好事。」

    英淘聽得半信半疑,但是見孫武說的鄭重,英淘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宴會之後,慶忌擺出儀仗,親自送勾踐出蛇門。慶忌認與為義子,便與勾踐有了兄弟之宜,由吳王慶忌親自送出城去,便也不算逾矩,只是這一來禮儀規格至為隆重。許多城中百姓都尾隨觀看。一時間姑蘇城頭顯得熱鬧非凡。

    蛇門外,勾踐止步。再度謝禮,請吳王返回。慶忌止步笑道︰「王兒與乖巧可愛,寡人已聘王妃任氏十分喜愛,如今已攜往任家堡居住了,太子歸心似箭。竟不能與與見上一面,實在可惜。」

    勾踐忙道︰「臣父久病,勾踐牽掛於心,今得大王之命,敢不早踏歸程?我兒與,蒙大王喜愛,有大王照料,與生身之父何異。是故,臣放心的很。」

    慶忌笑笑,招手命人送上餞行酒。說道︰「吳越兩國,隙嫌久矣,今太子審時度勢,赴吳請罪,寡人赦罪認子,亦表示了寡人的誠意。願吳越兩國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世代友好,寡人與太子共勉之!」

    勾踐捧杯,正容說道︰「大王赦臣死罪,使得生還歸國。隆情厚意。勾踐不敢有負,願與吳國。永結友好。上天蒼蒼,神明昭昭,若違此言,天地共誅。」

    說罷捧杯一飲而盡,慶忌點點頭,亦舉杯將酒飲盡,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寡人就此止步,祝太子一路平安。」

    「謝大王!」勾踐長揖到地,返身上車,在吳國軍兵地護送上徐徐離開姑蘇。車駕啟動,徐徐馳出,直至過了一座小橋,勾踐緊緊扣住掌心的指甲才放鬆下來︰「慶忌沒有食言,果然釋我回國了。此番使吳,解了吳國伐越報復之危,容我越國有了喘息之機,來日但得機會……,今日我如何匍匐在你腳下,那時便讓你照樣還來!」

    勾踐車隊去遠,慶忌返身回城,但見城上城下俱是吳國子民,慶忌便向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了一下。慶忌收復姑蘇後十分體恤百姓,所做所為已深得民心,一見慶忌揮手,百姓們頓時***起來,紛紛高呼大王,歡喜雀躍,愛戴之情溢於言表。

    慶忌見狀不便立即入車起行,只得帶微笑再與眾人招手示意。這時候,人群中三個衣衫襤褸的人也不斷喊著大王,並奮力向前擠來,慶忌儀仗親兵組成人牆,阻止有人靠近大王,此時一見兩大一小三個叫花子要衝過去,那士兵連忙橫戈向外推去,口中惡狠狠喊道︰「站開些,站開些,大王起駕,休要阻路。」

    那兩個衣衫襤褸地男子被長戈攔著,眼看慶忌就要離開,卻眼睜睜的毫無辦法。他們雖在高聲呼喊,奈何周圍百姓齊聲高呼大王,聲浪排山倒海,早把他們地聲音完全壓住,就連不遠處地人都聽不見。

    他們身邊那個臉上灰一道泥一道的小乞丐見此情形把腳一跺,忽地探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奮力向慶忌擲去。

    「不好,有刺客!」那士兵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乞丐居然身藏利器,他阻攔不及,立即放聲大叫起來。慶忌三番五次險死還生,如今他貴為大王,目前又尚無繼承人,吳國江山可說完全繫於他一身安危,所以進了姑蘇城後,孫武便從軍中挑選了一批機警忠誠地驍勇士卒,由宮廷禁衛統領袁素親自教授訓練武藝,做為慶忌的貼身侍衛。

    這些人反應極為敏捷,一見空中閃過一道異物,劃著弧線飛向慶忌,立即猛撲過去,一名士卒揮舞小盾一擋,「噗」地一聲將那物什擋開,正站在那兒微笑著揮手致意的慶忌猝不及防,被一眾親兵七手八腳按倒在地,只聽「蓬蓬  」一陣響,七八面盾牌已將他週身上下遮擋得風雨不透。

    四周百姓驚惶大叫︰「大王遇刺啦!」一時間狼奔豕突,眾百姓紛紛走避,慶忌衛隊如臨大敵,數十名劍盾手將慶忌身周團團圍住,弓箭手們張弓搭箭,鋒利的箭矢瞄向人群,隨時脫手射出,另有戈手矛手向那三個叫化子的位置猛衝過去,數十桿長矛就像刺猥背上地尖刺似地,刷地一下張開,攢刺到那三人四面八方的所有空檔,將他們緊緊逼住。

    那三人被這突出其來地變化驚得目瞪口呆,小乞丐訥訥地小聲解釋道︰「我……我只是想叫住他而已……」

    四下密集的鋒刺微微晃動,小乞丐嚇了一跳,突地扯開喉嚨,用高亢穿雲的尖銳嗓音放聲大呼起來︰「慶忌,大叔,我要死啦!」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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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我不是金魚佬

    此時四下沒了吶喊聲,那高分貝的叫聲聽的清清楚楚,慶忌覺得那呼聲有些耳熟,連忙推開遮得不見天日的盾牌,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四顧張望道︰「方纔是誰喚寡人?」

    「是她,那個小乞丐,小小乞兒,竟敢直呼大王名諱!」右兵衛楚傑向那小乞丐怒聲大喝。

    慶忌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眼瞧見那小乞兒,不由得便是一怔,那小乞丐見他向自己望來,也顧不得身周都是矛戟的鋒刃,連忙向他招手道︰「大叔,是我,我是施夷光啊。」

    「夷光?」慶忌大吃一驚,連忙分開護衛走過去,同時吩咐道︰「楚傑,收攏你的人馬,莫要驚嚇了百姓,他們不是刺客。」

    慶忌一聲令下,乞兒四周攢刺的矛刃刷地一聲便收了回去,慶忌走到施夷光身邊,施夷光縱身撲入他的懷中,一把抱住他的腰,埋頭大哭起來。

    慶忌連忙安慰道︰「不要害怕,大叔在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的,你跟誰來的,你爹呢?」

    慶忌一邊問,一邊在人群中尋找,目光逡巡了兩圈,沒有找到施老大的身影,卻被那兩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給吸引住了。

    施夷光聽他提起父親,哭得更加悲痛,那兩人遲疑了一下,雙雙走到慶忌身前,長揖施禮道︰「楚國逃臣范蠡、文種,見過大

    慶忌吃驚道︰「果然是你們,你們怎麼這般模樣,夷光怎麼會和你們走在一起?」

    范蠡搖頭一歎道︰「此事說來真是一言難盡,咦……大王認的夷光?」

    慶忌更是驚訝。他四下看看。說道︰「這事……寡人也是說來話長。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來。你們且隨寡人登車。咱們回城再說。」

    二人吃驚道︰「不敢。大王請登車。范蠡、文種隨行於車後便是。」

    慶忌不以為然地道︰「你們與寡人乃是故交好友。遠來是客。勿須執臣之禮。快與寡人一同登車。」他說完蹲下身。替施夷光擦去淚水。柔聲說道︰「夷光。跟叔叔回家。有什麼事叔叔給你作主。好不好?」

    「嗯!」施夷光滿臉淚痕。她抽抽噎噎地點頭。一雙小手仍緊緊抓住慶忌衣衫。轉目看向范蠡。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義

    范蠡點頭應道︰「嗯。既如此。女兒隨大王登車同行便是。」

    「什麼?什麼什麼?」慶忌奇道︰「少伯。你喚夷光什麼?」

    范蠡訥訥地道︰「范蠡來吳國途中,自一人販手中救下夷光。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拜了范蠡做義父,是以父女相稱,怎……怎麼了?」

    「父女?慶忌看看懷裡淚痕未乾的小西施,再看看蓬頭垢面形容落魄的范蠡,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

    這時楚傑撿了施夷光擲出的東西,走到他們面前奉上道︰「大王,這是……這位姑娘擲出的東西。楚傑手上捧著的正是慶忌送給施夷光的那柄魯削小刀。他見大王對這小乞兒如此看重,便也不敢再口口聲聲喚她乞兒了。施夷光將那魯削一把攥進手裡,倒似孩童得回了自己的心愛之物。

    慶忌一頭霧水,急於弄清他們地經歷,便道︰「來,咱們上車再談。」

    那王駕車輪足有一人高,車轅高度施夷光根本上不去,慶忌便輕舒猿臂,托住施夷光的腿彎。將她單臂抱起,返身走向王車,王車比普通的馬車至少要寬闊三四倍,在裡邊躺著休息都絲毫不成問題,要並排坐上三人自然不嫌擁擠。至於施夷光小姑娘,這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驚嚇苦難,自見了慶忌便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不肯鬆開,慶忌便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好在小姑娘身子輕盈的很。比一隻貓兒也重不了幾分。倒不覺得沉重。

    儀仗回城,范蠡、文種便說起自己經歷。原來不出范蠡所料,費無忌果然在路上安排了刺客刺殺他們。范蠡事先也安排了自己的親信武士接應,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費無忌派遣刺客居然搞出了近百人地豪華陣容。

    其實全因李寒是頭一次為費無忌經辦大事,他吸取了在魯國輕敵落敗的教訓,此次暗殺不想失手,這才派出了許多人手。人數的巨大差異,使得甫一交手,范蠡一方便落了下風,虧得他們那些心腹武士都是視死如歸的好漢子,雖敗不退,他們拚死苦戰,竭力掩護兩位大夫逃走。

    范蠡、文種劍藝不及手下武士,留下也是拖累,只得亡命般逃走。那裡山高林密,久無人煙,兩人沒了嚮導,這一逃走便迷了路,和部下完全失去了聯繫。他們生怕費無忌派出更多人手尋找他們下落,只得當機立斷,獨自向東行去。由於盤纏行李都在親信部下身上,兩人身無長物,只靠兩柄劍防身,一路獵些野兔摘些野果裹腹充飢。

    二人這一路風餐露宿,最後竟也被他們逃出深山,進入了吳國境內。待出山時,原本風度翩翩錦衣玉帶的兩位大夫已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面,比兩個乞丐還要不如,那模樣怎麼看都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逃奴。幸好此時慶忌的王命已經頒布,吳國上下皆知大王正在招納諸國流民,因此吳國守關的將士、沿路牧守官員手下的士師緝捕,對他們並不刁難。

    吳國為了迅速壯大人口,規定但凡投奔吳國地百姓,無論耕種、植桑、捕漁、從商、為役,皆寬囿以待。耕種植桑捕漁者,朝廷借貸工具和一年的食糧,一年後歸還,並劃撥荒地、荒山給他,所開墾的荒地、種植地桑林皆為個人所有。

    從商者在當時諸侯林立,各國資源流通不便的情況下對促進經濟發展也有巨大作用,吳國便規定赴吳經商者三年之內關稅減半,商人開拓商路、發展商源也要下極大功夫,一旦把他們吸引了來。並且站穩了腳跟,那麼三年期限一過,只要吳國賦稅不高於其他國家,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條商路。至於到吳國出賣勞力為生的役民,更規定了三年之內不納賦稅。

    因此范蠡與文種行來的這一路上,有不少從楚、越兩國遷來的普通百姓。范蠡與文種便混跡其中,向這家討一口,那家要一口,饑一頓飽一頓的,總算是捱了下來。

    他們在路上看到一個男人打罵女童,聽他們對話知道那是一個人販,便仗義出手救下了這個女孩,那便是施夷光了。施夷光機警聰明,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即便逃出那人販毒手。也難免再落入他人之手,便拜了范蠡做義父,隨他們一路過來。范蠡倒不知自己這個螟蛉義女和慶忌竟有一份淵源。

    慶忌聽說他們特來吳國投奔自己,不禁大喜過望。他挖空心思要把范蠡、文種這兩個當世賢才弄到吳國來,卻苦於他們是楚臣而無從下手,不想費無忌那個大奸臣居然幫了他一個大忙。

    慶忌也對他們簡略講了講自己與施家相識的經過,然後對施夷光道︰「小光,我一回國,便派了人去越國尋找你們,卻一直沒有你們地下落,你爹你娘怎麼樣了?你怎麼會落進了人販子的手中?」

    方才聽范蠡說施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此時問起,施夷光眼楮一紅,淚水重又浮現在眸中,她泣聲說道︰「我娘……已經病死了,爹為了救我脫身,也被越兵殺死,爹對我說。除非見了吳國地大官,否則萬萬不可對人說起我家與大王的關係。我一個人逃出來,又累又餓,那人販見我孤身一人,便把我抓住,說要帶去閶閭賣掉,我路上想要逃走,卻被他毆打,幸好……幸好被義父和文伯伯救下。」

    施夷光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慶忌逃走後。施老大和施夷光也分別脫身,回到了他們在城裡的親戚家。越軍繪製了施老大的畫影圖形張貼出去緝拿他。因為當時他在筏上,又戴了斗笠,所繪地圖形有些含糊,若非熟識之人極難認出,而那些熟識施老大的人自然也不會向官府告發,因此這事也就成了一樁懸案。

    後來,施老大的妻子病情加重,施老大只得拿了慶忌所贈的玉飾去典當了一筆銀錢,請醫士上門診治,但他的妻子沉痾已久,藥石難醫,終於撒手塵寰。

    一難方生,一難又來,施老大正含淚為妻子操辦喪事,不想越兵又找上門來。原來施老大拿去典當地玉飾成色極好,乃是最上等的美玉,那典當行掌櫃的拿去賣給當地牧守官員,隨口說起了它的來歷。那官員聽說一個普通漁民家中竟有成色如此上等地美玉,頓時起了疑心,便使人上門盤查。不想卻發現施老大身形相貌酷肖張貼的畫像上那個正在緝拿的逃犯,施老大哪敢隨他們回去接受盤問,只得反抗逃走。結果施老大中了越兵地利箭,施夷光則跳水逃走,直至被人販子抓住,再遇到范蠡與文種……

    聽了夷光自述的經歷,慶忌抱著夷光稚弱地身子,久久不發一語,車輪聲轆轆,幾人各自想著心事,范蠡和文種看看身旁地慶忌,這位吳國大王竟與他們同車而行,此時想來還如在夢中,相較於慶忌的器重,再想起在楚國地遭遇,兩人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慶忌默然良久,對夷光輕聲道︰「夷光,你知不知道大叔剛剛送走的是誰?」

    「知道。」施夷光怯生生地點點頭︰「方纔曾聽城頭百姓說過呢,那是越太子勾踐。」

    「那你恨不恨大叔?」

    「嗯?」施夷光詫異地瞪大了眼楮︰「夷光為什麼要恨大叔?」

    「你爹是因為救我,最終才被越國士卒殺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卻放走了越太子,你不恨我嗎?」

    施夷光困惑地道︰「可是殺我爹的不是越太子啊,我心裡一直記著那個兇手地模樣,大叔是吳國第一勇士,夷光以後要跟著你,學習你的武藝,長大後回去殺掉那個人替爹報仇。w

    慶忌搖搖頭。輕輕說道︰「傻孩子,那個人只是一個供人驅役的小卒,就像你手中的這柄魯削,殺不殺人,殺什麼人,不是他自己能夠作主的。真正的兇手不是他,而是指使他的人。你現在還不明白,但是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其中地道理。」

    施夷光目光一閃,一雙小拳頭漸漸攥緊,她雖然還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因果,卻已經有些明白慶忌所指了︰「大叔是說,越太子勾踐才是我地仇人?」

    「嗯!」慶忌握了握她的小手︰「但是你不需要學些打打殺殺的功夫,你只要記著。今天他雖然逃回了越國,但是總有一天,大叔會再抓住他。用他的項上人頭,祭奠你爹地亡靈!」

    范蠡和文種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凜凜之意。慶忌這一句暗含殺機的話,已經足夠讓這兩個智者揣測出其中蘊含的太多含意。就這一句話,今後吳國對越國的政治、軍事、外交等諸方面地動向,他們心中已經明確了一個大致地框架。

    這樣的國策,必然是吳國地最高機密,慶忌對他們兩個剛剛逃到吳國來地楚人完全沒有避諱,很坦率地讓他們洞悉了自己的野心。這是一種推心置腹的信任,但是這是否也意味著,如果他們不能為慶忌所用,那麼便連生離吳國都已變成不可能?

    「相國,司徒,寡人今日留下兩位,是為了一樁大事。」

    回到宮中,慶忌安排了范蠡、文種和夷光去洗漱進食,然後立即召見了早已受命留下地相國孫武和大司徒掩余。興奮地道︰「范蠡與文種自楚國來投靠寡人了,寡人欲予二人以重任,因此要和你們先商議一下。

    掩余擔心地道︰「大王,這兩個人乃是楚國逃臣,如今楚國當權的乃是令尹費無忌,我們前不久剛剛與楚國因為擄寶被焚之事而交惡,如果再容留楚國逃臣,豈不更讓尹費無忌心生怨憤?」

    慶忌笑道︰「別的事麼,寡人還可以給那費無忌幾分面子。只是范蠡、文種可不同尋常。寡人能得這兩位高賢大才為我所用。便是得罪了十個費無忌,那也是值得的。」

    孫武略一猶豫。拱手問道︰「大王如此推崇,卻不知這兩人才學到底如何?」

    慶忌雙眉一展,朗聲說道︰「這兩個人麼,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國!」

    孫武聽了這樣的評價,不由怵然一驚。說起來,孫武做為後世推崇的兵聖,其能力主要體現在軍事戰略戰術的運用上,而范蠡、文種在調兵遣將、具體的戰術運用上可能遠遜於孫武,但是他們在宏觀的戰略部署上,能把政治、經濟、外交等諸方面完美地與軍事意圖配合起來,他們制定一項跨度達數十年地政治戰略、軍事戰略時也能放眼全局,舉重若輕,這份能力就非孫武所能及了。

    可是兩人現在仍藉藉無名,從未聞達於外,也沒見他們有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功業,慶忌貿然說出這句話,便連孫武這樣心胸豁達,絕非沒有容人之量的君子心裡都感覺有些不舒服起來。

    掩余更是不服,立即說道︰「大王是不是過於讚譽了?他們兩人來此之前不過是楚國一中大夫,所治之地最大沒有超過一縣之地,且未聞其政績如何卓著,大王何以篤定他們便有安邦之才?說到武能定國,更是從不曾聽過這兩人的勇武,公子光伐楚,楚師勤王,前前後後戰陣無數,更不見他二人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

    慶忌道︰「能治一縣者,未必能治一國;善治一國者,也未必善治一縣。何況楚國朝廷奸佞當道,哪有他們施展的機會?說到武勇,這兩人的確是不擅武力,在寡人手下他們兩人聯手恐怕也不是三合之敵,不過……上兵伐謀,卻非逞匹夫之勇。」

    孫武聽了這句「上兵伐謀」,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笑意,他此時已經開始著手寫作兵書,草擬的稿子曾給慶忌看過,慶忌這句「上兵伐謀」正是引用了他正處於草創階段的兵書「謀攻篇」中開頭的第一句話。

    孫武暗暗自忖︰「依大王所言。這兩人該是謀略型地統帥人才了?他們若真有經天緯地之才,於大王霸業自然大有助益,便是得罪了一個費無忌也是值得的。可是……這兩人胸中真有如此丘壑嗎?從不曾見過他們有何驚人才幹,又不曾立過什麼大功,若是貿然授予要職,朝中百官必難以心服。就算這二人確有一身才學,若是各部官員不予配合,多方滋擾,他們也難建政績,那時各部官員再參劾攻擊,恐怕他們便要職位不保。大王求賢若渴固然是好事,不過如此關愛,對他們恐怕是禍非福呢。

    想到這裡,孫武進言道︰「大王的話臣不敢置疑。但臣仍不贊成他們甫到吳國便委以重任。」

    「喔?」慶忌瞟了他一眼︰「說說你的理由。」

    「是!」孫武鼓起勇氣道︰「為官者。自然要看他地品行、能力。然而,統帥一部,上承下達。主官的威望、資歷也是他駕馭屬下,達成王命的重要保障。這兩個人本是楚人,剛剛投奔大王便委以要職,他們既無根基亦無威望,不能駕馭部屬,且易招來同僚之妒,大王既如此器重他們,過份的關愛便反而是害了他們了。」

    慶忌哈哈大笑起來︰「很好,長卿終於不再拐彎抹腳的和寡人說話了。嗯。寡人要地就是你這個勁兒,咱們君臣情同兄弟,如果說話還要藏頭露尾地,實在無趣的很。」

    他笑容一收,正色道︰「當日寡人一見長卿,便知長卿之才可力挽狂瀾,砥柱中流,便立即拜為大將,那時長卿亦是剛剛投奔寡人地齊人。且不曾帶過兵,不曾名顯於天下,寡人何曾有過猶豫?

    飛狐谷人馬,是寡人收復吳國一支至關重要的力量,但是長卿投奔寡人不過兩月,寡人便趕赴衛國,將這支人馬全部交給了你,甚至伐吳之時,寡人遠在楚國。這支軍隊大事仍然全部由你作主。長卿可曾讓寡人失望?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對范蠡、文種的才幹和投效之後的忠誠,便如當初對長卿一般絕對信任。」

    孫武心中一絲感動,眼楮濕潤了起來。慶忌在衛國那些日子,他獨自一人領兵于飛狐谷,未嘗沒有想過這些事。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慶忌只與他談過一席話,便肯把對他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一支武裝如此信賴地交給自己一個從來沒有帶過兵的人來訓練,為什麼自己一個投到他門下不過一兩個月的齊人,慶忌遠赴衛國時就能放心地把調度指揮地一切大權全部交給自己。

    當他帶領這支軍隊義無反顧地殺奔吳國時,他的心中始終只縈繞著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

    即便那段腥風血雨的日子已成為過去,他每每想起仍是激動萬分。此時聽慶忌親口說起,一股暖流充溢著他地肺腑,他忽然有些理解慶忌的作法了。

    慶忌對掩余和孫武正容道︰「這兩個人的才識勿庸質疑,這份識人之明寡人還是有的。長卿的擔心雖不無道理,但是寡人執意馬上對他們委以重任,亦有寡人的考慮。其一,是對范蠡、文種而言,他們在楚國鬱鬱不得志,又遭費無忌陷害,險些葬送了性命,如果到了吳國,寡人能厚待他們,委以重任,必能使他們對寡人竭盡忠誠,為吳國效力。況且,他們在楚國時已位居中大夫,雖是散秩閒職,畢竟級別不低,寡人既不能貿然提拔他們為上卿,若再不委以重任,何以彰顯寡人的信任?

    其二,我吳國宣佈墾荒田制以來,到昨天為止,自各國投奔我國的百姓已計一千八百餘戶,男女老幼共計六千五百多人,但是他們都是農夫匠人,並無一個士子。吳國同時頒布了廣開言路,由士族之中量才取用聘任為官的國策,迄今為止,國內士族自薦者踴躍,諸侯之地地士族卻仍在觀望,尚無一人投奔我吳國。試想,若是這兩位在楚國只官居縣尹、縣司馬的大夫在我吳國能得重任,那麼將吸引來多少天下英才?」

    掩余和孫武聽到這裡。目光已經亮了起來。這個時候還沒有燕昭王築黃金台吸納天下英才的事情,但慶忌這個作法能起多大作用,即便沒有燕照王的例子,掩余和孫武也能想像的出來。

    慶忌又道︰「因此,寡人才決定,要麼不用。用便一定要委其重任。長卿所慮的問題,寡人也有應對之法。」

    他笑了笑,說道︰「掩余王叔、長卿,你二人是寡人最信任的朝中重臣,且為人寬厚,有君子之風,避免他們得授要職後,卻為人所妒,部屬陽奉陰違、同僚拆橋下絆。我想把這兩個人分別安排到你們身邊。做你們的副手,有你們扶持照顧,相信沒有人敢故意刁難他們。」

    掩余與孫武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叉手施禮道︰「臣遵大王旨意,必不負大王所托。」

    「甚好!」慶忌欣然道︰「既如此,明日寡人臨朝時便下諭,范蠡官封少宰,輔助相國;文種封少司徒,輔助大司徒;二人皆為介卿,與三公六卿有共議朝政之權!」

    「夷光,喜不喜歡這裡?」

    慶忌牽著施夷光地手。漫步在吳王宮中。沐浴之後地施夷光,一襲柔軟光滑的絲質小衣,秀髮披散在肩後,唇白齒紅,目朗神清,宛若粉妝玉琢,極是可愛。

    「嗯,好漂亮,這就是大叔……大王的家?」

    進宮時被范蠡再三叮囑。她已曉得在這兒不能叫慶忌大叔了。她在鄉下穿慣了草鞋,此時白白嫩嫩的腳丫趿了一雙高齒木屐,走得踢踢踏踏的十分小心,生怕會跌倒在地,於是一隻小手便緊緊攥住了慶忌地大手。

    「哈哈哈哈……」,慶忌開懷大笑︰「是啊,這就是我的家,你看漂亮麼?」

    相較於夷光的蝸居,她可從未見過這麼多高大的建築。一時滿眼新奇︰「嗯嗯。好漂亮,大叔地家……真大。房子這麼大,柱子這麼大,門也這麼大,真不愧是大

    慶忌失笑道︰「原來大王地意思,就是家裡什麼東西都夠大麼?哈哈,你這丫頭,真是有趣。」

    他忽然頓住腳步,按住施夷光稚嫩的肩頭,彎腰審視地看著她。

    「嗯?」施夷光一雙水靈靈地大眼楮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大王看什麼,人家怎麼啦?」

    「沒怎麼……」,慶忌忽然笑了笑︰「小丫頭,你知不知道,從你認識我地那一天起,你便少了一個名揚千古的好機會?」

    「名揚千古?大王的話,夷光聽不懂啊,很有名氣嗎?」

    「嗯,如果沒有我,你會很有名氣,非常非常有名氣。」

    施夷光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忽然使勁地搖了搖頭︰「夷光才不要有名氣,有名氣地女人都是壞女人。」

    「喔?」慶忌把眉尖挑了挑︰「哪個有名氣的女人是壞女人了,說來聽聽。」

    施夷光認真地道︰「夷光聽爹爹講過她們的故事啊,妹喜、妲己、褒姒……,她們都很有名氣,可是名聲都不好,下場都很淒慘。」

    慶忌凝視她半晌,輕輕摸了摸她幼嫩光滑的臉蛋,輕輕笑了︰「嗯!夷光很聰明,有名氣不代表很幸福,你一定會很幸福的。走吧,你義父已經等了很久了,我送你出去。」

    「啊!大王不讓夷光住在你家嗎?你家這麼多房子,都不捨得給人家住一間。」夷光拉住他的手不依地道。

    「你不喜歡義父?」

    「嗯……,義父是個好人,可他好悶,每天一閒下來就坐在那兒發呆,也不知想些什麼,再不然就是和文伯伯講許多夷光聽不懂的話,夷光喜歡和大王在一起。」

    「你義父有個女兒,和你年紀差不多,我已經派人去迎接了,等他的家人到了姑蘇,你就不會這麼悶了。小孩子,不合適住在宮裡的,這裡雖然漂亮,但是太大了,也太深了,住久了,小孩子就會多了幾分心機,少了幾分純真,多了一些沉穩,少了一些靈氣。」

    施夷光歪著頭想了想,問道︰「就像……關在籠中地小鳥

    「聰明!」

    「嗯……」,施夷光依依不捨地拉住他,眼中瑩瑩地問︰「那麼……夷光住在義父家,你會不會常去看望夷光?」

    「當然!」

    「那麼……如果夷光想你了,可不可以到你家裡來看你?」

    「當然!」

    夷光破啼為笑︰「好,那我們走吧。」

    她返身走了兩步,忽又站住,仔細想了想,又道︰「你說你家裡不適合小孩子來住,那麼等我長大了,你可不可以接我來你家住?」

    慶忌放開手,摸著下巴,看著她半天不語。

    夷光嬌軀一扭,翹起了小嘴︰「我就知道,你騙人家。」

    慶忌目中露出有趣的神色,他忽然笑了笑,彎下腰,扳過夷光的肩頭,用一副金魚佬的標準笑容對她說︰「嗯,等你長大了,如果願意搬進大叔家裡來住,大叔就接你過來,好不好?」

    「嘻嘻,好!」施夷光對父親就常用這一招,此時對他撒嬌果然奏效,不禁眉開眼笑,雀躍道︰「大人不許騙小孩,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慶忌伸出大手,開心地看著夷光,就像看著一條自己跳上魚鉤的魚兒,夷光也很開心地伸出手,在他的大手上擊了三掌,笑逐顏開,如花綻放。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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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圖謀天下

    時間飛快,又是月餘過去,這一天,天色陰沉沉的,草木已經開始凋零,風捲著落葉盤旋在街頭巷尾。不是好天氣,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吳國大王慶忌卻和孫武、掩余、范蠡、文種等人站在望齊門的城頭,迎著風,眺望著遠方,成秀的第一批糧隊已經成功返回吳國了。

    看著長長的車隊,文種喜悅地道:「成秀還真有辦法,呵呵,他回來的正是時候,姑蘇城中的儲備糧食,和越國運來的六千石米糧用來支撐我吳國百姓和移民半年食糧遠遠不夠,目前陸續趕往我吳國的天下百姓仍絡繹不絕,必須增加足夠的儲備,若是沒有成秀運回的這些糧食,我這少司徒可要一籌莫展了。」

    范蠡和文種到了吳國之後,驟然被提拔到實權僅次於相國和大司徒的重要位置,確實在吳國引起了莫大轟動,但是這兩人不負慶忌厚望,甫一上任,就展示了他們殊於常人的才幹,一個月的功夫,閒言碎語便已漸漸消失,即便仍有人心中不服,對他們的表現也無可指責,這令慶忌大為欣慰。

    治理一國事務極為繁雜,而范蠡和文種尤其擅長治理政務、民生,這方面恰恰是掩余、孫武這種自幼生於世族公卿人家的子弟比較欠缺的方面。在他們的輔佐下,相國孫武和大司徒掩余把吳國打量的井井有條,各項事務已經上了軌道,吳國已經開始重新煥發出了活力。

    由於范蠡和文種的示範作用,各國中鬱鬱不得志的士子們也為之心動,已經有人趕來吳國,相信過了這個冬天。到明年開春之後,陸續趕來報效的士子們會更多。
   
    官吏的考核任命是由慶忌自己一手掌握地,本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原則,同時又不挫傷各國投效士子的熱情,但凡趕來投效的士族子弟,慶忌經過初步考核之後多少都會委以一個職務,並且取了一個很新鮮的名稱,叫「試用期」,試用期內表現合格的留任。表現優異的提拔,不稱其職的罷免。這樣一來誰也無法非議,又剔除了濫竽充數的庸碌之士。

    吳國重建,有這些英才輔佐原本不難,難處在於如何迅速提高吳國的綜合實力。吳國的底子和中原大國比要薄弱的多,又經過了幾年的戰爭消耗,目前最困難的就是人口不斷增加,但是糧食供應卻跟不上。慶忌又不願因此放緩壯大吳國的速度,這一來成秀的使命就變得至關重要,為了讓他安心於採買糧食的事情,慶忌沒有逼迫他在一個月之內找到成碧,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

    此刻,成秀的第一批糧食已經順利運到了吳國,這意味著他已經成功的打通了一條通道,後續的糧食自然會源源不絕。根據成秀呈報的數字,靠著這批糧食讓吳國安然捱過今冬明春是不成問題的。至於其後,只要有人開荒墾田,只要吳國免於戰亂,在這遍地沃土處於荒蕪、人口稀缺的年代,是不虞有糧荒危險的。
「大王,國庫中的財寶器物,折算成銀錢後,目前除了購買糧食,還交付給任家一筆,做為朝廷的貼補資金,由任家鑄造各種農具售賣借貸與農家。此外還交付呂家一筆訂金,由其在各國購買耕牛,剩下的錢。臣打算……」
   
    遠方的運糧車隊越來越近,文種又開始喜勃勃地算起了帳。他自擔任少司徒以後,花了七天功夫領著本部人員將國庫物資盤點了個清清楚楚,然後就像一個精打細算的管家婆似的,每一筆錢的花銷,他都要仔細匡算付出與收益,若是覺得支出與所得不成比例,或者不是當務之急的需要,他絕不批出一文錢,以致於在姑蘇城的公卿大夫之間得了個吝嗇文的外號。

    「剩下的錢,仍然購買糧食。」慶忌打斷他的話,緊了緊披風,回頭笑道:「子禽,你好好匡算一下,扣除必要的儲備,其他的錢全部由成秀購糧,成家儲備的糧食買光了,就高價購買列國富紳豪族和大糧商手裡的存糧。」文種一呆,說道:「大王,臣仔細算過,成秀這幾批糧食一到,就能解決咱們吳國今冬明春的糧荒問題。在此之後,原有的種植規模、加上移開拓荒、屯兵開荒、出海捕魚,這種種措施齊施,即便依據去年處於戰亂時的糧食產量統計,吳國也足以自足,勿需購買糧食。」

    慶忌指著他笑道:「子禽的帳倒是算的明白。寡人來問你,我吳國如果要像齊晉一般成為天下大國,如何才能辦到?」
這個問題涉及面可就廣了,要成為一個天下強國,不外乎政治、經濟、軍事等幾個方面的強大,但是每個方面背後都有更深層的問題,文種思索著,正考慮該從何說起,慶忌已道:「子禽不必長篇大論,寡人只問你,吳國若想成為天下強國,憑著吳國現在這樣的人口條件,即便兵精糧足,能否震懾天下?」

    在冷兵器時代,人數的多寡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彼此的力量強弱,以吳國現有人口,即便屯糧如山,家家富足,也難以稱雄於天下,是以文種立即答道:「不能!」
慶忌道:「這就是了,當今天下,衡量一個國家強大與否的重要標準,就是該國人口的多寡。人口眾多,才能保證各種作物的種植、保證有充足的人口服役、納賦、保證國家農工商學各個方面有可用之人,保證臨戰時有充足的兵源。反過來,一個富國強國,國家安定,百姓富足,嬰兒出生的才多,肯定居該國安心務農經商,從工、服役的人家才多,反過來也能證明該國的強大。」

    他說到這兒,瞇起眼睛看看越行越近的車隊。然後一指孫武,問道:「長卿,寡人給你五年時間,能否給寡人練出一支令行禁止、軍紀嚴明、臨戰英勇的軍隊?」

    孫武略一思忖,肯定地答道:「能!」

    慶忌又轉向文種,說道:「子禽,寡人給你五年時間,讓你放手施為,能否給寡人辟出良田萬頃,做到府庫充盈,百姓富有?」

    文種素來小心,反覆的想了想,才道:「若我吳國能暫息刀兵,容臣好生調理,讓百姓休養生息。以我吳國如今國策,臣辦得到。」

    「好!少伯啊,長卿和子禽只需五年時間,就能讓寡人兵精良足。寡人也給你五年時間,能否讓我吳國文臣武將、士子如雲?能否讓我吳國壯丁百萬,士農工商各行各業人才濟濟?」

    相國之官,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具體負責的內容非常繁雜。從國家方針大計到世俗生活到農田水利,再到教育普及,無不在其治理之列。如今孫武為相,但主要側重於軍事,民政多由范蠡負責。那麼教育問題和人口問題也就由他負責,所以慶忌向他發問。

    范蠡腦中靈光一現,隱約捕捉到了慶忌的思路,可是這時慶忌正在問話,他也無從細想,只得眉頭一皺。搖頭說道:「五年時間,完成大王的要求,難如登天。管子有言,一年樹谷,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若要人才濟濟,須得廣開府學與私學,向民眾教授四術六藝、王官之學,術藝普通,方出才智之士,如此算來,至少也得數十年乃至上百年光景才能有成。」

    四術六藝,王官之學,就是諸子之學的起源,諸子之學皆源於官學,儒家出於司徒之官,道家出於史官,陰陽家出於羲和之官,法家出於理官,名家出於禮官,墨家出於清廟之官,縱橫家出於行人之官,雜家出於議官,農家出於農稷之官,小說家出於稗官。

    諸子百字淵源流長,各有所出,早已具備了深厚的理論基礎,那些諸子百家的名士聞人,都是繼承發展了前人學說,並發揚光大而已,並不是在春秋戰國幾百年之內,從無到有突然產生了許多門類的高深學術。
那時公卿士子皆有官府所辦的府學學習知識,教授私學的雖然後來是孔丘最為出名,但是他並不是開辦私學的第一人,當時民間私塾在各國已經具有了很大規模,所以范蠡把它也列為了官學不足的補充。

    范蠡又道:「至於要做到丁役充足,就算現在便開始鼓勵婚姻、生育,也得二十年方能有成。要有丁壯百萬,便是從此不動刀兵,專心生產,發展民力,怕也得百年以上。」

    慶忌道:「這就是了,寡人有你們這些當世英才輔佐,便有希望壯大吳國。然而要想壯大吳國,限制吳國國力發展的各種因素中,你們最難解決的、需要最長時間來解決的,便是人才和人口。既然我吳國自己培養人才曠日持久,那為什麼不吸納列國人才呢?在寡人朝中,長卿來自齊國、英淘來自魯國、子禽與少伯來自楚國,你們如今皆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寡人希望能招納天下更多的賢才成為我吳國朝廷中的棟樑。再說民力,既然我吳國自己增加人口丁壯毫無取巧之處,非百年之功不能奏效,那為什麼不能吸引列國百姓移民於吳,為寡人所用呢?」

    掩余疑惑不解,插口道:「大王,我吳國如今不是正在招賢納士,吸引列國移民嗎?」

    慶忌道:「不錯,可是寡人猶嫌速度慢了些,百姓移民自列國趕來需時良久,僅憑我吳國開荒賜田的優惠國策,未必能使足夠的人家下定決心遷移來吳。目前晉國南下受阻於秦楚、齊國南下受阻於魯國和東夷,列國諸侯之戰,恐怕很快就要偃旗息鼓,休兵議和了。到那時,有心遷移而尚未動身的百姓便會重新定居下來,我吳國便招納不到足夠的人口,只爭朝夕啊!」

    「啊!」范蠡終於明白了慶忌的意思,興奮的拳掌一擊,讚道:「妙啊,微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既然外因不足以吸引足夠多的百姓赴吳,那咱們就給他們製造點內因推他們一把。諸侯列國此番戰事自去年冬天一直打到現在,各國都因戰事誤了農耕。目前各國尚有餘糧,還看不出什麼困境,但是各國的存糧恐怕都不能支撐到明年秋收,因此再過幾個月,糧荒便會漸漸蔓延,直至發展成整個天下的一場大糧荒。如果我們搶在前面,從各國公卿士紳和大糧商手中把他們屯積的糧食都買來,等到糧荒發生的時候……」眾人聽他一說,也明白了慶忌的意思。

    文種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半晌,急急低頭掐指算道:「臣明白了,臣仔細算算,看看還能從哪兒擠出些錢來,全都換了糧食……」

    文種這一算起帳來,立時便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兩眼發直,口中唸唸有詞,也聽不清他在叨咕些什麼。慶忌諸人見了,不由相視而笑。

    城下大門洞開,最前邊的運糧車已經入城了,慶忌走到城牆邊,手扶垛口,眺望遠方。悠悠說道:「黎民百姓奉養寡人,奉以血食稅賦,求的不過是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寡人欲建功業,為的是社稷江山,為的是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如今秦楚疲弱,晉齊魯宋皆憂於內患,正是我吳國應該意氣風發的時候。你們知道寡人的志向在哪裡嗎?」

    掩余、孫武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孫武上前拱手道:「大王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稱霸於諸侯。」

    慶忌笑了笑,目光閃動著說道:「稱霸於諸侯?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而今安在?稱霸一朝一世很了不起嗎?如果那樣,寡人不如安份守己的在吳國享福,你我君臣富貴一世也就夠了,何必如此勞心戳力,廣納賢良?」

    孫武吃了一驚,脫口道:「那麼……大王的志向是?」

    慶忌緩緩道:「你們都是寡人心腹之臣,寡人不妨說與你們知道。寡人的志向不在於稱霸,而在於謀國!」他手指中原方向,一字字地道:「寡人要謀的,是宗周天下!」

    慶忌此言一出,身邊幾位重臣都驚呆了,城頭上一時鴉雀無聲,唯有大旗獵獵。

    過了半晌,掩余才驚歎道:「大王志向遠大,掩余實是從不曾想過如此念頭。可是……要做到這一切,得需要多少年?我們能成功嗎?」
慶忌笑道:「殷商存世六百年,到後來,諸侯們出生的時候,大商朝就已矗立在那兒,當他們老去時,大商朝仍然矗立在那兒,於是很多人都已習慣了它的存在,做夢也不會去想取而代之的事,就像你們現在一樣。

    然而武王想了,並且行動了,他以豐、鎬區區兩縣之地起兵伐紂,結果如何?眾卿家,事在人為,不去做你永遠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大勢所趨,今天寡人不去做,總有一天也有別人去做,直到車同軌、書同文、人同倫,再創一個新天地。人生匆匆不過百年,眾卿願意幫助寡人完成這份大業嗎?」

    「做開國之臣,分封於天下,做一方諸侯。」一想到這個目標,眾人不由悠然神往,那顆心都怦怦地跳了起來。

    慶忌當然不會告訴他們自己並沒有一蹴而就的打算。有他在,吳國變法強國會少走許多彎路,但是要等到一統天下的條件成熟,在他有生之年怕也未必做得到。但是秦孝公變法強國的時候,他的目標不會是一統天下,然而他創造了條件,於是贏政做到了。

    慶忌從現在起就明確的開始積蓄力量,他相信絕對會比秦國原來的進程要快上許多。當他的吳國有力量一統天下時,那自此時起又重新衰落下去的秦國恐怕仍是一個衰弱得幾乎被魏國吞併的西陲小國。即便這份偉業不是由他手中完成,由他的子孫來執行最後一步也未嘗不可。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了,他在這裡有親人、有朋友、有忠誠不貳的部下,很快,他還將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對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有什麼隔閡,他已經完全融入,並把他的野心和抱負,付諸於這個世界。

    歷一世之功,便一統天下,這的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個目標。但是孫武、范蠡等人不會這麼想,他們才智超群,胸懷大志,在這個思想開放,各種新奇的學說和政治設想比比皆是的年代,很容易就接受一種石破天驚的新觀念。何況,有武王成功之例在先。而慶忌又是蒙天神青睞,曾神遊天府仙國的一位君主。他們一旦接受了這個志向,反倒比慶忌有著更大的信心。
慶忌道:「長卿,寡人命你建凌煙閣,這凌煙閣建成之後。便專門用作供奉自我慶忌朝起,有開疆拓土的大功之臣的畫像,與我吳國宗室太廟一起,享受吳國血食,接受子孫膜拜!」
孫武等人聽了豪氣干雲、血脈賁張,建功立業的迫切想法隨之湧起……

    王宮議政廳裡,孫武等人正各抒己見,侃侃而談。稱霸與謀國不同,按照慶忌的志向,孫武等人在對外政策上重新進行了一番規劃,現在有了范蠡、文種兩個天生的政治人才,再加上孫武這個兵聖,群策群力,共同研究,很快拿出了一個對外策略的詳細規劃,每天都與慶忌一起進行商討,然後再進行修訂,以便盡快擬定政治方向,並照此發展。

    孫武正在分析吳國的周邊形勢,他的意見昨日已與慶忌私下進行來探討,此時正講與范蠡等人。慶忌因為已聽他說過一次,不免溜了號,開始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成秀運糧回姑蘇後,文種很快便又籌集了一筆錢把他打發了出去。在列國間奔波固然辛苦,成秀卻有點樂此不疲,看來他是有意避著慶忌,生怕慶忌向他追問成碧下落。慶忌對他的心態心知肚明,成秀越是掩飾逃避,慶忌越是篤定他已經有了成碧的消息。

    想到他當初離開魯國時成碧依依不捨的模樣,慶忌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麼理由到了自己身邊卻不與他相見。慶忌沒有認為成碧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她真的有了危險,成秀不會這樣踏踏實實的為他奔走,更不會對他遮掩成碧的行蹤。

    莫非……成碧因為他與搖光小蠻和若惜的婚事而生了醋意,所以拒而不見?照理說是不會的,成碧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她不會有那種覺悟,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國的公主下嫁,而且最為善妒,也不可能阻止他納聘妃子。那麼是在自己離開魯國的時候另有了新歡?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際,便被慶忌拋開,成碧雖風情萬種,天生嫵媚,那只是她天生就長成了那麼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嬈模樣,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裙帶很鬆的蕩婦。以她的姿容和身份,如果那麼隨便,也不會在她並不曾愛過的丈夫過世那麼多年仍能守身如玉,從骨子裡說,她甚至有些懼怕和厭惡男人,直到遇見自己……

    「成碧,你為什麼要避著我呢?難道是因為小蠻的身份?說起來,小蠻算是她的女兒,也不對呀,這個時代,父親的侍妾,做兒子的都可以接收的,姑侄共嫁一夫、侄兒聘娶守寡的叔母都是常見的事情,以成碧的身份,小蠻自始至終都不可能把她當成母親,這種曾經的身份不會成為阻礙,那麼……是因為小蠻對她的仇視?」

    慶忌支著下巴想的出神,孫武還以為大王聽的聚精會神,更加興致勃勃地道:「從以上分析,我吳國雖偏居東南一隅,未必沒有問鼎中原之力。齊晉內部強枝弱干,公卿作亂,中原諸侯因循守舊不思進取,我吳國宜先取越國,再圖荊楚。荊楚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便可鼎足以觀天下。」

    范蠡道:「大王之意,此時應休養生息,蓄積國力。因此能不動兵則不動兵,即便迫不得已,也要把戰爭限制到最低規模,楚國雖新敗於吳國,但實力仍在,不宜強取。因此我以為,待時機成熟,可發兵強取越國,穩固後方,消除隱患。對於楚國,則應徐而圖之。大王已派出使者向秦國求親,若秦國應允,結為姻親,則東西兩國成為友好,楚國挾居其中,便可受大王挾制。

    再者,楚國王太后乃秦國長公主,大王一旦聘娶了秦國小公主為後,那吳王后便是楚太后的幼妹,我吳國便可藉由這層關係對楚國施加影響,如果秦國不肯允婚。也不影響楚太后這枚棋子,臣在楚國時,對楚國朝中形勢有所瞭解,如今費無忌獨攬大權,挾楚王為傀儡,王太后深以為憂,必欲除費無忌而後快。但她一介女流,且朝中無人,秦君閉關自守,輕易又不肯涉足於外,以致楚太后孤掌難鳴,只能一再隱忍。即便沒有姻親這層關係,只要讓她覺得我們能夠牽制費無忌、擴大楚王的影響,臣也有把握說服她,讓她在某些事情上對我吳國妥協、配合。」

    文種搖頭道:「不然。我以為伐越不急於一時,爭奪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當務之急是壯大自己。楚國的事也要先放一放,外交上,應卑弱自持以遮其志,交好秦國,親近魯國,拉住楚國,聯合宋衛靜觀天下之變,斂翼匿形以待發力之機。

    內政上,廣招移民,開荒拓田,發展農桑,充實府庫,讓利於民,增強國力;繁殖人口,擴大兵源,撫民保教,提拔士子。在軍事上,我認為當務之急反倒是應該藉由齊人南進,東夷岌岌可危之機,迅速發兵,以援夷的理由進駐東夷領土,先造成佔據該地的事實,然後再與東夷女王計議吳夷聯合,這樣我們才能佔據主動。」

    掩余聽到這裡頷首說道:「我與楚人作戰多年,又曾在楚國與公子光為敵一年有餘,對楚國十分瞭解,越人成為心頭之患,全因越國地理使然。真要說到強勁敵手,還是楚國。楚國這個龐然大物,無論在疆域、人口、經濟還是兵力方面我們都遠遠不及。

    所幸地是,楚國目前奸臣當道、楚王無能,這個巨大威脅暫時還不會對我吳國形成壓力。但是以我吳國目前力量主動攻打楚國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楚國自身的實力,而且楚國中附庸小國眾多,這些蠻夷之族的小國在楚國數百年統治之下,尚且桀驁不馴,時時想弄出些是非來,如果我們強行佔有了這些土地,外要應付楚國的反擊,內要壓制他們的反抗,不免泥潭深陷不能自拔了,那樣的話就壞了大王的長遠之計。此外的話,是先滅越還是先取東夷之地,我倒尚無意見,不過我覺得文種說的很有道理,對外我們不能沒有作為,但是當前最主要的事情還是休養生息積蓄國力。」

    孫武總結道:「綜合諸位大人的意見,對內,大家意見一致,無需再說。對外,我吳國要面對的問題主要是越國、楚國、和東夷。越國位於我吳國腹心,自允常稱王之後,野心萌發,勢力日漸膨脹,吳國無論想往哪個方向發展,必須先滅越國,才能進而佔據整個東南,穩固本土基業,否則沒有半點安全可言。而越國也只有擊敗我吳國,才能從東南崛起,吳越之間必有一戰。但對越動兵打一場勝仗容易,若想吞其國,動靜便大了些,可以先放一放,等待更佳時機。

    楚國如今是我們的盟國,可這種關係本來就十分薄弱,如今經由楚國藏寶、扣留人質、以及重用少伯、子禽兩位大人,已與費無忌交惡,這種關係已明存實亡。而且從地理上來說,我吳國要想鼎足東南,放眼天下,也必須圖謀楚國領土。至少也要把大別山以東的潛、六等地以及淮北地大片土地納入囊中,如此才算擁有一個完整、險固的東南,據大江之險,擁山川之固,進可圖中原,退可據險而守。

    但是誠如大司徒所言,楚國國力太過雄厚,一味發兵攻打不切實際,我們可以採取政治、外交、經濟的一系列連續行動,迂迴達到目的,還可藉由楚國內部權力之戰爭取楚太后的投靠,使用較小規模的軍事打擊,逐步蠶食、削弱楚國,以緩進的方法達到目標。這是一個持續而長期的行動,現在可以開始著手,卻不急於馬上見到成效。
欲固東南,必爭江漢;欲窺中原,必得淮泗。有江漢而無淮泗,國力必弱;有淮泗而無江漢之上游,則國家必危。唯有江漢淮泗盡皆納入吳國的勢力範圍,使得大江中下游聯為一體,加上江北地淮河流域連成一片,南北呼應,這才能形成大王所說的以大江流域勢力聯盟對抗黃河流域列國諸侯地目的。

    江漢在楚,淮泗在夷,既然對楚國的戰略必須應用各個方面從長計議,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東夷佔據的淮泗地區了。本來,這個地方我們一旦進兵圖之,必受齊魯干預,所以欲謀此地還應先消滅越國,使我吳國沒有後顧之憂方可圖之,但是目前齊魯爭戰,東夷則有意向我吳國,這就是我吳國天賜良機了。因此,我的意見與文種大夫一致,當先取東夷,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慶忌托著下巴仍在沉思,掩余忙喚道:「大王以為當先取哪裡?」

    「唔,先娶……先娶……,啊!先取……先取哪裡?」

    慶忌一臉茫然,眾臣見狀面面相覷,慶忌臉上一紅,說道:「寡人也在思索……思索圖謀各方的輕重緩解,一時陷入沉思,未曾聽到結論,相國且再說一遍。」

    孫武將眾人的結論簡略地重複了一遍,慶忌沉吟道:「楚國必置於最後,至於越國、東夷先取哪裡……」

    就在這時一人匆匆走進議政大廳,將一卷火漆封閉的密函呈上。慶忌與群臣議論要事時,任何事情不許打擾,只有一種例外,那就是耳目司。這是慶忌以成秀的商業情報網絡為基礎建立的情報機構,或許它也是春秋時期列國中第一個專門的情報機構。來自未來的慶忌深知資訊的重要性,因此這個情報機構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並且規定一有重要消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隨時呈報於他。

    慶忌接過密函驗過封口,方取小刀劃破封口,自裡邊取出一張白絹,眾臣靜候於旁,慶忌將那密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說道:「不需要計議了,機不可失,失不在再來,我們如今必須搶先一步兵發東夷,而且越快越好。」

    掩余動容道:「大王何出此言,可有什麼重要消息?」慶忌將手中白絹揚了揚,面無表情地道:「魯國傳來消息,齊魯有意罷戰,將於近日,在夾谷議合。」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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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夾谷之盟

    夾谷山,又名祝其山,是群山環繞之中的一座山谷。此谷風景秀麗,又出於兩國實際控制的邊境線之間,是此次會盟和談的約定地點。
   
    魯君姬宋的車隊緩緩而來,前方儀仗已經到達谷口,姬宋坐在車上,眼見即將入谷,蒼白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片病態的紅潮。作為一國之君,他這還是頭一次與他國君主謀面,心情難免緊張,又帶著些莫名的興奮。

    齊魯受封立國之時,周成王曾賜予兩國「世世子孫無相害也」的盟約。西周時期,齊魯兩國一直遵照成王之命,睦鄰友好,親密無間,齊心拱衛周天子。但是到了春秋時期,王室衰微,對諸侯逐漸失去控制力,齊魯兩國也因各自的利益發生矛盾,進而不斷大打出手,兩國關係開始不斷惡化。

   兩國時戰時和,自魯隱公時至今,不過兩百多年間,齊侵魯十五六次,魯伐齊八九次,做為兩個國家來說,這樣的戰爭頻率已經有經很高了。但是與此同時,雙方朝聘會盟達三十餘次,齊魯聯盟攻伐別國多次,齊魯互相為對方解圍多次,互相納聘娶女結為姻親的事更是經常發生,彼此的關係時友時仇,夾纏不清。

   如今齊國在田乞的主張下與吳國結盟,發兵南下,欲取東夷之地。自齊桓公以來,東夷人的領土已經被齊國吞併了大半,夷人被迫一再南遷,如今已退無可退,被迫組成部落聯盟反抗齊國,更推舉了少昊後人嬴嬋兒為女王,大有組邦建國之勢。這卻是齊國始料所未及的。

    同時魯國擔心齊國一旦吞併東夷諸部落,便會對魯國形成半包圍的姿態,從此魯國便完全受制於齊國,因此魯國雖無野心擴張領土,在此危急關頭卻果斷出兵,阻止齊軍南下。齊軍一再受阻,銳氣漸失,再加上與之結盟的吳國闔閭被殺,晉國與秦楚正準備休戰議和。強取東夷已不具備條件,於是齊國的和平派重新佔據了上風。在晏相的努力促成下,齊國國君終於決定與魯君會唔,議和休兵。

    這就是目前地情形,魯君姬宋剛剛成為一國之君。就主持了與齊國作戰的大事,而且迫使齊國議和,使他的聲望頓時高漲起來,雖成國君不過兩年,較之其父在魯國的影響力反而要大的多。

    自他甫登君位,重用孔丘以來,孔丘就為他擬定了重建寡君之權,以行父子君臣之治的大計,對齊作戰的成果。使這一計劃看到了一線曙光。

    可是與此同時,展跖、仲梁懷、公山不狃造反。朝廷多次圍剿成效不大,對他重新樹立國君權威、改變齊國強支弱干現狀的計劃構成了很大威脅,這是對他執政能力的一項嚴重考驗,讓他時常寢食難安。

    他要考慮如何解決齊魯爭端,如何平定展跖造反,如何整合三桓力量,強大君權,這些國事對他來說已是力有不逮。同時,他自幼傾心地小艾已經回國,卻傳出風聲要嫁給吳國之主慶忌。姬宋對此又嫉又恨。多次找到季孫意如交涉,可季孫意如老奸巨滑。態度曖昧,如今吳國求婚使已經到了,他卻不肯明確表達意見,姬宋此時身在夾谷,心中還牽掛著曲阜城中的小艾,諸般心事,讓這少年君主心中紛亂煩憂,面上不禁現出焦慮之色。

    「君上寬心,有臣在,君上盡可從容應對,齊國國君既主動談和,亦有其不得不談和地理由,我魯國雖弱於齊國,但實力亦不容小覷,何況臣早已有所安排,此番會盟,國君必能達成使命,安然而返。」

    看到姬宋不安的神情,孔丘便出言安慰道。說完他向旁邊一員武將探詢地使了個眼神,那位將軍微微點頭,示意一切就緒,孔丘面上頓時輕鬆了一些。

    孔丘是魯國行人,熟諳禮制,同時他又是姬宋最為器重的大臣,因此此次會盟魯國一方由他擔任相禮,安排會盟之事。孔丘說的篤定,姬宋心中稍安,點頭道:「寡人省得,一切拜託孔卿了「諾,臣竭盡所能,必保議和成功、必保我主安全、必不致我魯國威名在君上手中墮落。」

    孔丘拱禮說罷,望著前方谷口已趕來迎接魯君車駕地齊國使者,心中暗忖:「此時與齊國結盟會談,是君上與孔丘頭一次和他國君主會面,我一定得格外小心,盡量達成合談。不亢不卑,據理力爭,不能做出任何一件有辱國體的事來,以確保君上威望不墮。」

    想到這裡,孔丘握緊了腰間佩劍,長長地吁了口氣。

    夾谷中,齊國國君姜杵臼已命人依山建造了一處高台,齊國官員按卿大夫的等級分別立於高台上,眼見魯國車仗入谷,仍是目不斜視,極盡莊嚴。

    孔丘見了,微微一笑,向手下示意了一下,魯君姬宋車仗停下,先使人登高謁唱,報與高台上的齊國國君姜杵臼知道,然後才擺開儀仗,魯國臣子亦井然有序地登階站定,孔丘則隨在姬宋身後,按劍登台。

    孔丘早早的使人報知魯君駕到,姜杵臼想佯作未聞故意磨蹭一會也不可能,只得起身降階相迎,姬宋按著孔丘的囑咐,不慌不忙,步履沉穩,雖見姜杵臼拱手立於階上,仍是不急不緩,從容走到他的面前,方才揖禮問候。

    兩位君主寒暄一番,白髮蒼蒼的姜杵臼便與姬宋並肩登台,分左右落坐。兩位國君此番會盟,魯國最重要的政治人物魯國三桓和齊國最大地兩大政治勢力領袖晏子和田乞都沒有出現,事實上,想要達到什麼目的,能夠讓步地最大底限是多少,早在會盟談判之前。他們便早已有了決定,原也不需要他們到這種場合粉墨登場與對方唇槍舌劍一番。當一件事已經被擺到談判桌上的時候,它地主要功能就變成了一場政治秀,從古到今,向來如此。

    雙方落坐,再度互相問候一番,客套話說完了,齊國相禮犁彌便取出早已寫好的議和條約,滔滔不絕地念了起來。齊君姜杵臼撚鬚微笑。神態從容,姬宋則認真地聽著。孔丘跪坐於姬宋身側,一邊凝神聽著犁彌念誦條約,一邊悄悄觀察著姜杵臼與齊國眾臣的神色。

    待聽到齊魯議和修好,共同出兵討伐東夷。所佔之地劃為各自版圖的時候,孔丘冷冷一笑,用手指輕輕一戳姬宋的後腰,姬宋精神頓時一振,心道:「不出孔卿所料,齊人果然賊心不死。共同出兵討伐東夷?說的好聽,我魯國一向相忍為國,睦鄰友邦,豈能為此壞了我魯國數百年的仁義之名、破壞我魯國相忍為國的長遠國策。再者說。展跖目前仍在為亂,牽制了寡人地軍力。若是兩國同時出兵東夷,所佔領土各歸其有,我魯國能出多少兵?能佔多少地?不行,為了阻止你齊人手腳伸得太長,我魯國才出兵阻止,如果答應這一條,那不是變相地達成了
你的目地麼,那寡人此來所圖為何?」

    姬宋立即朗聲道:「且慢,我魯國一向結好鄰邦、睦鄰相處、行仁義之道,以相忍為國。不打不義之戰。不出無名之師。東夷諸部落與諸國無害,寡人何忍行兵加害?齊魯休戰友好。是寡人所願,但共同出兵討伐東夷,請問東夷有何罪名,須齊魯聯盟出兵討伐?夫天下者,皆天子之地、天子之民。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未得王命,安能代天子討伐於天下?這一條萬萬不可。」

    姜杵臼聽他搬出早成了擺設的周天子來,心中老大的不以為然,可是齊國一向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吞併諸侯,擴充領土,他自然不能當眾否認周天子地絕對權威,梨彌聽了姬宋這套說辭,不由為之一窒,無法接著念下去,只得看向國君。

    姜杵臼把白眉一皺,剛想接話,姬宋已然語氣一轉道:「齊乃東方大國,向以仁義征服四方,德望隆重,威加海內,依寡人之見,好好經營下去,早晚必蒙天子委任為諸侯之長。如果有朝一日齊君成了方伯(諸侯之長),代行王治、討伐不義諸侯時,但有所命,寡人必附驥尾。」

    姜杵臼在國內與心腹大臣密議時,便知魯國自己沒有吞併他國的野心,又不願齊國的勢力南下,這才出兵阻止齊國南侵東夷,要和他們合力瓜分東夷,可能性非常小,如今一見魯君姬宋義正辭嚴,拒絕的語氣十分激烈,便知此事難成。但姜杵臼不死心,仍苦口婆心地勸說一陣,姬宋卻是咬定了未奉周天子之命,不得出師征伐,雙方議論良久,姜杵臼終於無奈地示意犁
彌把這一條去掉。

    再念下去,齊國和約中又提到,將來齊國若與某國開戰,魯國必須出動至少三百乘兵車助戰,否則就是破壞聯盟。這一條在魯國君臣商量的對策中並不曾想過,原本有所準備應答如流的姬宋聽得不由一呆,心中雖知不妥,卻不知該如何出口反駁。

    孔丘在後面向他示意幾次,見他訥訥不能言語,心中一急,便徑直站出來替他出聲反駁道:「梨彌大夫且住,我魯國並非齊國附屬,用兵出師,乃我魯國自主之事。齊國若對外用兵,我魯國何以要出兵車相助?」

    齊君姜杵臼笑瞇瞇地道:「齊魯結盟,便是兄弟之邦,齊國有事,兄弟自然應該相助,當然,如果魯國要對外用兵,寡人自然也責無旁貸,是要出兵相助的。」

    孔丘道:「依齊君所言,兩國盟約一定,便親如兄弟,理當守望相助,同舟共濟了?」

    「那是自然。」

    孔丘長揖一禮,說道:「既如此,請梨彌大夫再加上一條,盟約一定,齊國便歸還先前所佔魯國的鄆、寧陽、龜陰、汶陽等地,以全兄弟之邦情誼。」

    「這……」梨彌一呆。下意識地看向姜杵臼,姜杵臼惱羞成怒,拍案道:「豈有此理,寡人一片赤誠,有心與魯修好。你們魯人卻毫無誠意,無端戲弄寡人,齊國尊嚴,豈容輕侮!」

    姜杵臼一拍案,台下忽地湧出一群披甲武士。手執利刃弓弩,圍向姬宋等人。這些人都是萊夷武士。也屬東夷族群,因其屬地多年前已被齊國吞併,現已為齊國效力。但是萊夷武士仍保持著他們族人的一些特點,頭插錦雞之羽。臉塗赫色土痕,威武中透著野性。

    孔丘夷然不懼,他把手一擺,手下武士亦一擁而上,將嚇白了臉地姬宋護在中間,劍拔弩張,與萊夷武士對峙。孔丘則獨自一人按劍上前,大步騰騰走到齊君姜杵臼面前,凜然大喝道:「兩君既會盟和好。何以又用萊夷之人以武力脅迫?這便是齊國號令諸侯的方式嗎!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您這樣做,於神為不敬,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堂堂齊國,堂堂齊君,光天化日之下竟使如此手段,不怕天下諸侯恥笑嗎?」

    孔丘身材高大魁梧,手按利劍,鬍鬚如刺。濃眉一擰。氣勢駭人,這一番義正辭嚴地大喝聲如霹靂。震得姜杵臼案上杯盞簌簌作響,姜杵臼見了如此威勢不由膽怯。

    孔丘當年投奔齊國時,亦曾得他召見,那時孔丘地表現乃一博學宿儒,彬彬有禮,姜杵臼只知孔丘尚賢好禮,卻不知他竟然如此孔武神勇,作雷霆一怒時竟有偌大的聲勢。眼見孔丘按劍俯身,嗔目怒視,姜杵臼真怕他不顧一切拔劍衝上前來。

    他如今已經老邁,想要逃走的話腿腳可不靈便,旁邊雖有武士護侍,但是看孔丘那模樣,身邊武士未必能攔得住他。姜杵臼連忙說道:「萊夷野人不知禮儀,誰讓你們衝上來的?退下,統統退下!」

    台前眾萊夷武士受他一喝,忙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姜杵臼悻悻地道:「孔大夫請歸座,既然魯國不願與齊國建立攻守互助之盟,這一條抹去便是。咳,梨彌,你繼續念。」

    一場衝突消彌於無形,孔丘退回姬宋身後,梨彌繼續念著冗長的條約,姜杵臼暗恨,心中忖道:「魯國不肯與寡人共圖東夷之地,又不肯附庸於齊,建立攻守同盟,難道此番和盟一無所得,就此罷休,一團和氣地送他們離開?既然文的不行,寡人何不尋找機會喚出伏兵,以武力強行留下姬宋為質,迫使他與寡人簽訂城下之盟?」

    姜杵臼想著,眸中漸漸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就在這時,一員武將悄悄湊近他的身邊,在他耳邊小聲低語幾句,姜杵臼杵然一驚,驚訝地看了看對面的姬宋,臉上殺氣頓時斂去。

   原來,那武將說的是:「國君,魯國一方山谷兩側密林中,發現大批魯軍埋伏。」

    既知魯國有備,姜杵臼沒有動武地把握,只得打消了用強地主意,待罷戰議和條約按照雙方意見重新擬定,由雙方相禮審閱無誤,便由兩國國君蓋了隨身璽印,這盟約便算是締結了。雙方文武見了,都長長地出了口氣,緊張氣氛緩解下來。

    齊國是這次地主盟國,應該負責接待事宜,梨彌便上前道:「上膳,奏四方之樂。」
酒宴呈上,台下長階上也擺開酒席,雙方公卿大臣入座,杯籌交錯,氣氛頓時緩和下來,雙方原有彼此相識地官員,還端著酒杯互相過去敬上一杯酒,那熱絡氣氛,完全看不出在那一紙協約簽訂前,他們雙方還是揮軍交戰的敵國。

    一隊樂師和舞伎被喚到台上,笙簫管樂齊奏,嬌娃驪姬齊舞,為雙方國君、大臣飲酒助興。那些舞伎年輕俏美,身著綵衣,看著極是誘人。姬宋到底年輕,而且魯國最守周禮,平時所看的舞伎歌舞哪能穿著如此暴露,哪有這樣地媚惑之力,姬宋一見這些充滿異族情調的舞女,那雙貪婪的眼睛頓時盯住了她們充滿青春張力的胸脯大腿留連不去。

    這些舞伎姿容俏麗,一鼙一笑,嫵媚自生,她們穿著短短的羽毛舞裙,渾圓修長的大腿完全裸露著,上身穿著五彩絲織的衣服。小蠻腰上露出一道雪白地腹肌,兩條粉瑩瑩的玉臂裸著,偏在腕上繫了一串銅鈴,起舞翩躚,十分撩人,勾得姬宋如癡如醉,坐在席上有些失神,連姜杵臼和他說話有時都反應不過來,姜杵臼與齊國群臣不禁暗現曬笑之色.

    孔丘一見大怒。立即起身上前,高聲喝止道:「齊魯兩國在此罷戰議和。締結盟約,乃是莊嚴神聖地大事。為什麼要演奏這樣的夷狄音樂,跳這樣地夷狄之舞呢?我相信這不會是齊國寡君的主意,難道這是梨彌大夫的安排。這就是您作為齊國相禮,所做的合禮的安排嗎?」

    姜杵臼素來不喜歡那種聽了讓人昏昏欲睡地宮廷雅樂,卻喜歡雜耍謔劇,蠻夷舞樂。這種夷族舞蹈,別具一番風味,正是齊國國君姜杵臼的最愛,不想卻被孔丘如此貶斥。但孔丘字字句句依足了周禮,姜杵臼偏生反駁不得,碰了一鼻子灰地他只得揮手令舞伎們退下。卻在心中暗恨:「幸好寡人當初不曾真個重用了這個愚腐之人,晏相雖也時常進諫寡人。卻也不似他這般古板無趣。」

    飲宴豈能沒有歌舞,梨彌背著黑鍋上前建議道:「國君,既奏不得夷狄歌樂,可否使我齊國宮中的倡優們樂舞一番以娛佳賓呢?」

    姜杵臼正在難堪之中,也沒什麼好臉色,便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去安排。」

    一會兒功夫,兩國君主會盟的主席台上,又來了一批小丑和侏儒。齊國富有強大,宮中本不乏像樣地歌舞,但是國君姜杵臼素來不喜歡那種正式舞樂。他帶在身邊解悶地不是夷狄歌舞。便是雜耍謔劇,這班小丑侏儒穿著形形色色的衣裳一上台去。真是讓一向在正式場合嚴肅拘謹地魯人大開眼界,台下的魯臣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些小丑和侏儒往台上一站,便賣力地表演起來。他們的節目只演了片刻,孔丘的臉色就變的十分難看。那些小丑侏儒演的雜耍謔劇只為博人一笑,動作滑稽,語言粗俗,在孔丘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讓魯國之君欣賞這種節目,簡直是一種羞辱,一旦傳揚出去,所謂周禮盡出於魯,豈不成了天下諸侯的大笑話。

    孔丘立即疾步上台,大聲喝道:「這些匹夫小人,以丑形惡狀調笑於諸侯,其罪當誅,請命有司處置!」

    姜杵臼正看地眉開眼笑,一見孔丘又跑出來攪局,不禁有些生氣,他不以為然地道:「孔大夫何以如此大驚小怪,這些優人侏儒不過是演些雜耍謔劇,逗人一笑罷了,何來污辱諸侯之罪?」

    孔丘正色道:「!兩國國君會盟,公卿大夫雲集,皆是廟堂上人物,如此莊嚴之地,一班匹夫小人卻來扮丑作怪,調笑無忌,難道還不是污辱諸侯?我國寡君應約而來,乃是齊國貴客,君上若縱容這般小人,豈非輕視我魯國寡君??」

    姜杵臼大為不悅,擺手道:「孔大夫言重了,言重了,不過是喚他們上台雜耍一番,供大家娛樂

    孔丘把手一拱,打斷他的話,厲聲道:「依周禮,匹夫小人,而熒惑諸侯者,罪當誅。若不治其死罪,君上威嚴何在?吾國寡君受辱,身為臣子,孔丘感同身受,怒不可遏。若齊君不忍屠戳,孔丘願為效勞,來人啊!」

    魯國一方忽啦啦擁出一群兵將,孔丘把手一指,厲聲喝道:「這些優倡侏儒熒惑諸侯,其罪當誅,爾等速速執法,將他們首足異門而出!」

    「首足異門而出」就是腰斬之刑,孔丘此番赴會,早已做了準備,姬宋身邊帶地這些人都是唯知聽命行事的忠誠武士,一聽令下,一位武將立即率領一群如狼似虎的魯國武士將那些小丑侏儒抓了起來。

    這些小丑侏儒別無生存技能,只會些雜耍搞些的節目,恰好姜杵臼又好這一口,他們在齊國才能謀口飯吃。哪知道演些雜耍娛樂劇也能和侮辱諸侯這樣的嚴重罪名掛上鉤,竟然招來殺身之禍,他們立即跪地乞饒,紛紛叩首,七嘴八舌地道:「君上饒命,大夫饒命啊,我等卑賤小人,不知禮儀貴重,只是盡我所能,以娛貴上,君上開恩,大夫開恩,請饒小人們不死。」

    孔丘橫了心要殺他們立威,為魯國挽回好禮的顏面,博取魯君威望,聽了他們懇求,絲毫不為所動,他冷笑一聲,大喝道:「執行!」

    那些武士們誠心要在齊人面前展示魯人勇武一面,免得齊國看輕了魯國,還以為魯人只知謙恭守禮,沒有血性英勇,當下便將這些小丑優伶捉下台下,毫不手軟地當眾施以腰斬之刑,一時血塗遍地,肝腑流淌,其形其狀,駭得許多齊國公卿面無人色,幾欲嘔吐。

    姜杵臼臉色鐵青地坐在台上,雙手扶案微微顫抖,已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可是他有伏兵,魯國亦有伏兵,雖是恨極,他卻不能妄動,怨恚之意,鬱積於心。會盟已畢,齊魯兩國國君拱揖告別,各自登車回程,車駕回轉,甫出夾谷,姬宋便欣然大笑道:「孔卿有勇有謀,殺伐決斷,盡顯威風,使我魯國揚眉吐氣,夾谷會盟,魯國聲威穩在齊國之上,哈哈哈……,孔卿,回去之後,寡人要升你為大司寇,六卿之中,亦只世卿三桓在你之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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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兵貴神速

    湖水被風吹著。湖面泛起陣陣波瀾。湖邊的蘆葦漸漸失去綠色。被風一吹。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這個季節不是農忙季節。靠的吃飯的百姓們在這個時候大多比較閒逸。可今年不同。他們有許多事情可做。

    青壯們去伐木、造船。賺些外快養家。還有人則去為正在建設的海鹽場工作。湖邊有些老弱婦孺。則在那裡編織著魚網。一張大網用綱繩繫在兩棵大樹之間。有五六個老人正在同心協力的編織著網眼。他們雖然年邁。但是手法嫻熟。幹這種活兒。一個棒小伙兒也未必有他們的速度。

    一個頭紮布巾、身穿葛布短袍的大漢也在他們之間。獨臂提著一根竹竿。同兩個老人配合著編織一張大網。並且高聲談笑著。

    「是啊。我已經察探過了。自五湖到咱們這南武湖。由北東向。有很寬的河道下來。中間只前部分的方有些淤塞。只要清理一下。就能方便船隻通行。從咱們這南武湖再往西北折回去。到了望虞河口。距大江就極近了。大概還差著兩三里的就能直接進入大江。把那裡的河道挖開之後。從咱們這兒。靠著一條船。就能西往都城姑蘇。北去大江。然後可以溯江而上去荊楚、又或者向東入大海。還可以直接過江進入東夷、陳國、宋國、魯國……

    所以咱們這兒辦的鹽場所產的食鹽、待大船巨網建成後。出海船隊所捕來的魚蝦。是不愁賣不出去的。至時候自會有許多商賈上門收購的。幾位老人家啊。這兩年天下不靖。到處缺糧啊。到那時咱們的魚蝦食鹽。還能賣個好價錢。看著吧。用不了兩年功夫。咱們這兒就能家家戶戶富的流油啊。」

    「哎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承大將軍吉言啦。」幾個老人聽的開心。眼角的魚尾紋都笑的堆了起來。

    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士子帶著兩個小吏走過來。擦擦臉上的汗水。上前向那葛袍大漢拱手道︰「下官石湛見過上將

    原來這葛袍大漢就是駐守南武城的吳國上將軍梁虎子。他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唔。新來的農戶安置好了?」

    石湛喜滋滋的道︰「是。新來到此的的農戶十一家。共三十九口人。已讓軍士們幫著他們蓋了房屋。劃置了荒的供他們耕種。此時正是農閒時節。正好及時開荒。其中有幾家的青壯勞力被下官安排到了鹽場、船場做事。依下官看。照百姓匯聚的速度。到明年夏初。一座新城就能起來了。」

    這石湛是宋人。一個破落貴族。雖然學了四術六藝。擁有一身學識。但家道衰落。求仕無門。不但前程無望。而且在他家鄉還頗受一戶靠著經商漸漸富有起來的人家欺凌。聽說吳國廣招士子。便攜家人來到了吳國。

    經慶忌親自考察予以錄用。把他派到了梁虎子手下。如今在南武城東十里。新劃定了一片區域。住戶正在不斷增加。隨著規模的擴大。已經定編為縣。命名為北武縣。他到此處後。便成了北武縣的縣丞。主管當的民政。如今吳國但凡從荒蕪之的上新建的行政區域。概不分封建邑。是一概設縣立郡的。

    石縣丞答完了。說道︰「上將軍召下官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梁虎子把竹竿交給一位織網的老人。轉身走到面前。同他並肩而行。說道︰「北武縣隨著人口增加。已漸成氣候。光靠縣令和你縣丞大人。已經有些忙不開了。朝中今日又派來五位新錄用的士子。兩個是吳人。其餘三個來自楚國、陳國和蔡國。我從裡邊挑了兩個人給你。其中一個擅理財。可去你縣任個庫嗇夫(主管錢帛雜物支儲)。另一個做縣司寇。北武是新城。人口來自不同的的方。許多人方言口音過重。與別人交談都嫌吃力。有些游手好閒慣了。本就是些好勇鬥狠的痞子。須的早早有人管束。以免生起是非。」

    石湛正覺事務越來越多。有些分身乏術。一聽給他派來兩個的力助手。不禁喜出望外。梁虎子笑道︰「走。咱們回城。我帶你去見見他們。然後把你的人領走。」

    南武的區目前沒有主管民政的牧守官員。所以梁虎子暫時兼理民政和軍務。他到了南武城後。便大刀闊斧的練兵拓荒、造船織網。努力把他率領的吳軍打造成一支亦軍亦農的水師隊伍。

    吳國內陸交通多從江河而行。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因此舟師的位十分重要。梁虎子到達南武城後。挑選了幾處合適停泊的的方建造碼頭、船塢。在湖泊上訓練水師……

    民政上。鼓勵百姓開荒種的。多植稻、黍、麥、豆各種作物。鼓勵他們行船捕魚。靠水吃飯。范蠡主政之後。又授意他在沿海的區圈的制鹽。開發鹽場。圈建漁場、牧場。這些鹽政、民政、漁政、軍政等方面的事務都由梁虎子負責。把他忙的焦頭爛額。

    好在慶忌也知道他不擅民政。而南武城原本又是一座主要用於軍事目的的城池。此的民政官員力量極為薄弱。因此陸續給他派來了一些民政官兒。都是從吳國士族和其他諸國趕來投效的士子中提拔起來的年輕人。

    這個時代的人家族觀念甚重。他們重視家族發展和個人前程。為了家族的延續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但是國家對他們來說。僅僅是個居住的的概念而已。此外與他並無什麼重大干係。若是一國世襲的公卿。因為家族和個人的榮辱與國家的興亡休戚相關。那還好些。普通人就要淡漠的多了。

    對那些祖上曾經輝煌。如今已經從大貴族淪落到士族。家族的位不斷下降。而又自覺有些本事。只是沒有受到重用的人。更是極易流動。這就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人在公司裡面任職。前程無望又不甘墮落時。跳個槽而已。

    這樣的人一旦投奔吳國。自然都想有一番作為。他們大多是年輕人。敢想敢幹。精力充沛。一腔熱血。又大多頗具學識才幹。對吳國這個基層人才嚴重匱乏的國家來說。是一股極難的的新鮮血液。

    隨著民政官兒陸續增加。梁虎子肩上的擔子才漸漸輕了下來。他帶著北武縣丞趕回城去。介紹了分配給他的兩名官員。然後由他領回北武走馬上任。石湛前腳剛走。便有一騎飛至。送來了吳王召見的緊急軍令。

    梁虎子不知姑蘇出了什麼事。心中有些吃驚。急忙把事情向屬下交辦一番。然後便隨信使快馬輕騎趕回姑蘇。

    到了姑蘇城他才知道齊魯即將議和。吳國如不迅速行動。便將失去佔據東夷的最佳時機。慶忌命他立即率軍北上。製造吳軍駐紮於東夷的事實。一旦齊魯議和成功。魯軍退出東夷的區。立即添補魯軍勢力留下的空白。

    由於東夷與吳國議盟的事尚屬機密。此次出兵便另找了個理由︰東夷匪患與展跖匪軍常常南下襲擾邊境。擄奪民財。此次出兵是清剿匪患。以靖邊疆。

    梁虎子慨然領命。英淘已經從姑蘇城防軍和附近衛城駐軍中。給他挑選了許多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兵。組成了一支枕戈待發的精銳力量。梁虎子風塵未洗。便趕去接收軍隊。這支軍隊中有許多梁虎子帶過的老兵。他們現如今都是兩司馬以上職階的軍官。所以這支軍隊雖是剛剛組建。梁虎子照樣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文種管著吳國的錢糧。梁虎子急於出兵。點收了軍隊。馬上便親自趕去向文種催要糧草。卻不想「吝嗇文」果然名不虛傳。面對梁虎子這位吳國上將軍。文種居然還是一毛不拔。拿著梁虎子所列的糧草數目清單。他像個術士似的掐著指頭唸唸有詞。大講吳國當前用錢之處多少。他這大掌櫃的如何不易。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天。就是不肯撥付。終於把梁虎子上將軍給惹毛了。

    梁虎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咆哮道︰「不要跟本將軍說這些屁話。沒有糧草。你讓本將軍如何出征作戰?齊魯一旦議和。恐怕東夷也要變卦。不肯再歸順我吳國。出兵之事刻不容緩。你竟敢如此刁難。如此大事你擔待的起嗎?別看你是什麼少司徒。信不信本將軍一劍便砍了你!」

    梁虎子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噴了文種一臉。文種就那麼被他提著。雙腳幾乎離的。他也不擦拭滿臉的唾沫。卻翻了翻白眼。陰陽怪氣的道︰「原來上將軍也知道出兵之事刻不容緩。卻不知大司馬給了上將軍多少人馬?」

    梁虎子見他問起兵馬數量。還以為一番痛罵讓這「吝嗇文」膽怯從命了。便放開手。憤憤的道︰「一萬人馬。」

    「一萬人馬。能濟的什麼事?」

    「你懂個屁!」

    梁虎子很是看不起這些沒有戰功。全憑一張嘴皮子位極人臣的官員。冷笑說道︰「兵貴神速。本將軍必須搶在齊魯議和的消息傳到東夷人耳朵裡之前便先行趕去。此時前去。東夷人歡迎還來不及呢。待他們的了齊魯議和。齊人不再南下的消息。想再反悔可就難了。開門迎我們進去容易。想把我們掃的出門。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文種嘿嘿一笑。拱手說道︰「原來……需要兵貴神速啊。受教。受教。將軍即然這麼說。文種可就有點不明白了。若是準備大批糧草北上。輜重車輛隨軍而行。那還何談兵貴神速呢?只怕將軍姍姍而至時。東夷人已經歡歡喜喜的解散了聯盟。各自打道回府了。」

    梁虎子一呆。說道︰「那有何難?本將軍可令兵士隨身攜帶幾日米糧。晝夜行軍疾馳東夷。糧草輜重可隨後而來。」

    文種又像術士一般掐起了指頭︰「一名士兵。除去武器、甲冑。隨身能攜帶的糧食頂多只夠七至十天食用。嗯。這段時間。恰好夠將軍的人馬趕到東夷。然後呢?糧草輜重行於軍後。至少也的半個月才能到。不知接下來這十天。將軍準備怎麼過。」

    梁虎子又是一呆。一時無法回答。文種喃喃有詞的繼續道︰「還有啊。這糧草輜重。需要準備大量牛馬車輛。徵召一批御者役夫。這些役夫牛馬一路上不知要耗費多少糧草。這麼多糧草。沒有軍隊押運。一旦被人劫走斷了將軍的糧道怎麼辦?所以還需要一支足夠數量的軍隊來押運。這支押糧軍隊路上也的吃吃喝喝吧?這一來。便是備上百車糧草。運到將軍那兒剩下的頂多也就一半而已。也不知將軍能不能撐到下一批糧草運去……」

    梁虎子聽到此處怵然一驚。用兵打仗的戰陣之法他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當初慶忌為吳國伐楚時。他還只是慶忌麾下一名中級軍官。軍需給養的運送配給不需要他操心。公子光奪國。慶忌逃至衛國。再揮軍殺到楚國期間。一路上有盟國衛、楚提供給養。返回吳國時則用配了風帆的大船連糧帶兵一塊兒運了回來。初戰告捷後。便有吳國的世家大族暗中供給糧草。所以自始至終他不曾遇到過給養方面的問題。

    他是因戰功累積升至如今的高位。既不曾系統的學習過兵書戰策。在他以往的戰鬥生涯中又沒有軍需給養供應方面的經驗。以致竟然疏忽了如此至關重要的問題。

    梁虎子暗暗驚出一身冷汗。卻見文種笑吟吟的道︰「上將軍。此去東夷。在東夷人眼中。將軍是去協助夷人抵抗外虜的。有將軍在。他們自己上戰陣浴血廝殺的機會就少的多。讓東夷諸部落出些米糧。他們應該不會拒絕吧?在齊魯兩國面前。將軍打的旗號可是出兵剿滅時常越境劫擄吳國子民的流匪。將軍到了東夷是一定要和他們打上幾仗的。

    唉。如今這世道。是庶民窮、諸侯也窮。因為庶民是被搜刮的人。諸侯則是到處用兵花錢的人。只有兩種人不窮。一種是世族公卿。還有一種呢。就是土匪強盜。將軍只要掃蕩幾處匪窟。所的的賊髒難道還要張榜公示。招人認領不成?」

    「嗯?」梁虎子眼楮一亮。倨傲之態漸消︰「少司徒的意思是……以戰養兵、就的取糧?」

    文種笑的像一頭狐狸似的。怡然頷首道︰「上將軍以為此計可還行的?」

    梁虎子把手一拱。大聲道︰「梁某受教了。請少司徒大人為梁某準備十日的米糧。梁某下午遣人來取。隨即發兵。直趨東夷!」

    當齊魯兩國在夾谷會盟時。梁虎子的大軍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東夷的區。受到了東夷諸部落的熱烈歡迎。梁虎子謝絕了東夷女王嬴蟬兒的召見邀請。只向前來迎接的東夷部落長老提出由於他的大軍日夜兼程趕來支援。糧草給養供應不上。希望東夷部落給予以解決。

    東夷部落雖經濟落後。並不富有。但是由於此前很少涉及戰亂。糧食倒不是十分緊張。雖然供應一萬人的軍隊有些吃力。多少總還能拿出來一些救急。便一口答應下來。

    待東夷長老一走。梁虎子立即按孫武的指示率軍向西直撲彭城。彭城就是後來的徐州。的處黃淮平原。東近黃海。西連中原。北依魯南山區。南屏江淮水澤。陸路輻輳。水運暢通。附近有獲、泗匯流。周圍崗嶺起伏。丘巒環抱。成為扼守彭城的天然屏障。《讀史方輿紀要》稱:「彭城之的,南守則略河南、山東。北守則瞰淮泗。經營天下。豈可以彭城為後圖哉」。有「南國重鎮。北門鎖鑰」之稱。「彭城之的失。輒關南北之盛衰」。展跖揮軍造反之後。說服了不的志的季氏家臣仲梁懷、公山不狃一起造反。先後佔領了季氏多處封邑。陽虎領兵討伐。收復了幾處封邑城池。展跖為圖大計。便派仲梁懷率軍南下。趁宋衛兩國與晉國交戰。無力東顧之機佔領了這處原屬宋國的東部城邑。

    慶忌既志在天下。這個中原東部重鎮。水陸交通要衝。便成了孫武必欲取的的戰略要的。恰好仲梁懷如今據彭城為賊窩。給了出境剿寇的梁虎子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發兵剿寇。趁機佔領彭城。東望淮夷。北扼齊魯。與東吳隔江呼應。

    展跖與公山不狃都是善戰的將領。如今正縱橫於東夷和魯國腹心。與魯國交戰。仲梁懷一來年紀大了。二年領兵打仗遠不及展跖和公山不狃。便被派到彭城駐守。彭城作為謀取天下的一個戰略要的。對素無野心的宋國來說用處不大。目前彭城以北是和平天使般的魯國。往東是沒有國家存在的東夷部落。往南是年復一年的跟越國和楚國掐架。勢力從來不曾延伸到大江以北來的吳國。可以說彭城這裡是宋國最不可能發生戰事的的方。因此它的戰略作用完全顯示不出來。再加上這座邊城比較貧瘠。因此駐軍有限。

    如今他們和衛國又忙於和晉國開戰。更是無力東顧。因此這座城池一旦攻下來。仲梁懷守在此城簡直是穩如泰山。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什麼力量能對他構成威脅。可他萬萬想不到。最不可能的敵人。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突然便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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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內政外交

    仲梁懷雖不擅長指揮戰鬥,但是自起兵以來也打過幾仗,同魯軍、宋軍、東夷部落都交過手,若論戰鬥力,這些軍隊沒有一支比得上吳軍,何況如今他遇到的是吳軍中的精銳。

    梁虎子這支人馬突然兵臨城下,已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吳軍中不知使了什麼武器,從林中常常彈射出一團團的東西,在遠處時尚時黑壓壓一團,到了近處已散成密麻麻一片,都是拳頭大小的石塊,拋射過來,砸得人頭破血流,守城士卒一倒一片,這些兵都沒有經過特別殘酷的戰爭洗禮,戰鬥意志十分薄弱,在這種連籐盾、皮盾都會一砸一個窟窿,完全無從抵禦的攻擊下立時一潰而散。

    仲梁懷大驚失色,搶在士卒前面逃下城頭,匆匆跑回府中收拾了些細軟之物便倉惶開城逃竄去了。因為擔心吳軍在城外埋伏,仲梁懷吩咐親兵大開四城,驅趕城中百姓為先驅,趁著大亂,這才選了一條道路抱頭鼠竄而去。

    仲梁懷和公山不狃叛了季氏投靠展跖時,帶去了大批錢糧和季氏封邑的家奴僕役,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憐展跖也是無可奈何,明知這仲梁懷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不能不安排個重要職務給他,以致將熊熊一窩,輕易便丟掉了這處戰略要地。

    慶忌在姑蘇得了梁虎子的消息大喜過望,吳國出兵東夷,打的是剿匪的旗號,又得到了東夷人的歡迎,算得上是出師有名,消息傳到魯國,魯國君臣也有些懷疑慶忌是否明為剿匪,實則意在東夷領土。他們還沒想出應對之策。又傳來消息說吳軍大敗仲梁懷,佔了宋國的彭城,仲梁懷丟下大批糧草財物,倉惶投奔公山不狃去了。

    自來做主子的最恨的就是自己地奴才造他的反,魯國君臣聽說仲梁懷大敗而歸,丟了展跖的一處重要城邑,不禁喜笑顏開,彈冠相慶。不禁起了借吳軍之勢削弱展跖勢力的心思。畢竟,展跖圖謀的是魯國江山,而吳人即便有所圖謀,也是魯人根本不想把軍事力量延伸到國外的東夷領土。

    在魯國三桓來說,季氏、叔孫氏與慶忌都有比較密切的聯繫,如果東夷領土在齊人統治、吳人統治和東夷自立建國三者之間要他們選擇,他們寧願是吳人,三者之中。畢竟吳君與魯君同宗同祖,都是姬氏一脈,這是大理上可以說服臣民的地方。

    從政治上說,如果吳人地勢力延伸至此,那麼對魯人的情況大有助益。齊人將不敢過份壓迫魯國,一旦有事。他們可以聯吳抗齊,也可以聯齊抗吳,挾吳以自重,左右逢源,提高魯國在周邊地區的影響。有鑒於此,對小蠻的婚事。季孫意如也暖昧起來,本來自魯君姬宋從夾谷歸來,由於他聲望大增,國人有些歸心,季孫意如已經有些意動,想以家主身份強迫小蠻入宮為魯君夫人,可是吳軍北上的消息一到,他又猶豫起來,對姬宋再三的要求不置可否。拖延以觀利弊。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魯人決定對吳軍北上的事暫且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們正因魯君要提拔孔丘為大司寇的事吵地不可開交,便重又把精力放在了這件事上。

    大司寇是魯國六卿之一,雖說遠不及三桓勢力強大,畢竟是名正言順地掌管著魯國刑獄司法的高官,如今魯君勢力較之以往已然大大提高,三桓卻因兩個重要家臣作亂而削弱了不少實力,此消彼長,如果再讓魯君把大司寇的位置弄到手。對他們大大不利。

    可孔丘此次主持夾谷之盟。表現可圈可點,名聲已傳揚到諸侯之間。三桓想阻撓魯君對他的提拔,情理上說不通,魯國君臣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內部的爭權奪勢之中。

    此時,在吳國方面,對內對外各項國策,靠著手下一幹才干臣子,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對越國,腹黑相國孫武授意荊林不斷地零敲碎打,今天製造點摩擦,明天索要點東西,故意做出驕兵之態,飛揚跋扈欺侮越國邊軍,考驗著勾踐地忍耐極限。

    大司空燭庸則不斷派人赴越國索要石材、木材等沉重巨大的建築材料和各種工匠,這是屬國應盡的義務,越王允常既想暫時蟄伏積蓄力量,此時便不能反抗,再加上他們希望吳國大興土木,消耗吳國財力,便也有求必應。

    為了盡量節省運輸人力以發展越國生產,越國便不斷拓寬赴吳的水道,修整赴吳的道路,以方便運輸,在不知不覺間按照孫武的規劃,正為吳軍伐越製造著種種便利。===

    對於楚國,吳國則採取其他手段,一方面由范蠡派人攜重金賄賂費無忌及其親信權臣,一方面對楚王和費無忌派來索要被擄財物、催促釋放楚國權貴地信使盡量敷衍拖延,同時為了安楚人之心,暫時釋放了一批身份不是太重要的楚國權貴,就是這些人回國後為了權力分配的事也給楚王和費無忌製造了不少的麻煩,害得楚人倒是自己找理由拖延起來,不想太早把這些人全接回去。

    東夷方面,由吳王慶忌親自負責,與東夷女王的信使頻繁接觸,商討吳國駐兵東夷,將東夷納為吳之屬國的的具體實施計劃。而駐兵於東夷的這一步,已經迂迴完成。齊魯議和的消息傳開後,有些東夷部落長老便提議解散聯盟,恢復固有地部落統治,東夷女王嬴嬋兒顯然是不想放棄到手的權力,開始派出親信四處散播謠言,聲言東夷人的世仇齊國稍作喘息,必然再度發兵佔領東夷,奪走東夷人的最後一塊棲息地。而梁虎子也盡量給予配合,趕得展跖的匪兵和東夷內部嘯聚山林的匪盜四處亂竄,卻不輕易殲滅,保持東夷的動盪。養匪自重。

    在吳國內部,藉著冬季許多行業停歇下來人力充足的機會,加緊各項基本建設地速度,為明年開春百業振興儲備著條件。

    下雪了,姑蘇城頭雪花飄零。===

    第一場雪總是教人喜歡,可是這裡都下起了雪,北方可想而知,除了從楚國高價購買的糧食仍從水陸兩條秘密通道陸續運往吳國。其他途徑地運輸已經停止。慶忌親自趕到城頭,接收了最後一批來自北方地糧車,然後驅車趕回宮城。

    路上已經染了厚厚的一層白,走在上面,就像踏著軟軟地棉絮。空氣吸入心脾,清新甘冽,有些小孩子跑到街頭冒著雪花嬉戲著,時而還見到一群群少女也呼朋喚友地跑上街頭。以擲雪球為樂。

    慶忌坐在車裡,捲起一側窗簾,微笑著看著姑蘇城中的情景,范蠡坐在另一側,不失時機地向他匯報著變法革新中遇到的問題,和解決問題地建議。

    「大王。庶人、工商和奴隸是吳國子民最基層的構成。庶人以農穡為業,所得除了繳納稅賦,還要承擔徭役。民,在一國之中最為重要,我們目前減輕民之徭役賦稅,低價提供各種生產工具。廣泛招收各國移民,劃辟荒地,鼓勵開墾,種種利民措施執行的還是不錯的。」

    「嗯,工商呢?」

    「從商務工者,現在很多還是剛剛從業,所得尚不足以養家餬口,因此,其家眷仍須耕種朝廷頒發的土地方能生活。原來的界定,是從商務工者,其一戶按工商業者納稅。現在看來,這樣做會使許多剛剛從業者難以承受,故此有司人員正在重新進行界定,對那些剛剛從事工商者,按丁計商稅,其家人仍按農人納稅、服役。」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一家兩制,嗯。應該這樣。靈活一些,哪怕統計起來、管理起來要多費些功夫。事情做細一些總是於民有利的。」

    慶忌說著向窗外伸出一隻手,接了幾片雪花在掌心,雪花迅速融化為幾滴晶瑩的水珠。有幾個投擲雪球地少女,一枚雪球投偏了,打到了慶忌的王車上,武士舉起長矛,向那幾個少女恐嚇地瞪眼,那些少女卻不害怕,向他們吐吐舌頭,扮個鬼臉,然後雀躍著向她們最和善親民的大王招手。慶忌向她們笑了笑,也向她們招了招手,害得那些少女幾乎幸福的昏倒。

    范蠡也笑了︰「大王時常行於市井,這些女孩子都不知畏懼了。大王,關於工商業者,臣尚有一事,亦是吳國舊制,需要大王決定才能更改。」

    「講!」

    「是,工商業者,一旦登記在冊,身份世襲,不能隨意改變職業。這樣一來,有些想從工商者便望而卻步了,而一些正在從事工商行業想要改變身份的人,又苦於他們現有的職業難以變更……」

    「取消這一條!」

    慶忌打斷他地話,說道︰「從事工商者,其中許多能工巧匠和善於經營的人發了大財,他們或者本身極具才華,或者有了條件之後,使子孫飽讀詩書,有從仕為官的能力,卻囿於身份不得發展。吳國唯才是用,唯才是舉,不計出身,這一條舊規一定要取消。」

    「是,臣擬出細則之後,再請大王過目。此外,就是關於奴隸的事了。遵照大王旨意,臣擬出了詳細的規定,今後不得買賣奴隸,亦不得自賣自身為奴,現有奴隸,家主可以其從軍服役來抵扣稅賦,而從軍服役立功者,朝廷取消他的奴隸身份……種種措施齊下,應可盡快把其中一部人轉化為庶民。

    如今私家和官府中都有很多奴隸。臣妾或僕、豎一般多從事家內服役,而牧、圉則是專管牧放牛馬地奴隸。官府中則有一批具有手藝的奴隸,私家的奴隸要轉為庶民要緩緩而行,官府的奴隸則只在大王一句話。但目前處處用錢,如果馬上把他們全部釋為庶民,那麼今後需要他們做工,就要付出大筆的工錢,目前來說,對我吳國財政不啻於雪上加霜。臣的意思是,可待朝廷情況好轉之後,再轉化他們的身份。」

    「當然可心,萬事操之過急的話,好心也會辦壞事。釋奴為民,一是為了不再出現家奴上萬,動輒化奴為兵威脅朝廷統治的世家巨族;二是增加農工商地從業者,增加耕種壯丁、增加徵兵基數、增加朝廷稅賦;一切以吳國的穩定和發展為標準,現在不適合執行的,就算是寡人的命令,也可以改變。」

    君臣二人一路談著進了王宮。到了議政殿,舒克和申生兩個貼身寺人搶上來為大王和范少宰掃去袍上積雪,二人進了殿中脫靴落座。

    殿中四口大銅鼎,裡邊炭火正旺,燒得大殿上暖融融的,慶忌叫膳房送來些吃的,與范蠡一同進餐,二人隨口聊著天,這頓飯即將吃罷,一名侍衛匆匆上殿,遞給慶忌一封密函。慶忌放下筷子,打開信看完,嘿嘿笑道︰「魯國孔仲尼在夾谷之盟上大開殺戒,弄得齊國國君灰頭土臉,這番工夫沒有白廢,魯國國君力排眾議,正執意要提拔他為魯國大司寇呢。」

    范蠡笑道︰「孔丘此人素有賢名,而且不畏權貴,夾谷之會又顯出了他的殺伐決斷。憑心而論,若是做個主掌刑律的大司寇也是應當的,只是三桓未必肯放手,如今就看魯君有多大的決心抗拒來自三桓地壓力了。」

    慶忌一笑︰「以寡人之見,孔丘最適合做地官是太史,其他的嘛,都要差一些。」

    太史,在夏商週三代是史官和歷官之長。掌管起草文書、策命卿大夫、記載史事、兼管典籍、曆法、祭祀等事,而且還管理學府教育。

    慶忌說到這兒,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句有關孔子地記載,孔丘由大司寇而攝相事,朝政,七日而誅少正卯,戮之於兩觀之下,屍於朝。他記的不是這麼清楚,但大致是這個意思,好像孔子的學生子貢還為此責問過老師殺人的理由。

    不好,孔丘與少正卯是魯國兩大聞人,孔丘主張復古,少正卯主張革新,正是天生的死對頭,而且孔丘在少正卯手上沒少吃鱉。如果孔丘仍按歷史進程做了大司寇,會不會公報私仇誅殺了少正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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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雪後覓芳蹤

    慶忌起身行至殿外,站在長廊下望著密密落下,輕盈飛舞的雪花仔細思索半晌,自言自語地道︰「孔丘升任大司寇的事十有**能夠成功。

    范蠡隨出殿外,站到他的身側,一聽此言便問道︰「大王依據何來?」

    慶忌分析道︰「第一,姬宋在孔丘輔助下,近來聲勢大漲,而三桓卻因家臣造反,勢力有所削弱,再加上夾谷之盟中姬宋君臣的表現十分出色,三桓找不出明確理由反對;第二,寡人遣使向季氏、叔氏求婚,季氏雖迄今尚無明確表示,不過對於魯君的示意,他同樣沒有答應。魯君與三桓雖然明爭暗鬥,爭權奪利,可他們是一根籐上的瓜,休戚相關,共損共榮,在這種內憂內患的關鍵時刻,他們君臣非不得已是決不會失和以予外人可趁之機的,因此季孫意如很有可能在任命大司寇一事上向魯君做出讓步,以修補彼此關係上的裂痕。」

    「大王分析的有道理。」范蠡捻著鬍鬚,困惑地道︰「不過……一個魯國司寇的位置而已,何以大王對此事如此關

    慶忌道︰「孔丘一旦上位,十有**會誅殺少正卯,此二人嫌隙之深,寡人曾親眼目睹,寡人憐惜少正卯是個難得的人才,不想他就此死去。」

    「少正卯?」范蠡一怔,隨即恍然道︰「臣也聽說過此人之名。此人與孔丘並列為魯國兩大聞人,他與孔丘一樣時常聚眾講學。在魯國極具聲望。孔丘主張復古周禮,此人主張變法革新,孔丘倡禮,此人倡法,兩個人時常針鋒相對,那是一定合不來的。不過此人從無惡行,又是大夫的身份,豈能輕易處置。孔丘素有賢名,會仗公權而報私怨麼?」

    「人無完人。而且,如果一個人自以為他是為了天下蒼生,是為了給國家選擇一條正確地道路,他就不會為此羞愧,說不定還會被他自己所感動,認為他這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王,此言……何解?」

    「哦……,意思就是說,有些善行目的,必須要用不義的手段才能辦到。因此做那事的人即便做成了這件於國於民有利的大事,他個人的聲名利益卻會受到損害,因此許多想行善地人會望而卻步。可是這種事總要有人去做的,我不去做,誰去做呢?」

    慶忌笑了笑,輕輕說道︰「有了這種自我犧牲成就大義的心理。即便受人指責,他也不會羞愧的,說不定還會因為他的高尚而自我陶醉一番,問題是如果他的手段固然不義,所達成的結果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呢?」釋迦牟尼比老子小五歲,孔子比釋迦牟尼小十五歲,釋儒道三教聖人此時名氣雖然很大,但是都還未成正果,佛教傳入中國還有幾百年時間。慶忌不想對他多做解釋,轉而問道︰「以范卿之見,治天下,法與禮,何者為重??」

    孔丘是理想派,范蠡卻是實用派,若要他來選,自然會選擇法治,是以范蠡毫不猶豫,立即回答道︰「自然是以律法章程作為子民行動的準則。」

    慶忌微笑點頭道︰「好利之心是人地天性。而道德之風卻在於後天的培養。我們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具備足夠的道德,那就唯有以法約束。使他們知道一旦違犯了既定的規則,他們會付出比所得更大的代價,才能使不願意遵守基本道德的人中地大多數,也只能去遵守這個規則。赤忠治法,迄今毫無進展,荊林在東夷,手下又缺良將,寡人很想讓赤忠重新帶兵,若是有少正卯來接替他的職位,那是最好不過。」

    在慶忌看來,仁義道德是周禮的核心,卻不是周禮的發明,而是對人類社會形成後的傳統美德的一種歸納和提煉。道德不是儒家地專利,世上沒有周禮之前,有比干之忠,亦有費仲之奸;儒家不受重視時,有蒙恬之忠,亦有趙高之奸;待到周禮儒術倡行於天下時又如何?照樣有岳飛之忠和秦檜之奸。忠於奸,道德與非義,這些現象不會因為儒家的存在與否而消失或產生,治理一個國家的保障,是法律和制度。他的手下沒有對法進行過系統研究的人,少正卯做為法家先驅,正是他急欲求取的人才。

    慶忌歎道︰「可惜,我們現在對魯國鞭長莫及,如果少正卯無恙,他不會來我吳國。若是他真的有了事,我們想救也來不及了。」

    范蠡略一思索,說道︰「大王既看重此人,我們不妨做些努力。若能救得他性命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沒有損失。」

    慶忌攤手道︰「寡人在魯國只有一些耳報斥侯,如何及時救他性命?」

    范蠡微笑道︰「不是還有小蠻姑娘和搖光姑娘嗎?兩位姑娘在關係到整個家族前程的婚姻大事上做不得主,卻不代表她們在各自的家族事務中毫無影響,若是她們能讓季氏、叔孫氏對這個少正卯關照一下,孔丘就是想殺他,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小蠻……很難……,不過搖光……」,想起搖光平素在叔孫玉面前說一不二地模樣,慶忌眼楮一亮,連聲道︰「不錯不錯,可以一試,寡人這就修書一封給搖光,讓她想辦法照拂一下。」

    慶忌急急返回殿中寫就一封書信,著人快馬加鞭送往魯國。這個法子能起多大作用他心裡也沒準,如今只能盡人力而聽天命了。

    午後,天色逾加陰沉,雪下得也更密了。范蠡告辭回府。慶忌則小睡了一刻。待他醒來,雪已經停了,天色也漸漸放晴。

    慶忌起身,讓幾名侍女為他著裝打扮,旁邊一個寺人拿著記事板向他稟報些事務︰「喔,還有一事。方才成秀交接了糧草來見大王,大王正在午睡,成秀便回府去了,說是……」

    「成秀?」慶忌目光一轉︰「唔……,寡人原給他一月之期,念他奔波天下操辦糧草,一直沒有催促,如今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嘿。我不去問他,他也裝聾作啞不提此事了……」

    他張著手,兩個俏婢正彎著腰給他繫著玉帶。^^^^慶忌對那寺人吩咐道︰「去,叫人準備車仗,寡人馬上要去成大夫府,還有。不要先行讓他知曉。」

    那寺人答應一聲,連忙跑出去安排出行,慶忌收拾停當,把劍往腰間一掛,披上一件龍鳳飾紋的大氅,大步走了出去。

    一輛輕車緩緩向王城北宮門行來。車後跟著兩名騎馬的武士,到了宮門前,守門士卒攔住他們去路查驗身份和進宮地腰牌,那趕車的御者拉住韁繩笑道︰「車上是夷光姑娘,要進宮看望大王。」

    轎簾掀開,裡邊探出半個身子,一個清麗少女,渾身裹在雪白的貂裘裡面,頭上戴著連衣的帽子。帽沿滾著兔毛,只露出一張俊俏白嫩的小臉,她向幾名站宮武士啟齒一笑,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兵大叔,大王可在宮中麼?」

    施夷光可是姑蘇王宮地一位特殊貴客,進出無禁,一向極受慶忌寵溺。宮中武士盡皆知曉,而且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毫無驕縱之氣地可愛小姑娘,一見是她,那守宮將領忙雙手將腰牌交還御者。露出笑容道︰「午後大王小睡了片刻。此時大雪初晴,大王應該還在宮中。姑娘請進。」

    「多謝兵大叔。」施夷光縮回車中,有兵士推開宮門,御者揚鞭驅馬入宮,兩個隨行武士翻身下馬,進了宮門耳房歇息。

    此時慶忌已出了南宮門,騎著馬,在數十武士地護擁下飛騎去了成秀大夫府。

    大雪初停,成秀府的家人們正在用木鏟掃帚清除積雪,院中堆起幾座雪堆,慶忌一行人在門口下了馬,便大步走進院中。

    一個家將忙迎上來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未經通報便闖進……」

    楚傑提著馬鞭打斷他道︰「少廢話,大王駕臨,成秀呢,快叫他出來接駕。

    「哎喲,噯……是是……」那家將嚇了一跳,看了楚傑身旁身披大氅昂然而立地慶忌一眼,轉身便跑,跑出兩步,想起應該先向大王行禮,忙又轉過身來,不想卻幾乎一頭撞進慶忌懷裡,慶忌一把按住他肩頭,笑道︰「別跟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必行禮了,也無需通報,帶寡人前去。\\\\\\」

    「是是,」那家將點頭哈腰地說著,引著慶忌繞過前廳向後院行去。

    慶忌能闖成秀的房子,卻總不至於直接闖進他的房間,到了後院一處已清掃的乾乾淨淨地雅軒前,那家將向內大聲稟報︰「大王駕到。」

    片刻功夫,成秀急匆匆迎了出來,一見慶忌,大驚道︰「大王怎麼來了,臣有失遠迎,有罪,有罪……」

    成秀說著,長揖施禮,慶忌笑道︰「不必拘禮,咱們入內再說。」

    「是是,」成秀連忙肅手讓客,慶忌當先入內,目光一掃,只見這是一排三間的一套房子,左右房間,懸著一道門簾,正屋是客堂,燃著兩個火盆,暖意融融,席上放著一張几案,案上有幾盤精緻的小菜,還有一壺、一杯。

    「大王,臣……正在府中小酌,不知大王駕臨,還未及收拾,這個……這個……臣馬上叫人撤去酒席。」

    「不必了,寡人是客,哪能反客為主呢,」慶忌笑吟吟地道。

    他走過去,大模大樣地在席上坐了,瞥了案上酒宴一眼,微笑道︰「成卿不是納了四個美人做妾麼,怎麼一人獨酌,卻不讓她們陪伴?」

    成秀搓手笑道︰「臣今日剛剛回府,身子有些疲乏,原想小酌一番便去歇息。所以未曾使人陪伴。」

    「哦?」慶忌又瞥了那案上的幾道小菜一眼,說道︰「成卿這段時間奔波於各國,的確是辛苦了。你為我吳國運來大批地米糧,勞苦功高,寡人心裡都是有數地。

    「大王過獎了。其實……成秀從商時,也是時常奔走於天下的。倒談不上辛苦,何況大王並沒有虧待了成秀,所運米糧,都按價而購,成家也獲益匪淺。===」

    「嗯,寡人知道你的才幹和興趣都在經商上,年紀輕輕,又無****歷練,這個官兒你做的很是撓頭。再加上你近來一直忙於籌措米糧的事,所以雖給了你大夫之職,卻一直沒有按排朝中地職司給你。」

    慶忌說到這兒,看了看侷促不安地站在那兒地成秀,說道︰「你坐吧。一國諸卿之中,有司農、司吏、司兵、司法、司學之官。但是商業從來都沒有列入其中。在寡人看來,商業之重要,在百業之中實列前矛。昔日管仲治齊國,便尤重商業,方才一舉奠定齊國的東方大國地位,當時臨淄城四萬兩千家。二十餘萬人,其中以工商為業者一萬兩千家,六萬餘人,佔去全部人口的三分之一。

    東方魚鹽,西方皮革,南方象牙,北方馬匹,中原農副手工業品……,天下之大。地域廣闊,又有諸國林立,壁壘森嚴,商如人之血脈,無商之流通,百業難興。我吳國偏居東南,無凍餒之人,亦少千金之家,要想國富民強,商業不可不興。」

    興商。則士民逐利之心更重。禮法制度對社會的約束力就更弱了,禮樂崩壞的速度會加速崩潰。但是上古的那種小農經濟時代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過去,如果為了堅持和迎和已經不再適用的禮樂制度,一味的強調新事物地負面性,用統治者地權力強行抑制會破壞禮樂教化制度的新事物,而不是去改革制度讓它來適應新事物,只能是因噎廢食,遲滯社會發展進程。

    慶忌也知道,把農民固定在他們的土地上,弱化商業的流通作用,讓百姓們最好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來往,一輩子別離開家門十里地,完全不知天下事;再罷黜百家思想,在大一統的國家裡,讓所有地人只學一種大一統的思想,只為一種大一統的理論服務,對當權者來說,才是最有好處的,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鞏固他的統治,讓他地王朝延續地時間更長一點。

    然而對擁有未來兩千年大致走向記憶的他來說,他知道,那樣做地結果僅僅是讓一種本該結束歷史使命的制度和觀念繼續苟延殘喘下去,該來的最終還是會來。他知道,歷史上商業最興旺發達的時代有三個黃金時期,第一個就是春秋戰國時期,而且這個時期由於諸國林立,通商是國家必須的需要,還受到諸國的支持和重視。第二個黃金時期是唐宋,由於朝廷重視商業,才使國家變得極其富有;第三個時期是明清,儘管當時思想已日趨僵化,可是隨著人口的增加,諸國地交往,商業已不可避免。仍想拒絕它的到來的滿清,最後被人用堅船利炮強行轟開了大門。

    如果一個統治者能用他手中的權力制定一些政策,把一種隨著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本該適時出現的東西強行壓制數百上千年,那麼採用另一種哲學思想治國的統治者,就一定能用他制定的國策,讓它適時出現、興旺、健康地發展。

    慶忌正在小心翼翼地進行嘗試,目前已經取得的成功,對各種政策推行的順利,堅定了他的信心,他沒有照搬商鞅那一套,在他看來,適合秦國地不一定適時吳國,商鞅所用地那一套變法內容也未必是完全正確的。他在法治上過於殘酷地政策,慶忌便不想採用。商鞅在經濟上是重農抑商的,慶忌卻要先農後商,重農興商。他要走自己的路,要對既有的經驗去蕪存精,取優棄劣,而不是生搬硬套別人的經驗。

    慶忌道︰「寡人打算待時機再成熟一些,便設立專司商業的官員,到那時,相信你就能一展所長,大顯身手了。」

    成秀見他突然到訪,似乎只是想和他探討探討商業,就未來的職司安排事先通通消息,心中漸漸安定下來,這才省起款待之道,連忙答應著說道︰「大王還是頭一次來到臣的府邸,臣不勝歡喜之至。不如臣撤去殘席,再上新宴,陪大王暢飲幾杯如何?臣府上有四個舞伎,是臣前些時日經過晉國時重金買來的犬戎美人,與江南女子相比,實是別有一番味道。」

    「哦,犬戎美人麼……」,慶忌忽地瞟了他一眼,成秀心頭怦地一跳,只聽慶忌說道︰「成秀,令姊成碧,如今可有下落?」

    成秀立時慌張起來,期期地道︰「這個……這個……,臣……臣還沒有打聽到姐姐的下落。」

    「這幾味菜……」慶忌端詳著盤中餐,輕歎道︰「鹿膾、菌羹、炙魚、醢芥……,都是成碧喜歡吃的東西,寡人睹物思人,哪有心情品嚐美味,欣賞歌舞呢?」

    廳外新雪初晴,廳中成秀額頭上卻冒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訥訥無法言語。慶忌忽地臉色一沉,喝道︰「成碧已經幾個月沒有音訊,你忙於國事,無暇尋她,那也罷了。可是……你於諸國忙於運糧之際,還有閒情逸致搜羅天下美人,就不能抽出點心思尋找她的下落麼?」

    「臣……臣也曾囑人到處尋找,並非……並非不聞不問……」

    「可寡人卻一點也沒看出來!」慶忌打斷他的話,臉色更見陰沉,森然道︰「成家的基業,是成碧一手所創。成秀,寡人問你,是不是你見利起意,圖謀一家之主的位子,所以昧了良心,害了自己的胞姊?」

    成秀一聽嚇的雙膝一軟,  一聲跪倒在地,大呼冤枉道︰「臣冤枉,臣冤枉啊,臣豈敢昧心欺天,做下如此神人共憤的事來,成秀敬姊如母,做夢也不敢想對姐姐不利啊。」

    「那麼成碧如今安在?」慶忌摘下佩劍,「啪」地往案上一拍,劍眉一挑,厲聲喝道︰「你可知欺君罔上,亦是死罪一條?」

    成秀連連叩首︰「臣不敢欺君,臣實實不知,實實不知姐姐下落。」

    「寡人今日就想知道她的消息,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呢?」

    「唉!大王……請不要難為他了,妾身不想見您,自有妾身不得已的苦衷,大王……這又何苦……」

    身後忽地傳出一個幽幽的聲音,慶忌身子一震,霍地轉身,失聲叫道︰「成碧!」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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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訓妻

    門簾兒微微搖晃著,一個身著蘭色碎花三繞魚尾曲裾深衣的女子正站在門前,她頭上戴了一頂帷笠,垂下的紗帷直到頸下,紗帷是黑色的,將她的容顏完全遮起,裊娜的身段一身風流,寬寬的束腰,束腰上又系一條翠色的絲帶,繫起她欲折的輕腰,呈現出動人的曲線。

    一年多不見,她的體態風姿仍是那樣迷人,雖然被衣冠遮得緊密,看不到她艷光四射的嬌美面孔,但是她由頭到腳,無論是站姿步態,一舉一動,無一處不媚,哪怕是抬一抬衣袖,折一折柳腰,都別有一番味道。

    「姐……」成秀還趴在地上,抬著頭呆呆地看她。

    「你先出去吧。」成碧款款向前,輕輕說道。

    「喔,好……」成秀連忙爬起來,匆匆退了出去。

    慶忌挺身欲起,成碧攸然退了幾步,惶聲阻止道︰「大

    慶忌頓住身子,訝然道︰「成碧,你怎麼了?我們分開有多久了?去年秋上,我離魯赴衛,如今已一年有餘,這一年多來,我奔走各國,絞盡腦汁地忙於復國之戰,可是我一直沒有忘了你,怎麼如今相見,你反而生分起來?」

    慶忌目光微微一閃,臉上露出猶疑之色︰「你……你不會是另有了心愛之人吧?」

    成碧啐了一口,嗔道︰「你倒想……」

    慶忌放鬆下來,微笑道︰「沒有就好,那還有什麼問題呢?可是怪我沒有下大力氣去尋找你麼?成秀一直在我身邊。從他那兒你該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這一年多來我從不曾有一日閒著,實是分身乏術。你既已到了姑蘇。為何不與我相見?」

    成碧與他隔桌輕輕坐下,定定地看著他。她的容顏遮在紗帷之下,帷笠垂下的紗帷在眼楮處只有一層,再往下才加厚了幾層,完全遮住了她地面孔,因此那雙妙目仍能看得清楚。

    「大王,大王分身乏術。人家……何嘗不是難得脫身,妾身……其實也是今早才隨成秀的車隊趕到姑蘇。」

    「那你也該馬上告訴我呀,成秀這小子,聽說我在午睡,居然溜回來了,連點輕重緩急也分不出來。」

    她定定地看了慶忌半晌。幽幽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地垂下眼簾,長睫輕顫,似在忍淚。

    慶忌心中不由一緊,急忙追問道︰「成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倒是告訴我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成碧一雙素手輕輕擱在桌上,那手白皙潤澤。修長的手指、光滑地手背,粉酥酥地肌膚隱隱透出紅潤的血色,就像兩朵輕輕舒展的蘭花,慶忌伸手欲握,成碧攸地縮了回去,好像生怕被他碰到。

    「成碧,你到底怎麼了?」

    慶忌終於變色,腦海中不自禁地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她來了姑蘇,當然是為自己而來,可是既然來了。為什麼卻又避而不見?她到底怕些什麼。難道……,亂兵之中。像成碧這樣少見的美人,本是別人垂涎的目標,她長途跋涉由魯到楚,一路上,莫非……莫非有人……

    慶忌臉上忽地湧起一片戾氣,厲聲說道︰「成碧,是不是有人欺侮了你?告訴我,他是誰?」

    紗帷微微向內抽動了一下,似乎成碧吃驚地吸了口氣,然後她帶著點古怪意味地眼神瞥了慶忌一眼,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不肯見你,只是因為……。唉,大王沒有忘記成碧,成碧就知足了,今日能見大王一面,我的心願已了,咱們以後……以後不要再相見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急急向房中閃去。

    慶忌一急,跳起身來追過去,一手捉住她地皓腕,一手霸道地攬住她的纖腰,喝問道︰「站住,你吞吞吐吐的,要急死人是不是?快說,到底是什麼事?」

    成碧掙了一掙,卻掙不開他的大手,慶忌的大手攬在她腰間,按在她的小腹上,著手處柔軟平坦,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纖細地小腰盈盈一握,與那豐臀比起來,顯得驚人的纖細,可是觸手卻腴潤結實,不顯單薄。

    慶忌把手收緊,在她耳邊輕聲道︰「一年多不見,碧兒的腰肢柔腴了許多,撫摸起來手感極妙。」說著,他把身子也貼了上去,隔著柔軟的絲袍,緊緊抵在成碧渾圓挺翹的玉臀上。

    慶忌這一使力抱住,成碧身子一陣酥軟,幾乎要癱倒在他懷中,她的雙眼迷醉了剎那,忽又恢復清明,急急地低聲說道︰「大王,放開我。」

    「那麼你就給我一個放你走的理由。」

    「你真的想知道?」

    「不錯。」

    「好,那你放開我。」

    慶忌疑惑地慢慢放開手,成碧轉過身,退了一步,倚在門框上,酥胸劇烈地起伏著,挺拔的峰巒微微顫動。

    「你說吧,為什麼……要躲著我?」

    「大王……,成碧……讓袁素保護著成秀先行趕去楚國見你,把我成家用幾年功夫建立地消息暗樁聯絡圖交給大王,以助大王成事。妾身自己,則想以假死之術脫身,於是……妾身安排好一切後,便起程返回曲阜,按照妾身的意思,是要在途中安排人手假扮匪盜,造成被劫而死的假象,然後取道東夷南下,自水路而上,去楚國尋你。」

    「嗯,天下大亂,走水路的確安全些,那麼可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慶忌沉住氣問道。

    「是……,人算不如天算,成碧沒有想到,還沒有趕到妾身的人埋伏地點。卻遇到了真的匪盜,我的人保護妾身拚命殺出重圍,逃出了這條性命。可是……」

    「可是怎樣?」

    「可是……妾身地馬車中了火箭起了火。當時急於逃命根本不及撲救,妾身的臉……」

    成碧聲音淒婉,手顫巍巍地撫上臉頰,慶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急急問道︰「你地臉怎樣了?」

    成碧凝視著他,哀聲道︰「大王,你不要問了好不好?成碧。這一輩子不曾真心喜歡了一個男人,直到遇上了你。妾身和大王有過最美好地一段時間,妾身已經知足了。大王,你就當今日沒有見過成碧,就當成碧已經死在了魯國,妾身只要你……只要你還記得成碧最美的時候。記得你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人,成碧余願足矣。」

    成碧說完返身就要逃進房去,慶忌一把抓住她地手臂,厲聲說道︰「我不信,你騙我是不是?」

    成碧定定地看他半晌,忽地一把掀開紗帷,慶忌見了倒抽一口冷氣,攥著她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鬆了開來。成碧看到他的反應,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淒然笑道︰「你看到了?死心了?我……我……」她咬了咬唇,匆匆放下紗帷,忍淚閃進簾內,一個聲音從房中幽幽地傳了出來︰「大王,請回宮去吧,只求你還記得……記得當初的成碧就好,如今成碧已……已死於盜匪,不在人間了。」

    慶忌呆呆站在門口,半晌不發一言。方纔那一眼,真地把他驚呆了。成碧半邊臉仍嬌美如昔。可另外半邊臉卻疤痕纍纍,肌肉虯結。可怕至極。她的面孔,現在就像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讓人半晌還心有寒意。

    房中傳出一陣急去的悉索腳步聲,成碧已經閃身逃開了,慶忌一隻手舉在空中,過了半晌,忽然拔足追了進去。

    一進房門,先是一組屏風,繞過屏風,是由木格和屏風劃分開來的幾個空間,正中最大的一處是一間臥房,成碧坐在榻上,背向著他,肩膀抖動著,似在輕輕飲泣。慶忌慢慢走過去,在屏風口站了一陣,舉步向前,輕聲喚道︰「碧兒。」

    成碧身子一顫,攸地轉過身來,訝然道︰「大王。」

    慶忌走過去,也在榻上坐了,輕輕握住她的手,成碧微微縮了縮,便由他握著,眼楮裡閃爍著膽怯、希望、期盼、逃避種種複雜矛盾地神色,看得出來,她也不想與慶忌分開,卻又害怕在心愛的人眼裡看到厭惡的神色。一股憐惜之意油然而生,慶忌柔聲說道︰「碧兒,如果不是為了來見我,你不會遭此大難,你的命運不會這樣發展,都是我害了你。跟我回宮去吧,我不能讓你的臉像當初那樣美麗,但我會讓你比以前活的還要開心。」

    「大王,你……」成碧的身子顫抖起來︰「你……你沒看清我的模樣嗎?成碧現在的樣子好醜好醜,連我自己都厭惡看見那副模樣,你會不在意嗎?」

    「我當然在意!」慶忌抓著她地手,認真地說︰「如果說了我看了沒什麼感覺,那是騙人的,如果能讓你恢復以前的模樣,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是這世上沒有那麼高明的醫術。這是無法挽回的遺憾,但是你要是以為因為你的模樣變了,我就會拋棄你,那你就錯了,隨我回王宮去吧,在那裡沒有人敢嘲笑你,沒有人敢反對我接你入宮。」

    成碧眼波一閃,慢慢垂下了頭,幽幽地道︰「妾身知道,大王已遣使向季氏、叔氏求親,還有……秦國小公主……」

    「那有什麼關係,如果說以前小蠻敵視你,我會努力說服她,努力讓你們和好。可是如今你這樣的情形,她要是敢對你說三道四,我馬上把她退回娘家去。」

    「為什麼?」成碧霍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因為你覺得愧欠了我,是不是?大王,你要接我進宮,其實只因為你覺得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副模樣。你要給我一個名份,把我養在一處宮殿裡,補償你的虧欠,對我這樣醜的女人。那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從此以後就可以不聞不問了,是不是!」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給你一個名份。從此不聞不問?我是那樣地人嗎?」

    成碧慘笑道︰「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你不嫌棄?你還愛我?你是吳國大王了,想要什麼樣地美人沒有,你連一根手指都不會想再沾上我的身子。」

    「放屁!你太偏執了,如果感情那樣容易改變,除非我一開始就只是迷戀你地姿色,而對你這個人毫無感情,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地。不是嗎?」

    「或許……曾經是……,但現在……」,成碧「刷」地一下摘下帽子,挑釁似地向他冷笑︰「大王,請看清楚我現在的模樣?你真的不嫌棄?你還敢沾我一下麼?」

    慶忌一字字地道︰「慶忌不敢欺天,捫心自問。我真的很怕看到那張臉,這與真心與否不相干,只是對美與醜的自然反應。可是,有什麼關係呢?我仍然愛你,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我還會和以前一樣,和你盡享魚水之歡,你還可以給我生一個……不,是許多孩子……」他柔聲說著。從成碧手中奪過帷笠,重又給她戴上,說道︰「人人都有缺陷,不能看,那就不看,這不是自欺欺人,是因為我只想記得你美麗的地方。我會永遠記得你最美的時候,記得我地碧兒第一次把她完完整整地交給我時臉上的那抹嬌羞,我們照樣可以親熱,照樣可以……抵死纏綿。」

    慶忌說著。伸手一扯她的腰帶。成碧驚呼一聲,衣衫已然敞開。一對羞怯挺立的玉峰傲然峙立在慶忌的面前,粉瑩瑩顫巍巍的,白皙粉嫩地椒乳與俏立的嫣紅乳珠相映生輝,慶忌攬住她的腰肢,隔著紗帷抵住她的前額,柔聲道︰「你看,它們仍然那麼美麗,我仍然那麼迷戀你,什麼都沒有改變,是不是?」

    慶忌知道女人最在意她的容貌,尤其是成碧這樣本來國色天姿的美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對她心理的打擊可想而知,他現在必須用實際行動讓她知道她燒燬的容貌不會成為他們在一起的障礙,讓她知道他仍愛著她,願意與她親熱,才能打開她地心結,於是再不怠慢,這句話說完,已經將她推倒在床上,吮住了她的乳珠。

    她的身子更加成熟了,慶忌覺得,她的體香中還帶著股淡淡的乳香,這是以前所沒有過的味道,她的身子仍然新鮮可人,肌膚更加柔腴而富有彈性,那對凸起的凝脂玉峰在慶忌的愛撫下立即挺拔起來,她嬌呼了一聲,似乎被慶忌的輕輕一下吮吸抽去了全身地力氣,本去推他胸膛地雙手無力地落了下來。

    慶忌俯壓下來,壓住那對豐挺的堆玉雙乳,一邊分著她地衣衫,一邊向上吻去,成碧發出一聲細若游絲的呻吟,被慶忌按住香肩,把她的身子俯翻在榻上,然後將她的衣衫緩緩抽理。

    光滑的粉背、纖細的腰肢、渾圓如球色如蛋清的一對粉臀,修長筆直的大腿,與那被黑紗遮起的頭臉相掩映,讓綺羅滿榻的閨床上散發出一種淫靡而神秘的感覺。

    「碧兒,看到了嗎,你的身子仍然是那麼修長豐膩,珠圓玉潤……」慶忌心神俱碎地讚美著,大手順著香肩優美的曲線滑向光滑的脊背,滑向渾圓挺翹的玉臀。

    「嗯……」成碧完全放棄了抵抗,沉醉在他的愛撫中,嬌軀微微扭動著,一雙大腿緊緊地並起,口中發出細細的呻吟,令人銷魂。

    慶忌解去衣帶,用他的實際行動向成碧展示他的真情了,他把成碧拖到了榻邊,讓她的頭臉貼在榻上,纖細如柳枝的腰肢塌下,豐潤飽滿的玉臀翹起,雙手緊緊抓著她豐膩柔潤的肌膚……

    被翻紅浪,巫山雲雨,閨床上的情慾之潮也不知起伏了多久,兩具汗津津的裸體才緊緊覆壓著癱倒在床上,成碧的帷笠早在激烈的運動中被擠壓的變形,和錦衾一起捲到了一邊,滿頭如雲的秀髮鋪在榻上,遮著她艷若桃花的半邊秀臉。

    慶忌親吻著她的香肩,臉蛋。憐惜地愛撫著她貼在榻上地那半邊燒傷的臉頰,成碧趴伏在榻上,嬌喘細細地呻吟道︰「大王。碧兒知足了。知足了……」

    「說,還會不會怕我嫌棄你,會不會躲著我?」

    慶忌吮著她的耳珠,輕輕地問,成碧難耐地扭動著圓潤地身子,媚眼如絲地呻吟︰「不……不會了,大王。讓……讓人家歇一會兒,骨頭……骨頭都酥麻得沒了力氣……」

    慶忌忽然呆了一呆,身子忽然繃緊起來,他急急爬起來,看看手中抓著地東西,然後驚訝地翻過成碧的身子。然後咬著牙根,怒不可遏地叫道︰「成、碧!」

    成碧夫人紅唇鮮紅濡濕,雙眸迷離如霧,潮紅的臉上滿是細密的汗水,嬌慵地躺在那兒,張開雙臂想抱住慶忌,紅唇中喘息著喚道︰「大王……」

    「你的皮……掉了!」

    「嗯……什麼?」成碧抬起一雙迷迷濛朦的眼楮,正對上慶忌一雙噴火的眼楮。

    「我說,你被火燒傷地臉皮掉了!」慶忌攥著手中一塊東西。惡狠狠地揮舞著說。

    「啊!」成碧一雙杏眼圓睜,呆了片刻,忽地發覺大事不妙,她掙扎著爬起身子向前逃去。兩瓣渾圓飽滿的玉臀從慶忌的鼻子底下一晃而過,慶忌恨恨地丟掉手中的假臉皮,揚起大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

    「啪彷彿趕車的車老闆在空中揮響一記快樂的鞭花,脆而響亮。

    「啊!」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房中,披頭散髮逃到軟榻一角地成碧抱著一個枕頭。杏眼圓睜。心驚膽戰地看著前面,慶忌赤裸著魁梧如山的身體站在她的面前。就像阿諾州長扮演的終結者T800從時空隧道突然出現時的模樣,向她一步步俯壓過去。

    「好啊你,怕我只是利用你,只是迷戀你的容貌,還要試探試探我,是不是?」慶忌咬牙切齒地一步步逼近。

    「你……你你……你不能再打我了,人家好痛,屁股都沒有知覺了。」成碧舉著枕頭擋著臉,戰戰兢兢地說。

    「!誰說我不能打你?」慶忌理直氣壯,聲震屋瓦,也不怕被人聽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還反了天了,居然這樣耍我,為了這麼個可笑的理由,居然整整一年不來見我,我不把你打成猴屁股,你不長記性!」

    「你……你就是不能打我!」成碧忽然把枕頭一扔,挺起飽滿的胸膛,很光棍地說︰「如果你再繼續毆打本女王,東夷四十八支部落聯盟的軍隊,就向吳國宣戰。」

    「 ,你膽子不小,還敢跟我叫囂,向我宣……你……你……你說什麼?」

    慶忌一下子瞪大眼楮,嘴巴張開,驚奇地叫道。

    「……就這樣,我安排好曲阜地一切,然後假死,取道東夷趕向早已停在大江上的座船,結果卻被聽說齊人揮兵南下正召集部落勇士準備組織聯盟反抗的風部落當成奸細包圍起來。

    他們搜查了妾身攜帶的東西,妾隨身攜帶的寶物中有一件古物,是昔年少昊帝的隨身飾物,那是妾身當初做生意時,被人拿來典當的。平常人並不知它的來歷和珍貴之處,可那風部落的族長卻在族中聖地的壁畫中見過它地模樣,他因此問起我地出身來歷。

    妾身想,既然趕去楚國也不會馬上與你見面,倒不如……說不定反會對你有所幫助。況且,成碧已死於盜匪,我總得給自己個新身份,才便於日後與你相見,若不然,這一生便只能是你隱於幕後的女人了,成碧……實在是心有不甘。」

    兩個人已經穿好了衣服,成碧很委曲地揉著屁股,撒著嬌地想坐進慶忌懷裡去,想像以往一樣在恩愛之後再享受他一番輕柔愛撫,卻被慶忌板著臉拒絕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一邊,表功似地說起自己的經歷。

    「人家不是非要等這麼久才來見你,是直到現在才能脫身來見你。其實……你今天就算不來,人家也會找機會約你相見的。」

    慶忌哼了一聲︰「約我出來,然後再試我地真心。如果寡人見你臉上有傷,花容月貌全都毀了便掉頭而去,那麼你也不會說出真相了吧?」

    成碧偷偷看了唬著臉的慶忌一眼。才沾沾自喜地小聲道︰「生那麼大氣幹嘛。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最傷心地還不是人家?幸好,幸好你沒有,人家現在不知有多開心……」

    慶忌一揚手,成碧趕緊一縮脖子,眨著一雙嫵媚地眼楮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慶忌啼笑皆非地又放下手。歎道︰「我說呢,怎麼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東夷諸部落會巴巴的主動來投靠我,而且還懂得送上神龍骸骨作為賀禮,為我大壯聲勢。」

    成碧見他氣性漸消,臉上緊張的神情也慢慢放鬆下來。她唇角俏皮地向上一彎,含情脈脈地瞟了慶忌一眼,柔聲道︰「你沒有因為人家變醜了就拋棄我,人家開心的很,人家對你的這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慶忌沒好氣地向她翻了翻眼楮,又想教訓她一番,成碧一見趕緊聰明地引開話題︰「不過這件事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辦成的,少昊帝在東夷人心中雖有至高無尚地地位,可他畢竟是上古年間的人物。東夷諸部落的族長們並不傻,他們未必會根據少昊遺世的一件信物便認定我這個嬴蟬兒的身份。再說,即便明確了我的身份,年代相隔如此久遠,他們也不會對我這個少昊後人地命令奉行不渝。

    只不過,我的出現正當其時,東夷人的命運岌岌可危正需要一個能號令所有部族的人物的時候,我這個少昊後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不管這些族長們是真信還是假信,是願意聽從我的命令還是不願意。他們都不遺餘力地為我造勢。宣揚我的身份,鞏固我的地位。可現在齊魯議和地消息已經傳開。四十八部落中有些族長想解散聯盟,仍回歸各自部落散居的情形……」

    慶忌聽到這裡終於被她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關心地問道︰「那麼現在情形如何?」

    成碧得意地嬌笑道︰「哪兒那麼容易,我可是他們費盡心機才樹立起來的號召東夷子民的一桿大旗,現在他們想推翻這桿大旗,難了!他們不信我的身份,可東夷各部落無數的普通百姓們堅定不疑地相信,而且,四十八個大小部落中,如今真正投靠了我的也不在少數,那些只是想利用我的人如今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可是我不想東夷人內部再起爭端,諸部落之間一旦發生內戰,那時會有些什麼變數很難預料,所以人家……」

    她挪到慶忌身邊,邀功似的挎起他的胳膊,撒嬌道︰「所以人家只好來見你,總得叫你知道了人家地身份,你才不會懷疑嬴蟬兒地用心和目的,竭力支持配合呀。」

    慶忌見她撒嬌扮癡,一味討好奉迎,終究不忍再生她地氣,便哼了一聲道︰「以後,可不許再因為疑心病騙我瞞我,否則……」

    「知道啦知道啦」成碧夫人像個小女孩似的,挎著他的胳膊,把臉貼上去,甜甜地說︰「你今天這樣對我,人家不知有多開心……」

    「屁股還痛麼?」慶忌攬過了她的纖腰,輕輕撫上她的翹臀。

    「嗯……,人家的屁股到現在還沒感覺呢,一定是腫的麻木了,大王下這麼狠的手」,成碧趁機攬住他的脖子撒嬌。

    「活該,叫你騙我,再有下一次,可不會這麼輕易的饒了你……」

    天色很晚很晚的時候,慶忌大王才從成大夫府起駕回宮。成秀站在府門外,抻著脖子看慶忌的車駕去遠了,便一提袍子,拔腿便往後院跑。

    「姐姐,大王說以後不能再騙他?」

    「是呀。」成碧漫不經心地對弟弟答道,她螓首微側,正對著青銅菱鏡修飾自己的蛾眉。

    成秀在房中扼腕踱步,憂心忡忡地道︰「那可怎麼辦呢?姐姐不是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還在瞞著他嗎?」

    「你怕什麼?」成碧白了他一眼,吹噓道︰「真是不成器。方才大王知道我在試他後,只被我溫言軟語一番,不也沒了脾氣,既沒大聲跟我說過一句話,也沒動過我一指頭。」

    成秀一聽頓時放下心來︰「真是這樣嗎?大王沒有不悅?沒有責備姐姐?」

    成碧洋洋得意道︰「當然沒有,也不看看你姐姐是何等手段?」

    「那就好,那就好……」

    壁櫃前,侍女小荷把一罐剛剛用去大半的主治消淤化腫的藥膏放進匣內,雙肩不住抖動,小臉憋的通紅……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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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紅鸞星動

    慶忌剛剛回到宮中,便有寺人迎上來稟報道:「大王,范少宰在議政殿候您多時了。」
    「哦?」慶忌微吃一驚,此時天色已晚,范蠡仍在宮中等候,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慶忌忙把馬鞭一丟,收斂重逢成碧的喜悅,快步向議政殿趕去。

    議政殿內,壁上燭火搖曳,室中有些昏暗。國家初建,用度拮据,按照慶忌的吩咐,宮中晚間用來照明的蠟燭也裁減了許多,因此大殿中光線並不明亮。

    在殿角放著一張床榻,用羅帷遮著,慶忌平素議政疲乏時便在這裡歇息,此時范蠡便坐在榻邊,正背對著殿口。慶忌入內,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范蠡聞聲回急欲起身,身形甫動,肩動已被人按住:「罷了,范卿有何要事這麼晚……咦?小光也在。」

    范蠡被他按著起不得身,便苦笑著拱拱手:「是,臣豈敢深夜叨擾大王。只是……夷光這孩子入宮來尋大王,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夫人和小女掛念的很,是以臣來入宮接她。不料……這孩子等候大王有些倦了,臣來時她睡的正香,臣不忍喚醒,又覺此舉有失體統,便對人說有要事待奏與大王。」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又道:「其實事情倒有一件,不過明早稟報大王也是一樣的,」

   「哦,夷光幾時入宮來探望寡人的?」慶忌放低了聲音問道。

   范蠡也小聲答道:「今日午後,大雪初晴時。」

   慶忌彎著腰看。自己的臥榻上蜷著一個小人兒,一身雪白錦貂地裘衣還裹在身上,側臥如弓,一隻小手墊在腮下。滾著兔毛的茸茸袖筒襯著那張俏美靈秀的小臉蛋,她的腰間繫著紅色鏤空繩結地束帶,腰帶上還插著一柄小刀,那是慶忌送給她的的那柄魯削。

   旁邊一條錦被是慶忌午睡時用的,也不知是她自己拉來蓋在身上的還是范蠡怕她著涼為她打開的,此時卻被她踹到了腳邊。因為殿中置著四個火盆,小丫頭又身著錦裘。所以倒是一點也不覺寒冷,紅撲撲地小臉已睡出微汗。

   慶忌不禁笑出聲來:「這丫頭睡的倒香,此時喚起來一出殿門就要著了風寒了,別喚她起來了,一會兒使寺人安排一下。你也宿在宮中,明日再接她回去便是。」

    慶忌也在榻邊輕輕坐下。向范蠡問道:「你方才說有什麼事,要明早稟報於寡人。」

    范蠡微笑起來:「臣,要向大王道喜啦。」

    慶忌沒來由地想到成碧,心中一虛,忙道:「喜從何來?」

    范蠡笑道:「恭喜大王,臣今日收到消息,秦國國君已經答允與吳國聯姻,將季嬴公主出嫁於大王,求婚使與秦國使者正在返回地路上,快馬傳報說。要我吳國遣迎親使去迎接季嬴公主。於明年三月花開時節,赴吳完婚呢。」

   「哦?」慶忌雙眉一挑:「此去秦國山路水遠。只剩不到四個月的時間,那倒要快些籌備了。」

    這是一樁政治婚姻,秦王允婚,代表著一樁政治聯盟開始締結,慶忌也鬆了口氣:「好極了,秦國國力雖不能與齊晉相比,但是在天下諸侯中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它的特殊地理位置,一量與我吳國結盟彼此遙相呼應,對楚國就要產生極大的影響。」

    范蠡欣然道:「正是,與秦聯姻,不僅可以大大消除可能來自楚國地威脅,而且……我們還可以藉由季嬴公主與楚太后的關係在楚國發揮更大地影響力。楚王年幼,如今楚國是孤兒寡母,奸臣當道,對楚太后和楚王來說,他們最大的威脅就是權威日重,囂張不可一世的費無忌,只要我們巧妙地利用楚國內部這種矛盾,便有機會把這個龐然大物掌握在手中,使其為我所用。」

    慶忌微微頷首,扶膝沉思片刻,說道:「范卿,這迎親使要派個得力的人才成,聯姻與秦國、說服於楚太后,這人既得精通外交禮儀,又得能審時席勢,隨機應變,口才也得好,須得能言善辯。寡人之意,便由你任這迎親使。你看如何?」

    范蠡略一沉吟,說道:「行人禮儀,臣不是十分熟稔,好在婚事已經商定,臣也能勉強應付。但此番出使秦國,一半的目的倒是在回程中的楚太后。臣是楚人,瞭解楚國情形,這是臣的長處。可是臣是楚人,如今卻輔佐了大王,費無忌使人加害於我的事既無實據,現在又不是和他公開為敵的時候,那是說不得地,所以恐怕許多楚國臣子都很難理解范蠡地行為,從而對范蠡懷有敵意,若是這些人從中阻撓,那對臣完成大王托付之事極為不利。」

    慶忌眉頭一緊,微微點頭道:「嗯,寡人倒是沒有思及這一點,這麼說來,你的確不便赴秦做這迎親使。可這迎親使,絕不僅僅是把秦國公主接回來這麼簡單,除了你,還有誰能擔當這個重任呢?」

    慶忌把手下得力地臣子逐個想了一遍,最適合做這種外事活動和搞些政治權謀的人只有范蠡和文種,而偏偏就是這兩個人又不適合在楚國公開活動,除了他們,自己在這方面的人才極為匱乏,而且這兩人是他的左膀右臂,現在手上有一大攤子事情,也不能把他們都派出去,慶忌一籌莫展,一時也沒了主意。

    范蠡眼珠轉了轉,說道:「臣熟悉楚國之事,雖不便公開露面,卻可從旁協助,出出主意,可為副使。只是……我們還需要一個能言善辯、機警過人的人來做迎親正使,畢竟許多時候都要這個人來拋頭露面,臣心中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只是……不知大王肯不肯。」

    慶忌大喜道:「是什麼人,你快講,范卿點將,寡人豈有不允之理。」

    范蠡觀察著他地臉色。低聲道:「這個人,就是郁平然郁大夫!」

    「郁平然?」慶忌先是一呆,隨即便沉下臉色,拂然道:「范卿和寡人開什麼玩笑,郁平然屢次三番與寡人為敵,害得寡人險些命喪魯國。他折了寡人多少人馬?梁虎子一條手臂。便葬送在他的毒計之下,寡人豈能用他?況且。他是闔閭的人,他的堂弟便死在英淘、梁虎子手下,豈肯為我所用?」

    「大王」,范蠡誠懇地勸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是各為其主。郁大夫自然竭盡所能,效忠於闔閭。而今大王才是吳國之主。情形自然不同。此人是個人才,而且恰是我吳國欠缺地外交人才,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吳國與天下各國之間,將是刀兵為輔、外交為主的局面,若此人能為大王所用,大王便如猛虎插翼了。」

    「范卿真是異想天開」,慶忌啼笑皆非地道:「郁平然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寡人,豈能為寡人所用?哦,對了。自他赴晉國成功遊說趙簡子發兵南侵之後便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現在哪裡?」

    「郁大夫現在……姑蘇大牢裡。」

    「什麼?」慶忌嚇了一跳:「什麼時候抓到他的,怎麼人都送進大牢了。還沒人稟報於寡人?」

    范蠡神氣有點古怪地道:「並不是咱們抓住了郁平然,而是夫差守姑蘇時,把他送進了大牢。」

    「夫差?」慶忌大為詫異:「郁平然對闔閭忠心耿耿,何以夫差把他投進大牢?」

    范蠡道:「臣也是輔政之後,處理獄中囚犯,於前兩天才甄明他的身份。此人出使晉國回來後,便到楚**前效力,受命押送那些楚國權貴回姑蘇。待大王兵圍姑蘇之後,他也被困在城裡。夫差為震懾全城百姓不生異心,便每日尋些小釁,把一些世族大家滿門屠滅,懸屍示眾。郁平然再三勸阻,惹惱了夫差,便被他投進了大牢,大王入城之後忙於重建吳國之事,一直也沒顧上理會獄中那些囚犯,郁大夫便一直被關押在裡面,和那些作奸犯科的囚徒關押在一起,著實吃盡了苦頭。」

    慶忌聽到這兒默然不語,范蠡見有些門道,便苦口婆心地勸道:「想當年管仲扶保公子糾,處處與公子小白為敵,他一箭幾乎殺了公子小白,彼此地仇恨較之大王與郁平然的恩怨亦不稍讓。可公子小白奪得齊國國君之位後,卻擇了吉日大禮接迎管仲入朝,終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郁平然是個人才,又曾被夫差不計功勞,投入大獄,受盡苦楚。如果大王能以德報怨,重用於他,何愁他不誠心歸降,為大王效力?大王,胸襟似海,方有百川歸流啊。」

    慶忌猶豫道:「可……使於秦,經於楚,兩樁事都是十分重要地大事,萬一他……,驟然付之以重任,你覺得可行麼?」

    范蠡道:「管仲可由階下囚一躍而為齊相,郁平然便不能由一階下囚,成為大王的持節使者嗎?何況,郁氏家族滿門老少都在姑蘇城中,郁平然安敢再生異心?真有什麼不測時,不是還有臣這個副使監視著他麼。」

    「嗯……」慶忌低頭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成,就按你說的辦,你去叫人準備一下,寡人這便與少宰大人親自去大獄裡,把郁平然那個傢伙從裡邊撈出來。」

    范蠡吃驚道:「大王只消下一道赦令也就是了,大雪茫茫,夜色已深,怎敢勞動大王身軀?」

    慶忌沒好氣地道:「不是你說,公子小白擇吉日著華服,隆重迎接罪囚管仲麼?既然要做,就做的徹底,他若仍不肯為寡人所用,嘿!那就有點不知好歹了,快去安排吧。」

    范蠡一笑,跳起身來便向外趕去。

    「大叔……」,不知何事,小夷光已經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在范蠡地教導下,她平常已只叫慶忌為大王,但是此時睡得迷迷糊糊地,不自覺地便又恢復了她最熟悉的稱呼。

    「瞧你睡的一頭汗。乖乖回榻上坐一會兒,待消了汗再起來。」慶忌自袖中摸出一方錦帕,為她擦擦額頭汗水:「什麼時候進地宮,等我等的很久了吧。」

    「嗯,」小夷光有些清醒了,她綻開笑顏道:「義父整天教我識字寫字、誦讀詩書、練習歌舞。真是好煩啊,只有來找大叔玩的時候。義父才不會教我東西。」

    「好啊你,還以為你想大叔了,原來只是拿我當擋箭牌。」

    「才不是呢」,夷光嬌憨地道:「人家也確實想大叔啊。」

    「是麼,那好。從明兒起,只要你一進宮。大叔就教你舞劍,在王宮裡,你也得學東西。」

    「好啊!」夷光雀躍著抱住他的胳膊:「是你說的,可不許耍賴,你一定要教我舞劍,夷光早想學一身真本領呢。」說著她興致勃勃地拔出魯削,開心地比量著。「別亂動,小心劃傷了手。」慶忌把刀子又插回鞘內:「一會兒大叔和你義父要出宮一趟,你今晚就住在宮裡好了,一會讓侍女帶你到後宮住下。議政殿總嫌潮冷了些。」

    「嗯。」夷光乖巧地答應:「大叔是要娶王后了嗎?」

    「你聽到了?是啊。」

    「她是秦國的公主?」

    「是啊。」

    「公主……會不會很凶啊?」

    慶忌好笑起來:「怎麼了,小大人似地。你操心這個幹什麼?怕大叔會被悍妻欺負嗎?」

    「才不會呢,」夷光自信滿滿地道:「你可是吳國大王呢,又是吳國第一勇士,誰敢欺負你呀,夷光是怕……」

    夷光地小臉皺成了包子:「夷光是怕那個秦國公主到了這裡,會不會脾氣很大,再也不准夷光進宮找你。」

    她牽起慶忌地衣角小聲道:「夷光跟義父讀書,明白了許多事情,我知道君侯家的規矩都很大,要不是大王寵著我,其實我連王宮地邊都不許沾的……」

    人靠衣妝,夷光原本就生得俏美可愛,此時純白的貂裘襯著她那吹彈得破地白嫩臉蛋,燈光下幼滑的肌膚微露出半透明地酥紅,年紀雖幼,卻已是我見猶憐的一個小美人兒了,慶忌憐心大動,連忙安慰道:「你這小人精,倒喜歡想心事。放心吧,這位季嬴公主非常和氣友善,一定不會欺負夷光的。」

    「大叔說的是真的嗎?」夷光抬起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看著他。

    「當然,大叔可是打聽明白了她的為人才派的求婚使,我怎麼會娶一個母老虎過門呢,這位季嬴公主啊,溫柔賢淑,通情達理,心地善良,家教有方。她今年剛剛十六歲,就像小夷光一樣乖巧可愛……」

    「砰!」守宮寺人抱著鎖門的橫木還沒退到一邊,一團烈火便破門而入,一陣風似的捲了過去。

    「羸襄呢,叫他出來見我!」一個少女聲音大聲喝道。

    後面幾個衣衫不整地寺人急急跟著她一溜小跑,惶聲說道:「季公主,國君已經睡了。」

    「睡了那就給我爬起來!」

    長廊暗影下閃出一個身材修長地紅衣女郎,作武人打扮,腕腿都以綾羅護腕束住,腰間緊緊束著一條牛皮帶子,更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英姿颯爽,容顏明艷。

    她的身材在女子裡算是比較高地了,胸腰、腿股的曲線滑潤修長,尤其是雙腿修長的比例驚人,被她以綾帶把褲管靴筒一裹,益發出挑。大腿處衣衫雖顯肥大,也能叫人想像的出那雙骨肉勻稱筆直修長的大腿該是何等渾圓膩潤,結實有力。

    「嬴襄最寵盈夫人,此該宿在她的宮中,是不是?」

    季嬴公主語速極快,一邊說著一邊拐向盈夫人寢宮,蠻腰一擺、長腿錯落,幾個寺人若不小跑相隨,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砰!」宮門踢開,季嬴殺氣騰騰地站到了房中,酥胸起伏,杏眼圓睜地大喝道:「嬴襄,你給我起來!」

    室中有燈,床上兩個人驚訝地坐起,一見季嬴手提馬鞭站在那兒,又齊齊驚叫一聲,刷地一下拉起了錦衾,遮住了他們赤裸的身子。
    床上兩人赤條條一絲不掛,顯然是剛剛歡好之後,披頭散髮實在見不得到人。床內側的是個姿容婉媚的美人,外側則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材結實敦厚,唇上微髭,本來頗有威嚴,此時被妹妹這麼看著,卻是一臉尷尬的神色。

    「季嬴,你不是正在西郊遊獵,怎麼深夜回宮了?」

    「我不回宮?我不回宮被你賣了都不知道!」季嬴怒哼道:「你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便把我嫁到南蠻之地,做了什麼吳王的妻子?」

    「喔,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秦國國君嬴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發這麼大火幹什麼,公主的婚事,自然是我
這個做國君的兄長作主,兄長會害了你嗎?自然會給你挑個如意郎君,吳王乃天下英雄……」

    「胡扯!不是你把姐姐嫁去楚國,姐姐會嫁給一個老頭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嬴襄難堪地道:「這……怎麼能怪寡人,那楚王明明是說給太子建求親,誰知他卻自己……,唉,生米煮成了熟飯,寡人還能興兵討伐不成?」

    「都是遁詞,那時要你發兵,怕你也不敢與楚國為敵!我告訴你,季嬴要嫁,就自己選夫君,我才不要你給我挑的丈夫。」

    「胡鬧,真是胡鬧!」嬴襄拍著床榻,終於勃然大怒:「我真是慣壞了你了,婚姻大事,由得你自己作主麼?中原諸侯本瞧不起我西秦人氏,你這樣不守禮儀,傳揚出去不是更讓人笑話,實在有失體面。寡人已經答應了吳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給我出去!」

    季嬴一聽更是怒不可遏:「好!我出去,你敢把我嫁過去,我就殺了那個什麼慶什麼忌!」

    秦君嬴襄也是暴跳如雷,只是不敢起身,把床榻擂的山響:「你要殺便殺,反正守寡的是你。」

    「砰!」地一聲,季嬴裹挾著一陣狂風捲了出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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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兵聖釋計

    十多天後,楚使到了姑蘇,正式帶來了秦國國君的答覆,隨後早已有所準備的吳國迎親使團便大張旗鼓地組建起來,於七天後趕赴秦國。迎親團的正使是被慶忌親自赴牢中接出,被他的寬宏大量和如此器重感動的已向慶忌效忠的郁平然郁大夫,副使則是少宰范蠡。

    此行還順路給楚國送回了第二批權貴。帶著他們上路,一來是原來藉口瘟疫和匪患猖獗,如今是冬天,瘟疫已不復存在,而且吳國使節團既然能平平安安到達楚國,也沒有理由強留楚國權貴。二來這些人回去後可以給費無忌找不少麻煩,楚國政局越亂,越方便郁平然和范蠡行事。

    吳國這邊,慶忌自己則在不斷強化軍隊建設。即便有再忠心的部下,官吏任命權和軍隊他也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的。繼文武分離,兵權、軍賦分離之後,慶忌又強化了兵符調兵制度,規定凡五十名以上士卒調離原駐地的命令,必須由大王親自下令批准。軍隊將領,即便官至上將軍,也無權自行招兵。這在天子分封諸侯,諸侯分封公卿,封邑之內,一切軍政民政司法賦稅皆由封邑之主負責的春秋時代是史無前例之舉,僅此一項,便將吳國的中央集權臻達至當時的最頂峰。

    這也只有慶忌這樣形似開國之君,手下大將皆是他親自統帥,而且尚未形成各自勢力集團的時候,才能得以順利實施。

    秦國與吳國聯姻的消息傳開之後,魯國三桓馬上做出了反應,慶忌如今已是貨真價實的吳王,大司空叔孫玉早已同意將女兒嫁往吳國,而原本徘徊不定的季孫意如聽說這個消息後也下定了決心。

    他是魯國三桓之首,即便與魯君姬宋結親,君臣的關係也不會改變,只要一方不肯放棄權力。彼此的鬥爭同樣不會改變,只是由於這層關係的存在,會使彼此的鬥爭罩上一層溫情的面紗,使彼此權力地爭奪趨於溫和罷了。

    然而如果他同吳王聯姻,那麼他在國外便有了一股強大力量的支持,如果說原先他還擔心慶忌會與楚、越失和。會與齊晉聯盟勢力的關係更形惡化,不能對他有所幫助,反而會拖他下水的話,那麼如今秦吳聯姻所喻示著的兩股政治勢力的聯盟,一舉改變了江南諸國地政治局勢,這種擔心存在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了。與此同時,吳軍已在東夷地區站穩了腳跟,吳國的勢力已經延伸到了魯國的眼皮子底下,這股外援能發揮的作用也更大了。於是他毫不遲疑地回絕了魯君姬宋的提親,遣人赴吳,同意將季孫小蠻嫁給吳王。

    雙方信使往來不斷。當然,「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等一系列婚禮的籌備事宜只是面子上的功夫,底子裡,魯國兩大家族最在乎的是他們地家族能從中獲得多少政治利益,能從吳國得到多少政治保障。

    藉著這個機會,吳國在魯國的細作們也從隱蔽轉為半公開,打著為籌辦婚禮往來奔走的旗號,把魯國地許多政治動態傳遞到吳王慶忌的耳中。

    目前慶忌與成碧正打算控制住東夷地區,成碧能成為東夷女王。很大程度上是東夷六大部族長老聯手吹捧哄抬的結果,在東夷人的命運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精神領袖,能在她的領導之下,團結所有的東夷人共禦強敵。只不過,成碧可不是一個任人擺佈的弱女子,她有自己的潛勢力,有錢有人,有極為靈通地消息渠道。當東夷諸部族長們如願以償地守住了自己家園的時候,成碧的勢力已經尾大不掉了。

    東夷諸部族長齊心協力捧高成碧。為東夷人塑造了一個少昊後人嬴蟬兒地形象。如今是作繭自縛。他們把「嬴蟬兒」捧成了東夷人地神。讓所有地東夷百姓堅定不移地相信她。擁戴她。可以為了她地一聲號召去赴湯蹈火。終於把東夷這一盤散沙變成了一塊堅硬地石頭。在魯國從旁牽制幫助下。成功地阻止了齊人地南侵。

    如今他們想把自己親手捧上神壇地這位女王再請下來。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地事了。就是東夷內部各部族地一些族長。如今都堅定地站在成碧一邊。可是不願屈居人下地部落族長們還是有地。成碧現在還不能控制整個東夷。在齊國放棄南侵之後。她想繼續聚合東夷各部建立國家。從而以女王身份名正言順地靠向吳國。現在反要借助慶忌地兵馬。震懾有異心地部落。在這樣一步行差。滿盤皆錯地關健時刻。任何外力誘因地介入。都可能造成無法收拾地局面。

    如果齊魯兩國在此時忽然再度插手東夷之事。本來就十分微妙地東夷局勢很可能會變地不可控制。因此慶忌和成碧對與東夷近在咫尺地齊魯兩國不能不格外關注。幸好。齊國退兵之後。齊國晏派開始對田派反攻倒算。兩大勢力忙於內鬥。田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慶忌一步步蠶食東夷。在東夷地政治影響越來越大。卻無暇南顧。

    而魯國……慶忌不能不佩服魯人地政治嗅覺居然可以遲鈍到如此令人難以置信地地步。多少年來相忍為國。閉關自守地政策。使得魯人坐井觀天。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主弱臣強。三桓主政。令出私門。吏出家族地政治局面致使魯國連一個成熟地政治家都沒有。

    他們對吳國在東夷地剿匪行動和嬴蟬兒地籌劃立國事宜完全沒有在意。也沒有意識到這對魯國將會產生多麼大地影響。在主政地三桓心裡。對慶忌這個強力外援地擴張行動。只要不危及他們地自身利益。他們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此慶忌從魯國偵伺來地情報中。和東夷與吳國有關地信息寥寥無幾。目前在魯人中影響最大地消息甚至不是季氏、叔氏嫁女地事情。而是孔丘任大司寇後治理曲阜地消息。

    季氏拒絕了魯君姬宋地求親,又不想在姬宋風頭正健的時候與他的關係有所惡化,便在提拔孔丘為大司寇一事上做了讓步,說服自己的親信孫叔子放棄了這個職位。孔丘如願以償地晉位六卿,任大司寇,在魯臣中地位僅次於三桓。

    出仕從政、復禮行道的理想,孔丘已經想了好多年了,如今終於有機會付諸實現,孔丘開始信心十足地開始了他復禮行道以強國家的改革。

    孔丘認為當今之世王綱解紐。禮崩樂壞,井田破壞,農奴逃亡,臣子犯上,小人逐利,這種種現象是周禮教化不能得以貫徹地原故,於是重新修訂周禮之制,為庶民百姓制定了種種依禮樂而行的制度。

    在他頒布的政策中,坐臥行走、吃飯穿衣都按照上下尊卑的規矩制訂了詳細規則。想通過這些生活中的細節讓子民在耳濡目染中漸漸形成尊卑有序的理念。比如長幼有序,吃飯時長輩先吃,小輩後吃;走路時長輩在前。小輩在後。比如男女有別,出門在外,哪怕是一家人也要男女分行,男「尊」靠右,女「卑」靠左,同道而行者嚴懲不貸。

    勞工服役時,要按體力強弱,分別承擔輕重勞作。路有旁人遺失之物時,無論東西貴賤。行人不得拾取;住房、喪葬等事都依尊卑制定規格,平民穿衣打扮、住處坐車不得攀比貴族,僭越了等級規格︰喪葬上內棺之木不得厚過四寸,外槨之木不得厚過五寸,以上種種,凡有違反者皆嚴厲處罰。

    禮樂既定,刑罰保障,如此寬猛相濟,僅一個多月的功夫。曲阜便治理的煥然一新,與以往大不相同。自魯國剛剛返回的大行人蔡義說到這兒,搖頭讚歎道︰「要說這孔丘也真是本事,短短時間便令得魯都秩序井然,面貌一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魯人都說,以孔丘之能,只須三月。便可天下大治。如此政績,實在了得。」

    慶忌上上下下看他幾眼。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蔡義不禁詫異地看看自己,疑惑道︰「大王,臣……臣怎麼了?」

    慶忌「噗哧」一笑,說道︰「與你不相干,寡人只是忽然想到了國衛大檢查時的面子工程而已,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吧,如此寬猛相濟之下,那整個城市也是渙然一新,哈哈,哈哈……」

    蔡義瞠目道︰「什麼……什麼國衛……檢查?」

    「沒什麼,」慶忌搖頭笑道︰「這世上最難改變地就是一個人從小到大慢慢形成的觀念,從小到大慢慢養成的生活習慣,孔夫子就算懂得法術,一下子化身億萬,向所有魯人每天耳提面命地灌輸周禮,也休想在一個月、三個月裡徹底改變他們的思想和行為習慣,這些事不但要長期堅持下去,還需要許多物質基礎的配合,即便如此,那些不合情理過於僵化的規矩也是行不通的。

    你以為魯人煥然一新是他教化之功麼?錯了,那些人不過是怕他罰沒錢財,處以苦役罷了。如果他們是真的接受了孔丘的教化,那麼不管孔丘還是不是大司寇,魯國還有沒有這些規矩和處罰,魯人都會依此生活,做到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可是,他們真地做得到嗎?

    寡人敢說,如果孔丘現在被撤去大司寇之職,取消他的規矩和處罰措施,只消一夜功夫,所有的一切馬上就會恢復原來的模樣,孔丘倡禮樂,厭法治,可是他治魯真正依靠的手段卻是法,呵呵,還真是莫大的諷刺。蔡義訝然道︰「奇了,大王所言,竟與魯大夫少正卯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

    「嗯?」慶忌目光一凝︰「少正卯?此人怎樣了?」

    蔡義道︰「對於孔丘的所行舉措,少正卯聚眾講學時多有貶斥抨擊,除了與大王方才幾乎一樣的說辭,像上下尊卑,皆依階級,住房穿衣、出行喪葬等等必須依其規格不得僭越等等,都被少正卯批地一無是處。少正卯這人言辭犀利,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常常弄得孔丘下不來台。」

    慶忌莞爾一笑︰「孔丘沒落不名時,少正卯是這副脾氣。如今孔丘權柄地位遠在其上,他還是這副脾氣,此人倒也不算仗勢欺人,而是頗有些書獃子模樣。」

    蔡義乾笑道︰「可這書獃子,差一點兒便成了死呆子了。」

    「什麼?」慶忌吃了一驚,連忙追問道︰「可是孔丘欲對他不利?」

    蔡義答道︰「是。孔丘治魯後,少正卯對他的舉措常有批評,少正卯在魯人中的聲望一向極高,著實受到一些人的支持讚賞,孔丘因此大怒,為他列了心達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變,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五條罪狀,以亂政之名把他抓了起來,要斬他的首級。」

    「果然如此……」

    慶忌低語了一聲。旁邊一直靜靜聽著的孫武冷哼一聲,曬然道︰「豈有此理,當今天下,布衣士子遊走於列國,針貶時政,諷刺權貴,抒發主張,伸展報負。議政論政向來自由,從來沒有因言獲罪者。

    說不說是論政者的事。聽不聽是執政者地事,今少正卿不過政見不同,又無任何惡行,便被他矯飾理由殺掉,那麼從此以後,魯國還有人敢生異議麼?各國遊學士子但與他政見相左者,還敢去魯國求仕麼?蔡大夫說他政績了得,以孫武之見,他對政見不同者惱羞成怒之下竟只有舞劍殺人、堵塞人口一途。可見執政的手段也有限地很。」

    文種也蹙了蹙眉頭︰「孔丘言論,種在楚國時也曾耳聞,他曾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句話我是十分欽佩讚賞地,何以他卻使出這樣手段?己所不欲,勿施與人,不是他的說法嗎?」

    慶忌說道︰「這事倒也苛求不得他。言,素來是知之易,行之難。許多道理說說尚可。若是去做。他做不到,我們也做不到。人有七情六慾,喜怒悲歡,如果誰能冷靜地按道理去處理一切事情,那就是聖賢境界了,而真正地聖賢,只有待後人粉飾掉他地所有缺點,才能存在於傳說之中。好了,不說這個,蔡卿,你快講,那少正卯如何了?」蔡義道︰「孔丘有魯君支持,在曲阜說一不二,不過至少還有三家人是不買他的帳的,那就是三桓世家。孔丘拿了少正卯,正要把他明正典刑,大司空叔孫玉卻突然趕到法場把他救了下來。

    真是奇怪,少正卯自命清高,一向不肯依附於三桓世家,與他們少有來往,否則以他的學識和身份,早就受到重用了,這一次不知何故,叔孫玉居然出手救他,人們只道叔孫玉不惜得罪同為六卿的孔丘和他背後的魯君,是想把少正卯招攬到他麾下,可叔孫玉救了少正卯回去,卻不為他脫罪,任由他被貶藉為奴,這一來少正卯可是再無出頭之日了,難道叔孫玉只是想找個得力的家臣?」

    慶忌先是一呆,忽然仰頭大笑︰「搖光,一定是搖光,哈哈哈哈……,這小妮子,使得好手段,真是深知寡人之心也。」

    眾大臣茫然看著他,不知他興高彩烈的開心些什麼,慶忌笑道︰「寡人放心了,少正卯的事暫且不提,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地。如今梁虎子和赤忠去了東夷,少伯去了秦國,燭庸王叔還沒從越國回來,朝中缺人啊。眼看寒冬將過,一年之計在於春,農耕之事,是今年朝中諸事的重中之重,眾卿要格外用心,子禽已經有些詳細的規劃,你來說說,讓大家議議。」「臣遵旨。」文種長揖一禮,舉步向前正要開口,一個寺人急急上殿稟道︰「大王,魯國叔孫氏家臣燁扶風求見。」

    「喔?宣他上殿。」

    片刻功夫,一個三旬上下地魯人被帶上殿來,他是叔孫氏家臣,此番赴吳是送信來的,慶忌接了書信,著人帶他先下去休息,便順手打開了書信,在他想來,信中所言應該就是有關他的托附︰關照少正卯的事了。

    果不其然,匆匆一瞥。信中講的果然是救下少正卯的經過,還說會找機會把少正卯送來吳國。慶忌欣欣然看下去,看到後面卻不禁大搖其頭,他把手中書信抖了抖,似笑非笑地道︰「方纔還在議論孔丘的所作所為,說起來。這孔丘做了大司寇,倒是真的雄心勃勃呢。他不只是做些禮樂教化的事,為了強化姬宋地君權,孔夫子實是煞費苦心,倒也真是難為了他。」

    孫武道︰「有三桓在,強化魯君之權不啻癡人說夢。」

    慶忌道︰「不錯,所以孔丘動手的目標,便是三桓世家。」

    孫武大吃一驚,失聲道︰「不會吧?他……他竟然對三桓下手?以魯君掌握的兵力和他一個大司寇的權力就想對付三桓世家。他瘋了不成?」

    慶忌道︰「當然沒有瘋,他也沒有直接對三桓下手,而是用了一個很巧妙的法子。而且……他還差點成功了。」

    慶忌解釋道︰「公山不狃、仲梁懷裹挾了一班三桓世家的家奴投奔展跖,與他一齊造反,佔據了三桓世家地一些封邑,搶走了他們許多錢糧,此事對三桓世家打擊很大。三桓常居於都城,他們在全國各地的封邑一向都交給親信家臣打理,如今公山不狃和仲梁懷作反,使他們對駐守各封邑的家臣頗有猜忌之心,卻苦於沒有解決地辦法。而大司寇孔丘。卻幫他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大殿上靜悄悄的,大家都屏息聽著慶忌說話,不知那位孔大司寇用了什麼法子對付三桓,慶忌道︰「孔丘在朝議中向三桓提出,他們的家臣常年留守封邑,天長日久,權柄自重,身邊便會聚集一班親信,他們一旦生了異心。坐擁城池、糧秣、人馬,家主要想懲辦他們便十分困難,因此孔丘給三桓出了個主意,勸他們拆除各自封邑內所建的城池。

    城池夷為平地,三桓世家在各地的錢糧便無處存放,只能輸運到曲阜;沒有城池,各地封邑地家臣們便不能聚起許多人馬。這一來,他們既無人又無錢,叛亂的危險自然消彌於無形。」

    孫武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來︰「他是大司寇。主管全國司法治安,有這樣的考慮本是他份內之事。三桓不會疑心地。他們正被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地事弄得焦頭爛額,對封地家臣們尾大不掉的情形十分頭痛,採用孔丘地建議也不稀奇。」

    慶忌笑道︰「寡人就知道,他這一計瞞不過你的眼楮。」

    孫武輕笑道︰「臣不敢,只因大王先說了他要對付三桓,臣才窺破此計。只是不知,是什麼人拆穿了他的真正用心?」

    慶忌道︰「這個人也算是孔丘的老對頭了,他就是如今正統兵剿匪的陽虎,孔丘勸三桓拆除封邑的城池,說是為了安全起見,削弱家臣地力量,把稅賦財糧都集中到都城,表面上看來是為他們著想,倒是迷惑了三大世族中的一些人。

    孔丘還收了孟孫氏家的子佷做學生,讓他的學生子路到季孫家做了家宰,與他理應外合。可陽虎窺破他的真正用心,將他的看法說給季孫意如聽。季孫意如對他仍信任不疑,被他點破之後,便取消了正在實施的拆城行動。

    經此一事,三桓對孔丘已生了警戒的心思,他們計劃把孔丘從姬宋身邊排擠掉,孔丘倒也識相,此計一失敗,他立即向魯君提出要在魯國修建一條自北而南的運河,用來輸運糧賦、通商行人,戰時亦可運兵,並且自薦主持這項工程。三桓巴不得他早點從眼前消失,雖說展跖之亂未平,此時不亦大興土木,也已答應了這件事。嘿!孔丘倒也果斷,事有不逮,馬上來了個自我流放,跑去修運河了,這樣一來,至少他地職位算是保住了。」

    群臣聽了都覺有趣,階下發出一片竊笑聲,孫武本也正在輕笑,細一思量,臉色卻漸漸變了。慶忌瞧見他模樣,心中不由一動,忙問道︰「長卿,你有什麼見解?」

    孫武拱了拱手,又沉吟片刻,才怵然道︰「好計!好計!這一手才真的巧妙,果然瞞過天下人耳目了。文的不成。孔丘這是在做動武的準備了。」

    「嗯?」不止慶忌一呆,殿上群臣也不覺怔住,蔡義已忍不住道︰「相國大人,孔丘計謀受挫,為求自保,已要離開都城。去挖渠修路了,這事還有什麼蹊蹺?」

    孫武仰臉望天,沉思有頃,才悠悠說道︰「大王與諸位大人聽說過堯舜禹的故事吧?舜已孝行聞達,為堯帝所用。他擅耕做、精於制陶,因此上能取悅於堯,下能威服萬民,曾經使他居住的地方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堯帝喜悅,為拉攏這個能臣,把兩個女兒嫁給了他。成就翁婿之親。堯後來沉迷修仙,不思政務,舜以駙馬之親趁機把持政權達二十八年,等到堯垂暮之年,想要取回大權交給兒子時,舜羽翼已成,權柄在握,堯已大權旁落了。

    舜囚禁了堯和太子丹朱,先是攝政。然後授意群臣促請他登上帝位,以禪讓之法奪得權力,他把忠於堯的四位大臣共工流放到幽州,歡兜流放到崇山,三苗驅逐到三危,鯀流放到羽山,後來又找個藉口殺了他,四罪而天下服,從此地位穩如泰山。這一計。便是以親而近,以親而隱,最終達到了目的。」

    慶忌臉上抽搐了幾下,這……這怎麼和我從小聽說的你推我讓誰也不願當皇帝地那些上古聖人故事完全不同?

    孫武又道︰「及至舜帝在位時,天下大水幾成澤國。他流放前朝四大重臣,已經把持了朝廷,但這大水卻成了他坐穩江山地一個考驗,要讓天下臣民心服,他必須治水。而治水。只有出身水利世家的禹才擅長。舜迫不得已只得起用了他。

    禹地父親鯀死在舜手中,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舜帝殺人父用人子,也怕禹會起了反心,所以任命他為卿後,總想找他的岔子。禹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治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讓舜帝找不到他半點過錯。可惜,舜帝千防萬防,卻沒想到禹別闢蹊徑,到底還是奪了他的權。」

    說到這兒,孫武嘴角露出一絲淡淡冷笑︰「水患太大,人民幾成魚鱉,治水成為舜朝第一要務,舜雖防著禹,可是要治水又不能不授予他必要的權力。於是一連多年,所有地財力、物力、人力都投到治水上去了。

    禹便利用這天授的莫大機會,掌控了舜朝的人財物各項大權,待他黨羽漸眾,又誅殺防風氏以立威,使得各部族俯身聽命,等到一切成熟,就效仿舜帝對付堯帝的辦法,軟禁了舜帝的太子商均,授意天下諸侯向他請命,禪得天子位。

    然後他把舜帝流放到蒼梧之野,美其名曰巡狩,可笑舜帝年邁,又已遜位,還尋得哪門子狩?舜帝機關算盡,最後卻有家難歸,死在了蠻荒瘴厲之地,只有娥皇、女英泣涕於他的靈前。

    慶忌聽到這裡,見群臣中但凡博學之士皆面無異色,情知這才是真正的歷史,不禁暗歎︰「禪讓……禪讓,好一個政治神話,好一個政治謊言,原來謊言被重複一萬遍,真的就成了絕對真理和不可顛覆的神話。若不是跨越兩千年時空親自來到這個時代,怎會想到……歷史果然如同一個濃妝艷抹地女人,她的本來面目都被埋在了厚厚的脂粉之下。」

    孫武歎了口氣,說道︰「大王,依臣看來,孔丘這是在傚法舜禹故事罷了。他是魯君老師,是他最為親信地人,有魯君的支持,即便離開都城,也可如堯舜之親,繼續影響魯君的決策。而三桓方面,他離開朝政,便也能使他們放棄打擊。修路挖河,可不是派幾個人,用三五天就能完工的事情。這事一旦確定,那時整個魯國的財力、物力、人力都要交到他的手上。民就是兵。把吳國的服役之民交到他的手上,就等於把吳國的軍隊交到他地手上,三五年功夫下來,河道修完,他也掌握了一支強大的軍隊了,如果那時他突然下手抓捕三桓家主……」

    慶忌聽到這裡不由色變,孫武道︰「大王,魯國三桓親近於大王,這對我吳國在東夷有事大大有利,而且有三桓和魯君互相牽制,魯國方不能成患,若是孔丘成了此事,使魯君掌控了全部權力,那對我吳國可是大大不妙。」

    「不錯!」慶忌心想︰「莫說身為一國之君,姬宋會本能地牴觸我的勢力北上,就憑他深愛的小蠻如今即將嫁給了我,光是這份奪愛之仇,姬宋那小子也不會跟我和平相處。你這一計本夠巧妙,連我多了兩千年見識的人也沒悟出其中的玄機,可惜你這文聖碰上了兵聖,那也只好自認倒霉,說不得,我也要和陽虎一樣,扯扯你至聖先師的後腿了!」

    想到這裡,慶忌道︰「如此看來,我們也須點醒三桓,讓他們阻止孔丘之事了。」

    孫武道︰「大王,三桓已經應允,朝議已經通過,此時若再阻止,卻無正當理由。依臣之見,魯人為交通物流修建河渠,勢必分流人力財力,更難對我在東夷的舉動予以阻撓,此事倒不必阻止。

    魯國三桓,季氏是大司徒,掌民役賦稅,叔氏為大司空,掌管土木建築,我們只需點醒他們,讓季孫意如把人才、物力、財務分別交給不同的人負責,架空孔丘地職權;讓叔孫玉以大司空的名義,時常插手修渠之手,經常抽換負責的官吏,輪換服役的百姓。到那時,他有苦難言,就只能弄假成真,跑去挖河修渠了。」

    「就這麼辦!」慶忌道︰「寡人立即修書一封……,不,茲體事大,不能出了紕露,蔡卿,你還得馬上跑一趟魯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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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失和

魯國三桓開始籌備嫁女的事了,採買準備嫁妝、挑選陪嫁的家奴侍女,以三桓世家的雄厚家資,便是把女兒嫁給其他公卿,那規模都絕不會小了,何況是嫁去吳國做王妃。

    季孫意如從旁門別支為小蠻找來幾位姐妹滕嫁吳國時,卻遭到了她的反對。滕嫁的姑娘多,對出嫁的女子是有利的。只要她在,隨她滕嫁過去的女子再如何受寵,地位也不會比她更高,反會鞏固她的地位。如果她沒有為丈夫生下子嗣,那麼隨她滕嫁的姑娘所生的子嗣便會彌補這個不足,這在嬰兒夭折率極高的時代是婚姻中對女方權利的一個重要保障。可任由季孫意如如何苦口婆心地規勸,季孫小蠻就是不答應。

    季孫小蠻對父系家族的成員抱有極大成見,若非嫁做吳王妃是一件十分莊重的大事,按照當時的禮制她必須回到家族,由家族操辦,她根本不想與季氏家族扯上任何關係,當然不願與那些從無交往的姐妹們同嫁,季孫意如不想和她鬧翻,此事只得罷休,倒害得那些被選中,正要歡歡喜喜嫁去吳國的季氏女子們對她暗暗咒罵不已。至於叔孫搖光那裡,倒是任由父親為她選了年歲相當、樣貌甜美可愛的一個堂妹和一個佷女同嫁,莫看她平時做男兒裝束,在曲阜獨立特行的很,像這種大事,做為從小生在公卿世家地她。還是知道輕重的。

    曲阜宮中,隨著季孫小蠻出嫁之期日近,姬宋的脾氣也變地逾發暴躁。時常酗酒大醉,鞭笞寺人,弄得宮中上下噤若寒蟬。*****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孔丘明日就要啟程離開曲阜,去主持開挖河渠。貫通魯國南北河運的工程去了,此時正進入宮中向姬宋辭行。他想趁三桓家臣造反之事誘使三桓拆除封邑城池,從而釜底抽薪,削弱三桓力量地計劃被陽虎識破了。

    拆除封邑城池,在削弱三桓家臣實力的同時。也會削弱三桓地力量,這一點三桓不會不明白。全看他們如何取捨而已,孔丘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因此被陽虎拆穿之後,他並不氣餒,立即下定決心開始為武力集權做準備,精心策劃了修渠之事。

    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這樣隱晦的計劃在三桓剛剛欣然同意不久,就再度被他們識破,季孫意如和叔孫玉的反擊接踵而來。最終他被完全架空。被迫退出了魯國地權力中心。

    「唉!是不是**之過急了?或許我該等上幾年,從容部署?可如今國君聲勢正盛。又有展跖之亂牽制三桓,正是最好機會呀。三桓世家的幕僚之中,誰人有這個本事,竟一眼看穿了我地計謀?我這一走,國君的處境將更加艱難,剛剛取得的一些優勢又要付諸流水,這該如何是好?」

    孔丘憂心忡忡地想著,來到魯君姬宋的宮殿,寺人入內傳報,片刻功夫出來小聲道︰「孔大夫請入內吧,國君飲酒過度,正在宿醉之中。」

    孔丘是姬宋的老師,又是他最親近的臣子,可以自由出入宮禁,聽了寺人的話,他略皺了皺眉,撣撣衣衫,便向內行去。^^^^

    大殿中酒氣熏天,姬宋趴在案上,手中提著一隻銀壺,壺體半歪,酒液灑了一桌子,濡濕了他的袍襟。幾個衣衫不整的宮中俏婢,瞧見衣袍整齊,頭頂高冠的大司寇孔丘神色肅然地走進殿來,慌忙襝衽起身,向他匆匆施禮,然後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唔……怎麼走了?陪……陪寡人飲……飲酒……」姬宋口齒不清地說著,舉起酒壺,直接對嘴灌了起來。

    「臣孔丘,參見國君。」

    姬宋充耳不聞,孔丘提高了嗓音,沉聲道︰「臣,孔丘,參見國君!」

    「你……你喊什麼,寡人聽……聽得見。」姬宋搖搖晃晃地扭過頭,橫了他一眼,舉壺又要飲酒。

    孔丘眉頭緊蹙,上前一步勸道︰「國君,如今內亂未平,朝政紛紜,國君飲酒宿醉,不理朝務,這不是為君之道。」

    「為君之道?」姬宋冷笑︰「孔師,你……就不要給寡人說教啦。朝政,朝政自有三桓為寡人分憂,寡人還有什麼朝政需要料理啊?呵呵,寡人只要……只要在這後宮中飲酒尋歡,多生子嗣,就是盡了……盡了為君的本份了。」

    「國君豈可如此消極?」孔丘激動地道︰「不錯,如今三桓把持朝政,國君政令難行於全國,可是比起以前政令不出宮門,不知已好上幾許。^^^^如今國君內鎮叛亂,外懾齊國,聲威大熾。國君春秋正盛,只要持之以恆,徐徐圖之,有朝一日,必能……」

    「 啷」一聲,酒壺被姬宋擲到了孔丘腳下,壺中酒液濺濕了他地袍襟,姬宋狂笑道︰「算了吧,寡人連一個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下,哈哈,她還是我魯國子民呢,什麼聲威大振,什麼政出君上,都是癡心妄想,魯國……魯國三桓主政已兩百多年,根系深厚,誰能撼得動他們,及時行樂,還是及時行樂罷了。」

    孔丘激動地道︰「君上不可以這樣想,堂堂一國之君,當心懷天下,豈可為一女流之輩意氣消沉?臣雖愚昧,但只要臣在一日,必竭心盡……」

    「你的確愚昧!」姬宋瞪起一雙紅腫的眼楮,面色猙獰地看著孔丘︰「勸寡人放棄小艾,換取三桓讓出大司寇之位的是你!說服三桓拆毀封邑城池的也是你!請命修渠,以奪三桓錢糧役夫的還是你!結果如何?」

    他跳到孔丘面前。唾沫橫飛地道︰「三桓城池不拆,反對寡人起了戒心;修渠之事如今被他們一手把握,反把寡人辛辛苦苦積聚地錢糧人馬都調去修渠。還拆得零散了打入他們的人馬;寡人堂堂一國之君,留不住一個心愛的女人,成了全天下地笑柄!這一切。寡人都是……拜、你、所、賜!」

    孔丘的鬍鬚一陣顫抖︰「君上……」

    「不必說了,你去挖你的河。寡人喝寡人地酒,美人……,美人呢?都給寡人回來……」

    孔丘一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大喝道︰「君上!」

    「嗯?」姬宋扭過頭。森然瞪視著他,冷笑道︰「撒手!」

    孔丘痛心地道︰「君上。暫時地失利算得了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局面,就算一時不能削除三桓,只消保存實力,暫且隱忍,未嘗沒有機會。昔年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終成天下霸主,君上當效楚莊,徐圖大計呀。」

    「寡人已經聽夠了你的教訓。你的道理。給寡人出去。」

    「君上……」

    「孔大夫不是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嗎?我這君父說的話。為何你卻充耳不聞?寡人叫你出去,聽到沒有?」

    姬宋說完,忽地奮力一扯,嘶地一聲扯下那半片衣袖,然後赤著一條臂膀踉蹌而去,孔丘提著半截衣袖,愕然站在那兒,殿中杯盤狼藉,酒氣熏天,姬宋一走,幾個小寺人便躡手躡腳地趕進來收拾杯盤,他們偷偷窺望著孔丘,孔丘呆立在那兒,一臉黯然……

    倉山腳下的向邑。

    向城是叔孫玉封邑地一座城池,以此向西,是魯國領土,向東跨過倉山山脈,就是東夷領地。此刻展跖和公山不狃的人馬就暫時駐紮在這兒。自齊國退兵後,魯國軍隊開始集中力量打擊展跖亂軍,展跖地壓力驟然增大,東夷軍隊有吳軍相助,防禦力量也大為加強,展跖原本於亂勢之中進退自如,如今的活動空間卻越來越小,士氣漸漸低迷。****

    就在此時仲梁懷又率領殘兵敗將從彭城逃來,他把展跖的一個重要基地給弄丟了,這對展跖軍隊又是一個沉重打擊,這些困境讓許多大盜首領都茫然起來。原本他們只是一些嘯聚山林的強盜,沒有什麼人生目標,能搶就搶,不能搶就逃,官兵捉匪,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展跖帶領他們造反,給他們描繪了一個封侯拜相的美好未來,使他們開始關心起了勝敗局勢,這一來打得順手時固然可以士氣高漲,一旦陷入困境,強盜們就不得不關心起自己的未來,是否能如展跖所言。

    離開議事大廳,仲梁懷進入公山不狃所住的房間,與公山不狃對面坐下,恨恨地道︰「想當初他使人來說服我等造反時是怎樣一副嘴臉?你我帶了許多人馬錢糧來投靠他是,又是如何眉開眼笑?今日他竟當眾責斥,絲毫不給我留一點情面,真是豈有此理!」

    他與公山不狃都是季氏家奴出身,同展跖手下的盜伙不同,因此到了這裡兩人自然而然地便走得極近,結成了一派。

    公山不狃淡淡地道︰「你把彭城這樣重要的根基丟了,糧草兵馬損失殆盡,只率些親信逃回,展跖身為三軍主將,又能如何循私?當眾責斥而沒有問罪,已經很是寬容了。」

    仲梁懷瞪起眼道︰「不狃,你也怪我膽怯畏戰是麼?不錯,若論行軍打仗,我不及展跖,也不及你,可若要我倚堅城固守,難道我還做不來?彭城是誰從宋人手中奪下來地?當初我取彭城時,又不曾要你和展跖相助,難道老夫那時能戰,進了城反而戰不得了?」

    他想起那漫天石雨飛落,中者腦漿迸烈,骨斷筋折地可怕情形,不由激靈靈打個冷戰,悚然道︰「不狃,你是不知吳人的厲害,他們使了一種奇怪地攻城武器,拳頭大的石子,像雨點般傾瀉下來,又快又疾,彭城沒有藏兵洞,普通盾牌實難抵擋。還有那些吳兵,比東夷人還要野蠻,大雪之中許多人都赤膊上陣,身上紋著花花綠綠的龍蛇圖案,一個個都悍不畏死英勇異常,你若碰上,才知他們的厲害。」

    公山不狃微微蹙眉,說道︰「吳人真的這般厲害?」

    仲梁懷瞪眼道︰「如今私下說話,難道我還會誑你為自己遮醜?不錯,說起打仗我不如你,可換了你守彭城,也絕不會是梁虎子的對手,那廝的兵,一個個都像瘋魔一般,光是那大呼小叫就令人膽寒,三萬吳人便攻擊楚都,數十萬楚軍束手無策,你說吳軍的戰力該是何等了得?就是這支吳軍,卻被慶忌的人馬打的落花流水,慶忌的兵馬該是何等驍勇你還想像不出?」

    公山不狃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仲梁懷道︰「我守彭城時,你們正在費邑,那裡是展跖老巢,真有不敵時退回山裡也足以自保,如今為何卻到了這裡?」

    公山不狃苦笑道︰「若退回他的老巢當然可以自保,可魯人把出路一封,不是又重回了山賊的老路?我們如今是要打天下呀。」

    「打天下……」仲梁懷忽然懊悔地道︰「不狃,你們本是季氏門下奴才,就不該妄想能出人頭地,做個公卿大夫的。展跖一番花言巧語,害得你我還以為他是何等了得。可惜,他做一方大盜時,固然是縱橫列國,所向披靡,殊不知那是他未見反意,三桓家主不願下大力與他為難,如今可不同了,唉,直是處處碰壁,齊魯議和,我們的機會……」

    公山不狃攥緊拳頭,惡聲道︰「公山不狃偏是不信,陽虎能做大夫,憑什麼我公山不狃不能?我一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公山不狃也是堂堂大丈夫,絕不在他陽虎之下,他能辦到的事,我公山不狃一樣辦得到。」

    仲梁懷微微搖頭,憂心忡忡地道︰「不狃,展跖空具雄心,但天不假其時,人不予其便,吳人如今與東夷合兵一處,齊魯議和之後,陽虎兵力更是大增,我們如今前有魯軍,後有吳夷聯軍,便是想保命,也是一樁為難之事,還談什麼建功立業,成就威名?」

    公山不狃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模樣,仲梁懷見了便道︰「你有話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公山不狃猶豫一下,拂手道︰「爾等退下,關好門戶!」

    手下侍奉的親兵連忙依言退下,仲梁懷蹙眉道︰「什麼事如此小心,連你手下親信也要避開?」

    公山不狃俯身向前,低聲說道︰「仲兄,依不狃看來,展跖氣數已盡,不是可保的明主,你我是不是該為自己的前程做些打算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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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困境

    仲梁懷暗吃一驚︰「怎麼,不狃想要叛離展跖?」

    公山不狃冷冷一笑道︰「難道仲兄對展跖忠心耿耿?你我投靠展跖,圖的是成就一番事業。你我各自帶著兵將糧草而來,雖統一在他指揮之下,從始至終卻只是盟友關係,我們即沒有拜到他的門下,也沒有與他結義為兄弟,合則來,不合則去,一拍兩散,談什麼叛不叛的。」

    仲梁懷黠笑道︰「不狃,你這話只能在這裡說說罷了,你我現在只要說率人離去,你且看看展跖、古君海等人會不會放過咱們。」

    公山不狃牙根一錯,獰笑道︰「展跖、古君海是凶神惡煞,咱們就是泥巴捏的小人兒不成?好說好散的話,彼此還能留份情面,他們若不肯讓我們走,難道你我就是那麼好欺負的人?」

    仲梁懷聞聽此言,知他已對展跖失望已極,打定主意要離開了。他和公山不狃是一派,同展跖手下那些大盜一向格格不入,如今他損失嚴重,更要依賴公山不狃,如果公山不狃離開而他獨自留下,從此在展跖手下也再也出頭之日。

    仲梁定下神來仔細琢磨一番,鄭重地問道︰「我剛從彭城那邊輾轉逃來,還不知道這邊的情形,你可是已經與什麼人取得了聯繫?」

    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蜢蚱,共損共榮,也只能同進同退。公山不狃凝視他半晌,斷定他不會出賣自己,方道︰「展跖用兵只知東奔西走,樂衷於攻城拔寨。到處流竄,卻不如打造一方固定的根基是何等重要。

    魯軍一路追逐,雖疲於奔命。但魯軍再如何疲乏,畢竟有根基、有補允。你我以前在季氏門下奔走。對魯軍的情形是瞭解地,魯國國力雖不強大,但魯國三桓既要互相扶持共抗魯君,又時常在彼此之間明爭暗鬥,為求自保。忠於三桓家主的軍隊,其軍備和訓練卻從不曾鬆懈。實力很是可觀。

    而展跖,此人空有大志而無大才,尤其是他麾下眾將,以古君海為首,每到一地攻城拔寨,第一件事就是窮搜大戶,奪其財產,淫其妻女,功業未成而盡享其樂,使得各地公卿大夫但聞展跖軍至。或拚命抵抗。或扶老攜幼逃進曲阜,根本無人歸附。

    展跖雖屢下禁令。但他手下都是一群放縱慣了的大盜,毫無軍紀可言,展跖正是正是用人之際,這些悍匪雖毫無軍紀,打起仗來卻悍不畏死,展跖也不能苛責了他們,以致他的軍隊自始至終都被人當成匪盜,哪有民心可用?試問這樣地人物如何能夠成就大事?

    眼見展跖軍如此模樣,不狃實是心灰意冷,本來彭城之地不失,不狃還抱著一線希望。彭城夾於魯、宋、東夷之間,又兼地勢險要,四通八達,可進可退,可攻可守,實在不濟時,我們便退往彭城,亦可支撐一時……」

    仲梁懷臉上一紅,張嘴想要辯解,卻又忍住。

    公山不狃繼續道︰「可如今彭城已失,後路已斷,齊魯議和後,陽虎可以抽調的兵馬不斷增加,而東夷諸部又有建國自保之勢,便連從未跨過大江一步的吳人也來分一杯羹了,這碗水是越攪越混,如不及早為自己找條後路,總有一天我們會和這些只會打家劫舍地強盜同歸於盡。所以,得到彭城失守的消息後,我便開始琢磨出路了。」

    仲梁懷沉思有頃,緩緩問道︰「你我如今似喪家之犬,放眼天下,能投靠何人呢?」

    公山不狃道︰「齊國。」

    「齊國?」

    「不錯,最理想地莫過於齊國,齊國國力雄厚,向來不把魯國放在眼裡,何況齊國剛剛還與魯國一場大戰,他們不會在乎收容我們魯君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仲梁懷道︰「齊國晏嬰與田乞現在各自把持半壁江山,若投齊國,攀附何人?」

    公山不狃道︰「自然是田乞,晏嬰那老傢伙一向主張與魯國以和為貴,他既不贊成對魯興兵,便也不會答應收容我等。」

    「嗯,田乞可同意了麼?」

    「不知道,我的人還沒有回來,我仔細盤算過,投靠齊國的可能最大,我看田乞十之八九會欣然接納你我。此外,我還想好了其他出路,若投靠齊國之事不可行,便退而求其次,投奔宋國。」

    「宋國?」仲梁懷失聲叫了出來︰「我等奪了宋國彭城,宋人不來發兵討伐已是萬幸,怎麼可能收容我們?」

    公山不狃哂然道︰「仲兄,廟堂上的人物,你我見得多了,怎麼還會有如此想法?那些身居高位者,向來只看利益輕重。利益相關,立時便親如兄弟;利益相左,轉眼便反目成仇。

    如今吳人佔了彭城,宋人會坐視不管麼?可宋人與晉幾番交戰損失慘重,正是用人之際,我們此時去投奔他們,他們會把我們推出去麼?不過一旦投靠宋國,就有被派去與晉國或吳國交戰的可能,憑我們如今地實力,那樣做不啻於以卵擊石,如非確實走投無路,我們不可以選擇宋國。」

    「東夷諸部即便立國,在齊魯吳環伺之下,必也最是卑弱,所以東夷不必考慮;你我背叛季氏,已成三桓大忌,他們恨不得捉到我們,梟首懸屍以敬傚尤,決不會答應我們乞降,也不用考慮。

    吳國慶忌如今求賢若渴,士子有才可晉卿相,庶民立功亦可做官,倒是一個極好的去處,可惜慶忌馬上就要與三桓結下姻親,他與陽虎又素來交厚,憑你我這點實力。他未必肯冒與魯失和地危險接納。所以如果齊國不成,唯一的去處就只有宋國了。」

    仲梁懷聽了他地分析,仔細思量一番,頓首道︰「成!那咱們就等著齊國的消息。」

    自赤忠領兵奔赴東夷之後。梁虎子得一強助,便讓他駐守彭城,並以此為中心。向四下輻射吳國影響,而他自己則親率一萬精銳。趕到了東夷女王所在的于于丘。

    于于丘在東夷諸部的領地中,算是一塊極富庶地土地了。在它周圍,環繞著的是東夷最大的幾個部落,嬴、風、成、陽、介、牟、薛、郭。這些以姓氏命名地部落,自上古少昊年間。一直傳承至今。

    其實在諸部之上,還有一個偃姓。而這偃姓才是東夷諸部中最龐大地一股勢力。少昊一脈傳至夏朝時,其首領姓偃名伯益,伯益曾被各路諸侯選為禹地繼承人。但是大禹去世後,把權力交給了他的兒子啟,伯益不服與啟相爭,結果被啟殺死,為安撫諸侯,伯益地兒子被分封到了徐,立為徐國。

    徐國傳至第三十二代時,國力日漸昌盛。國君徐偃成為統轄淮泗流域的東方盟主。勢力猶在齊國之上,周圍有三十六國諸侯唯徐國之命是從。當時周王朝正對外不斷擴張。昭王南征,淹死在漢水,全軍覆沒;穆王西征,消耗了大量財富,不得不屢屢增加賦稅,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諸侯多有不滿。

    見此情形,徐偃雄心漸起,他的爵位本是子爵,此時卻無視宗周悍然稱王,他是宗周天下各路諸侯中第一個稱王地人。這種僭越,在當時也只有統領三十六國、被東南的眾多國家推為盟主,敢同周天子分庭抗禮地徐偃才敢如此造次。懾於徐偃王的威德,周穆王以徐偃王「僭越」稱王、「逾制」建城等理由,命楚軍偷襲徐國,又親發大軍征討,終於火焚徐城,殺死了偃

    雖然周天子假惺惺地又立徐偃的兒子宗遂為徐國國君,但徐國從此在忠於周天子的齊魯等國壓制下一蹶不振,而徐國為了自保,也從此謹小慎微,不敢再圖發展,影響力越來越小,便連東夷諸部也不把它放在眼裡,就在前不久齊國發兵南侵時,這個小小的徐國被他們消滅了。所以如今東夷諸部中,最有實力的反而是上古八族。

    這八族中,嬴部落實力並不強,武士也最少,只是嬴部落掌握著東夷諸部的祭祀權,部落中有許多巫醫長老,所以在諸部中地位超然,始終名列東夷八部之首。嬴部落是最擁戴嬴蟬兒的部落,也是最虔誠地相信嬴蟬兒是少昊後裔,是少昊大神派來引領東夷族人重新崛起的領袖。

    風部落在東夷八部中名望排名第二,實力排名第一,他們的族長風行矢就是曾出使吳國地那個少女玄鳥地父親,他是一個目光長遠、聰明壑智的領導者,不管他是否相信嬴蟬兒地身份,他都是積極擁戴嬴蟬兒立國的。

    在他看來,東夷諸部如一盤散沙,繼續下去,東夷唯有被周圍諸國逐步蠶食,東夷的痕跡也將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唯有建立國家,把東夷諸部的力量集中起來,才能讓這個民族繼續延續下去。

    嬴蟬兒傳奇的身世,為東夷民族的共同信仰提供了聚合的基礎,齊國南侵的嚴峻形勢,對這一可能產生了催化效果,可惜就在他聯絡諸部準備擁戴嬴蟬兒建國的時候,齊魯議和了,一些目光短淺的部落族長不想屈居人下,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風行矢對此又恨又氣,眼看剛剛團結起來的東夷諸族又要土崩瓦解卻一籌莫展,此時吳人突然出兵北上,正中風行矢的下懷。他知道,東夷要立國,沒有一個強大的支持力量是不行的,周邊諸國中,齊國是消滅東夷族的部落最多的國家,他們佔領了東夷最廣闊的領土,是東夷人的世仇。齊國最響亮的口號「尊王攘夷」中的攘夷,指的就是他們,彼此之間沒有妥協餘地。

    魯國素來講究相忍為國,除非人家騎到了它頭上,它是不會發兵作戰的;至於宋國,他們念念不忘的是在中原諸侯中爭得一個體面的位置,對瀕臨大海的東夷毫無興趣,唯有吳國才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強力支柱,因此吳國發兵後,風行矢便配合女王嬴蟬兒做了一系列的動作,為吳人擴大在東夷的影響做出種種努力。

    他親自接迎吳國上將軍梁虎子,把他迎接到了於余丘。荊林一邊掃蕩趁亂而起的各路盜匪,一邊幫助東夷部落訓練軍隊,在女王嬴蟬兒和風行矢的默契配合下,許多吳軍士兵扮作平民加入了東夷部落聯盟的軍隊,並在其中迅速被提拔為士官,一步步控制著東夷的軍隊。

    但是有異心的部落族長們在齊國的威脅消失之後,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復過去的社會架構,大部分人都有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心理,一旦建國,便有王侯公卿各個階級,許多在自己部族中說一不二的族長也得服從於上位者,這是他們不想看到的,於是竭盡全力想要破壞聯盟。這其中以沒有希望成為類似六卿高官的部落族長們最為積極。

    成碧也在竭力拉攏各個部落,封官許願,謀求支持。東夷還未建國,像三公六卿這些高官就已許給了勢力最為強大的諸部族長,這些部落族長們有的聽從了風行矢的見解分析,站到了成碧的一邊,但是接受了這種安排的人,其中也有心懷二意者,情形十分複雜。

    在荊林的軍隊到達於余丘之後,這些部落首領開始故意縱容手下與吳軍發生種種衝突,彼此士卒發生鬥毆的事件屢有發生,一旦發生了鬥毆事件,別有用心的夷人便大肆張揚,激起東夷人的同仇敵愾之心,掀起更大的衝突。吳人士兵若離開軍營單獨行動,還時常會發生失蹤事件,常常會在幾天後於某個僻靜的角落裡發現他們被砸的慘不忍睹的屍體,這又激發了吳人的憤怒,情形漸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目前來說,東夷女王只是東夷人號召族人、共禦外敵的一個身份,東夷還沒有正式建國,女王對許多部落的約束力還有限的很,所以這種局面,便連一向智計多端的嬴蟬兒也有些束手無策。荊林手下一位卒長在發現一名親兵的屍體後,怒不可遏地集合人馬,要去剷除附近一個對吳人抱有惡意,時常製造爭端的部落,被荊林及時制止,但士兵的怒氣正在與日俱增。

    這些現象讓荊林憂心忡忡,許多事不是靠武力能夠解決的,而權謀方面又非他所長,荊林和成碧把東夷的這種種困難分別修書發給了慶忌,期盼著他能拿出解決的辦法。

    公山不狃的信使從齊國回來了,田乞是世卿身份,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他根本不認為季氏門下的兩個家奴有資格和他談條件。他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接受了公山不狃的乞降,卻要求他繼續留在魯國、留在東夷,孤軍奮戰,製造動亂,為他在政壇上擊敗晏嬰後再度出兵創造條件,然而他答應給予公山不狃和仲梁懷的好處則少的可憐,公山不狃根本不能接受。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派人同宋國進行接觸,而宋人既不想與魯國交惡,做為一個貴族風氣瀰漫的國度,又缺少務實作風,不想讓兩個身份卑賤的家奴站到宋國的朝堂上為官,公山不狃的信使只得鎩羽而歸。

    走投無路的公山不狃為自己的困境憂心忡忡夜不能寐,萬般無奈之下,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他再度派人,和荊林、成碧的信使先後趕到了姑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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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驅虎吞狼

    慶忌先後收到了梁虎子和成碧的來信,對東夷的形勢也深感憂慮,這種實為爭權奪利的事情,一旦打起民族旗號,向來都很棘手,因為那些野心家確能迷惑許多普通百姓,而且東夷現在還未建國,也未簽訂國書成為吳國的屬國,如果吳國悍然以武力征服,勢必把成碧現在所做的努力也付之流水。

    范蠡使秦還沒回來,燭庸自被排擠出權力核心後自覺無趣,藉著敲搾勒索越國的機會,跑到越國耀武揚威去了,也不在姑蘇,其他諸臣都參與了朝議,對東夷這種文也不成、武也不行的局面都是一籌莫展,拿不出個解決辦法。

    就在這時,公山不狃的信使到了,公山不狃的信使知道慶忌與魯國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擔心直接求見會被他當場拒絕,於是輾轉求告到相國孫武府上。孫武本是齊人,與魯國三桓和陽虎素來沒什麼交往,不會過多考慮魯國的感受。而且他是慶忌最器重的人,如果能說服他,事情才有成功的可能。

    這就是公山不狃的人與展跖的人不同的地方,展跖的人都是山賊強盜出身,個個擅長武力,而公山不狃的人都是三桓家臣、家奴出身,其中做過家臣的,大多曾供三桓奔走,為他們做過許多事情,像官場、經商、經營治理乃至用兵打仗,各個方面都有涉獵,雖不精通,卻勝在全面。做事懂得些斡旋之法。

    孫武接見了公山不狃的使者,聽他說明來意,也覺他的這支力量對吳國來說用處不大,展跖現在不到兩萬兵馬,公山不狃能拉得出來地不到一半,慶忌如今不是致力於伐吳復國的階段了,一萬兵丁的作用,遠不及與其他諸侯國之間幾個信使往來,合縱連橫所取得的成果。慶忌不可能為了公山不狃這支走投無路的人馬,讓魯人和東夷人心生不滿。

    不過孫武是那種為人處事謹小慎微的性格。他今雖身為相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從不獨斷專行。擅拿主意。雖知不可能,他在公山不狃的使者面前卻未表露出自己的意見,冷靜地聽完他的來意。便使人將他帶下好生款待,孫武便起身入宮將此事奏與慶忌。

    此時已是新的一年二月初地季節,江南開始籌備春耕。鑄鐵農具、耕牛、從各國弄來的上等糧種的配備分發、農戶拓荒墾田的安排部署,種種事情雖然繁瑣,卻關乎一年地生計,吳國的糧荒去年靠著商運解決了,今年注定整個天下都有糧荒。*****吳國不得不早做打算,像這樣的大事,關係吳國地穩定和今後的發展,所以慶忌不敢疏忽,把掩余、文種等幾個主管農事的官員都找了來。仔細商措。

    好在文種確是這方面一等一的人才,而且自各國趕到吳國投效的士子們中,許多都來自農耕文明發達的中原地帶,擅長管理農耕,有許多這方面的經驗和知識,在文種地帶領和這些士子們群策群力之下,已經擬定了詳細的計劃,並在有條不紊地執行著,慶忌垂詢了一番,方才放下心來。

    農事議罷。幾位重臣不由又說到了東夷之事。原以為可以順利接收東夷領土,在疆域和人口上迅速擴張。增強吳國實力,可是現如今在東夷所遇到的困難,卻把東夷納入吳國勢力範圍的過程不斷推後,變得遙遙無期了。議論一番之後,掩餘恨道:「這些東夷人真是忘恩負義,想當初他們幾乎要被齊人消滅時,便趕著要來依附我吳國,如今齊人退兵了,他們立即翻臉,偏生我們還得擺出王師義軍的模樣,不能與他們兵戎相見。」

    慶忌道:「每個人,首先都要為他自己,為他族群地利益去考慮,這事無可厚非,就像我吳國與楚國結盟,不是出於什麼情誼,都是出於各自利益。那些惹事生非的部落,就是不想屈居人下,受人管轄。而因為威盛德隆,於是是群起投效,那只有數千年前一個部落獨立生存很成問題的時候才有可能,自夏商週三朝以下,任何一個國家開疆拓土,鮮有不動刀兵,不以武力征服的。」

    慶忌正色道:「吳國才是寡人的根基,吳國的百姓才是寡人的基礎,為了吳國江山永固,擴張不可避免。對異族異域,必先威而服之,懾其驕妄野心,然後徹底納入吳國治下,不縱容、不岐視,恩威並重予以治理,幾世下來便徹底融合而為吳人了。寡人從沒想過扮出一副聖賢模樣,就能感化其他部族心悅誠服地歸順,那是最愚蠢的想法。如果需要,何妨動兵?問題是,如今寡人出兵,師出無名,齊人可正憋著勁兒要殺回東夷呢。而且越人楚人都是吳國的心腹大患,腹心之患未除,我們也不能在東夷擴大擴大戰局,樹立更多的敵人,棘手之處便在於此。」

    慶忌剛剛說到這兒,寺人上前稟報:「大王,相國孫武求見。」

    「長卿來了,快快有請!」

    孫武上殿,先向慶忌施禮,再向掩余、文種還禮,然後說道:「臣啟大王,東夷公山不狃遣秘使來見,因其身份不能直接入宮見駕,因此找到臣地府上。」

    「公山不狃?」慶忌訝然道:「梁虎子正在東夷圍剿他們,他們來見寡人做什麼?」

    見殿上幾位都是朝中重臣,孫武也不予遮掩,便將公山不狃使者地來意訴說了一遍,慶忌還未說話,掩余已失笑道:「真是異想天開,我吳師在東夷用兵,打的就是剿滅他們地旗號,若接受他們投降,我吳人豈非要放棄東夷,退兵回國?再者說。若收留了他們,魯人、東夷人都要對我吳國不滿,公山不狃是什麼東西?季氏門下一走狗耳,值得我吳國為他付出如此之多?」

    孫武看向慶忌,慶忌也蹙眉道:「他們若是去投齊國,似還有情可原。來投寡人?也虧他想得出,天下有用之人,有才之士,不計出身來歷,寡人都願意接納。但公山不狃、仲梁懷這樣的人物,收了只有一大堆的麻煩,得不償失,長卿可以打發他地使者回去了。」

    掩余眼珠一轉。說道:「大王,來人是公山不狃所派,而不是展跖。看來公山不狃對展跖已生了異心,咱們要不要把這消息透露出去,使他們內部傾軋,立形分裂?」

    孫武急忙道:「掩余大夫,萬萬不可,公山不狃雖是我吳國敵人,此番卻是遣使秘談。允與不允在我。不允,再戰便是,卻萬萬不可透露來使的目的,此事傳開,展跖說不定會立即斬殺公山不狃。清除他的內患,去我一個強敵,可對我吳國來說,損失卻更加重大。從此以後,天下間還有誰敢與我吳國秘使往來,有所計議?此大失信義之舉,萬不可行。」

    掩余臉上一紅,訕笑道:「相國大人過慮了,我的意思是,可俟公山不狃的使者回去後。再找個機會在賊伙內部散播消息……」

    「大司徒用心雖好。但此法確不可行!」慶忌說道:「公山不狃不過一末路窮寇而已,我吳國信義卻是無價之物。這種機密會唔,必得嚴守規矩。」

    「是!」掩余拱手道:「臣只是想著分裂匪人,倒未思及許多,此事,臣絕不會洩露。」

    「嗯!」慶忌頷首道:「公山的使者,不宜在我吳國多做停留,長卿,你這便回去,說明寡人的意思,送他們離開吧。」

    「遵旨!」孫武向慶忌一施禮,轉身便走,文種在一旁一直未發一言,此時見孫武退下,忽向慶忌施禮道:「大王,臣忽想起一事,要與相國大人商議……」

    「嗯,你去吧。」

    「是!臣告退!」文種急急轉身追了出去,孫武正大步向外走去,文種提著袍襟追了上來,遠遠便喊道:「相國大人留步,相國大人……」

    孫武聽見呼喊,回頭一看,訝然止步道:「子禽,可是大王改變了主意?」

    文種追上來,笑道:「大王沒有改變主意,文種斟酌再三,卻想與相國大人商議一下,勸咱們大王改變主意。」

    孫武目光一凝,問道:「子禽的意思是文種左右一看,見不遠處有一間輔臣在宮中臨時處理政務的偏殿,便肅手道:「相國大人請,文種有些想法,還需與相國大人仔細商量一下。」

    偏殿中,孫武聽了文種地想法,半晌不語,文種不禁惴惴地道:「相國大人可是覺的不妥?」

    孫武搖頭道:「非也。驅虎吞狼,倒是能解決我吳國不方便出面解決的事情。可是之後怎麼辦?那樣一來,他們與東夷人的仇恨更深,吳國更不能接受他們了。不想好解決地辦法,如何去說服大王?」

    兩人四目相對,目光閃爍半晌,忽然同時抬起手來,豎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劈。

    兩人笑了笑,文種忐忑道:「相國大人,這樣做,會不會太……」

    孫武沉聲道:「規小節者不能成功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

    文種如釋重負地笑道:「相國大人高見,該死的總歸是要死的,這一來卻能活了許多無辜之人,我們地目的還是好的,結果嘛……也是好的。」

    兩人嘿嘿地又笑了幾聲,互相看了兩眼,忽然又同聲問道:「誰去跟大王說?」

    「唔……」文種摸摸鼻子,沉吟道:「司徒大人是大王的至親,當今的王叔,相國大人,你看……由司徒大人去說,會不會好一點?」

    孫武鬆了口氣,連忙說道:「少司徒大人高見,你是司徒大人的介卿(副手),不如就由你去遊說司徒大人如何?」

    文種苦著臉道:「這個……這個自然使得。」

    「萬萬不可!」

    翌日,被文種一番花言巧語遊說之後地大司徒掩餘興沖沖地去找慶忌,慶忌一口拒絕:「征服東夷。如今看來不流些血是辦不到了,寡人心中瞭然,寡人並非婦人之仁,只是要麼不用他們,既然用了,卻又出爾反爾,事成之後把他們再當成禍根除掉,那如何使得?雖說他們出身卑微,只是季氏家奴,寡人真要殺了他們。也只會受到普天下士大夫的讚揚,但是寡人瞞得過天地鬼神,瞞不過自己地良心,瞞不過丹青之上的如椽之筆!太無恥了。萬萬使不得。」

    掩余碰了一鼻子灰,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慶忌想起昨日文種匆匆離去的樣子,醒悟道:「這個計策是長卿和子禽想出來地吧?嘿!這兩個傢伙也知道這種話難以出口。去找了王叔來向寡人說項。」

    掩余乾笑兩聲,心下有些懊惱。

    慶忌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沉吟道:「如今東夷局勢已成了一個難解的結,也虧得他們想出這個辦法,除此之外,寡人還真的想不出別的主意了,若用此計。我吳人要少許多不必要的犧牲,只是……」

    他忽地駐足回首道:「掩余王叔,此計既然是他們想出來的,那便著落在他們的身上,請王叔告訴他們。他們必須再好好策劃一下,擬出一個詳細可行地步驟來,只要能保證他們最後的出路,寡人便採納他們的意見。無論如何,狡兔死、走狗烹地事,寡人斷斷不做!」

    掩余從吳王宮出來,回到自己府邸,把慶忌地意見向早已等在那裡的孫武和文種說了,然後指著他們笑罵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忒也無恥。我說怎麼又繞著彎子地讓我去跟大王說。原來你們怕挨罵,倒讓我替你們難堪。哼!現在好了。大王說了,此計甚好,他用。但是公山不狃和仲梁懷這兩個棘手傢伙,你們也得安排好出處,二位大人,你們頭疼去吧。」

    孫武、文種面面相覷,半晌之後,孫武歎息道:「大王乃當今天下勇士,可這殺伐決斷之心,總是不夠狠辣。從當年大江義釋要離,到如今……,不過……很奇怪,我雖不以為然,卻寧願我家大王是這樣地一個人。」

    文種默默頷首,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寡人斷斷不做!,當掩余重複慶忌這句話時,他的心頭也湧過一陣激動的暖流,雖說慶忌這番話是針對公山不狃和仲梁懷而言,但是身為慶忌的臣下,他又怎能沒有感觸。

    慶忌對公山不狃和仲梁懷這樣兩個天下諸侯鄙視輕蔑不當人看的卑奴兼大盜,尚且謹守這樣的信義和尊重,文種只覺為這樣地君上效命,哪怕竭盡所能,死而無憾。

    他鄭重地點點頭,道:「好!既然大王心意已決,那咱們就好好籌畫一下,一定要拿出一個兩全之計,辦好這件大事,成全大王的君臣之義!」

    孫武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他承諾似的點了點頭,眼裡閃耀著兩束難以言喻的光芒。

    「吳王慶忌怎麼說?」

    仲梁懷一進公山不狃地房間,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公山不狃冷哼一聲道:「還是一樣,我們現在就像被圍困起來的一隻狼,每個獵人都想著怎樣利用我們的血肉,我們的皮毛,唯一的區別,只是他們想要的東西不同,下箭的部位也便不同罷了。吳人,也想利用我們啊。」

    「怎麼講?」

    「吳人答應接納我們,還許給你我一個中大夫的身份。」

    仲梁懷一聽興奮的幾乎要跳了起來,他本來是一介家奴,雖說如今手握兵馬大權,許多平民百姓甚至公卿大夫都只能任他魚肉,可他那低賤的出身卻是永遠抹不去地烙印,在出身上,他始終低人一等,比庶民還要低賤地多。漫說中大夫的官職,便是一個下大夫,也足以讓他興奮了。

    這世上。最難改變地就是人的出身階級,齊國田乞答應接納他們的時候,最後非常寬宏大量地許下的條件可是將來把他們收入田氏門下,做其封邑的家宰。從家奴一躍而為卿士階級?談何容易,齊國那些垂世幾百年的公卿世族們肯接受一個卑賤的家奴忽然和他們平起平坐嗎?而如今吳國……

    仲梁懷定了定神,說道:「吳國肯許給我們一個大夫身份?吳國,當今天下,也只有吳國、只有慶忌,才有這樣的魄力和膽量。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公山不狃道:「吳王同田乞一樣,也是要我們留在這兒。暫不公開身份,繼續與人周旋。」

    仲梁懷一呆,訝然道:「同誰周旋,目的何在?」

    公山不狃道:「同東夷人同旋。齊人一退。有些東夷部落便想趕吳人離開,而吳人志在東夷,你難道看不出來?」

    「慶忌是想……」仲梁懷目光一閃。恍然道:「我明白了。不過……這也理所當然啊,如今的慶忌是吳國大王,再不是當初流落魯國地公子慶忌了。你我這些兵,還看不在他的眼裡,若不立下大功,如何就把一個大夫的身份便宜了你我?」

    公山不狃道:「你怎麼還不明白?如果慶忌言而無信,如何保障他對我們的承諾能夠實現?」

    仲梁懷一呆。問道:「不先簽訂條約麼?」

    公山不狃冷笑:「怎麼簽訂?慶忌要驅虎吞狼,要我們對付地是東夷人,是他未來的子民,他會授人把柄,事先簽署一個盟約交給我們?如今只是他口頭上一句承諾而已。所以我才放心不下。」

    「慶忌的使者到底是怎樣說地?」

    公山不狃把慶忌派來的使者所說的話向他詳細地說了一遍:「他要我們仍然留在東夷,仍然打起反叛的旗號,他們會提供一份名單,上面都是舛傲不馴,不肯歸附東夷的部落,他要我們利用反叛的身份,專門攻擊這些部落,掃除吳國一統東夷的障礙。」

    仲梁懷沉吟半晌,緩緩道:「我覺得……慶忌地話,可信。」

    「怎麼講?」

    「因為他把詳細的計劃都告訴了我們。這裡邊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要你我除掉展跖,扶保一個傀儡上位。這個傀儡,就是用來代罪的。如果慶忌已打定主意利用之後就除掉我們,完全不必要讓我們再扶一個不知內情的人上位,那樣對他實施計劃來說,只會增加難度,並無半點好處。」

    公山不狃聽了有些意動:「可是……現在他這樣想,將來呢?一旦我們再背叛了展跖,可就沒有其他任何出路了,如果慶忌不肯履行承諾,我們就只有赴死一途罷了。」

    仲梁懷思索半晌,道:「依慶忌一向地為人和名聲,乃是一個一言九鼎的漢子,如今做了吳國大王,卻也不會就馬上變成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奸詐政客。而且如果我們依言除掉展跖,直接統領這支軍隊,對他的計劃更為有利,他卻授意我們要樹一個傀儡,如此自找麻煩,這是為我們想好退路了。封為大夫……,不狃,這個機會不能錯過,我們反了季氏,我們跟著展跖這個大盜造反,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我們連命都豁出去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再也不容錯過了,吳國已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公山不狃皺起眉,苦惱地道:「我知道,就是因為不想錯過這唯一的機會,我才猶豫不決,可是缺了一封盟約,我終究是放心不下,吳王慶忌現在迫於東夷局勢,不惜賜予你我大夫的出身,可是一旦東夷局勢已為他掌握時,萬一吳國的公卿大夫們向他進奏讒言,你說他會不會再屈從於那些人的壓力,改變了主意呢?」

    仲梁懷道:「我們地情形,不會更壞了。我們現在本來就是匪,是與東夷人和魯人為敵地匪,答應了慶忌的條件,我們仍然是匪,有區別地殺東夷人的匪,至少那時梁虎子的大軍不會時時對我們發動攻擊,至少那時我們還有機會成為吳國之臣,哪怕沒有十足把握,現在也只好賭一賭了。不過為防萬一,吳國那邊的動靜,今後我們也得加強關注,我們應該派些斥侯,隨時瞭解吳國動靜。」

    公山不狃攤攤手道:「你我在這裡疲於奔命,如何瞭解吳國動靜?就算派出些人去,又哪能瞭解吳國廟堂之事……呀!我想到了……」

    仲梁懷忙問:「想到了什麼?」

    公子不狃道:「別忘了三桓世家府上還有我們的心腹,當初沒讓他們跟著一齊反,本是為了在魯國留些耳目,現在倒可派上用場。」

    仲梁懷瞠目道:「三桓府上……那與吳國何干?這等大事慶忌豈會與魯人商議?」

    公山不狃雙眼微微瞇起,一字字道:「你莫忘了三桓世家正在大肆操辦嫁女之事,隨嫁吳國的侍女、家奴、家將、管事,林林總總不下三千人,要安排幾個我們的人進去,很難麼?」


[ 本帖最後由 小路邊的小小樹 於 2010-2-26 13: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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