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219章孫武中計

    次日一早,孫武移師南武城下,在城前擺開陣勢,派人四面擾敵,做攻城之勢。同時命人去東北方向的密林中砍伐樹木,運來軍中就地製造種種攻城器械,一面等候梁虎子援軍趕來。

    守城官兵雖見城下不斷運來巨木,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但是他們似乎怕干隧失守的一幕再度重演,不敢出城交戰,孫武得以從容準備。到了下午,梁虎子人馬趕到,頓時變得兵強馬壯,同時軍中工匠也造出了一批簡陋的攻城器械。孫武便於正門做試探性進攻,藉以瞭解城中防禦力量的分配和防禦武器的配備,城中守軍似乎也看出了孫武的用意,守城兵力並不甚多,雙方廝殺一陣,俱都無法摸清對方底細,便各自收兵。

    孫武知道此番不比干隧,如果夫概再敗,只能退回邗邑,那時有魯國和東夷部落為慶忌盟友,夫概腹背受敵,更難抵擋,所以他必死守南武城,要想奪下南武,必得一場苦戰,於是命軍中工匠加緊趕製巢車,以備攻城之用。

    至傍晚時分,孫武軍中始造出一輛巢車,巢車是在一輛八輪車上豎立兩根長柱,兩根柱子中建一板屋,可以用轆轤上下升降,木屋四面有望孔,可以居高觀察敵人動靜,而且不虞會被對方箭矢所傷。攻城時有此巢車,可以清晰地看到樓頭兵員調動和防禦措施,及時對攻城方向和攻城方法進行調整。

    拂曉時分,戰鼓擂起,孫武再度發動攻城,並親自登上巢車,命軍士推到城下就近觀察,此時天色微明。居高臨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軍士的調動。孫武觀察了一陣,隱隱發現有些古怪,立即向巢車下發出命令,命人推動巢車繞城而行。孫武的中軍護著主將隨之而行。

    孫武的巢車繞著南武城只轉了半圈,心中不安的感覺便愈加強烈,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全力攻城!」

    孫武使少量人馬散佈四城做擾敵之計,集中精銳攻其主門,原因就是南武城實在太小,即便四處齊攻。也難達到分兵之效。相反,如果只攻一面,城中兵馬雖然集中,能夠登臨城牆進行防禦的人數卻有限,其餘人馬只能集結於城中輪番上城。只要以拋石車拋射石丸,迫使城中候戰軍團向後退卻。阻斷守城士兵與預備士兵之間的正常聯繫,那麼他地進攻只要夠迅速,要奪取城頭未必沒有機會。

    開始他做試探性進攻,一方面是為了等候後方的拋石車和彈丸運上前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登高觀察,確定夫概預備隊的人數和位置。但是他登上巢車居高望去,卻發覺城中守軍並未如他所料般集中。除了城頭守卒尚算密集,城中空地上並無軍團集結。

    孫武見此情形頗為詫異,他初時還以為夫概想反守為攻,集結兵力於其他城門,欲出城襲擊自己的側翼,但是巢車繞城半周,始終不見夫概人馬活動跡象,孫武心中已隱隱猜出不妙,立即下令全力攻城。

    軍令一下。原本試探性地進攻立即變成了最猛烈的攻擊,十餘架拋石機運到了城前,散碎的石塊如亂雨繽紛,向城頭傾瀉,城頭守卒舉起大盾,下端抵在牆根上,避身其下,盾面仍被打得  亂響,許多來不及走避的士卒被砸得頭破血流。城頭一時大亂。英淘趁機揮旗令人進攻。

    木橋鋪到了城牆外的戰壕上,一架架雲梯被士卒們扛著。向城頭潮水般撲去,箭雨互相拋射,在空中交錯而過。數十名壯漢推著沖城車,一路小跑奔來,向城門重重撞去。

    「 !」一聲沉悶的巨吼,粗重的門閘發出一聲慘叫,向內凸了一下,門軸微微撼動著,挺住了這一擊。

    「 !」第二下撞擊,門框上方,城門岩石間地泥土簌簌而落,城中守卒搬著條石巨石慌慌張張趕過來,不斷加固著城門。

    「 !」第三下,城門吱吱呀呀地裂開了一道道細微的縫隙……

    拋石機統一調整了角度,開始向城中縱深拋射,讓出了城頭位置,以免誤傷己方士兵。一架架雲梯架在城牆上,在弓弩的掩護下士兵們頭頂盾牌向上攀爬。

    城頭守卒則用滾木、擂石、弓箭、沸油、沸糞水向下傾瀉著,阻止他們登上城牆。這些守城武器中最討厭的就是滾沸的糞水,被糞水燙傷,傷口極易潰爛感染導致死亡,可不像其他武器那樣只要沒有傷到要害,大多可以撿回一條性命。

    城頭長戟手冒著箭雨將雲梯叉開,一架雲梯一旦離開城頭,便是一隊緣梯而上的士兵慘叫著跌下城牆,摔入插著許多尖木地土壕斃命。城頭守軍佔著地利,然而城頭守卒數量畢竟有限,在城外大軍的猛烈攻勢下,許多士卒已經出現在城頭,與守城的士卒展開肉搏。城門也被撞開,英淘一馬當先,率領士卒殺進城去。

    孫武立於中軍,見城池破的如此容易,不喜反憂,臉色一片沉重,他旁邊諸將正欲恭賀相國大人戰無不勝,但是見他面沉似水,臉色陰霾,盡皆不敢多言,只在心中詫異,不知孫相國何以面逞不悅之色。

    南武城攻下來了,孫武卻未命大軍跟進支援固定戰果,他立在中軍一動不動,過了半晌,英淘自城中急匆匆地趕了出來,逕直奔到孫武面前,拱手稟道︰「相國大人,末將已拿下南武城,可是十分奇怪,夫概及其主力大軍並不在城中。」

    孫武聽罷長歎一聲道︰「若是夫概在城中,你又焉能如此輕易便奪下南武?」

    他轉過身去,凝視著遠方,自言自語道︰「一天一夜,夫概頂多能搶出一天一夜的時間,搶出這一天一夜的時間,他要做什麼呢?」

    孫武沉吟半晌。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夫概啊夫概,夫概豈只是吳國第二勇士,他的智計權謀一樣了得啊,我實未想到他拿得起、放得下。做事竟然如此果決。孫武……中了孫武自己地的計了……」

    英淘與孫武身邊眾將面面相覷,聽不懂孫武在說些什麼。

    「眾將聽令!」

    「末將在!」英淘與諸將連忙拱手上前。

    孫武促聲道︰「立刻整肅三軍,馬上返回姑蘇,片刻不得延誤。」

    英淘一呆,失聲道︰「相國大人,那這南武城……」

    「南武城裡有什麼?能丟下的統統丟下,降卒俘虜都不去管他。立刻拔營回師!」

    眾將見他說地凝重,不敢怠慢,立即答應一聲,紛紛趕去集合本部。孫武想了一想,又招過幾名斥侯,吩咐道︰「你們幾人。快馬連珠,速速趕回姑蘇告訴大王,如果事有不逮,便退往干隧城,孫武會星夜馳援,前去接應。若敵攻勢不猛,便固守待援。敵人其他舉動,概勿理會,切切!」

    「遵相國大人令!」幾名斥侯聽到用快馬連珠的傳遞方法,情知事態緊急,連忙答應一聲,紛紛退下。

    這些斥候每人都有幾名扈兵,專門負責護送他們沿途安全。採用快馬連珠的傳訊方式,一是因事情重大,怕哪一路信差誤了消息。另一方面,也說明敵人沿途必有阻攔,幾路信使分別行動,敵人縱然沿路設伏阻截,消息傳到的可能也會大一些。

    幾名斥侯匆匆離去,正興高彩烈準備入城地士兵緊急集合起來,大軍在南武城外整理好隊形,原地兜了個圈,便匆匆向來路趕去。如此舉動。不只三軍茫然。便是軍中將領們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自入吳以來幾番大戰。孫武在眾將和全軍士卒心中已經樹立了絕對的權威,大家雖然不解,卻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他地命令。

    大軍疾行,夕陽漸漸西斜,陽光染紅的雲彩,血一樣紅。孫武站在戰車上滿面焦急,恨不得插翅飛回姑蘇城去。車轆轆,馬蕭蕭,樹梢上,蟬兒不知疲倦地叫著,絲毫沒有因大軍經過而驚嚇的飛起。

    夫概玩了一手很漂亮的金蟬脫殼,當孫武在極短的時間內攻下南武城時,他就知道中計了。待得到英淘地消息,他終於想通了夫概的全盤計劃。儘管這只是他根據有限的資料所做的揣測,但是結合當前敵我雙方地形勢,和夫概急欲達到地目地,他相信這就是夫概地計劃。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來不來得及阻止,卻是另一回事了。

    夫概的整個行動計劃,和孫武兵圍姑蘇,奇襲闔閭的計劃驚人的相似,幾乎便是孫武計劃的翻版。孫武兵圍姑蘇,做出勢在必得之勢,然後通知慶忌搶在闔閭前面趕回吳國,待慶忌大軍一到,他卻棄了姑蘇,改以闔閭為作戰目標,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從此確定了整個戰場的絕對優勢。

    夫概地計劃雖從表象上與孫武有所不同,但是與其內質是一致的。孫武明圍姑蘇暗襲闔閭與夫概明逃南武城,暗襲慶忌有異曲同工之妙,打得都是出其不意。他能在干隧城中計兵敗之後,迅速想出這個主意,雖有抄襲孫武創意之嫌,但是其順應時勢,應變速度之快,便連孫武也暗暗佩服。

    夫概一路逃到南武城來,由於他早前已經屬意在南武城建立根基,並派人在此經營,又是新敗之後,急需一個大軍安頓的所在,已經足以令人對他逃來南武城的目的深信不疑。而且他到了南武城之後,立即加派人手巡弋城牆,夜間又在城中到處燃起篝火,做出一副大軍駐紮於此的模樣,至此便是神仙也要中計了。

    而他的大軍,實際上根本未在城中停留,也許他的大軍一進城,就已穿城而過,從另一座城門離開了。這整個計劃,乃至計劃的詳細安排和執行,相信早在逃來南武城地路上,就已開始部署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夫概竟有如此心機手段,不由得孫武不對他欽佩萬分。至此,孫武還沒有想到,這整個計劃的策劃者實際上並不是夫概,而是那個越國太子勾踐。

    夫概成功擺脫孫武的追蹤,把孫武和梁虎子的大軍吸引在南武城外,而他自己則率軍星夜馳往姑蘇城下,並送消息給夫差,裡應外合,突襲慶忌大營去了。

    慶忌不比闔閭,闔閭當時擔心姑蘇城會落入慶忌手中,而且堅信慶忌的進攻目標就是姑蘇城,所以行軍途中全無防備,長途跋涉更是三軍疲憊,這才一戰而潰,六萬大軍憑空潰散了一半,使得本來處於劣勢的慶忌一躍而為優勢。

    而慶忌圍困姑蘇城,現在是以逸待勞的局面,只不過他根本不會想到正被孫武的人馬追的逃之夭夭地夫概會突然出現在他背後,倉促應戰那是難免地了。而且,姑蘇城中尚有精兵近一萬人,臨時組成的軍隊有四萬餘人。這些人戰鬥力雖然低下,但是蟻多咬死象,冷兵器時代,如果是夜間偷襲混戰,戰陣配合用處不大,只要有把子力氣,殺傷力就不算小了,這樣兩支大軍內外呼應,慶忌倘若全無防備,未必便能抵敵。何況,還有越國勾踐那支軍隊神出鬼沒等待機會。

    想至此處,孫武不禁憂心忡忡,一顆心像那戰車般顛簸不已︰如果慶忌重蹈闔閭地覆轍,在夫差、夫概和勾踐三路聯軍的內外夾擊之下全軍潰敗,那麼剛剛取得的大好局面就要盡付流水,甚至……整個吳國戰局的攻守之勢都會就此改變,大王他……能不能守得住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0章勝負須臾

    孫武和梁虎子怕中了夫概的埋伏,自己的大軍成為對方腹中之食,雖然急於返回姑蘇,一路上卻不敢盲目趕路,前方流哨遠探三十里外,絡繹往來,不斷用旗語向中軍傳遞著前方安全的消息。但是一到了密林峽谷,行程難免遲滯。

    孫武恨不得插翅飛回姑蘇,可是身為一軍主將,他又萬萬不能感情用事,半夜的功夫,就急出了一嘴的水泡,若非對慶忌有著足夠的信心,這位年輕的孫相國怕要步他的前任伍子胥後塵,一夜白髮了。

    在孫武、梁虎子大軍匆匆行走在返回姑蘇的路途上時,姑蘇城外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慶忌與夫概之戰。夫概此戰沒有成功,反被慶忌一個反突襲打得落花流水。

    戰爭的勝敗有時是靠運氣的,有時會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個完全無關的人,從而產生預料之外的重大變化。一發命中彈藥庫的炮彈,曾決定了兩國間戰爭的勝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曾讓法蘭西皇帝兵敗滑鐵盧;還有那個灑尿的小男孩於連……

    勾踐抄襲了孫武的創意,蠱惑夫概對慶忌依樣畫瓢來一次奇兵偷襲,走投無路的勾踐孤注一擲,也採納了勾踐的這個計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敗給了運氣。

    這其中成敗的關鍵是一個灑尿的小女孩---東夷部落的使者玄鳥姑娘。

    慶忌登基大典之後,各國使節紛紛回返本國,迅速把吳國的最新形勢報知國君,可是負有重大使命的玄鳥卻有點樂不思蜀的樣子,和季孫小蠻整日玩耍在一起,直到丹烏再三催促,她這才姍姍起程,一路上卻又不急著趕路。東遊西逛,把這次出使當成了出國旅遊。

    副使丹烏哭笑不得,可玄鳥地位極高,又是正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在她身旁勸阻,催促她盡快趕路。玄鳥不耐煩起來,乾脆讓丹烏帶著那些運送巨龍化石地東夷人先行回去,自己則帶著二十多名侍衛做吳人打扮,一路遊山逛水,緩緩而行。

    這一晚玄鳥帶著自己的人駐紮在一座青山的叢林之中,二十多人有的宿在樹上,有地宿在篝火旁。大多已進入夢鄉。玄鳥夜間有些內急,便從一棵大樹上溜下來,躡手躡腳地躲進林中,因為她的部下有些男子也宿在樹上,所以她刻意地走得遠些,尋到一塊腳下乾淨地地方,躲到樹影下寬衣解帶。翹臀剛剛展露如半輪明月,突然停到一些動靜。

    玄鳥又驚又羞,還道有人偷窺,急忙繫好腰帶,抽出佩劍,又側耳傾聽半晌,那聲音竟來自山坡的另一面。

    玄鳥雖是風族族長之女,地位尊崇,但是卻也從小爬山越嶺。攀援狩獵。東夷人多以捕魚打獵為生,自幼練就的求生本領,使他們幾乎個個都是最高明的斥侯探子。玄鳥的身手自然也不會差了,她膽子也大,便獨自一人悄悄摸去。

    待她翻過山頭,這才駭然發現山坡的另一面突兀地出現一支大軍,正在忙碌不休地準備安營紮寨。人馬雖眾多,火把如天上星辰般密集,難得的是。他們這麼多人馬。發出地聲音竟然極小,要不是在這靜寂的夜色中。玄鳥還真未必能聽到他們的聲響。

    玄鳥像一頭靈狐,悄悄摸近了去,從吳軍士兵的對話中聽清了他們的身份,不由暗吃一驚。她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返回自己駐地,喚醒所有侍從,立即湮滅了篝火和住宿過的痕跡,二十多人沿著山道摸出了山谷。

    他們的馬匹偶爾也會嘶鳴幾聲,但是因為山峰地另一側聲響要比這邊嘈雜的多,根本無人聽到。待夫概派出的斥侯兵登上山頭警戒的時候,玄鳥一行人已經悄然離開山谷,向姑蘇城疾馳而去。

    慶忌聽了玄鳥送來的消息,也是大吃一驚,他最擔心的卻是夫差大軍既然出現在此,那麼奉命追殺夫概的孫武和梁虎子兩路大軍安危如何,只是這時卻無法探察他們下落,他立即召集各部將領,向他們說出了玄鳥的消息。

    夫概突如其來,目標自然是慶忌。他駐兵的山谷距慶忌地大營不足四十里,他在四十里外山谷中停下,想來是長途跋涉,士卒已然精疲力盡,需要休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突襲一支在此駐紮多日,防禦設施齊全的大營,僅靠一支兵馬數理不佔優勢的軍隊偷襲是行不通的,他需要派人與姑蘇城中的夫差取得聯繫。

    以當時的通訊條件,即便雙方事先約定了計劃,也無法隨時掌握對方趕到的時間,因此要想配合默契,具體的發動時間就需再次進行聯繫確認。從玄鳥所見地情形看,夫概大軍剛剛趕到,就算立即派人與城中聯繫,雙方召集將領分配計劃,調集兵丁做好準備,也得幾個時辰時間,,要想配合地恰到好處,夫概大軍趕到,必然要與夫差再次確定共同行動的時間。這一切做下來就得幾個時辰地時間,對方發起攻擊的時間很可能在天色微明人最容易困乏的時候,這樣慶忌就有了應變的充裕時間。

    眾將正在七嘴八舌地分析著,玄鳥突然「啊」地一聲尖叫,慶忌立即緊張地問道︰「玄鳥貴使,還有什麼重要情報?」

    玄鳥捂著小肚子,臉蛋紅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訕訕地道︰「我……我內急……」「……喔……,來人,帶玄鳥貴使出恭……」

    玄鳥捧著小肚子,邁著小碎步隨著侍衛急急出去,眾將啞然一片,慶忌摸摸鼻子,咳了一聲道︰「諸位將軍,寡人之意,趁夫概立足未穩,尚未與城中夫差取得聯繫,主動發起攻擊。打垮夫概,則其詭計必然瓦解。」

    掩余出聲附和道︰「大王所言有理,只不過夫概安營必派警哨,他們又在山谷之中。我們無法像上次那樣居高臨下一舉而入,此外。城中夫差若是未得外面詳細情形,未必便敢倉促出兵,但是卻也不得不防他會提前動手。」

    慶忌道︰「寡人省得。」

    兵貴神速,慶忌未及細細思量,立即派出大量斥侯趕往那處無名山谷,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窺察夫概動靜,同時剪除對方外圍警哨。同時召集各營人馬。命荊林留守姑蘇城外,對城中發動更猛烈的彈丸襲擊;命掩余、赤忠率一路人馬隨同主攻軍隊側翼配合,做為機動,自己則親率大軍,殺向無名谷。

    無名谷一戰,夫概的意志幾近於崩潰,現在連他都有些開始相信那些愚夫愚婦們所傳的慶忌得天神庇佑的謠言了。如果不然,慶忌怎能料敵機先,趕到無名谷打了一場漂亮的反伏擊?

    他因次日即將突襲慶忌大營,為了讓士卒盡快恢復體力精神,除了必要的崗哨,全軍都在谷中解甲歇息。夫概派出幾路信使,分別通知城中地夫差和一直與他保持秘密聯繫的勾踐,約定明日攻打慶忌本陣的時間,又與平布等軍中將領薛蛟、牟其捨等人策劃明日奇襲慶忌大營的細節。忙碌到很晚才拖著酸乏地身子在簡易的帳蓬中睡下,可睡意剛剛升起,慶忌地大軍就掩殺過來了。

    慶忌事先派出了人剪除夫概派駐地外的探馬警哨,但是敵在暗我在明,想要把這些警哨全部剷除是根本辦不到的,慶忌的大軍還未到山口,梆子聲已響徹了全谷。警訊報的雖早,夫概大軍要在夜間倉促集合起來卻很困難,大軍剛剛整理好陣列隊形。還沒來得及殺出谷去。慶忌已親率大軍殺了進來,雙方打了一場遭遇戰。

    這一戰打了半宿。薛蛟拼盡死力率本部人馬守住山口,掩護夫概突圍,夫概翻山而出,向姑蘇城方向移動,想趁亂殺進城去,然而燭庸、荊林守在姑蘇城外,掩余、赤忠則率人自側翼逼近,身後慶忌雖被薛蛟死死咬住,但是慶忌與薛蛟彼此兵力相差懸殊,慶忌結果了薛蛟便會馬上追上來,此時夫差剛剛收到明日合力攻擊慶忌的消息,即便他衝到姑蘇外圍,殺聲直傳入城,夫差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也未必會開城接應,如此情形他豈敢貿然再蹈險地。

    可是不去姑蘇,那就唯有返回邗邑,方有稍作喘息地機會,然而一旦去了邗邑,與姑蘇便失去了相互呼應的作用,結果仍不免要被慶忌分別互解。夫概正在兩難之中,幾名神秘使者來到了他的軍中。

    夫概從南武城急行趕赴姑蘇時,就與越太子勾踐一直保持著密切聯繫。勾踐得知他順利擺脫了孫武的追擊,興沖沖的從天目山中把他隱藏的大軍領出來,急急趕往姑蘇想分一杯羹。孰料兵馬剛剛趕到烏程湖畔,探馬斥侯便送回消息,慶忌發現夫概人馬蹤跡,發動反突襲,夫概兵敗,勾踐大吃一驚,急急喝止三軍,他站在烏程湖畔沉吟半晌,一條更毒辣的計策躍上心頭,於是便令信使快馬趕來,尋到了夫概地軍中……

    「夫概主力逃向了五湖的夫湫山?」

    慶忌劈頭問道。他消滅了拚死拖住他的薛蛟一部人馬,匆匆趕回姑蘇城外本陣大營,與固守本陣的燭庸、荊林和隨之返回的掩余、赤忠三方匯合後,便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五湖就是後來的太湖,太湖如今有一百三十多條河道注水入湖,通過七十多條河道洩入長江,面積有兩千多平方公里。而在當時,面積比現在大了一倍不止,連接的河道也更多,整個太湖大大小小湖泊無數,水陸道路四通八達密如蛛網,如果有人遁入太湖,即便有很熟悉太湖水道的漁夫領路,也很難找得到對方蹤跡。

    然而這只適合於小股水賊地行動,近萬人馬潛入太湖就得專挑那些大型島嶼居住,這是無法隱藏行蹤的。在島上駐紮,靠船隻轉移更比不得陸地靈活,想把近萬人馬時常轉移駐地更不是說說就辦得到的,所以尾隨而去的探馬斥侯才能找到夫概人馬的具體位置。

    慶忌雖說要窮追不捨,不容對方有喘息之機,但是因為對方走的是水路,也不是片刻間便辦得到的事。太湖湖畔原有許多大小船隻,本原是吳國操練水軍的水寨。因為吳越一帶水路縱橫,士兵掌握操舟水戰技能比陸戰尤為重要,因此太湖就成了吳國操練水軍的重要所在。吳國水師堪稱天下第一,楚國雖在上游,順水而下佔據一定優勢,但是與吳水戰卻從未贏過,就起因為吳國對水戰地重視。

    孫武掃蕩姑蘇周圍衛城武裝時,對這些現正空置地水師營寨未做處理,因為慶忌是來奪吳國的,而不是打入吳國地外敵,這些水師船隻對攻打姑蘇和保衛姑蘇的雙方來說,一時都無大用,以當時情況看,雙方都沒有太湖水戰的必要,所以也不能把這些船隻盡數毀了,把吳國的家底打個精光,最後奪下個爛攤子。

    可是如今夫概偏偏選擇了水路,而且似乎已經知道水師營盤內的實際情況,一路逃向太湖水寨,直接奪取了所有船隻遁入了太湖。

    慌不擇路?亦或另有陰謀?

    慶忌不禁躊躇起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1章 勾踐使者

    荊林道︰「大王,夫概逃往夫湫山,看來仍想與姑蘇城中夫差相呼應,以此地做為我們雙方決戰的主戰場。姑蘇城中,夫差的總兵力在我們之上,雖說城中那些兵大多未經嚴格訓練,但是有這樣一座險峻的雄城,便是一個三尺孩童站在上面丟石頭,也夠我們頭痛的了,何況他們都是壯年男女。如果夫概再於城外不斷騷擾我軍,恐怕剛剛穩定的民心又會動搖起來。末將以為,我們當趁勝追擊,一舉殲滅夫概這支力量,絕了姑蘇城的外援方為上策。」

    掩余頷道︰「荊將軍所言有理,消滅了夫概,越國那群小人才不會繼續蠢蠢欲動。否則他們也在周圍逡巡不去,實是我們的心頭大患。」

    燭庸沉吟道︰「如今尚與我們為敵的力量還有幾支?一是姑蘇城內的夫差,不過我們攻不進去,他也不敢出來,目前算是僵持在這兒,暫且可以不論;第二支力量,就是夫概,夫概是闔閭胞弟,他在吳國的威望僅次於大王,自闔閭死後,更成為吳國軍中最具號召力的將領,如果說對我們的威脅,夫概猶勝於夫差小兒;至於越國勾踐,不過是見夫概尚能一戰,存著萬一之念,想要混水摸魚罷了,只要夫概一死,他必知機退去。」

    「諸位所言有理,就這麼辦,咬住、窮追、痛打落水狗,不給他喘息之機,如能一戰而殲之。我們所剩下的唯一難題,就只有姑蘇城了。」

    慶忌拍案而起,說道︰「燭庸王叔和荊林將軍仍然困住姑蘇城,寡人親自率軍征討夫概,掩余王叔和赤忠將軍負責策應。」

    掩余一聽,緊張道︰「不可,如今你貴為吳王,豈可輕身涉險。還是由我率兵討伐夫概,大王坐鎮本陣吧。」

    慶忌笑道︰「險從何來?越太子勾踐可以率孤軍輕身涉險,入我吳國;姬光可以大王之尊戰場廝殺攻入郢都;當今天下諸侯,哪個不是馬上奪天下,持戈鎮江山?夫概在我吳國威風赫赫,素以勇武善戰聞名。寡人親自征伐,方可削其銳氣。再者說,方才審問俘虜,方知孫武大軍無恙。他既得知中計,必會星夜趕來,我有援軍在後,還怕什麼?城中那個夫差大王,日日親臨城頭堅守;城外這個公子夫概,也是浴血奮戰;越國太子勾踐更不必說了。從來立國之君,沒有不親自執戈征戰沙場的。偏我慶忌要擺起大王地譜來?」

    眾將都覺得慶忌言之有理,卻無人出言阻止。一來不久之前慶忌還是三軍主帥,一直都是親自領兵衝鋒陷陣。二來一國之君親自征戰沙場,在春秋時候本是慣例,在眾將領的觀念中,大王領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就在一百多年前。鄭莊公向周天子挑戰,作為天下共主的周桓王,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貴,可他也要親自提斧上陣殺敵的。時至當代也是如此,如果按照歷史本來的發展,誤死於越軍亂箭之下的闔閭,就是親自率軍與越國作戰時,被越國上將靈姑浮擲出一矛,刺傷了他的大腳趾。因感染而死地。

    這些一國諸侯甚至周天子都要親自上戰場殺敵,慶忌這個以勇武著稱,以勇武之名將許多天下英雄召集到他旗下的吳國大王,又是剛剛登基,地位未穩,如果就此遠離戰場,只會令人非議。

    當下計議已定,慶忌立即發兵向五湖方向追去。太湖水師的戰船已被夫概擄走,慶忌率領三軍趕往太湖。沿太湖濱岸繞向距夫湫山最近的地方。沿途搜羅了些漁民的小船。這些地方島嶼相連,中間水路距離有限。只要有少量船隻搭成船橋,就可供大軍通過。

    與此同時,慶忌命阿仇再仇飛騎趕往貫虹湖,貫虹湖與太湖相連,慶忌趕回吳國時所用的船隻就藏在貫虹湖內,以一哨人馬看管。這路人馬得了慶忌將令,立即張帆起航,又使船兵使槳划船,兩日之內便趕到了接應地點。

    此時慶忌已經向夫湫山發動了整整一天的攻擊,由於船只有限,慶忌的攻擊力量只能集中在船橋上,雙方各自據島為營,以舟橋做為戰場,一天廝殺下來,折戟沉沙,殘船半沒,雙方激烈交戰地區的湖面上蕩漾著一片雖經稀釋仍然血紅地顏色。

    水師船隻一到,慶忌立即分兵上船,向夫湫山發動了全面攻擊。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夫概的人馬終於抵敵不住了,慶忌又使出攻心之策,挑起自己的王旗向夫概士卒招降,夫概的人馬在主將淫威之下雖沒有敢在戰場上公然嘩變投降的膽量,但是士氣頓時大挫,夫湫山一角已被阿仇率人佔領,前方迅速鞏固的陣地,後續人馬以此為跳板,源源不斷地開始登島作戰。

    夫概披風殘破,赤目站在山巔,遙望遠處慶忌地王旗,忽然衝動地從侍衛手中奪過弓箭,張弓搭箭瞄準了王旗,片刻之後卻又頹然放下,手指微鬆,弓矢滑落在地。

    「大將軍!」牟其捨滿身是血地搶上山來︰「大將軍,夫湫山實在是守不住了,咱們退吧。」

    「退?還能退到哪兒去?」夫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牟其捨急道︰「大將軍怎可如此消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慶忌一年前如喪家之犬,如今還不是呼風喚雨?莫說天下諸侯還有一半站在我們一邊,就是眼下,就是吳國之內,咱們還有姑蘇城、還有駐紮於鳩茲的胥門巢將軍,還有越國勾踐,未嘗沒有機會啊。」

    夫概幽幽地道︰「姑蘇城自身難保,夫差不敢輕易出城的;胥門巢遠水難濟近火;至於越國勾踐……」

    他的神情突然激動起來,面容扭曲地道︰「這個兩面三刀的奸詐小人,我看他蛇頸鳥喙、鷹視狼顧,就不該相信他是一個可共患難的君子!勸我繞道南武城,引開孫武追兵,突襲慶忌本陣地人是他,我被慶忌偷襲,本欲退回邗邑去,勸我襲取水寨兵發夫湫山的還是他,他說什麼要配合本將軍攻打慶忌,一戰殺之定大局,可是我夫湫山覆亡在即,他的人呢?他的兵呢?」

    夫概嘶吼著,說到這兒臉色突地大變,一把揪住牟其捨的衣領,怵然道︰「其捨,你看……你看那勾踐是不是早已投到了慶忌門下,是有意把我們逛進死地?」

    「這……」被夫概一問,牟其捨也不禁有些動搖,如果勾踐果然降了慶忌……,不會呀,勾踐親自趕來相商大計,曾攜了太宰伯的親筆書信,難道……難道伯也已投了慶忌?」

    牟其捨驚疑不定,夫概已放開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罵道︰「勾踐小人,我不殺他,難消此恨!」

    他惡狠狠地扭頭說道︰「來人,把那越人信使押過來,砍了他們的腦袋!」

    那越人信使就是在夫概倉惶逃竄時找到他的軍中,說服他兵發夫湫山地勾踐使者。他並非一人前來,亂軍之中欲尋夫概,自己安危也是個問題,他們一行有十多人,就隨著夫概的大軍行動,一路趕到這裡。

    在夫概軍中,他們本是客人,倍受禮遇,此刻夫概一聲令下,他們立即成了階下囚,被如狼似虎的夫概親兵押到夫概近前。

    「統統給我殺了!」夫概冷冷地看著他們,從牙縫裡吼出一句話。

    「且慢!」信使中有一人頜下虎鬚,濃眉豹眼,長得極是威武。自尋到夫概,一直是他與夫概打交道。

    夫概冷笑︰「勾踐小人,背信食言,爾等是他信使,便死在本將軍劍下也不冤枉,還有什麼話說?」

    那人施禮道︰「大將軍此言差矣,越人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大將軍何必以死相嚇?只是,死要死得其所,若是被將軍這樣冤殺,縱然九泉之下,我等也不會心服。我國太子,言出必踐,他答應與夫概將軍夾擊慶忌,一戰而誅此獠,便決不會食言,何以大將軍指責我國太子背信棄義?」

    夫概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是麼,如今夫湫山即將不保,貴國那位言出必踐的太子在什麼地方?」

    那人淡淡一笑,一字字道︰「回稟大將軍,我家太子……現在烏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2章人要夠狠

    夫概一呆︰「什麼?他在烏程?」

    夫概呆了一呆,勃然大怒,厲聲道︰「他在烏程做什麼?如今慶忌發兵來攻我,孫武援軍又尚未趕到,正是天賜良機,他既讓你來通知本將軍兵發夫湫山引他入彀,可他此刻卻屯兵烏程,這是何意?」

    那信使毫不畏懼,淡然說道︰「自然是在烏程張開大網,天上捕飛鳥,水中捕游魚。」

    夫概雖在氣憤之中,但是這話還聽的明白,頓時目光一凝,問道︰「你說個明白!」

    那人向他施了一禮,神態從容,絲毫不受耳邊慘烈的廝殺聲影響︰「我國兵馬得到將軍兵至姑蘇的消息,立即從天目山中趕來接應將軍,奈何將軍走漏了風聲,反受慶忌襲擊。我國大軍不及趕來,若走露行蹤,便失奇軍之效。明明事不可為,是以我國太子殿下當機立斷,立即令大軍停下,就地設伏,地點就在烏程。」

    夫概厲聲喝道︰「既然如此,你該告訴本將軍移師烏程,何以卻把我逛來五湖夫湫山?」

    隨著這一聲大喝,左右親兵已鏗然拔出佩劍,架在那人頸上。

    那人從容笑道︰「將軍領兵多年,戰陣經驗豐富,不需要在下解說過多吧?將軍新敗,而慶忌士氣正盛,就算有我軍暗中相助,若正面交戰仍非慶忌之敵。若想引慶忌中伏,總得有些時間安排,況且,如果將軍直接逃往烏程。慶忌縱然追趕,也必有所小心,我們焉能讓慶忌本人落入埋伏?」

    夫概鬚髮皆張,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罵道︰「勾踐匹夫!因此上,他便使本將軍做了誘餌?」

    夫概氣得渾身哆嗦︰「我的大軍怎麼辦?現在慶忌兵困夫湫山,此山無險可守,我的大軍怎麼辦?難道要盡數葬送於此?你……你們這些卑鄙小人!」

    那人正色道︰「將軍,要做大事,總要犧牲許多人的。但是只要殺了慶忌,再大地犧牲都是值得的。如果正面作戰,將軍這些人馬盡數死在戰場上,能不能傷得了慶忌分毫?萬萬不能!

    將軍你看,慶忌已被將軍引到五湖,但他貴為大王,手下軍將豈肯讓他輕身涉險?他如今坐鎮中軍之中,穩若泰山。就算我們突出奇兵,殺得他人馬太亂。他手下兵將也可護著慶忌從容退回姑蘇城下,今日他縱然敗了,也不能改變將軍你的弱勢。」

    他伸手推開架在頸上的利劍。踏前幾步,湊到夫概身邊,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然而將軍若是自夫湫山再逢大敗,只引少數人馬落荒而逃,慶忌就算用兵如神、疑心再重、還會疑心將軍是以身作餌,要誘他入彀嗎?自古以來,都沒有葬送了自家的兵將,反借助外人之力設下埋伏的道理,正因沒有。才絕對可行,慶忌及其兵將才絕對不會想得到,才……一定會中計!」

    「嗆!」那人話聲未落,一柄利劍已橫在他的頸上,鋒利的劍刃劃破了肌膚,滲出一串血珠。那人的脖頸被寒氣所逼,浮起一層顆粒,但那人臉上神情仍然十分鎮靜。

    夫概咬牙切齒地道︰「原來這便是你們打地好主意,要以我夫概項上人頭。誘引慶忌入彀!慶忌就算中計,我夫概也大軍盡歿,慶忌一死,因他而聚的兵馬立時分崩離析,你越國就能從中得利了,是不是?」

    那人平靜地笑了笑︰「敗則敗矣,將軍何言必死?難道懼怕了慶忌之名?以一時之敗,以一軍之失,換慶忌項上人頭。兩者孰輕孰重。相信將軍應該明白。那時將軍如欲稱王,重整吳國江山。也是易如反掌。」

    夫概嘿地一聲冷笑︰「就算慶忌死了又怎麼樣?那時本將軍身邊只剩下一點殘兵敗將,這吳國……將是何人天下?是你越國,還是夫差小兒?什麼本將軍稱王,哪時我成了孤家寡人,憑什麼稱王?就憑勾踐一句話?」

    那人輕輕一笑,道︰「將軍應該知道,就像吳國吞不下楚國一樣,我越國也吞不掉吳,以我越國之力,屢次三番襲擾吳國,求取的只是財帛米糧,而不是吳國的江山。那時慶忌一死,我們自然會擁戴將軍做吳王,到那時吳國上下,還有何人威信更重於將軍,將軍自然一呼百應,千軍萬馬,招之即來。相信將軍做了吳王,必會與我越國結盟友好,我越國所要不多,願以越國領土換取同等面積的一條道路可以北上大江,交通中原,越國貧弱,只是想過得好些罷了……

    貴國太宰伯大人現與我國太子在一起,伯大人乃你吳國太宰,且與將軍一向友好,相信他會樂於見到將軍稱王。貴國胥門巢將軍在天目山一戰時,打起王旗、牙旗冒充闔閭大王欲引開慶忌追兵,不料反被識破。他轉而想去邗邑投靠將軍,卻被孫武設下疑兵,駭退至鳩茲,如今伯大人已親赴鳩茲,召來他的人馬,埋伏於西苕溪,這路人馬,就是將軍的根基了。」

    夫概雖恨極了勾踐如此利用他,但是聽到這裡還是不禁大為心動,而且他目前已經中計落入這步田地,實也再無其他道路可走。胥門巢既是闔閭的臣子,同樣是他駕馭多年的部下,此人對吳國忠心耿耿,絕不會投靠了越國。如果文有伯,武有胥門胥,就算夫湫山大軍盡歿,要重整旗鼓確也不難。

    那信使見夫概已然意動,微笑道︰「烏程背依天目山,左為西苕溪,右為東苕溪,兩水匯入太湖,乃是最佳地伏擊地點,只要將軍成功引得慶忌親自追去。我家太子便有十足把握斷其後路,斬其首級。」

    夫概此時恨不得把勾踐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可是……勾踐的人直到此時才將真正的計劃合盤托出,就是看準了他即便一萬個不願意,也再無第二個選擇。聽從勾踐地計策,他還有翻本的可能,不聽的話,馬上就要全軍覆沒。不管他是不是一個賭徒,不管他是不是聰明人,如今留給他的。只夠下這一條路了,他有得選擇麼?

    那人瞧見夫概臉色,眸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夫概將軍,太子殿下有一番話要我轉告將軍,欲謀大事者,就要捨得、忍得,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夠狠!如今情況危急,何去何從。將軍還需早做決定。在下越國上將軍靈姑浮,靜候夫概將軍一言決斷!」

    夫概怵然一驚,霍地抬頭看向眼前這位虯鬚將軍。眸中射出困獸般獰厲凶殘的光芒……

    夫概登船離開的消息一傳開,夫湫山守軍便立即全面崩潰,整座夫湫山已在慶忌軍隊控制之中,掩余、赤忠親自率軍上島清剿殘軍敵軍,整個戰況漸趨穩定,收復整座夫湫山只是時間問題。

    「大王,夫概是自此處登船離開的,約有十餘艘船,四百多人追隨……」一名卒長指著一條狹長的水道向站在船頭的慶忌大聲稟告道。陽光斜照。那水道兩側地小島嶼上草木變成了墨青色,顯得有些蒼涼。

    「追!不要讓夫概再次逃掉,夫概授首之時,便是此戰大獲全勝之即!」慶忌想也不想,立即發出將令,他地旗艦樓船升起追擊的旗令,同時調轉船頭馳向那條水道。左右兩艘大翼船、四艘戈船隨之而行,兩艘負責警戒的舟令靈活地繞到大王慶忌的旗艦前邊,像游魚一般。先行鑽進了水道。

    「夫概逃走的方向,是東西茹溪匯合處!」慶忌站在樓船最高一層,眺望遠方湖面上的點點船影說道。吳國最重視水戰,他也在太湖練過兵,不但通曉水戰之術,而且對太湖地形瞭如指掌,這也是他聽聞夫概逃至夫湫山,未多做準備便敢追來的原因。

    「夫概取這條路逃走,有三個可能。一、自東苕溪逃往越國。在越國召集殘部,謀求越國支持。再伺機打回國內;二,自西苕溪逃往鳩茲,與胥門巢合兵一處;三、遁入天目山,擺脫我們的追擊,然後想辦法潛回姑蘇城……」

    慶忌說到這兒,舉手一拂被風吹得纏在身上地披風,扭頭喝道︰「傳令,命掩余、赤忠部速速平定夫湫山殘敵,然後餃尾追來;命任成傑部,自陸路火速插向烏程,切斷東苕溪,西苕溪通道,阻止夫概逃逸;命,孫武部趕到後立即赴烏程增援,務求畢全功與一役!」

    書記官匆匆記下慶忌地命令,返身趕去安排,片刻功夫,幾葉舟令便向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阿仇摩拳擦掌地道︰「大王,何必如此慎重,夫概如今不過十幾條船,三四百人,咱們就能把他一口吞掉,嘿嘿!夫差如今只不過頂著個大王的名頭,夫概才是大王您地勁敵,只要他今番死掉,大王的大業便定了。」

    慶忌微微蹙眉道︰「阿仇不可輕敵大意,勾踐的那支人馬到如今都不見蹤跡,我心中始終有些不安……」

    再仇笑道︰「咱們的人馬正陸續趕來,就算勾踐那支人馬出現,又濟得了什麼事,如今夫概只剩下幾百個殘兵敗將,越人則是我吳人一貫的手下敗將,能成得了什麼氣候?大王,末將請為先驅,爭這誅殺夫概地大功勞。」

    慶忌搖頭笑道︰「慎重還是要慎重地,寡人又沒說要疑神疑鬼的,放著眼前一口就可吞下地肥肉不吃,眼睜睜看著他溜之大吉。做事小心到那種程度,便什麼都不必做了,哈哈,你去吧,宜將剩勇追窮寇,但求一戰競全功!」

    阿仇撫掌歎道︰「大王出口成章,末將佩服!」

    慶忌一腳踹在他地屁股上,笑罵道︰「少拍馬屁,速速追趕,殺了夫概,方是輕鬆談笑之時。」

    阿仇抱拳大聲道︰「諾!」隨即向兵士們高聲喊道︰「加把勁兒,揚帆起櫓,追上夫概,兄弟們俱是大功一件!」

    樓下兵士轟然稱喏,樓船加快速度,乘風破浪,向烏程方向疾馳而去……

    烏程在望,前方夫概的船隊已盡落眼中,再仇率領三艘中翼戰船狂追不捨。此時風向並非隨風,但是適當調整風帆的角度,風力仍可起到極大助力,因此慶忌的船隊追的甚快。

    「快追上了!」慶忌站在樓船之巔,看著漸漸追到夫概船尾的再仇的中翼船,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起來。辛苦了這麼久,幾番生死顛沛,遊說魯國三桓,齊國弒殺姬稠,衛國參與政變、楚國與之結盟,再到吳國如今錯綜複雜、混亂不堪的局面……,一切的努力和付出,都將得到回報,只要夫概一死,外援斷絕地姑蘇城就只剩下和平收回還是武力收回的問題,吳國,將是他的了。

    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入水一片艷紅,一艘艘船駛過,水波瀲灩,半江瑟瑟半江紅,充滿蕭殺之氣。夫概的船隻眼見要被追上,最後四艘小翼船分向兩側劃開,繞了一個半弧形,攻向再仇成品字型的三艘中翼戰船兩側。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3章近身肉搏

    一見敵船反回迎擊,前方警戒的舟令急忙避向一旁,再仇的三艘中翼船放緩了速度,做好了接戰準備。夫概的四艘小翼船長僅九尺,每艘配備兵士十人,船上除兩名槳手外,其餘八人皆善弓弩、長鉤矛、大斧,船舷邊間斷豎有盾牌,可以躲避敵人箭矢、亦可從缺口處向外射箭。

    此時已進入烏程河道,河窄水淺,中翼、大翼乃至慶忌的樓船行動不便,這種小翼船卻十分靈活,再仇的船上剛剛射出一輪箭雨,對方的小翼船就繞到了船角盲區,向戰船逼近過來。

    「接戰!」再仇持戟在手,做好了跳幫做戰的準備,對方的小翼戰船接近,第二輪箭雨大多射到了對方的盾牌上,此時弓箭已失去效力,中翼上的士卒持起大戟向下面的小翼船亂刺亂挑,下邊的人則站起來,有人使長鉤矛反擊,有人則掄起大斧破壞中翼戰船。

    「不必理會纏鬥的小船,追上去,不要讓夫概逃上岸!」慶忌大聲下令,在兩艘大翼船的護侍下撇下纏鬥當中的幾艘戰船,逕向夫概的船隻逼近。

    夫概乘的是一艘大翼船,持弩、鉤矛、大斧的戰士共34人,水手50人,操船執舵3人,吏、僕、射、長等各級指揮官各1人,一艘大翼船上共有91人,在當時也是相當龐大的艦船。

    在慶忌地授意下。一艘樓船、兩艘大翼船箭雨紛飛,密集的射擊使得拐進小河道,正欲靠向岸邊的夫概主艦被迫又使回河道中央。夫概主艦周圍的幾艘中翼船亡命般返身撲來,欲為夫概爭取到靠岸逃命地機會。慶忌兩翼的兩艘大翼船迎上去,雙方陷入渾戰當中,慶忌的樓船則直逼過去,迅速靠近夫概的主艦。

    那艘大樓船駛過。撞翻了一艘夫概地小翼船。船上地十名士卒跌落水中,好在這些士卒都習水性,立即掙扎逃向己方附近的戰船,藉著鉤矛等物的幫助,爬了上去。

    慶忌的樓船與夫概的戰艦「砰」地一聲撞在了一起,雙方戰艦上的人身子微微一振,慶忌雙眉一聳,喝道︰「放踏板,越船作戰!」

    樓船比對面那艘大翼船高出一大截,兩船擦舷而過。船舷摩擦的吱吱嗄嗄作響,然後兩船因為作用力而向兩側盪開。慶忌船上的兵丁立即伸出鉤矛,使盡全力鉤住對方的船幫,發一聲,使勁扯得兩船再度靠近。然後幾十條踏板便砰砰砰地搭在兩船之間。

    慶忌從扈兵手中接過長矛,一扯頸間披皮的系扣,任那火紅地披風順風飄向空中,大喝一聲道︰「隨我來,擒殺夫概!」

    兩船之間,慶忌船上的士卒正拚命想要撲到對方船上,夫概船上地士兵則使武器竭力拒敵。四下靠攏來的救援小船被慶忌一方趕來接應的小翼船攔住。在大船下也陷入了殊死拚搏之中。因為河道狹窄,後邊的戰船已經無法擁擠進來。河道堵塞的混亂不堪。

    到處一片喊殺之聲,到處都是匆忙拚搏的身影,夫概緊緊攥住手中長矛,看看左右河岸上百尺開外的鬱鬱叢林,向靈姑浮厲聲喝道︰「勾踐在哪裡?」

    靈姑浮左右一看,正想搭話,就聽遠處一片吶喊,河道上游二十多條漁船小舟擁塞了整個河面,向這裡順流駛來,河道左右林中也飛奔出許多身影,  呼呼地叫著,向這裡狂奔而來。

    越人本就貧窮,士卒沒有統一的軍服,再加上在吳國這段時間,他們翻山越嶺,穿溝藏洞,一個個弄得衣衫襤褸、頭髮蓬亂,此刻看來真如一群野人,一雙雙赤腳板踏著地面卻是縱躍如

    夫概大喜︰「勾踐,真信人也!」

    一見援兵,夫概勇氣倍增,他把長矛一抖,殺氣騰騰地道︰「慶忌,某家今日便要你喪命於這三河口!」

    他斜眼一瞅靈姑浮,問道︰「上將軍可願與夫概並肩作戰?」

    這一路在船上,靈姑浮都如同一個人質,處在夫概親兵的嚴密監視之下,身上更不准攜有武器,夫概這樣問,已是對他完全信任了。

    靈姑浮拱手一笑︰「得與夫概將軍並肩作戰,榮幸之至!」

    有人遞過一桿長矛,靈姑浮接在手中,振臂一抖,矛纓嗡然亂顫,他與夫概相視一笑,雙雙搶向前倉。

    當慶忌撲上夫概船頭時,四處殺聲一起,慶忌便知不妙。他一路上不是不知防範越國勾踐的人馬,只是夫概如此慘狀,實不像是誘敵模樣,誰會狠到犧牲生死相隨地全軍將士,把自己都變了孤家寡人,就算是置諸死地而後生,又有哪個人能把自己置於這樣絕無退路地死地?夫概一路逗弄,眼看就要把他置於自己的掌握之中,一戰而定吳國局勢,又有哪個還能沉得住氣穩紮穩打?

    何況這一番大戰,已完全脫離夫概最初地偷襲計劃,雙方應變都是隨機而行,除非勾踐的伏兵本來就藏在莽莽天目山中,否則哪裡來得及於此設伏?那種概率簡直是微乎其微。然而這萬中無一的可能,竟然真的發生了。

    由於河道擁擠,慶忌隨行人馬無法趕到近前,林中伏兵一出,慶忌人馬前勢不妙,已紛紛停船靠岸,就近登陸,與越軍戰在一起。但是那些船隻一旦靠在岸邊,便沒有了移走的空間,後邊的戰船只能與它們接近,一艘艘越船登岸。那些船有大翼、中翼、小翼、戈船、樓船、舟令,高低大小各不相同,要登上岸邊便要攀上爬下,可不似平地那般容易。因此兵員補充緩慢,這給岸上地越軍以極大機會,一時嚴制住了吳軍的赴援。

    越軍奔向河岸時還扛著許多獨木舟,舟上滿載塗了樹脂魚油的易燃之物。一到江邊便由人劃進水去。橫亙於並不甚寬的江面上,躍水逃離前便放起火來,這樣地小舟足有百十條,江面上火光雄雄,一時阻住了掩余的後續戰船。

    慶忌見此情景,雖驚而不慌,他此時已知中計,但是現在他在夫概船上,在他周圍都是敵我混雜的戰船,上游衝來的幾十般漁船、平船堵塞了河道。同時起到了舟橋地作用,使得岸上地越人可以趕上船上搏鬥。不過由於同吳軍一樣的原因,他們不如履平地的迅速登船,岸上越軍雖多,但是能與船上守卒接觸直接作戰的卻少,因此船上的人暫時還守得住。

    「只要找到夫概,殺了他!以我武功,於這亂軍之中殺出去,未必不能!我的援軍源源不絕,也該陸續趕到了!」慶忌暗暗思忖著,向天邊望了一眼。

    天色越來越暗了。天邊被已落山的太陽瓖了一道金邊。斜如山巒的濃重雲彩好似以墨塗染,很快天就要黑了。天色一黑下來,人手多寡的用處就不大了,他想在這敵我混雜的戰場上脫身,那就易如反掌了。到那時,他地援軍趕到,便是勾踐這個陰人也休想逃脫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夫概!」

    「慶忌!」

    兩個生死仇敵甫一照面,忽然都是一呆。一年多以前,兩人同是吳國王室親人,一位是公子夫概,一位是王子慶忌,兩人是叔佷關係,都是吳國軍中將領,一同為了伐楚征越,壯大吳國效力。一年後的今天,兩人卻成了必欲置對方於死地地仇敵,世事之變化莫測,莫過於此。

    「殺!」片刻的怔忡之後,鋒利的矛尖帶著夕陽最後一抹餘暉,向對方的咽喉狠狠刺去。同樣的招式,同樣的狠辣,曾經……他們交過手,卻是在吳國王室宮城裡的校武場上。

    「鏗鏗鏗!」一連三擊,雙方矛刃相交,迸出一串火花。靈姑浮挺矛欲上,被手持雙戟的阿仇截住,雙方扈兵一擁而上,雙方混戰到一起。

    「胥門巢那個傻瓜正在竭力阻擋慶忌陸路人馬,可是慶忌援兵眾多,我們務必盡快斬殺慶忌!」勾踐臉色黑瘦,身穿簡陋的皮甲,一手執圓盾,一手持短劍,目光掃視著岸上、船上、水上混戰的雙方人馬,冷冷地吩咐道。「是,太子殿下,那吳國夫概……」

    勾踐地嘴角勾起一抹詭譎地笑意︰「唉!夫概將軍不幸喪命於慶忌之手了。夫差殿下被困姑蘇城,已無所作為。難以統帥吳國。為存續吳國社稷,吳國太宰伯大人會扶保一位吳國王室人員登基稱王,我越國自然是要全力支持!」

    「呃?」那員大將有些愕然。

    勾踐皮笑肉不笑地道︰「慶忌、夫概一死,當今吳國還有誰能掌控全局?夫差、掩余、燭庸這些人,將會使得整個吳國四分五裂,這時自然需要一位英主,我越國與吳國唇齒相依、兄弟之邦,自然要順應天意,全力扶持!」

    「殿下英明,末將懂了!」

    勾踐把笑容一斂,低斥道︰「隨我來,殺上慶忌的主艦樓船!」

    一群越人精銳,護擁著勾踐向慶忌地主艦殺去。

    夫概的艦船上戰鬥如火如荼,甲板上伏屍無數,血稠如漆。慶忌大腿上挨了一矛,髮髻被挑散,披頭散髮,只有一雙眼楮熠熠放光。夫概脅下中了一矛、左臂中了一矛,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看來猙獰如厲鬼。

    靈姑浮亦是使矛高手,阿仇的雙戟短時間內壓制得靈姑浮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但雙戟沉重,難以久戰,時間一久,手上便遲滯下來,被靈姑浮手中一桿矛打得節節敗退,他的腹部被一矛挑中,刺得雖不深,挑開的傷口卻長,腸子都要流了出來,被他以腰帶緊緊繫住,在兩名扈兵的幫助下仍與靈姑浮纏鬥不休,不肯稍退一步。待後來,再仇眼見主公被困,亡命般殺來,兄弟二人聯手,方與靈姑浮打個平手。

    光線已經越來越暗了,雖有幾處起火,但火光不夠強烈,照到這高處光線更加黯淡,雙方兵器往來,有時甚至難以看清對方鋒刃所刺的具體位置,完全是憑著豐富的戰陣經驗在交戰了。

    「王叔,你老了,不該在我面前徒逞匹夫之勇!」慶忌冷冷斥道,同時矛隨身轉,斜斜挑向夫概的面門。

    夫概仰面後退,腳下一滑幾乎跌倒,連忙借勢向右側躍了一步,掌中矛反撩向慶忌小腹,被收矛後掣的慶忌以矛桿撥開。夫概武功本不及慶忌,四十多歲的人更難與二十多歲的人比筋骨,此時已是氣喘如牛,慶忌一矛挑開他的兵器,順勢再刺向他下陰時夫概再難抵擋,只得縱身再退,順手扯過一名士卒推向慶忌,這才擋住了這一矛。可是慶忌順勢進步,矛桿反撞,在他小腹上重重搗了一下,痛得他一時有些喘不上氣來。

    就在這時,勾踐領著一群親兵衝上船來,靈姑浮一見他來不由大喜,一見靈姑浮被兩個持戟大漢逼得還手無力,勾踐把手一揮,他身邊那員大將立即大吼一聲,挺矛衝去,與靈姑浮並肩站在一起。

    靈姑浮急急向慶忌一指,還未及說話,再仇的戟已呼地一聲劈來,他急忙雙手舉矛一架,勾踐已然會意,立即舉盾於胸,劍藏其後,以敏捷靈活的小碎步向那個高大的身影靠近……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4章死生一線

    勾踐一手持劍,一手持盾,進可攻退可守,與夫概的一桿長矛倒是配合的相得益彰,夫概眼見他來,既惱恨他先前誑騙利用自己,如今情形又不便公開翻臉,於是黑著一張臉孔只顧咬牙死戰,也不與他言語。勾踐武藝不及慶忌,夫概比慶忌略遜,有勾踐相助本可超過慶忌,但是他已耗力極大,傷勢也不輕,此時已難發揮平時水平,兩人聯手只與慶忌堪堪戰平。

    三人兵器揮舞,輾轉騰挪,其他人已完全插不進他們的搏鬥圈子,幾名勾踐的扈兵攥緊兵器,緊張地在一旁觀敵陣。

    「啊!」夫概發出一聲慘叫,他的動作越來越不利落,慶忌斜挑的矛尖揚起時,劃過勾踐手中盾面,方向微微發生了變化,刺向了他的面部,夫概躲避不及,那鋒利的矛尖劃過他的眼楮,一陣巨痛傳出,那隻眼楮已經瞎了。

    勾踐正欲攻向慶忌側肋,見此情景大吃一驚,他是頭一次與慶忌交戰,雙方一交手才知道對方吳國第一勇士之名實非妄傳,別的不說,光是他那一身勇力,自己掌中的劍盾幾番與他兵器相撞,虎口就一陣陣發麻,險些拿捏不住兵刃,夫概受傷,他那裡還有機會。

    只略一猶豫的功夫,慶忌腳下步伐一擰,使了一招類似回馬槍的招法,同時墊步躍起。筆直一矛向勾踐刺去。這一矛無論角度與速度,手法或步法,都拿捏地恰到好處,正是當初他在魯國漆城與任若惜隔牆較技時使過的一招。

    勾踐大驚失色,連忙舉盾一擋,只聽 的一聲。慶忌全力一刺,借助腰力和腿力猝然發勁,這一刺匯聚了全身的氣力,竟然一矛將籐盾刺穿。

    勾踐「啊」地一聲叫,腕骨痛澈欲折,他鬆了盾牌,整個身子向後跌出,甲板上都是鮮血,他竟一下滑到甲板盡頭。頭部重重撞在船舷上,虧得他戴了頭盔,雖然頭暈眼花,還不致頭破血流。

    慶忌雖不識他身份,也看出此人必是越軍中品階極高的將領,夫概棄矛,正捂著臉狂叫,他已墊步擰腰,向那滑到甲板盡頭的勾踐撲去。

    勾踐地扈兵大驚,亡命般撲來。被慶忌一連挑飛兩人,慶忌疾撲到勾踐身前,後邊靈姑浮瞧見不妙,顧不得當面之敵。返身大叫︰「慶忌看矛!」手中矛已向慶忌背心奮力擲出。

    雙方死力肉搏,便連一刻也疏忽不得。何況背身以示敵人,靈姑浮手中長矛刺出,便發出「啊」地一聲慘叫,一截戟刃自他胸口透了出來,一箭鮮血隨之標射。

    慶忌揮矛刺向勾踐,昏暗中勾踐眼中露出的驚懼絕望之色似也看得清楚,恰恰此時,聽到身後一聲狂吼,慶忌想也不想,撤矛反腕。自下而上向身後一輪。只聽「嗚」地一聲響,長矛舞出一輪光暈。將那即將刺至後心的一矛砸開了去。

    勾踐本已要嚇呆了,一見有機可乘卻迅速反應了過來,他眼中射出猙獰之色,大吼一聲縱身撲上前來,情急之下,動作迅猛,又是由坐而撲,雙膝磕在甲板上,隱隱發出「砰」的一聲。

    那雙膝重重叩地,一定痛澈入骨,但他眼中卻露出瘋狂興奮的光芒。慶忌舞矛護身,前撲的身形自然向下一彎,順勢單膝跪在甲板上,勾踐一劍刺來,正是他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時候,這一劍刺來,他只來得及把腰身微微一扭,讓開了心口要害,那一劍「噗」地一聲直貫入腹,一尺長的劍鋒透背而出,前端直插至柄。

    勾踐倉促躍起刺出一劍,雙膝重重磕在甲板上,雙手緊緊攥著利劍直刺入慶忌腹中,身子以一個很可笑很可怪的姿勢定在那兒,慶忌虎吼一聲,反手揚起長矛,矛桿向上一滑,攥住矛纂住便欲刺下,可那腹中插著一柄劍,這一動作不禁一陣巨痛,再加上身形跪地,移動長矛不便,手上動作便遲緩了些。

    勾踐一看,急忙伸手撒劍,就地向側方一翻,滾地葫蘆似地逃了開去。此時勾踐的扈兵已紛紛擁來,阿仇、再仇見他中劍也不禁狂吼一聲,目眥欲裂,瘋狂地幾戟劈開那員越國將領,大步向他跑來。

    慶忌拄矛站起,向旁奮力一架,把一個想要揀便宜的越軍士兵盪開了去,自己也踉蹌退了幾步,靠在了船舷上。

    「大王!」再仇狂吼一聲,面前一名越軍士兵揮矛阻攔,他竟不擋不架,只將腰身一扭,任那長矛貼骨穿肉而過,手中雙戟狂劈而下,那名越軍兩條手臂齊齊跌落,痛得仰天慘呼,呼聲未絕,他便被大力衝來的再仇一下子撞飛了出去。

    若能殺了慶忌,那是何等功勞?那可是吳國大王啊!幾名越國士兵挺起長矛,奮不顧身地刺向慶忌,可那個失去兩條手臂的越國士兵只餘一截軀幹,被鐵塔一般的再仇一撞,像一顆炮彈似的飛了過來,狂吼著撞在慶忌身上,竟把慶忌撞得一下子翻下了船舷。

    那幾名越兵一矛刺空,一下子傻了眼,再仇舉著雙戟,腹中插著長矛,像瘋了似的正往前衝,一見如此情形,不由也傻在了那裡……

    當孫武趕到烏程的時候已是半夜時分,天色如墨,然而岸上、水中卻處處火把,到處是人,大大小小各種船隻橫七豎八,有的翻覆有地半沉,有的在船隻間胡亂穿梭著想要繞到岸上去。

    孫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岸邊。火把映著他的臉,臉色卻一片慘白︰「找到大王沒有?」

    赤忠臉上身上到處都是一片泥水,也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像個小鬼似地,囁嚅地道︰「還沒有……」

    「那去找呀,還愣著幹什麼!」孫武一聲大吼。把赤忠嚇得一哆嗦,連話也沒敢回,連忙扭身倉惶跑掉,只跑出兩步,便聽  一聲,原來腳下黑暗,他竟一跤跌進了河裡。

    任若惜的堂弟任成傑,率任家子弟兵自陸路趕來,半途卻遇到了胥門巢地阻截。若非孫武大軍及時趕到,急急趕來的任成傑部險些被設伏地胥門巢全軍盡沒。他一方面心痛任家勢力的損失,一方面又為自己不能及時趕到,致使慶忌被越人偷襲如今生死不知而愧疚,此時突然爆發似的大吼道︰「我去殺了胥門巢那狗賊,把他的人統統殺光!」

    「給我站住!」掩余一聲低吼,把他喝住。士卒們分開左右,公子掩余陰沉著臉色走了進來,他後邊跟著十幾名親兵,抬著兩具屍體。頭前一具身上杵著一桿長矛還未拔下。孫武大吃一驚,也不及向掩余行禮,慌忙奪過一支火把,衝上去用火把一照。只見那人身軀魁梧一。濃眉闊口,一隻眼楮血肉模糊。另一隻眼楮瞪得好大,瞳孔散白,已然絕了氣息,看他模樣卻不認得。

    孫武怔了一怔,急忙又搶到第二具屍體前,卻見此人身上已做了簡單的包紮,氣息奄奄,並未身死,看他模樣正是阿仇。孫武也顧不得阿仇一身是仇,一把扯住他胸襟。大叫道︰「阿仇。大王何在?大王何在?」

    阿仇氣息奄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孫將軍,大王……大王中劍落水,如今還沒有找到。」

    孫武聞聲霍地回頭,只見後邊兩名親兵架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大漢,卻是阿仇的兄弟再仇。

    「孫將軍冷靜些,切勿自亂分寸.」掩余走過來拍了拍孫武的肩膀,面色沉重地指了指先前一具屍體道︰「那人……便是夫概。他身上那桿矛,是大王隨身兵器。可是據再仇說,大王中劍落水時,夫概卻還活著……」

    他一轉身,看向遠處蒼茫地夜色,喃喃道︰「一石二鳥,嘿!勾踐,好一個勾踐!」

    孫武掌心已沁出冷汗,阿仇再仇兩個貼身將領都找到了,卻不見大王蹤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大王身死……,想到這裡,孫武已是澈骨生寒。

    「孫將軍,找到大王了嗎?」

    孫武正在發怔,英淘舉著一枝火把,自遠處奔過來,盔歪甲斜,滿頭大汗。孫武被他喚醒,眼楮仍然失神地看著遠方,只微微搖一搖頭。英淘地心頓時向無盡深淵墜落下去。

    孫武一字字下達了命令︰「傳令三軍上下,搜索河道、湖面、陸地、草叢。每一具屍體都要認真檢查,一草一木也要翻檢清楚,一刻不找到大王,搜查就一刻不停。」

    「諾!」孫武身邊幾名將領紛紛領命退下。

    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稍稍冷靜了些,轉身走向再仇,問道︰「越人呢?」

    再仇推開正為他包紮傷口的一名士兵,說道︰「掩余公子地大隊人馬一到,他們就逃了,搶了幾十條船,載著將領和傷兵,其他的人沿著河岸而行,梁虎子將軍輕騎趕到時,已經追了下去。」

    孫武默默地點了點頭,這片刻功夫,水面陸地上已沸騰一片,所有的人都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躥,那些將領們大呼小叫,指揮著這場比一場惡戰更加混亂的戰鬥。

    所有的人中,只有掩余和孫武兩個人站在蕩漾不已的河岸邊,臉上一片蕭穆,當所有人在為尋找慶忌忙碌不休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開始在思索一個令他們心煩意亂地問題︰「如果……找到了慶忌的屍體怎麼辦?」已經進入初夏了,江南夏季的河水是令人愜意的,煩燥而了無睡意地夜晚,浸在清涼的河水中,看著滿天地星星,多麼的詩情畫意。

    然而剛剛甦醒過來的慶忌卻有種澈骨生寒的感覺,他週身乏軟無力,身上傳來一陣陣的寒意,眼前一片漆黑。好半晌,他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從船上跌落時,到處都在戰鬥,都在死人,四處廝殺的雙方士兵沒有意識到從大翼戰船上跌落的這個人身份是何等重要,他們仍然尋找著對手,亡命地廝殺著。而大翼上敵我雙方但凡還能戰鬥的將領和士卒,則爭先恐後地跳下船舷,口餃利刃,尋找著他的蹤跡。

    慶忌強打精神奮力劃開,靠著他精湛地水性游到一艘大船船側,便因失血過多而感覺體力不支,他不敢抽出身上地利劍,便自懷中取出那柄魯削,拼盡全力刺入船側,然後解下腰帶將自己牢牢地拴在那柄魯削上。

    這一切做完,他就完全昏迷了過去,徹底失去了知覺。直到此刻,他才再度醒來。

    船在移動,水流在身側嘩嘩流動。

    這是哪兒?駛船的是自己人嗎?

    慶忌定了定神,側耳傾聽,卻聽到船上越人地聲音在高聲說話︰「快些,加快速度,吳人快要追上來了!」

慶忌倒吸一口冷氣,他扭頭向岸上看去,這才看到岸上一條長長的火龍,正蜿蜒探向遠方。這時他才依稀看到,船上伸出一條條纖繩,那岸上的士兵正拉著纖繩,奮力向前行走著。

    不遠處,一般小翼船快速地劃過,長槳划水,嘩嘩作響。慶忌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其實他現在大半個身子浸在水裡,整個人貼著船舷,露在吃水線外的只有頭顱和大半個肩膀,在這夜昏黑的夜晚,即便有人特意往這裡探看,也不可能看到他的。

    「這艘船被越人擄去了,他們這是……這是溯流返回越國!如今已經到了什麼地方了?」慶忌無法判斷,天上漸漸露出的暗白色,使他清楚地知道現在距傍晚那場血戰已經一夜時間了,天色很快就將大亮,待到天色放亮,他將無法在那些穿梭往來的小翼船面前隱藏身形。

    「必須……必須盡快脫離,逃回去!」

    生存的慾望,壓倒的身體想要就此沉睡的本能,他努力地提醒著自己,保持著意識的清醒。如果就此再度睡去,那麼他將永遠不會醒來,當人們再發現他時,只會看到一具泡的變形的屍體。

    慶忌咬著牙根,等待著,忍耐著,積蓄著力量。前方到了一處狹窄的水道,這樣的大船因吃水較深,只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駛過。機會來了,慶忌拔出魯削,使盡餘力向岸邊劃去。

    他的水性本來極好,但是此時卻比龜還慢。甚至被微弱的水流沖得幾乎順流而下。好不容易劃到了岸邊,他一把抓住兩叢水草。連根繫緊緊抓著的泥土一起抓在手中,再度暈厥過去。

    這次昏迷的時間比較短暫,當他再度醒來,越人地船已經遠去了,沿岸隨行的士卒也早已離開,耳邊除了嘩嘩地水聲,只有蟲鳴聲,和蛙聲。天色已經露出淡淡的曙光,太陽馬上就要冒出第一縷光線了。

    慶忌手腳並用,奮力爬上岸。踉蹌走出不遠。便雙腿發軟,軟趴趴的癱在草叢中,又喘息了半晌,他才單膝跪倒,咬著牙拔出插在腹中的短劍。將纏在身上的腰帶迅速緊緊裹住傷口,一層層纏起。

    這一切作完。他已幾欲暈厥,將那柄勾踐的短劍插到腰帶上,他舉目四顧,四處雜草叢生,荒無人煙,幾條溪流蜿蜒著流入身後那條大河。慶忌在水中泡了一夜,現在卻感到一陣陣口渴,他便向前方那條溪流走去,想喝點水,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他相信他的人馬會沿河趕來尋找他的下落。

    慶忌艱難地拖著兩條腿。剛剛走到河邊,一腳踏空。  一聲再度摔進河裡,原來他腳下是個被洪水發作時水流衝擊掏成的水窩子,上邊長滿了水草,下邊卻是空的。溪水中正順水漂來一截朽木,慶忌重重地摔在這截朽木上,隨即便向水中滾落,他急忙抱住樹幹,身子略一使力,翻到了上面,這一番劇烈地動作,痛得他喘不上氣來。當樹幹捲入大河,在漩渦中打了幾個轉之後,他再度暈厥了過去。

    天色大亮了,但凡能撈起地屍體一具具搬到岸上,堆積如山,裡邊沒有慶忌的屍體。然而誰能保證,每一具屍體都能浮在水上,亦或被有順流漂走。如果找到了慶忌的屍體,會令三軍沮喪,但是沒有找到,卻讓每一個人焦灼不已。掩余公子與孫武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和恐懼。

    「孫將軍,借一步說話!」

    公子掩余走向孫武,向他肅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兩個心事重重地將領並肩走向一邊.失魂落魄的英淘扭頭看去,只見掩余和孫武站在一棵大樹下,一個說,一個聽,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也不知正在講些什麼。

    英淘轉過身,看看已經乾乾淨淨地河面,不甘心地道︰「繼續給我搜,用網拖,把方圓十里的水面,全都給我撈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大王的下落!」

    他氣沖沖地跳到一艘船上,指揮士卒再度劃向水中。

    「大王找到了,大王找到了!」岸上忽然傳出一陣歡呼,雖然聽不清他們在喊些什麼,但是那歡呼聲所代表的意思,已經水面上陡勞地撈了半個時辰的英淘卻聽的一清二楚,他精神一振,立即顫聲道︰「快,馬上靠岸,馬上靠岸!」

    船未靠攏岸邊,迫不及待的英淘便一個箭步躍上岸去。

    「閃開,都閃開,大王在哪?大王怎麼樣了?」

    英淘飛奔到人群中央,只見掩余、孫武、赤忠等幾員大將都站在那兒,卻不見慶忌身影,英淘愕然站住,失聲問道︰「大王呢?」

    孫武慢慢抬頭看向他,半晌才一字字道︰「大王受傷落水,幸無生命之憂,現在急需療傷靜養。英淘將軍,你是大王愛將,請你……護侍大王車仗返回姑蘇大營,大王靜養期間,任何人不得闖入騷擾,否則……唯你是問。」

    英淘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他看看孫武,再看看掩余、赤忠、任成傑……,被他盯著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英淘嘶聲道︰「我們就此放棄了,是不是?」

    孫武走到他面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聲道︰「英淘,大王的生死安危重要,大王地大業更不可放棄,我們會繼續找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消息……」

    英淘猛地揮開了他地手,漲紅著臉道︰「一旦封鎖消息,我們就不能大張旗鼓的搜尋大王下落,如今這麼多人手都找不到大王,只派幾個探馬斥候鬼鬼祟祟地。能找得到大王嗎?」

    孫武怒道︰「你冷靜些,如果大王失蹤的消息傳開。三軍必然大亂,軍中有多少人是因為大王才趕來效命地?如今吳國江山未定,大王生死未卜,消息一旦傳開,立時就是分崩離析的局面,夫差這個大王,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向天下發號施令,那時即便找回大王又能如何?我會派人繼續追查大王下落,以追殺越人地名義,派出大隊人馬沿河上下搜索。但是大王失蹤的消息卻萬萬不能傳開。」

    英淘忽然平靜了下來︰「好。請相國分付末將一路人馬,由末將來探察大王下落。」

    孫武默默凝視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好!我護送大王回營,追擊越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英淘重重一點頭。退後兩步,向掩余、孫武及眾將一抱拳。返身飛奔而去。

    慶忌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臉上、身上曬得熱烘烘的,若是平時一身濕衣曬得這麼熱一定非常難受,這時卻覺得非常舒服。

    他睜了睜眼,身子微微動了動,耳邊立刻傳來蒼蠅驚飛的嗡嗡聲。

    眼前是一片茂盛的雜草,身下是半浸水中的淤泥,後背已被曬得熱烘烘的了,身下卻是涼涼的感覺。天已近午,而他卻不知被水流又衝到了什麼地方。身後是河。但他無力扭頭望去。頭頂是天,四周是及膝高地野草。趴在那兒只能望見一角天空。人說龍困淺灘,慶忌現在是真地體會到了生死兩難的滋味。

    他的眼神漸漸恢復了焦距,胸前是柔軟的黑色淤泥沖積的河灘,河水推著他地身子一動一動的,淺淺地一層水,不時漫過胸前那片泥灘,泥灘上有許多一指粗的洞穴,水漫過時,會有細密的泡泡冒出來。

    慶忌吸了口氣,慢慢自腰間抽出那柄尺來長的利劍,攢了半天力氣,突地一劍刺下。鬆軟的淤泥難以阻擋利劍的插入,幾乎毫無阻礙的,那柄劍便一刺到底,喘息了片刻,慶忌拔出劍來,劍身上帶著一絲血痕。他用手一點點的挖著淤泥,最後從裡邊挖出一條肥大的黃鱔,用水洗淨,忍著腥膳的味道生吃起來。膳血是滋補之物,但這麼生吃味道實在不佳,慶忌卻顧不了那麼多,他蓬頭垢面,形如野人,不管他曾是吳國大王也好、翩翩公子也罷,現在他只是個掙扎在死亡線上地傷重之人。

    一連吃了三條大黃鱔,慶忌才有了點力氣,他向岸上爬了爬,整個身子都爬進了草叢中,趴在那兒歇著力氣。蒼蠅不厭其煩地又飛到他地身上,發上,他也懶得動一動,曾經力大無窮的他,現在必須珍惜每一分力氣,那是他保命地希望。

    「瀾兮,草瀾予,昌木玄澤予,昌州州,湛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足俞,滲隨河湖……」一陣清脆悅耳的歌聲忽遠忽近地飄來,隱約有些耳熟,但是此時的慶忌腦子一片混沌,卻想不起來。他打起精神正想聽個清楚,那歌聲卻消失了。

    「有女孩的歌聲……,附近應該沒有越人士兵。」慶忌想著,精神微微一振,他現在的模樣,必須得有人救他才成,否則難免要成為這沙灘上的一具腐屍,黃鱔成了他的腹中食,他則成為魚蝦蚊蠅的腹中食,同化塵土。

    但他此時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動也動不了啦。就在這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眼前草叢中出現小腿,胯褲腿挽得高高的,一雙沾著泥巴的小腿肌膚卻是白淨細嫩。

    慶忌眼見那雙小腿蹦蹦跳跳的就要從面前走過去,情急之下低呼一聲︰「救命!」說著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足踝。

    「哇!有鬼!」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驚叫起來,那雙小腿用力一蹦,便脫出了慶忌的掌握。

    「救……」慶忌還沒說完,那雙小腿便劈頭蓋臉地向他踢來,慶忌雙手捂面,被那雙穿著草鞋的小腳丫在頭上肩上也不知踹了多少下,然後那人轉身便跑。

    慶忌發急,急忙去扯她褲管,吃力地叫道︰「我不是壞人。」

    只聽「嗤啦」一聲,那女孩的褲子本已破爛不堪,這一扯一條肥大的褲管兒竟然被扯了下來,露出白白淨淨的一瓣小屁股和細細瘦瘦的一條小腿兒。

    「啊!」那女孩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震得慶忌耳鼓發癢,然後那女孩便用一隻小手捂著屁股蛋子「吧嗒吧嗒」地跑掉了。

    慶忌吃力地抬起頭,臉頰上帶著一副清晰的草鞋印,自飽受摧殘的草睫間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垂髫少女,也就六七歲年紀,一跳一跳地穿行在小徑間,像頭受驚的小牝鹿一般……

    慶忌再醒來時,是個清晨。有陽光透過低矮的破窗子,斜射在他的臉上,讓他一時睜不開眼來。耳邊傳來一陣陣蟬鳴蛙叫,慶忌生平第一次感到這蟬鳴,這蛙叫聲是如此的親切,如此的悅耳,比天籟還要動聽。

    他忽然不想睜開眼楮,怕這一切只是幻覺。這初醒來時的恍惚狀態竟在他的心中有種甜蜜的幸福滋味,幸福得他想伸個懶腰,可身子甫一動彈,腰腹處一陣鑽心的疼痛便襲來,隨著意識的慢慢恢復,他這才省起昏迷前曾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心頭一陣警醒,他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我這是在哪兒?他駭然地睜開了雙眼。

    「啊……」一聲尖叫,卻發自兩個人的嗓子裡。一個是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一個卻是小女孩的聲音,甜糯而清脆。

    慶忌一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小鹿般的大眼楮,離自己的雙眼只有三寸遠,不由得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而那小女孩子卻是發覺慶忌似乎有清醒過來的跡象,便探過頭來查看個究竟,不想慶忌猛地睜開雙眼,這一嚇著實不輕。


[ 本帖最後由 小路邊的小小樹 於 2010-2-26 12:16 編輯 ]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5章伺機

    「爹爹,那壞蛋醒了。」

    女孩嚇得一下跳開,張口向外喊道。

    門外沒有回答,女孩害怕了,一下子像只小鵪鶉似的瑟縮起來,一邊警惕地看著慶忌,一邊向門邊悄悄挪動腳步。

    「喂!不要怕,叔叔……不是壞人……」,慶忌吃力地說著,努力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小女孩緊緊抿著嘴,使勁瞪著他,還是不說話。

    慶忌又笑了笑,眼前的小女孩只有七八歲模樣,瘦瘦小小的,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巴,一雙大大的眼楮水靈靈的。她的身上穿著一套男孩似的破爛衣衫,那衣服也不知洗過了多少遍,很多地方已經磨爛了,成了絲網狀,大腿和肋骨部分有些肌膚都已裸露在外邊。她的膝蓋處已經磨成一縷縷的絲線,慶忌一隻大手就能握得過來的小腰肢上纏著一條破舊的葛布腰帶,至於那條曾經被慶忌扯下來的褲腿,則用稀疏的絲線重新縫和起來。這一切都表明,這個小女孩只是附近小村子裡的一個普通女孩,而且家境非常貧苦。

    慶忌對她的身份和家境做出了初步的判斷,很快地想好了一番說辭,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穩柔和下來,一邊問道︰「是你救了我吧,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毫不領情地扭過頭去,眼珠轉了轉,落在門後一柄魚叉上。那是一柄竹叉,只有頭部裹了一層銅皮做刃,或許這已是這家裡很珍貴的生產工具了,銅叉保養極好,擦拭得閃閃發亮。

    「這小傢伙。警惕心很強,而且……膽子還不小。如果慶忌被這麼個小女孩給叉死……」

    慶忌嘴角抽動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眼前。他躺在床上,身上搭了層破爛的被子,肩後還枕著一套被褥,就在手邊,有一隻梨子。梨子黃澄澄地,看起來很可口。它的一面已經被咬了幾口,咬口處像被犁了似的,有一道道齒痕,看起來非常可愛。

    慶忌不禁笑了笑,伸手抓過那只梨子,也不擦拭一下,便使勁咬了一大口。梨肉不算細膩,甜中帶酸,味道還算可口。慶忌滿口腥膻的味道,即便暈厥中被人灌了熱湯也揮之不去。咬了一口梨子。卻覺有股清香味道,不覺精神一振。使勁又咬了幾口。

    那只梨子不算太大,沒幾下便被他啃了個精光。在慶忌狼吞虎嚥地吃梨子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就一直瞪大眼楮看著他。

    慶忌吃罷梨子,向她笑笑,故意顯得更加虛弱,以打消她地警惕︰「叔叔……真的不是壞人。你救了叔叔地命,等叔叔養好了傷會報答你的,叔叔會……嗯……會賠給你一件漂亮地新衣服,還會給你很多錢。」

    小女孩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慢慢亮了起來,忽然飛快地問道︰「你是誰,你很有錢嗎?」

    她的話說的非常快,說完便使勁閉緊嘴巴,好像一張嘴就會有只蚊子飛進去似的。

    「是啊……,叔叔有很多錢……」慶忌沉吟著說,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不許撒謊!」女孩瞥見他地眼神,忽然飛快地說。她的聲音又脆又好聽,是那種典型地越人口音。慶忌沒想到這鄉間小女孩如此機警,當他吃驚地看向這女孩時,女孩又已閉緊了嘴巴,用一雙大眼楮很警惕地看著他。

    「咳!當然……叔叔怎麼會騙小女孩呢?嘿嘿……嘿……,叔叔……真的是一個很有錢的人,叔叔家呀……是一個吳國的大商賈,叔叔叔的父親死後,就該叔叔繼承家業了,可是呢……,叔叔有一個壞叔叔……」

    「嗯?」小女孩擰起了一雙漂亮的眉毛,用一種很可愛的表情看著他。

    「呃……就是叔叔的叔叔,叔叔的爹爹的……弟弟。」

    「喔……」

    「叔叔地叔叔,是個壞叔叔,壞叔叔想霸佔叔叔地家產,於是壞叔叔就趁叔叔不備,使勁捅了叔叔一劍,還把叔叔推下了船,叔叔就順水漂到了這裡……」

    慶忌費盡唇舌,打起精神編足了一篇謊話,然後說道︰「那個壞叔叔怕叔叔沒有死,一定會派人找來的,小妹妹,你把叔叔藏起來,再給叔叔弄些吃地好嗎?等忠於叔叔的家將和管事們找到叔叔,叔叔懲罰了壞叔叔,就給你送來好多好多好東西作為報答,你看好不好?」

    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轉,忽然問道︰「你真的不是壞叔叔?」

    「當然不是,你看叔叔象壞人嗎?」

    慶忌吃力地抬起手,撥了撥垂在眼前的散亂長髮,向她擠出一臉笑容。

    此時的慶忌披頭散髮,頭上沾著些樹棍野草,未經修理的微髭針一般一根根豎立著,被水浸泡的有些慘白浮腫的臉上,左頰幾道泥痕,右頰一隻清晰的鞋印,看起來的確不像壞人,倒像一個乞丐……

    小女孩的眼神明顯更加懷疑起來,慶忌摸了摸腰間,那柄來自勾踐的利劍已不知去向,但他懷裡的魯削卻還在。慶忌暗暗忖道︰「這戶人家雖窮,倒是一個老實本份的人家,沒有搜我的身。看來這裡已是越國地境了,我的人搜不到這種地方,我得取得這戶人家的信任,讓他們盡快把我送回去,我生死未卜,現在大營裡不知亂成了什麼樣子……」

    想起可能的種種後果,慶忌心急如焚,但他此刻卻不能表露出來,他摸了摸懷裡,發覺囊中還有些東西,便摸出一塊玉飾。提在手中向她說道︰「喏,你看,這是很貴重的玉飾,歹人哪裡有這麼值錢的東西,是不是?」

    玉飾閃耀著瑩潤地光澤。蒼翠欲滴,即便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也看得出它的珍貴和美麗。

    「哇!」小女孩雙眼一亮。驚歎著張開了嘴巴。

    慶忌這才發現,這個很可愛的小蘿莉嘴巴裡的只剩下三五顆孤零零地小白牙還堅守在崗位上。張著嘴巴時顯得特別可笑,難怪這小丫頭說話飛快,說完就立即閉緊嘴巴,原來是怕別人看到。

    慶忌會心地一笑︰「叔叔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小女孩下意識地點點頭,又飛快地搖搖頭。這時門打開了,一個戴竹笠的男子走進來。他一手提著一隻竹簍,另一隻手拿著一張收起地魚網。

    「爹爹!」小女孩一見父親,立刻跑過去,接過他的竹簍放在一邊,那人摘下竹笠,放好魚網,笑著看向慶忌︰「小兄弟,你醒啦?」

    這人高高瘦瘦地身材,看起來像是三十七八的樣子,不過這年紀很難說的準的。由於生活的艱辛。許多普通農家面相都比實際年齡蒼老地多,從這人矯健的動作和眼神來估計。他地實際年齡應該還不到三十歲,但是僅看他臉上那細密的笑紋,卻像是快到四十了。

    「大哥,小弟謝過大哥救命之恩。」慶忌掙扎著想要坐起,那漢子趕上幾步,一把按住了他︰「躺著躺著,你受了傷,不要起來了。」

    他這一快步走過來,慶忌才看出,這人竟是瘸的,一條腿使不上力,要拖著在地上行走,一拐一拐的很是吃力。

    那人扭頭對女兒道︰「小光啊,去把魚拾掇拾掇,然後燉鍋魚湯,給這位叔叔補補身子。」

    「爹,這魚不拿去城裡換錢給娘治病嗎?」

    那人被女兒一說,有些尷尬地看了慶忌一眼,對女兒道︰「魚可以再打嘛,不要嗦了,快去。」

    「哦!」女孩趁父親不備,瞪了慶忌一眼,提起魚簍出去了。

    「得蒙救得性命,小弟已是感激不盡,可不要如此破費了,還不知大哥如何稱呼?」

    那人憨厚地笑道︰「小兄弟不用這麼客氣,我姓施,你叫我施大哥就好了。」

    「施大哥。」

    「噯!兄弟你是……?」

    「喔,小弟姓席,席斌,本是商賈人家,因為……」

    慶忌把對那女孩小光說過的話又向他重複了一遍,那人坐在床邊默默地聽,慶忌說完,施大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皮。

    慶忌窺他表情,心中暗凜,他僵硬地笑了一聲,問道︰「施大哥,可是不信?」

    施大哥悶頭笑了笑,抬頭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席老弟,你……是吳國士卒吧?」

    慶忌大吃一驚,飛快地探手入懷攥住魯削的刀柄,凜然看向這個瘸子。

    「大哥!大哥!」

    燭庸風風火火地跑進掩余的大帳,伸手摘下銅盔,往旁邊一名侍衛懷裡一丟,急不可耐地擺手道︰「出去,出去,統統給我出去。」

    「大哥……」

    掩余放下手中的竹簡,把眉頭一皺,不悅地道︰「都多大的人了,何況如今你還兼著大司空的職位,穩重些成麼?什麼事啊慌慌張張地?」

    「大哥,我要去看慶……大王地傷勢,居然也被阻住不准入內,我是他的叔叔啊,居然也被擋在帳外,這也太邪門了吧?你可是我親大哥,你跟我說實話,慶忌到底怎麼樣了?」

    掩余目光一閃,說道︰「還能怎麼樣?肋下中了一劍,透體而過,傷勢何等嚴重,本不能見了風地,需要靜養才成,你沒見我都不去探望他麼?早告訴你守在本陣,你闖去做什麼?」

    「嘿嘿!」燭庸狡黠地一笑,湊近了道︰「你算了吧,君死於發,秘不發喪。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燭庸不是三歲孩童,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們瞞得住三軍將士,可瞞不住我這當今大王地王叔。大哥,你說實話。慶忌是不是已經死了?」

    「放屁!不許胡說!」掩余攸然變色,緊張地向帳口看了一眼。見帳口無人,這才鬆了口氣。向弟弟聲言厲色地低喝道︰「你瘋了?這句話傳出去那還得了?別說你是我兄弟,再敢如此擾亂軍心,我馬上把你抓起來。」

    燭庸神色一緊,也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他真的死了?」

    掩余又向門口看了一眼。一扯他的手臂,把他扯到帳中坐下。低聲道︰「你胡說什麼,他的確受了傷,但是……人跌落水中不見了,迄今下落不明。為安軍心,我們才對外聲稱大王受傷靜養,同時命英淘將軍沿河搜索。不然的話,你以為夫差能老老實實待在姑蘇城內,早趁機發兵反攻了。」

    「大哥,如今都幾天了,英淘可曾找著慶忌?他中劍落水。必不能遠行。可是當時那麼多人馬,可有一個找到他?依我看。怕是他當時便已身死,沉屍江底難以尋覓。咱們這樣,瞞得一時,能瞞得了一世?」

    掩余心煩心亂地道︰「這不是正在找嗎?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燭庸雙手扶膝,目光炯炯,向他靠近道︰「大哥,你不覺得,這是你地好機會嗎?」

    掩余心中一跳,避開他目光道︰「什麼機會?」

    燭庸目光灼熱地道︰「大哥,這是天意啊,慶忌既死,有資格繼承王位的,除了你還有第二個人嗎?如今夫概已死,放眼吳國,誰還是咱們地對手?你看,那姑蘇已是一座孤城,孤立無援,只要把它打下來,整個吳國便一統了,如此良機你不要,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公子掩余頰肉一抽,凝聲道︰「休得胡言亂語!當時上萬兵丁使魚網將那片水域都撈了個遍,但凡大過一巴掌的魚兒都沒留下一條,卻始終沒找到他地身影,他受了重傷不假,可正因如此,偏偏就找不到他,這不恰恰說明他沒有死嗎?」

    燭庸道︰「那又怎麼樣?如今我們在和夫差爭江山啊,軍中豈可一日無帥,國中豈可一日無君?你只要登基為王,就算他有朝一日活著回來了,那時你已打下姑蘇,一統吳國,他還有臉讓你這個叔叔給他讓位?」

    掩余猛地扭過頭,沉聲道︰「這番話我只當沒聽見,不要讓我從你嘴裡再聽到一次。」

    燭庸急道︰「大哥,你怕什麼?這些大軍的確是慶忌一手帶出來的,可他們就不想榮華富貴世世尊榮?如今完勝在即,而慶忌偏偏失了蹤,你若稱王,我敢打保票,他們就算不怎麼樂意,也絕不會反對。」

    掩余拂衣而起,怒道︰「住口住口,再敢胡言亂語,你就給我滾出去!」

    「大哥!」燭庸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衣衫。

    掩余目光一厲,惡狠狠看向燭庸,俯視著他道︰「燭庸,無論慶忌為王,還是掩余稱王,你都是貴不可言的吳國公子,有什麼區別?你如此處心積慮誑我稱王,到底是什麼用心?難道,你也要效仿姬光,行那不義之舉?說!」

    掩余一步步迫近,燭庸在席上連連後退,掩余這番誅心之語聽得燭庸額頭冒出涔涔汗水,他急退幾步,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叩首道︰「大哥如此說,可是冤殺兄弟了。你是我地胞兄,慶忌是我佷兒,他為王時,我雖不服,卻也不會反他。可是如今既有這樣機會,兄弟當然希望自己大哥為王,兄弟自知威望不足,為人魯莽,不是做大王的材料。如果兄長同意,燭庸願去說服軍中眾將擁戴大哥,何況,兄弟還有武原守軍,對我忠心耿耿,也可為兄長助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望兄長三思!」

    掩余頓住腳步,臉上煞氣漸斂,燭庸偷偷瞄了他一眼,伏地不敢起身。

    掩余退了幾步,慢慢坐回席上,眸光微動,心神已陷入沉思。

    王與公子,一步之差,卻是天壤之別。那是君與臣地區別,是天與地的區別,如果有機會,誰會不心動?慶忌現在生死未卜,即便他未死,看來一時半晌也不會趕回來,燭庸手中有武原人馬,自己也收編了不少原屬闔閭的人馬,再加上赤忠乃是新附於慶忌的人,也很容易爭取。像孫武、荊林、梁虎子、英淘、阿仇兄弟這些人,雖對慶忌忠心耿耿,可是人皆有私心,就不信他們不為自家富貴著想,自己又不是謀殺慶忌篡位自立,而是迫不得已之舉。現在只說慶忌重傷,並未說他生死未卜,軍中已是人心惶惶,早日擇日新君,便可穩定人心,打著這個旗號,他們縱然不願,也決不會造反,如果真的稱了王……

    想到這裡,掩余的心也不禁怦怦地跳了起來,血氣上湧,一時竟有些喝多了酒時頭暈目眩的感覺。他定了定神,忽地想到孫武近來的舉動,不由暗暗有些吃驚。

    慶忌的大軍因為不必擔心夫差會棄城逃走,因此並未採取圍城戰略,大軍皆集結於閶門之前。兵營六分,排的是梅花陣法,五營如星拱月護衛著中軍。但是如今孫武卻以夫概以亡,唯一可慮者唯有城中夫差為由,對五營進行了調整,如今孫武坐鎮中軍,梁虎子在其左翼,荊林在其右翼,燭庸地人馬在荊林之右,靠近湖泊。而自已地大營在梁虎子之左,在自己外側,則是任家軍。六座大營是一字排開,而且自己和燭庸的兩營被隔絕了開來,原本還沒覺得什麼,這時一有了私心,頓時驚覺有異。孫武……,他在防備什麼?

    「大哥,大哥……」燭庸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地沉思良久,忍不住小聲喚道。

    他這輕輕一喚卻像炸雷一般,駭得掩余身子一震,他地耳邊突然想起了慶忌曾經說過的一段話︰「不瞞你們說,我在大江上受要離一擊,鋒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樣重的傷勢,實在是再難活命了。當時,我感覺到自己飄到了半空之中,我還看到荊林和梁虎子抱著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後,我的面前出現一個光的通道,一束白的耀眼的強光,我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當今天下的世界,那裡是天界眾神居住的地方……」

    「大哥,你決定了嗎?」

    掩余猛地打個冷戰,心頭有些發寒。

    「我……決定了……」

    燭庸一聽立即摩拳擦掌地爬起來,掩余卻已扭過頭,死死地盯著他,冷冷說道︰「燭庸,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王慶忌,正在中軍養傷。只俟大王傷癒,便六軍齊發,攻取姑蘇,平定吳國江山。」燭庸一呆,掩余已一字字說道︰「一日不得大王的死訊,一日不得心生妄念。燭庸,你安份守在本營,切勿亂生是非,否則……休怪掩余不念兄、弟、之、情!」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6章 謀劃吞吳

越國諸暨,越王允常坐大殿上,興奮異常。

今番他的太子勾踐不但立下大功,成功的奠定了儲君在群臣中的地位和威望,使得偏於單薄的王室宗脈聲名大振,而且借刀殺人,讓慶忌與夫概自相殘殺,大大削弱了吳國實力,對越國的發展大為有利。美中不足的是,夫概雖然橫死,可惜慶忌卻只是重傷,如果他也當場死掉,那結局就更加完美了。不過現在的成果已是非常難得,慶忌迄今不曾在部屬面前公開露面,可見傷勢之重,如果他一死掉,吳國從此將一厥不振,越國便大大的有機可乘了。

「伯相國」,允常興致勃勃地舉杯:「如今吳國形勢未定,你的身份不便公開,寡人十分愧疚啊。不過我越國上卿,皆知寡人已拜你為相,你盡可放心。這段時日,你要抓緊時間從吳國旁系王族中找個合適的人出來,扶保他做了吳王,則吳國形勢便更加錯綜複雜,我們便可袖手漁利。只俟塵埃落定,你不但是我越國相國,同時也是吳國相國,而且是吳國真正的主人,如此方可酬你大功啊。」

「大王謬讚,臣愧不敢當,伯嚭願為大王竭誠效力。」

伯嚭受寵若驚,連忙舉杯說道。允常一番話,聽得他心花怒放,他知道越國一時還無力吞下整個吳國,因此有心立一傀儡,既然立的是傀儡,當然不放心把實權交到他手中。而他們做為越人,只能遙控,在國力足夠強大前,卻又不便公開入主吳國,那時就需要一個代理人。而這代理人,非他莫屬。到那時,他雖非吳王,卻勝似吳王了,那是何等幸事。

至於他也要受制於越國,他倒沒有覺得什麼。這天下諸侯林立,小國諸侯屈服於大國諸侯,魯君朝見上國晉國時,以同等爵位的諸侯,還不是行的是臣子之禮,何況是他。不過,以一身而佩兩國相印,卻也是前無古人了。伯嚭不禁飄飄然起來。

「王兒,你要著意的打聽吳國消息,慶忌雖然未死,也要多多遣派斥侯,到處傳播謠言,散佈慶忌已死的消息,加快吳人的恐慌,只要吳人相信夫概、慶忌皆已戰死,整個吳國再無人有他們那樣的威望足以統領全局。吳國內亂之勢勢必要一直持續下去,那時……就要輪到伯嚭相扶持所立的新君,和我越國所借的勤王之師,把那有名無實的夫差趕下台,一統吳國社稷了。哈哈……」

允常大笑,將酒一飲而盡。勾踐不動聲色地拱手道:「兒臣遵命。」

允常喟然一歎,重重地一拍大腿:「到那時,合吳越之力,我們在天下諸侯面前就有了一席之地,再然後……,嘿嘿!」

他嘿嘿一笑。幽幽地道:「我苗裔夏禹之後,歷受中原諸侯威逼,逐次而下。如今局縮於東南一隅,蠻荒之地,將我祖先富饒之地拱手讓於宗周諸侯。千年傳承以來,如今總算是見到了一點希望,也許……以吳國內亂之契機,我們苦心經營一番,便能將眼皮底下這路姬姓諸侯消滅,進而揮軍北上,漸漸收復祖宗江山。這些事,如果在寡人有生之年辦不到,寡人希望能在王兒手中完成。」

「父王……」勾踐的臉上也不禁掠過一絲激動之色。

越國是大禹後人,先祖是夏後帝少康之庶子,禹封泰山,禪會稽中封禪大典中的會稽本來是在泰山附近,商朝時越國的封地也本在古雷澤地區,也就是如今的山東荷澤地區。再後來卻逐次南下,在周朝諸侯的排擠下一路南遷,西周初遷至如今的蘇州吳中一帶,隨著吳國的強大和崛起繼續南遷,才形成現在的模樣。這個古國歷史太悠久了,但是他們保留了許多祖先的記憶,包括會稽之名,包括祭祀大禹的神聖使命。做為一個歷史悠久的古國,他們也盼望著能夠重新強大起來,成為天下諸侯方伯。

這時,大夫皋如上前奏道:「大王,如今慶忌生死未明,姑蘇城中夫差不見動向,似在觀望等待慶忌的死訊,雙方仍在僵持之中。拖的時間越久,對慶忌的陣營來說就越為不利。如此時候,慶忌縱恨我越國入骨,也不該橫生事端,再啟戰釁。然而,慶忌卻遣了他的心腹大將英淘,率軍沿江河而下,不斷襲擾我國邊境。據臣所知道的情況,英淘這路人馬交戰並不堅決,只率人遊走於江河之間,目的難明,大王當需小心戒備。」

越國上將軍靈姑浮與慶忌一戰,被再仇一矛洞穿胸口,當場氣絕,上將軍之位已由皋如接任,新官上任,他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

伯嚭眉頭一皺,沉吟道:「大王,慶忌如識大體,重大局,此時只會小心防備我們再助夫差,萬無在沒有拿下姑蘇城安定吳國江山前,只遣一路孤軍騷擾我國邊境的道理。英淘這一路孤軍,也不可能打進我越國來,他們的目地……實在是非常蹊蹺。」

勾踐在皋如說起此事時,便陷入沉思之中,此時神色微微一動,徐徐說道:「伯相國所言有理,慶忌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而且當務之急是趁夫概已死,拿下姑蘇,一舉平定吳國。何以卻遣一路本構不成強大威脅的人馬來我越國附近騷擾?此事實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兒臣思量許久,卻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想來實在不合情理,不知……」

允常只有這一個兒子,對他極是寵愛,聽了笑道:「我兒無需顧慮,今日議事,群臣暢所欲言,群策群力,不管有理無理。盡可言之,說不定對為父也有所啟發。」

勾踐微微一欠身,道:「是,父王,兒臣以為,慶忌在應該集中所有兵力,爭取盡快拿下姑蘇的情況下,只遣三五千不可能打下我越國的軍兵,到我越國再生事端。這種昏招絕無道理,除非……他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那麼有什麼理由是他們在急需安定本軍,攻打姑蘇的關鍵時刻必須來我越國附近逡巡不去的呢?」

勾踐目光徐徐一掃,見父親和眾臣正凝神傾聽著,便道:「兒臣思量許久,只想出一個理由。那就是……慶忌本人不在他的大營之中,吳人根本不知他的下落!」

這一語如石破天驚,大殿上轟然一聲。一片訝異的聲浪蕩漾開去。

允常微微皺了皺眉,覺得兒子這番話有些過於荒唐,他有心阻止,卻不知該如何保全兒子體面地情況下把話圓過去,嘴唇嚅動了幾下,卻沒有說話。勾踐頓了頓,鼓起勇氣又道:「唯有這種情況下,那掩余、孫武一班人既怕我越國趁勢起兵,又怕姑蘇城中夫差趁機再起風雲。這才不得不撤回人馬,放出消息說慶忌受傷,現於營中休養。這一來,一可駭阻姑蘇城中的夫差;二可安定慶忌軍心;三可使我越國無機可乘。可實際上慶忌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他們又必須得找到他。於是遣一路人馬,打著襲擾報復的旗號,卻不主動與我交戰,只在附近江河處到處遊走,便合乎情理了。因為他們的真正目地,應是慶忌,而非越國。」

大殿上喧鬧聲更甚。一位大夫忍不住上前質問道:「殿下以為,那慶忌帶傷孤身一人潛進了我越國不成?」

勾踐笑了笑道:「那又不然,我的意思是……。慶忌如今應該生死未卜,而且下落不明,連吳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他們才不得不放出消息迷惑各方,暗中派人到處尋找他的下落。」

說到這裡,勾踐的目光忽地從眼前閃向遠處,放慢了聲音道:「依我看來,慶忌受了那麼重的傷,如今也許早已曝屍荒野,只是還沒有被人找到他的屍骨罷了。又或者,他的確沒死,亂軍中難於找到自己的人,便逃至什麼地方藏匿起來。至於他重傷之下卻逃進我越國來,的確荒唐,然而如果我是吳人,但凡有一線希望,同樣也不會放棄的,沿這大小江河上下搜尋始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抱著萬一的希望,派人假意襲擾邊境,實則探聽慶忌消息,那也合乎情理。」

允常還是覺得兒子的想法太過於不切實際,聽他說到這裡,忙放聲一笑道:「哈哈,我兒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是這樣,慶忌怕是凶多吉少了,這麼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麼曝屍荒野,被野狼野狗吃掉也不稀奇。如果他真的帶傷逃離了戰場,也不可能到我越國境內,他在吳境內這麼久不與他的人馬聯繫,恐怕還是死掉的可能大些,寡人只須靜觀其變、坐收其成便是了。」

伯嚭眼珠一轉,連忙趨步向前,說道:「大王,臣覺得太子殿下的想法很有道理,不管慶忌現在是生是死,下落何在。不過他的人馬如此反應,卻很可能正是因為慶忌本人的消息連他們也沒有掌握。慶忌現在生死與下落,我們自然無從掌握,卻大可加以利用。」

「喔?」見伯嚭贊成勾踐的看法,允常很是喜悅,忙問道:「伯相有何高見?」

伯嚭先揖了一禮:「不敢,不敢,臣的意思是,吳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們窮搜吳國也找不到慶忌,情急之下甚至以為他會在我越國境內,正是不肯放棄希望,急病亂投醫的心理。既然這樣,我們何不吃掉英淘氣這支孤軍呢?我越國與吳,早晚必有一戰,如今把他們的力量盡量削弱,正是壯大越國,疲弱敵軍的機會。」

允常愕然道:「伯相是說……,寡人尚未找到替代夫差的新吳王,便發兵伐吳吞掉英淘這路人馬?這個……是不是太急了些?」

伯嚭說來說去,拍勾踐馬屁是小,賣弄自己本事是真,如今越王及群臣不解其本意,心中不禁大為得意,他自得的一笑,拱手道:「非也非也,臣的意思是,何不利用這下落不明的慶忌為誘餌,讓英淘這支人馬自己送上門來呢?」

他看了勾踐一眼,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前提是慶忌如今確實不在他的中軍,連他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勾踐微微一笑,知道他這是拉上自己,一旦所料有錯,丟臉的也不會是他而已。勾踐也不說破,卻上前道:「父王,兒臣明白伯相國的意思了。伯相是說,既然英淘到處都找不到慶忌,卻又不肯相信他已死掉,甚至幻想他跑到了我越國,那麼我們不妨做做姿態,就讓他以為慶忌真的沿江河而下,逃到了我越國境內。」

他頓了頓,讓群臣和允常消化了一下他的想法,才繼續道:「英淘率軍逡巡於我越國邊境,必遣探馬斥侯來我越國打探消息。我們不妨大張旗鼓的到處尋找慶忌下落,放出風聲去,說有人看到一個如慶忌樣的吳人帶傷藏匿於越境,英淘一旦得到消息,心憂其主,必不計利害,強行率兵越境尋找,那時……我們伏兵四起,要吃掉他這路人馬,還不易如反掌嗎?」

靈姑浮擊掌讚道:「妙哇,打出去不如引進來,此計果然甚妙。只是,只有慶忌真的下落不明,英淘才會中計。」

勾踐笑道:「那又如何?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放出消息,故作姿態而已,大軍為了防備吳人入侵,本就集結於邊境地區,又不需耗費什麼代價。」

允常看看群臣,見大家面色各異,竊竊私語,無人能拿個主意出來,便把大腿一拍,說道:「就這麼辦,咱們仍按原來的計劃,伯相國抓緊時間尋妥從吳國王室中尋找一個合適的人,接來稱王,以亂吳國。王兒便主持這誘兵之計,把那英淘逛進來,吃下去!」

勾踐與群臣齊齊施禮,轟然稱諾:「臣,遵旨。」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7章承諾

    林中湖畔,一個帳蓬。

    帳蓬前邊支著一個用石塊壘成的鍋灶,上邊架著一口陶鍋,下邊還有淡淡的煙氣飄起。

    周圍是茂密的樹林,林中濕氣很重,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芬芳之氣。

    地上靠著一塊山石斜坐著一個昂藏八尺的大漢,對面坐著一個瘦瘦小小卻很是水靈清秀的小姑娘,各自手裡捧著一隻陶碗。

    「唉!」慶忌輕輕歎了口氣。

    豆子葉煮米糠,那味道、那口感,慶忌抻著脖子像鴨子似的,努力吃著,仍覺喉嚨擦得火辣辣的,而且味道如此難以下嚥。可這就是施大哥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口糧,慶忌還得強裝無事,怕傷了這位熱情主人的心和面前這個很有自尊心的小女孩。

    「唉!」小光姑娘也在歎氣,吃一口飯,瞅一眼慶忌,然後蹙著細細長長的眉毛小大人似的歎一口氣。

    兩個人的歎氣聲此起彼伏,終於,慶忌忍不住了︰「喂,小丫頭,你才這麼大點的人兒,有什麼煩心事啊,怎麼一直歎氣?」

    「唉!我能不愁嗎?我家吃的東西實在太少,你又長這麼大個子,好能吃啊,那點粟米,本來是三天的口糧啊,可你一頓就……,愁得我呀,這可怎麼辦好呢……」

    慶忌︰「……」小光瞟了他一眼,忽地展顏一笑︰「好啦,好啦,不為這事操心了,反正……這一兩天爹爹就送你回去,要不然你會把我家所有能吃的東西全吃光啦。」

    慶忌歉然道︰「這個……實在對不住,等我回去,一定會派人送一份厚厚的禮金為酬謝的。」

    小光睨了他一眼。哼道︰「算你有良心。」她左右看看,靈動的眼珠一轉,小聲說道︰「噯,一會兒,我給你弄點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

    小光神秘地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不過……你要答應替我保密,不許告訴我爹爹。」

    慶忌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呵呵,好呀,要不要拉勾?」

    「拉勾是什麼?」

    「呃……沒什麼,一句俗語。哈哈……」

    小光懷疑地瞅了他一眼,低頭扒著飯。眼神向上瞟著他,一口飯嚥下。才哼了一聲︰「壞叔叔,一定不是好事。」

    慶忌一臉無辜地道︰「無憑無據地,我看著很像壞人嗎?」

    「壞人臉上會寫壞字嗎?」小光嘻嘻一笑,然後趕緊閉上嘴巴。她正處在換牙期,很以現在零落不全的牙齒為羞。江南女子早熟。十三四歲生兒育女的比比皆是,這小丫頭雖說還差著六七年。不過那些嫁為人婦的小姑娘也不比她大多少,日常接觸,她現在已經知道愛美了。

    施大哥原是越國軍人,在戰爭中瘸了一條腿,這才返回家鄉做了一個漁夫。由於這裡與吳越接壤,他還娶了一個吳國女子為妻。因為這裡是兩國接壤地區,兩國子民雜居,又常處於戰亂之中,所以條件很是困苦,施大哥早幾年便想搬到諸暨附近去住。那裡相對富庶一些。打了魚也能賣個較好的價錢。可是妻子偏偏在此時患了重病,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施大哥本人就很憨厚善良。而且那時的人少有國家概念,國,那是國人和貴族們才看重的事,鄉間野人只要有個比較體恤民情的統治者就行了,是不會在乎他姓姬還是姓姒的。慶忌既然是他救的,他就幹不出交人領賞地事來。再加上慶忌許下他許多好處,他已答應這一兩天送慶忌回吳國去。

    這兩天,他帶著攢下的一些財物進城去了,為了就醫方便,妻子暫住在城中親戚家。等把近一段時間地事安排好,他就要把女兒也送進城去,然後送慶忌離開。因為村莊很小,擔心家裡住了生人的事情被人知道,施大哥便把他送到了這處少有人來地林中,讓女兒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吃過了飯,小光姑娘用竹籃盛了陶碗陶缽,蹲在湖邊洗漱乾淨,然後輕快地走回來,把家什先放進帳蓬,然後對慶忌道︰「我扶你到帳蓬裡歇息一下吧。」

    「嗯,你不是說要弄點什麼好吃的?」

    小光俏皮地白了他一眼,哼道︰「告訴你,你幫得上忙嗎?好生歇著吧,等晚飯的時候,我一定弄來些好吃的。」

    慶忌一笑,這小姑娘才這麼大年紀,能幹什麼呢,打獵肯定是不行啦,估計是要爬到樹上採摘些味道鮮美地野果了。相較於豆子葉,水果的美味無異要好吃地多,總算是小丫頭的一片心意,慶忌也不說破,只等著她給自己一個驚喜呢。

    慶忌回到帳中躺在青草墊上,和小光聊著天,給她說些有趣的小故事,小姑娘托著下巴,坐在他旁邊聽的津津有味,聊了一陣,倦意上湧,慶忌漸漸睡去。

    「喂!」小光輕輕喚了他一聲,慶忌發出微微的鼾聲,小光一笑,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小光……」,慶忌醒來喚了一聲,卻未見她回答。這幾天一直臥床休息,時睡時醒,睡的已經很多了。只是失血過多常生倦意,並不十分睏倦,是以醒的很快。

    他呼了口氣,緩緩支撐著坐了起來。林中寂寂,風吹鳥鳴,卻不見小光的身影。「小光……」慶忌又喚了一聲,心中忽然緊張起來,這裡距莊子雖不甚遠,應該沒有大型野獸,可她一個小孩子……

    「小光,小光……」慶忌急叫起來,還是沒有人回答,不得已,慶忌只得拄著一根虯龍似的木杖,忍著傷疼,勾瘺著背,在林中尋找起來︰「小……」

    他一語未了。忽地平靜的湖面上「嘩啦」一聲響,慶忌閃目望去,只見一條美人魚躍水而出,在水面上劃了一道弧線,然後又重新鑽入水面,慶忌只能看到她入水地剎那,小小地身子泛著水光,有種晶瑩剔透的質感。

    慶忌站在湖邊,湖水綠幽幽地清澈見底,如一塊溫潤的美玉。陽光灑在湖面上,泛起一層灩瀲迷離地光暈。

    忽然。他在水下清晰地看到游動過來的那條小美人魚。在清澈澄碧的水下,那小小的身體無比靈活。飛快地向岸邊游來。由於人只在水下一尺左右,而且游速奇快,平靜如綢的水面上在她行過之處出現一道微微劃開的水痕。

    好美!一種原始的、自然的美麗。輕輕的風,樹林的輕吟,平靜地水面。水下的女孩、水中輕揚地長髮,乃至那自然優美的漣漪。構成了一副動靜結合地美麗畫面。這樣的美景,即便她是一個美艷動人的成人女子,也絕不會讓人生起一絲淫邪念頭,那是一種純淨的、充盈著生命和活力的美麗。

    然而當她快要鑽出水面時,慶忌終於從這忘俗地仙境中清醒過來,他急忙轉過身,想快步逃回帳蓬去,然而傷口的痛楚阻止了他地腳步。情急之下,慶忌把頭使勁看向帳蓬後面一絲樹林,放聲大喊起來︰「小光。你在哪兒啊?」

    「嘩!」身後清晰地傳來水花綻開的聲音。慶忌頭也不回,繼續叫道︰「小光。林中危險啊,你跑到哪兒去啦?」說完邁著蹣跚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身後,小丫頭吃驚地瞪大一雙圓圓的眼楮,一手摀住嘴,另一隻手抓著一條魚,手指扣在魚腮裡,身子半立在水中。她的腳下仍是深深的湖水,但是兩隻小腳丫只是輕輕擺動著,肚臍以上的身體就平穩地立在水面上,肩頭都沒有晃動一下,這手踩水的功夫還真是了得。

    慶忌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漸漸晃進了叢林之中。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小光才長長地鬆了口氣,也就這時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身子地,心裡一慌,她急急潛到了水下,倉促之中,居然嗆了一口湖水……

    慶忌回來了,小光已經穿好了衣衫,正在帳蓬口忙碌著,陶盆架在灶上,下邊生著火,旁邊有個大陶碗,裡邊盛著幾條宰好洗淨地銀亮亮的魚兒,還有一些翠綠地野菜。

    看到慶忌回來,小光向他嫣然一笑,初浴後的她,臉蛋白裡透紅,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楮水靈靈的,隱隱透著股子得意,就像一個向大人爭取表揚的小孩子。

    慶忌此時自然明白了她所說的晚上給他弄點好吃的是什麼意思,於是故作惘然地道︰「小光,你去什麼地方了,這林中說不定有什麼野獸,讓我擔心的……咦,這魚從哪兒來的,你爹回來了?」

    慶忌誇張地東張西望,小光「咭」地一聲笑了出來︰「別找啦,我爹才沒回來呢,這是我抓的。」

    「你……」慶忌知道,自己越是不信,她才會越得意、越開心,而且雖說小姑娘年紀不大,可那身子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看的,心裡有愧,配合得十分賣力,他把臉一沉,一臉正氣地訓斥道︰「你這麼小的年紀,搖得動船,甩得了網?小光啊,偷了誰家的魚,快給人送回去,這樣的魚我可不吃。」

    「格格格……」小光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地賣弄道︰「這魚真的是我赤手抓的,你看,我的頭髮還是濕的呢。我的水性啊,村子裡的小孩沒有人比得上,我摸魚的功夫全村第一。」

    「真的呀,這麼厲害!」慶忌「驚歎」著,把她一通誇,誇得小姑娘心裡美滋滋的,她一開心起來,臉上紅暈更是艷如桃花。高興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噯,你答應過我的呀,不許告訴我爹爹。」

    「嗯?你會摸魚,很厲害的本事呀,為什麼怕爹爹知道?」

    「才不呢」,小光撅起小嘴︰「爹爹說,女孩子不可以學這些爬樹下水的東西,還說,水裡有時候會遇到蛟龍,很危險的,都不肯讓我下水,我這游水的功夫都是瞞著他學會的,你可不要告訴他喔,要不然爹爹會狠狠揍我一頓的。」

    她說的蛟龍就是鱷魚,當時江南一帶的江河中鱷魚的確很多,小孩子有些本事,在父母眼中看來卻是不值一提的,倒是他們的淘氣和不知利害,反讓父母氣惱不已,因而大施懲罰。慶忌這才明白她怕些什麼,所以連連點頭答應,小光這才喜滋滋地道︰「要不是看你嘴饞,吃飯跟吃藥似的,我才不會下水摸魚呢,呵呵,你回帳裡歇歇,一會燉好了魚湯,讓你吃個夠

    濃濃的魚湯,散發著香氣,慶忌吹了吹熱氣,又深深嗅了一口香味,繼續大拍馬屁道︰「小光的手藝不錯啊,這魚湯燉的味美極了,就憑小光的這手藝,將來啊,一定嫁個有本事的好郎君。」

    小光笑盈盈地喝了口喝湯,剛想說話,忽然蹙起兩道彎彎的柳眉,輕輕掩住了胸口。

    「怎麼了?」

    慶忌連忙放下魚湯走過去︰「是不是不小心嚥下了魚刺?」

    小光蹙著眉輕輕搖頭,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過了片刻,她才吁了口長氣,說︰「沒事的,從我懂事起就這樣。娘說,我小的時候,她正好生病,沒有奶餵我,從小就是把粥嚼爛了餵我吃的,長大了吃的也是這樣粗糙的米糠,傷了心脾,沒事的,痛一陣就過去了。」

    慶忌內心深處的一根弦忽地被撥了一下,他慢慢蹲下來,深深地凝視著眼前這個才六七歲年紀,卻已非常懂事的小姑娘。

    「看什麼,我真的沒事啊,你又不是醫士,看看又不會不痛,你的傷呀,怕比我的還痛呢。」小光掩著口吃吃地笑起來。

    「小丫頭」慶忌在她小鼻尖上親暱地刮了一下,深深地說︰「放心吧,只要叔叔活著離開這兒,你這一輩子,都不用再吃米糠。」

    「才怪」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能給我家多少錢啊,我娘治病可是很花錢的,你能養我一輩子啊?」

    慶忌微笑道︰「叔叔家裡……有很多很多人,不要說養你,就是你們全家,我都可以好好照料,我保證,你以後不會再過這樣的苦日子,永遠……」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8章潛逃

     「將軍。將軍……」一名斥侯飛快的奔上山坡。氣喘吁吁的向英淘稟報導:「將軍。屬下探聽到。越國派出許多人馬。散佈各江河湖泊、城邑鄉村。似在搜尋極重要的人物。屬下弄到一個落單的越國士兵。從他口中的到的消息。他們要抓的人。形容相貌。與大王一般無二。只是。這些士兵並不知他身份。只說有人曾經遇到此人。上頭說了此人形貌。但能抓到他的人。封賞千金。立刻晉封為將。」

     「哦!」英淘聳然動容。這一陣到處奔波。探聽慶忌消息。懶於梳洗。英淘蓬頭垢面。那形像與野人無異。他一把扯起那探馬斥侯。急道:「喔?消息當真?」

     「當真。將軍。那越人士兵招認的消息。屬下曾抓到第二個人來印證。一般無二。這才趕回稟報。」

    英淘激動不已。他在山洞中急急的走了幾圈。站定腳步自語道:「大王果然還活著。我就知道。大王有天神庇佑。絕不會輕易死去。嗯……你可探的。那越人軍馬重點搜及哪些的方?」

    那斥侯經驗豐富。為人老道。這些方面但凡能敲出來的情報。卻不會遺漏一點。他立即把最初發現慶忌的的方。以及越人重點搜查的幾條道路說出。英淘閉目沉思片刻。結合已經掌握的情報。點點頭道:「從那日大王中劍。定是胡亂尋了一艘船藏身。結果被載到了越國。從他被發現的的方和越人重點堵截的水陸道路來看。十之八九便是如此。若是越人攔住了這些要道。大王孤身一人。身上又有傷。怕是逃脫不出……」

    他咬一咬牙。喝道:「立刻集合人馬。咱們殺進越國去接應大王。」

     「將軍不可。」副將聞言大吃一驚。急忙上前阻止:「英將軍。咱們這支孤軍濟的了什麼事。不如速速通報孫將軍。搬了大軍再去。再說。如今連越人也不知大王所在。咱們要如何去尋大王下落。若是大軍……」

     「你我等的。大王等的了嗎?大王如今定也正在尋路北返。只要我們殺進越國。吸引住越國軍兵。大王便有機可乘。才有機會逃出來。聽我的命令。立刻集合人馬。殺進越國!」

     「施大哥。如今外面情形如何?」

    施大哥剛一回來。慶忌便急急問道。

    老施點頭道:「這次進城。我和表叔談好了。要把光兒也送去住幾天……」

    小光興奮的拉住爹爹的手。滿臉紅光。能夠和娘常伴一起。她當然開心。施大哥說到這兒頓了頓。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慶忌可以想像的出。即便再好的親戚。一個病困的親友時常這樣麻煩他。怕也沒了好臉色。老施這趟進城。耽擱了好幾天。怕是沒少低聲下氣的向人懇求。他本不老。卻被生活的重壓壓的好像透不過氣來。那瘦瘦長長的身子。肩頭總是微微佝僂著。

    老施搖了搖頭。強打精神說道:「我從城中回來。往返一路都仔細看過。還好。一如平常。沒有什麼人盤問。我琢磨著。要把你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回去也不難。不過。我聽說。吳軍現在邊境經常出現。太子殿下已經遣了大軍赴邊境防備。這一來。最快的一條路。咱們就不能走了。我本想……直接送你沿江北返的……」

    慶忌歸心似箭。急忙問道:「那麼。施大哥的意思是?」

    老施讓女兒坐在腿上。輕輕拍著她。沉吟著說:「咱們今兒下午走吧。乘我的竹排。咱們先往南走。等到了西陸口。我托西陸口的一個朋友把小光送到城裡去。咱們就直接往東拐進桃花渡。從那兒溯流而上。過了會稽山。到老龍口再向北轉。就能劃進西苕溪去。那時就能直下五湖。到達姑蘇城下了。」

    他吁了口氣道:「江南水網密佈。江河連通。要繞過去一點不難。只是這一來要多費幾日功夫了。」

    慶忌揚眉道:「雖然這樣要繞些遠路。但是安全的多。就按施大哥說的做好了。」他看看小光。又道:「施大哥。不如你把嫂夫人和小光都帶上。咱們一起走。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等到了吳國。我會妥善安置你們一家。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決不會虧待了的。而且。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也更不引人懷疑不是。」

    施大哥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席老弟。咱們相處時日不多。但從你的言行舉止。我看的出。你的為人品性都沒的挑。我在這兒。的無一壟。只有一間茅屋。一條竹排。賴以維生。其實……真沒啥留戀的。可是我的妻子……」

    他滿臉愁容的搖搖頭:「我的妻子自打生了小光。就留下一身的病。始終也治不好。身子虛的很。乘一條竹筏子。我怕……。咳。我信的過你。我也不指著救了你一命。就一輩子賴在你家要吃要喝……」

    偌大一條漢子。說到這兒臉色微赧。竟然有些忸怩起來:「我幫你。一是覺的……打仗嘛。那是大人們和國人的事。跟我們這些窮苦庶民不挨邊兒。二來。我沒有把求告無門的人往外推的習性。這三來……」

    他看了慶忌一眼。期期艾艾的道:「我就想……的些銀錢。能請個好醫士。抓些管用的藥材。治好娃兒她娘……」你放心! 」慶忌正容說道:「我會盡我所能。只要我在。這些事我一定辦到! 」

    船行江上。兩岸青山。遠近有幾艘魚船竹筏駛過。綠悠悠的江水如絲如綢。竹筏划行在水面上。時而清澈的水流會因緩急而漫過竹筏的邊緣。清水從腳心下流過。癢癢的。就像小魚兒掙扎著鑽出去。小光便會一下子抬起小腳丫。等到水流過去。才放下來。

     「小光。這支魯削刀口很好。送給你吧。」

    慶忌從懷中摸出那支漂亮的小刀送給坐在一旁的小光。小光接過。詫異的道:「我是女孩子。要它有什麼用。」

    慶忌向她眨眨眼。笑道:「怎麼會沒有用?」他貼近小光的耳朵。低聲道:「用它來剖魚啊。你的魚湯做的很美味。時常給你娘熬些魚湯喝。身子或會好些。」

     「喔……」小光咬咬唇。偷偷看看站在前邊用一枝竹篙撐著竹筏的父親。見他沒有注意兩人的談話。便飛快的把魚削寶貝似的藏進懷裡。她不放心的拍拍胸口。確定它在那兒。忽又歎了口氣:「唉。一進了城。我就沒處摸魚兒啦。哪有錢買魚給娘吃……」

    她話未說完。一串晶瑩剔透的翠綠玉珮已經在鼻子尖下面晃動著。小光訝然抬頭。便見慶忌眼中帶著笑意。手中舉著那串玉珮。

     「送給你的。拿去吧。碰上個識貨的。這東西……就能換不少錢……」

     「我……」小光下意識的看向父親。施大哥揮動竹篙。在水中用力一撐。竹筏便劃破水面向前疾行。他偶一回頭。恰看見兩人情形。忙道:「席老弟。你這是何意?我還沒把你送到的方。怎麼能收你的謝禮。」

     「施大哥。你救我一命。該收的謝禮便不只這些了。這件玉飾嘛。就當我感謝小光姑娘這幾日的細心照料。送給她的嫁妝好了。」

    施大哥猶豫了一下。沒有再拒絕。他摸摸鬍子。呵呵的笑起來:「說到嫁妝。慚愧啊。女兒快長大了。再有幾年就的找婆家。我這當爹的啥也沒給她攢下。咳!我那個西陸口的朋友老華有個兒子。比小光大個七八歲吧。挺出息的個孩子。叫華。前兩天從城裡回來遇見老華。他還跟我說拉個親家。要我把小光許給他的兒子。我琢磨著等回城時再問問她娘的意思。你瞧。你這就送了份貴重的嫁妝。呵呵。我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女兒不要嫁他。人家見過那個什麼華。又黑又肥。身上還紋了一條大鱷魚。看著好

    小光撅起小嘴。不悅的抗議。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些什麼?」施老大瞪起眼睛:「那孩子在這一帶。打漁那是一把好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漢子就是要挑個有本事的。養的起你的。爹才放心的下。男人嘛。長啥樣子有個屁的關係。」

    施老大瞪起眼睛訓完女兒。前方正好因為落差有道急流。他怕筏子翻了。忙轉過身去。專心的撐著竹篙。慶忌對小光低笑道:「原來小光很快就要嫁人了。還是嫁給一個又黑又肥的胖傢伙。哈哈。你以後每天可不能只吃那麼點東西了。要把自己養的壯壯的才行。」

     「為什麼?」小光眨著一雙無邪的眼睛驚奇的看著他。

     「呃……咳咳」。慶忌摸摸鼻子。小聲道:「怎麼樣。有了這塊玉珮。就能給你娘買好些好吃的了。叔叔還是不是壞叔叔?」

    小光狠狠白了他一眼。可她到底不是蠻不講理的小姑娘。拿人手短。只的吱吱唔唔的道:「不……不……是……」

    慶忌逗著她道:「是不呀還是是呀。你很狡猾呀。說的模稜兩可的。那你直接叫聲好叔叔。」

    小光噗哧一笑。滿臉紅暈。卻不好意思改口。慶忌馬上就要取道趕回自己國內。心情大好。有心再逼她幾句。就在這時。前邊有人喊道:「停下停下。接受檢查。」前邊水路變窄。水流便也急了。旁邊樹下。懶洋洋的倚著幾個越國軍卒。其中一個正向他們招著手。

    慶忌急忙把竹笠往下壓了壓。對施大哥道:「靠過去。」

    從那幾人的動作舉止。他看出這幾名越國士兵並沒有對他們起了疑心。應該可以糊弄過去。可施大哥畢竟久在官府淫威之下。如今做的事是見不的光的。他的心中便有些緊張。只是他還能沉的住氣。心中雖如打鼓一般。臉上還能保持平靜。一邊含糊的應著:「來了。來了。」一邊故意慢吞吞的劃著竹筏子。

    小光緊張的抓著慶忌的胳膊。慶忌一隻手微微壓著竹笠。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眼神從竹笠下警覺的窺視著那幾名士兵的舉動。

     「幹什麼的。去什麼的方呀?」

     「進趟城。訪親戚。」施大哥點頭哈腰的笑。故意走動兩步。讓他們注意到自己的瘸腿。

    這幾名士兵本來就是派在這兒虛應其事的。這些士兵並不知道他們的真正使命是誘使吳軍情急之下自投羅網闖入越國。甚至連慶忌的畫像也不曾見過。因為越國朝廷也不相信慶忌戰亂之中居然會誤打誤撞的跑到越國來。他們只是從吳軍的反應推測他們還沒有找到慶忌的下落。因而以慶忌為誘餌。想吃掉英淘這路孤軍。因此只在重要城邑、通道處張貼了由伯親手緩制的慶忌肖像。只是做戲給越國斥侯看罷了。

    何況施老大這條船此時的方向不是往吳國去的。反而是駛向越國腹的。所以可疑性非常小。那個士兵只是閒極無聊。瞧見筏上那個小女孩粉妝玉琢。俏媚可愛。隨意喚住他們解解悶而已。

    然後當他注意到小光警覺害怕的神色。卻不免起了疑心。他立即抓緊手中的長矛。指著慶忌向施老大問道:「他是哪個?喂。說你呢。抬起頭來。」

    慶忌慢慢抬起頭。施老大陪笑道:「軍爺。他們兩個……是我的兄弟和女兒。跟著我一塊進城去逛親戚的。軍爺。這是怎麼……以前沒見路上還有盤查啊。」

     「你的兄弟和女兒?」那人審視的上下打量著慶忌和小光:「小姑娘。你這麼緊張……是在怕什麼?」

     「叔。我怕……」小光會作怪。怯生生的叫著。躲到了慶忌身後。拉住他一隻袖子遮著自己的臉。膽怯的看著那人。

    一個斜倚在一株青竹竿上的士卒懶洋洋的道:「行了行了。大熱天的。和他們扯什麼淡。那麼小的女子你也搭訕。讓他們走吧。」

    那人還沒說話。施老大已向發話的人點頭哈腰的道:「多謝軍爺。多謝軍爺。小的這就走。這就走……」說完急急拿起竹篙將筏子撐開。

     「噯……」那名盤查的士兵舉起手。施老大的船已經劃出兩丈開外。他無趣的啐了一口。轉身往回走。嘿嘿笑道:「是個美人胚子啊。長大的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小妖精。可惜了。也太他媽的太小了點兒。還沒長出足夠的味道……

    一聊起女人。這些人頓時來了精神。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侃的眉飛色舞。就在這時。

    剛才倚在青竹上小伍長一扭頭。突的瞧見一行人馬走來。立即跳起身來。一溜煙的跑上去。點頭哈腰的陪笑道:「大人。您怎麼來了?」

    那路人馬排成一字長蛇。正逶迤而來。那伍長說完。劈頭卻挨了對方一巴掌:「瞎了眼的東西。大人在這兒。往哪行禮?」

    說完急轉身。陪笑道:「大人。這是咱們設下的最前一道關卡了。再往前走六十里。便出了咱們越國的界兒了。」

    那伍長順著兩司馬大人的目光望去。卻見一人馳馬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一身甲冑。頭頂紅纓。那伍長先是看著有些眼熟。隨即才省起竟是自己這一路軍的旅帥大人。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跟著屈身行禮:「卑職見過旅帥大人。」

     「嗯……」那員旅帥騎在馬上。瞧也沒瞧他們一眼。他似笑非笑的瞟著遠方。從懷中摸出一卷獸皮來。說道:「這個的方不錯。就在這兒設伏。駱兩司馬。你派人帶著這卷畫扮做追殺慶忌的人。要有意把它落入吳人之身。引那殺入我國的吳軍追向這裡來。」

    那位兩司馬愕然道:「大人。他們不是正向咱們這方向趕來嗎?」

    那員旅帥不耐煩的道:「廢話!可他們漫無目的。已不知走了多少彎路。你知道他下一步會不會拐到別的的方去?若不把他引入咱們的包圍圈。如何全殲這路吳軍?休的多嘴。快去準備。」

     「是。是是……」那兩司馬被一通臭罵。很是無趣。連忙舉步上前去接獸皮。

    他的手還未接到畫卷。馬上的旅帥大人已鬆了手。一陣風來。把那薄薄的皮卷吹落到了草的上。

    小伍長一見。連忙跑上前去拾起畫來。邁著小碎步跑到兩司馬大人面前。詆媚的道:「大人。給你。」

     「哼!」那兩司馬在下屬面前丟了面子。不敢向上官發威。便狠狠瞪了這小伍長一眼。劈手從他手中搶過畫來。展開看了一眼。

    那小伍長站在旁邊。往那畫上溜了一眼。忽然兩眼一瞪。 「啊」的一聲怪叫起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29章追兵

    那伍長一聲怪叫,把兩司馬大人嚇了一跳,他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小子沒事老雞貓子喊叫的做什麼,成心在旅帥大人面前丟我的臉是不是?」

    他說著就想扇那伍長一巴掌,可是手舉起來,卻見那伍長不閃不避,也不請罪,仍然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裡的畫,一隻手指著人像,口中  連聲,竟然說不出話來,兩司馬大人不由吃了一驚,叫道︰「你怎麼了,中邪了不成?」

    那伍長半晌,忽地叫道︰「大人,你說……你說……這畫像上是誰?」

    「你耳朵塞驢毛啦?旅帥大人說的清清楚楚,這是吳國大王慶忌,難道還是你親爹啊?」

    「哎喲我的親爹啊!」那伍長一拍大腿,跌跌撞撞地搶出幾步,指著河面狂叫道︰「追啊,快追啊,慶忌……慶忌就在前面

    那旅帥蹙眉道︰「這個傢伙倒底怎麼了?」

    兩司馬官面有慚顏地道︰「大人恕罪,他……他原本挺精明的一個人,我也沒想到他居然有瘋病。」

    兩司馬話音未落,方才與慶忌說過話的那個小卒趕上兩步一看畫卷圖像,也如伍長一般抽瘋似的大叫起來︰「旅帥大人,兩司馬大人,快沿河追啊,慶忌……慶忌真的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那旅帥和兩司馬急忙向他詢問幾句,那小卒語無倫次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旅帥聽罷大驚道︰「想不到太子殿下一語中的。他……他竟然真的沒死,而且竟然在我越國!」

    兩司馬大人猶疑道︰「大人,會不會只是個容貌相仿地人?」

    那旅帥怔了怔,一時也無法確定,但是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去察個明白的。可是英淘率軍已攻入越國。因水陸兩道可行的路線甚多,必須找到他的行軍路線方可匯聚大軍一舉殲之,因此新任越國上將軍皋如分派各軍到前沿各條水陸要道駐紮。一旦發現英淘人馬,就得死死咬住他們。並迅速通知其他各路人馬以完成合圍。這位旅帥大人就負有這樣地使命。越國的整條防線一字鋪開,環環相扣,拉網式搜索,一旦英淘觸及這張網的一點,各路人馬便會像捕到了食物地蜘蛛。迅速的撲過來。

    如果棄了這個防禦點去追那個「慶忌」,而偏偏吳人選擇了這條路線殺進來。那麼便等若在這張大網上撕開了一個大洞,吳人將徹底打破他們地邊防部署,鑽入越國的腹心,只要他們不斷遊走作戰,飄忽若風,不與越人主力做正面接觸、不在一地停留過夜,便可如入無人之境,越軍便如舞著鐵錘打蒼蠅,想困而殲之殊為不易。

    然而如果那人真的是慶忌,英淘這路人馬存在與否便毫無意義了。只要抓住慶忌。便是天大的功勞,如果仍按原來的命令死守此處。等若把一件唾手可得地大功勞拱手讓與別人,這可如何是好?旅帥大人心中計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

    「大人,咱們應該追上去看看。」

    「大人,要是抓住吳王,那是奇功一件啊。」

    「大人,咱們負有誘引、牽制敵軍地重傷,這裡該怎麼辦?」

    「大人,若那筏上的人真是慶忌,他只一人,又兼有傷,只需派出三五十兵士便可把他抓回來。卑下不才,願率所部去擒回那人……」

    那旅帥何嘗不知此時要抓慶忌易如反掌,派去幾名壯漢就可以,問題是誰親手抓到慶忌,對越國來說沒有區別,對個人前程來說,那可大大不同。

    「不要吵啦!」旅帥大吼一聲,喝止了眾人,在原地急急轉了兩圈,終究捨不下那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勞︰「茲事體大,本旅帥須得親自追去擒拿疑犯。你們聽著!」

    他對剛剛趕上來的五名卒長吩咐道︰「左彪,你是第一卒卒長,如今暫領副旅帥之職,仍在此處駐紮,按皋如將軍的命令行事。」

    一個旅帥下轄五卒人馬,也就是五百人。第一卒是他的心腹,但五卒卒長地位相同,他命左彪暫領副旅帥之職,轄制其他四卒,四卒卒長心中皆感不悅。左彪本以為他會派自己這個心腹去抓吳王,正在一旁躍躍欲試,不想他身為主帥,寧可將全軍交於別人指揮,自己卻去搶功,心中老大的不願意,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悶頭答應一聲︰「旅帥大人放心,屬下一定完成使命。

    那旅帥安排已畢,便迫不及待地領著見過慶忌的那一伍人馬,和數十名親兵沿河追了下去。

    「小丫頭挺機靈的,演的不錯,要不然,那些人還不見得就消了疑心。」慶忌摸摸小光地頭,笑吟吟地讚道。小姑娘不喜歡別人摸她地頭,脖子一梗,把頭扭開了去。

    施老大手中一枝竹篙轉得極快,兩頭裹了銅皮的篙尖輪番在竹排左右點水,一扇竹排箭一般劃開河水,飛快地向前行進著。

    聽見慶忌地話,驚魂稍定的施老大扭頭說道︰「嘿!這丫頭,不長個兒光長心眼了,打小兒就會糊弄人。記得她話才剛能說俐索的時候,瞧著鄰居呂嬸家房簷下掛著的一串鹹魚饞得慌,就鼓搗那幾個比她大三四歲的小夥伴拿竹竿去偷鹹魚,一串鹹魚乾,全讓他們給吃了。結果可好,被人看到了,呂嬸挨個人家去找他們父母,那幾個偷魚的小子都挨了爹媽的一頓胖揍,就她……跟沒事人兒似地,呂家嬸子也沒找來。我還是後來才聽那幾個小子說的。當初我還奇怪呢,我說那天晚上她怎麼一個勁的喝水,肚子灌了個溜溜圓。」

    施老大說著輕鬆的話題,手底下可不敢怠慢。方才被那士兵一番盤查,他現在有點害怕,只想走得越快越好。

    慶忌聽了施老大地話。笑向小光道︰「看不出呀,你這小丫頭還焉淘兒。出主意的是你,坐享其成的還是你,嗯……挨打地卻是別人,了不起,了不起……」

    「哼!」小光翹起了鼻子。

    施老大哈哈笑道︰「她沒挨打?偷人家魚吃嘛。我倒不知道是她幹的,不過……這頓揍她還是沒跑得了。」

    施老大捋了把鬍鬚。笑瞇瞇地道︰「小肚子灌得溜圓,那天晚上我家這床鋪剛糟了殃,就跟發了大水似地,氣得我呀,把她摁在床上照著屁股蛋子就是幾巴掌,嘿!那檁子好幾天都沒消……」

    「爹……」,一說這種羞人事,小光姑娘臉上掛不住了,她向父親嬌嗔一聲,臉蛋紅通通的。手捻衣角。忸怩不已。

    「呵呵,好。好,不說不說……咦?」施老大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瞇起眼楮,手搭涼蓬向遠處看看,不禁臉色大變道︰「壞了,怎麼那麼多人追來?」

    「什麼?」慶忌急忙扭頭向後看去,臉上的笑容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遠的,沿著左側河岸,一哨人馬正向這裡飛快地奔來。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衝著自己來地,可是從他們奔跑的速度和方向,慶忌直覺地知道,他們的目標正是自己。

    「還有幾里路就到西陸口了,」施老大使勁撐了一把竹篙,緊張地舔舔嘴唇︰「照他們這樣追法,到了西陸口也脫不了身吶,這可怎麼辦呢。」

    「爹,西陸口是個三岔水道,他們沒有船,到了那兒咱們直接往右路走,他們還能泅水追上來不成?」

    施老大嘿地一聲道︰「三陸口是個碼頭,他們還弄不來幾條船?哪怕只有一船人追上來,咱們三個……一個瘸子、一個身負重傷、一個女孩兒家,能打得過他們嗎?」

    「站住,不要走,站住!」追兵越來越近,向他們高聲叫喊著。當此時刻,施老大哪兒還肯停下,掌中一枝竹篙風車一般左支右撐,竹筏快如離弦之箭,沖得水浪不時漫過筏面。

    「篤篤篤!」十餘枝箭飛來,大部分射入水中,有三枝利箭落在筏面上,插入堅硬的竹子,箭尾嗡嗡作響。

    慶忌一把攬過駭得發呆的小光,把她整個抱在自己懷裡,用寬厚的後背為她做了肉盾。那三枝利箭猶在顫抖,發出馬蜂飛行般的可怕顫鳴,駭得小光嘴唇發白。

    「施大哥,咱們駛向右岸吧!」慶忌向施老大急急喊道。

    「若靠了岸,以你現在傷勢,如何行走?」施老大一篙到底,說著回頭一看,瞧見慶忌把女兒子抱在懷中用身體為她擋箭的模樣,神色微微一動,手上又加了把勁。

    陽光西斜,岸上的追兵越來越近,不過前邊一段河岸在一片連綿的矮山下,路面斜而陡,上面長滿灌木雜草,阻礙了追兵的速度,施老大這才和他們稍稍拉開距離。

    前方開始出現一些零星地漁舟,西陸口快要到了,此處河流平緩,河面寬闊,足有百五六十丈寬,只不過深及兩丈地地方卻只河中心二三十丈的距離。

    西陸口由三條河流交匯而成,三條河流匯聚在一起,形成目前慶忌行於其上地這條河流。那三條河流又分別通向越國不同的城邑。一般來說,河水碼頭是貨物及客商的集散地,照例是十分繁榮的。以吳國來說,它的水陸碼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每日來去的船隻以數百計,即便是如今夫差、慶忌爭王,國內戰亂不休的情況下,生意也不曾停止過,只是繁榮程度有所下降。然而越國被吳國阻住了與中原諸侯來往的通道,它右側是茫茫大海,那時還談不上海運。左側則是楚國的莽山叢嶺,裡邊大多是些苗夷野蠻部落,因此商業極不發達。所以眼看就要趕到水陸碼頭,仍不見一條商船,實在是冷清的很。

    這一片河岸是沙灘地,追兵追地快了。箭雨呼嘯,水面上嗖嗖之聲不絕。施老大矮著身子正在急急撐筏,忽地痛叫一聲。肩上中了一箭。

    「爹!」小光一見大驚,急忙撲過去。慶忌叫道︰「小心!」說著忍痛追出,一把把她摁倒在筏面上,「篤」地一聲響,一枝利箭擦著小光的額頭射進竹筏,幾綹頭髮貼在箭桿旁邊。生死只在毫髮之間。

    「施大哥,你怎麼樣?」慶忌摀住小腹叫道。這一使力。他的傷口迸裂了,有些痛楚難忍。

    施老大扭身想去拔箭,可那箭射在後肩胛下,手指勉強能夠到,卻使不出力氣把它拔下來。

    這一耽擱,追兵已追了個比肩,那越軍旅帥向筏上惡狠狠叫道︰「馬上靠岸,否則將你們亂箭射死!」

    施老大左肩中箭,只使右手撐著竹篙,將筏子劃向河中心。

    越軍旅帥大怒。喝道︰「放箭!」

    此時天色漸晚。風從竹筏右方吹來,正是由西向東。吹向大海方向,越軍在左方,箭矢射來迎著風向,又兼此處河面變寬,即便有箭落向筏子,力道和速度也變弱了,慶忌拔劍在手,施老大單手使著竹篙,便能將箭矢撥開,只是他們也無力將筏子快速劃開了,雙方僵持在那

    「船家,你是我越人,為何相助吳人,快快送他過來,本將軍既往不糾,可免你死罪。

    施老大忍痛高聲回道︰「將軍大人,這個吳人是小人的一個親戚,並不是吳人奸細,大人何必興師動眾,與我等小民過不去,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那旅帥本有套話之意,施老大雖也行過軍,見過些世面,論心機哪能和他比。他先咬定了慶忌是吳人,施老大便順著他地認定進行遮掩,那旅帥聽說果然是吳人,對慶忌的身份更確定了幾分,不由激動非常,忙道︰「船家,不要貪圖那人些許好處,冒生死之險行非法之事,你可知道筏上載得是何人嗎?嘿!那是吳國慶忌,吳國大王慶忌,只要你送他過來,便是奇功一件,到那時你定會得賜千金,良田百畝,便是要做個連長鄉官也容易的很,榮華富貴,何等逍遙,可不要想差了主意。」

    「什麼?」施老大一聽險險從竹筏上摔下去,他駭然看向慶忌,雙眼瞪得老大︰「你……你是吳國大王?」

    「吳國大王?」小光從慶忌身下掙扎著爬出來,也瞪大了一雙圓溜溜地眼楮︰「就你?吳國大王!」

    慶忌看看岸上追兵,又看看這父女二人,喟然一歎道︰「施大哥,對不住,是我騙了你,不錯,我……就是吳國慶忌!」

    施老大嘴巴張開驚愕的半天合不攏,小光又驚又奇地看著這個慶忌,實在無法把這個很可親地大哥哥和傳說中高高在上貴不可言的王侯聯繫在一起。像她這樣的鄉野小民,不要說大王,就算是一位下大夫,他們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一個。而吳王,那可是比越國大王還要強大十倍的一國君王啊。

    父女二人一時如做夢一般,錯愕難言。

    岸上,那旅帥高聲叫道︰「船家,慶忌此時定然腹上有傷吧?那是咱們越國太子親手刺傷。只要你把他送上岸上,我敢擔保,你必飛黃騰達,得到太子殿下重重的賞賜。若是你再相助敵人,嘿!不要說慶忌根本就是插翅難飛,你……乃至你地全家,都要受盡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這話半真半假,極具誘惑,雖說當時戶藉制度不夠發達,城中國民尚能清晰地登記造冊,鄉村野人尤其是沒有土地耕種固定生涯的樵夫、漁夫等等野人,用現在地話講完全就是黑戶口,無從查找,真要查這施老大身份其實困難重重,不過對小民們來講並不知就裡,這就足以震懾人心了。

    施老大看了慶忌一眼,目光又落在女兒身上,面上微微現出憂懼神色。

    慶忌神色平靜,慨然道︰「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施大哥,你只是無辜牽涉其中的無辜百姓,我不連累你。請擺我過去吧,蒙你慨施援手。讓慶忌多活了這幾日,過了幾天平靜恬淡沒有征戰殺伐、沒有爾虞我詐的真日子,慶忌……已是知足了。」

    他摸摸小光幼嫩光滑地臉蛋。向她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子。將手中的短劍當地一聲丟在筏上,挺直了腰桿走向筏子前部,面向斜陽站定。夕陽餘暉金黃透紅,映在他的發上、身上、臉上,彷彿鍍了一層金色的邊。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低沉地聲音有若洞簫,在寬闊的河面上慢慢蕩漾開來,小光站在側首看著沐浴於金黃夕陽中的這個男子,彷彿看著一尊神祇。他此時偉岸地身影,蒼涼地歌聲,不可磨滅地深映在她幼小地心田里。

    「難得逍遙,難逍遙……」。聲音漸漸低沉。慶忌眺望遠山,目光越過悠悠地水面。越過那些岸上如狼似虎的那些士兵,越過層層疊疊的山巒,越過兩千年的時空,腦海中突然清晰地閃現出前世那個忙忙碌碌跑前跑後謀生活地小場記來……

    精彩與平淡,平庸與發達。圍繞著一堆攝像器材和劇本資料,為一群不相干的男男女女,忙忙碌碌地編排著一出出戲,到他自己成為生活地主角,一群熱血男兒圍繞著他,編排著春秋大地上的一出人生戲劇,幾個美麗可人的紅顏知己向他傾注深情……

    「我因死亡,而被意外的送到了這個場空,如果再死一次,我會不會重新回到未來?如果我能選擇,我寧願先擇現在的生活,哪怕只活一年,也比那樣的百年更精采……」

    看看岸上虎視耽耽的越軍士兵,再看看屹立在筏上的慶忌,目光最後落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心中掙扎不已的施老大艱難地拔起竹篙,用熟了地竹篙在他手中似有千鈞之重。

    然後他將竹篙慢慢探入水中,低下頭,咬著牙,向越軍那邊劃出了一篙。

    「爹……」,小光跑過去,用責備地目光看向父親。施老大沒有勇氣與女兒對視,他咬著牙,腮肉微微顫抖著,又劃出一篙。

    「大叔,對不起……」小光淚流滿面地轉過身,輕輕牽住慶忌的衣角,慶忌摸摸她頭上柔滑地髮絲,這一次,她沒有擺頭避開。

    「歷史終究還是沒有改變,所有人都小瞧了那個唇上無毛的夫差小子,我一死,我的勢力必然土崩瓦解,得國的必是夫差。然後,勾踐臥薪嘗膽……」

    慶忌飄飄忽忽地想著,等他從意識中醒過神來,忽地發覺竹筏定在水中一動不動,岸上屏息等待的越國士兵也微微騷動起來。

    慶忌扭頭一看,只見施老大將竹篙直直插入水中,雙手扶篙,掌背上青筋繃起,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氣,他低頭盯著腳下悠悠綠水,半晌突然吐氣發力,竹筏又復蕩向河水中央。

    慶忌訝然道︰「施大哥?」

    「慶忌大王,我施某人只是一介小民。」施老大神情有些激動,臉色漲紅地道︰「小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我從軍時所部的卒長,我從來沒見過,一位天生貴冑的大王……用他的身體為一個卑賤的平民擋箭,剛才,我膽怯了,你當時完全可以用手中的劍,用我的女兒做人質,脅迫我帶你離開,但你沒有……,你要我交出你去,保全自己。我不能這麼做,如果我這麼做了,就算還活著,也算不得是個人了,鄉親父老、甚至我的妻子女兒,都會以我為恥……」

    「爹!」小光欣然看著她的親,開心地笑起來,臉上猶有淚光瑩然。

    施老大笑笑,說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你離開,唯盡心而已!」說著忍著肩頭痛疼,又撐一篙,將船使勁蕩向河心。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0章 一線生機

    一見船家調頭劃去,岸上的越軍鼓噪起來,那旅帥惡狠狠罵道︰「放箭,放箭,給我射死他們!」

    施老大忍痛將筏子劃過河心,右側岸上是一片荒草地,再向後是一片矮山。

    施老大一邊撐著竹筏,一邊焦急地說道︰「到了西陸口,他們只要一聲喝令,便可令人乖乖送上船隻供其使用,那時我們便難脫身了,前邊水勢趨緩,我把筏子駛進水草叢中,請大王褪下外衣,我用水草做個偽裝,大王就在此處登岸避往山林中如何?由我帶著假人將他們引開,等過了西陸口,以我水性自可逃走,到那時除非他們逐人解衣驗傷,否則根本找我不到。只是……大王沒有船,如何離開此地還是為難。」

    慶忌看看那山,說是山,不過是幾道丘陵罷了,林木茂密倒可藏人,但是若有人搜山卻也無處可逃。而且以他此時狀況,若上了這荒山,還沒等他製出一具竹筏來,知道上當的越軍便會一路搜索過來了。

    慶忌不禁搖搖頭道︰「沒有用的,那也不過是避個一時三刻。要逃走,就得到個人流稠密的地方,水陸船隻車輛較多的地方,那樣的話,搶在他們封鎖的命令尚未傳至之前離開,或可有機可乘。」

    越軍沿著河岸大呼小叫的追在後邊,時而有箭矢射來,卻因河岸寬闊,又是逆風,難以傷及他們。

    施老大道︰「西陸口碼頭是附近最繁華的地方了,附近就是西陸城,車馬舟船往來很多,南來北往的客商總還有些,倒易隱藏身份,可是他們緊緊追在後面,只消我們一登岸。他們馬上就會找到船隻越河追來,那時我們在陸地上,更是束手就縛了。」

    「爹!要不這樣呢。」小光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我帶大王從水下逃開,找個僻靜處登岸,這樣……或許能擺脫他們。

    「你?」施老大一聽連連搖頭︰「不要胡鬧。你個小孩子,能做得了什麼事?」

    小光把小胸脯一挺,不服氣地道︰「西陸口這地方我隨爹爹來過很多次啊,不會迷路的,只要送走了大王,我就去華伯伯家先躲起來。」

    慶忌頷首道︰「這樣三人分開。地確更安全些。」

    施老大無奈地道︰「大王不要聽小孩子胡說。大王傷勢未癒。如何泅水而行?再說岸上碼頭總有不少人地。又不能當著他們地面逃走。那就得潛到更遠些地地方才成。我不知大王水性。可依您現在地傷勢。可是萬萬辦不到地。再說。她一個小孩子。自己下水都成問題。哪裡還帶得了別人。若是由我帶著大王。不能把他們引開。大王還是無法脫身……」

    慶忌看了小光姑娘一眼。向施老大道︰「沒有問題。我相信她能帶我逃出碼頭。」

    施老大訝然道︰「大王相信……她?」

    「相信!」慶忌點點頭︰「施大哥。不要小看了小光。她雖還是個孩子。卻有一身好水性呢。要帶著我離開。絕對不成問題。」

    「什麼?怎麼可能?」施老大訝然看向自己地女兒。彷彿不認識她似地。小光心虛地低下頭去。慶忌笑笑道︰「是真地。她是我見過水性最好地孩子。」

    「就按她說的辦吧。」慶忌想了想道︰「這樣。筏子劃進水草叢中,然後我脫下外衣扎個草人騙過追兵,由施大哥引開他們。施大哥在西陸口不要停,要當著他們的面駛進中間地水道,西陸口既是個三岔水道,他們就算從他們那一側的水道弄到了船隻,也要繞到中間水道才能追趕,這一來就拉開了距離,施大哥盡可能把他們引遠一些。然後便可遁水逃走。切記要注意自身安全。而小光呢,就麻煩你送我上岸。只要登上碼頭,你立即去華伯伯家躲藏起來。我只一個人,行動也方便一些。」

    「就靠小光這孩子?這……這能行麼,真的逃得掉嗎?」施老大憂心忡忡地道。

    慶忌坦然道︰「這樣做,九死一生。不這樣做,十死無生。盡人力而聽天命吧!」

    「大人,我們還要往前走麼?這裡是吳越兩國子民混居地區,再往前,一到西陸碼頭,便算是越國完全控制的地區了,那一來我們想突圍恐十分困難,再者說,大王即便真的漂落越國,怕也不會反向越國腹心之地去吧?」

    「嗯!」英淘是逾逢大事逾加沉著的性子,未入越國前他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及至真的殺進來了,反沉住了氣︰「越人對我們的動向不會一無所知,恐怕現在也正調兵遺將向我們逼來,我們不再往縱深裡去,橫著走,一路不攻城池,不停留過久,只要在附近引起足夠的混亂就好。」

    英淘剛剛下完命令,一員偏將急匆匆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將軍,從越人俘虜口中得到消息,大王……大王真地就在越國,他們剛剛追下去。」

    「什麼?」英淘一個箭步躍過去,一把抓住他道︰「快說,怎麼回事?」

    英淘這一路人馬來勢甚急,他們也知道孤軍深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敵人牽制住,以免被越軍合圍,因此但逢敵軍都是一沾就走,只為造成混亂,給慶忌創造機會,並不在乎勝敗成果。不料他們殺至此處時,這裡負責防禦的越軍正是由臨時旅帥左彪率領地那支人馬。

    主將不在,左彪威望不足,其餘四卒卒長對他心生不忿,陽奉陰違,他又對旅帥大人貪功一事心生不滿,四個卒長各懷異心,戰力從何談起?以致英淘所部甫一攻擊,便把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既然這支越軍如此不堪一擊,英淘便也老實不客氣地放手大戰起來,不想居然誤打誤撞地得到了大王的消息。

    一俟問清了經過。英淘再不遲疑,立即集合人馬,沿著河流狂追下去。

    載著慶忌的竹筏為了躲避箭矢,鑽進了水草區。那裡水流較淺,一叢叢茂盛的水草,鑽出水面一人多高。竹筏在水面上時隱時現,追兵死死盯著他們的位置,以防他們趁隙逃脫。待竹伐甫一現身,又是一逢箭雨射過去,只見慶忌哎呀一聲,便翻身跌落水中。

    越軍旅帥心頭一緊︰「射中了麼?」他又是興奮又是緊張,抓著弓箭死死盯著筏子,只見施老大棄了竹篙,趴在竹面上手忙腳亂地把慶忌又拖了上來。看來慶忌已經中箭。奄奄一息地躺在筏面上,施老大俯著身與他說了幾句什麼,又忙不迭抄起竹篙向前劃去。

    「繼續放箭。放箭,射死他們!」越軍旅帥狂叫。能抓到活的慶忌固然更好,可是慶忌威名遠揚,此刻雖虎落平陽,盛名之下,這些人對他仍是十分戒懼,只要能抓個死慶忌,對他們來說,已是天大之功。

    「快到了吧?」慶忌身懸水中。抓著竹筏,只露出一個頭來,藉著竹筏中間的竹椅和雜什遮擋著身子悄聲問道。由於他的視線過低,無法看清遠方動靜。

    施老大低聲道︰「快了,到了三陸口,小人不做停留,載著假人迅速穿過去,引他們使船來追。小光……」

    「嗯!爹爹放心」,小光假裝恐懼地瑟縮在竹椅旁。已悄悄用麻繩綁好了袖筒褲腿,施老大雖聽慶忌說了女兒水性如何高明,仍是半信半疑。把這樣重大的事情交給年幼地女兒去做,施老大著實不安,可他此刻卻也別無他計,只是點了點頭,又輕輕歎了口氣。

    又是一箭射來,小光「哇」地一聲慘叫,身子一歪。「  」一聲跌落水中。

    「女兒!」施老大悲呼一聲。岸上越軍旅帥狂笑道︰「船家,快快送他過來。否則,你們父女今日盡要喪命於此!莫要一味糊塗。」

    施老大揚聲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雖貧賤小民,休想我背信棄義!」說著使勁又是一篙,回頭向貼著筏面的慶忌和小光使個眼色。

    小光會意,點一點頭,貼著慶忌耳朵道︰「大王莫怕,小光拖你從水底離開,放鬆了身子莫要掙扎,先深吸口氣。」

    慶忌在太湖水師練兵時,練的多是舟面船面的功夫,雖說水性不錯,卻並不精於捕魚捉蝦才用的潛泳功夫,但他見過小光游魚般的好水性,對她倒是十足信任,立即依言深吸一口氣,小光身形一縮,**地雙足抵住了筏子側面,一手拉住他的手臂,悄聲道︰「放手!」

    然後雙足使勁一蹬,身形潛入水中,鬆開竹筏的慶忌被她帶著,潛入了水面之下。

    倉促間潛入水中,慶忌立即感到一陣壓迫感,他使勁閉著眼楮,放鬆了身體任由小光拖著向前潛行,只是片刻地功夫,在他感覺卻似有十分鐘那麼久,慶忌胸口憋得幾乎要炸裂開來,腰腹間的刺痛越來越難以忍耐,只想喘息,卻還得強行忍著。

    忽然,他感到小光拉著他的手向上提了提,慶忌立即一壓水,頭顱上仰,「嘩」地一聲鑽出了水面,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新鮮空氣。身旁是一叢水草,右前方已經看到碼頭和碼頭後的柵欄、房屋,有些人正在碼頭上忙碌。左側,施老大正劃著竹伐使勁向前划行,左岸上的越軍士兵大呼小叫,有的正四處張羅船隻,徵用泊在岸邊地小船,嘈雜的聲音吸引了碼頭上人們的注意,聽到聲音地人都抻長了脖子向對面看,許多人正向碼頭上聚集。

    施老大不敢回望一眼,生怕有人注意到慶忌和女兒地舉動,同時也擔心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他壓低了竹笠,只是劃著竹筏向前疾行,駛向三條河流中間那一條。

    「大王,從這兒上碼頭,一定會被人看到。你看那兒,是一排倉庫地後面,臨水只有一道柵欄。很少有大人去的,我和小夥伴躲貓貓的時候,就在那裡藏身過。我們從這兒到那裡,中途絕不可再在水面上露頭,你可要忍住了。」

    小光抹了把臉上的河水,兩隻小腳丫在水下劃著圈圈踩水。認真地向慶忌解說著,她看慶忌憋得臉龐發紅,知道他不太懂得水中憋氣換氣的方法,又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番,然後把手一招,說道︰「來!」

    說完一頭扎進水中,慶忌隨之隱沒了身子,小光牽起他的手,奮力擺動雙腿和一條手臂。使勁劃了起來,慶忌定下神來,也盡力游動。隨著她潛行。

    行了片刻,慶忌悄悄張開眼楮,河水澄澈,小光姑娘嬌小地身子就在身側努力地游動著,她地長髮飄散,像水草似的在水中搖曳。不時的,她還扭頭看看自己狀況,瞧見他張開了眼楮,小姑娘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嘴角冒著細微的氣炮,她抬起手來向前指了指,示意距離已經不太遠了,然後扭過頭繼續向前游動。

    漸漸的,慶忌地氣兒不夠用了,胸口憋悶的感覺一上來,便像是要爆炸了似地,使他好想不顧一切浮上水面吸一口氣。可是此刻距碼頭已經近了,一旦露頭。難免被人發現,他們潛在丈深的水底,若是有人著意地盯著水面瞧,都難免要影影綽綽的瞧出些身影,哪兒能夠浮上去。

    慶忌竭力忍耐著,胸口憋悶的感覺越來越強,他幾乎想不顧一切的張口呼吸,哪怕吸進來的是一口致命的河水。

    小光感覺到慶忌抓著她地大手力氣越來越大,已經握得她的手掌發痛。她驚訝地扭頭望來。只見慶忌圓睜二目,身體擺動地幅度越來越弱。幾乎已無力游動了。

    小光焦急地做了幾個手勢,慶忌已沒有精力分析它地含意,他急促地搖搖頭,指了指自己胸口,忽然張嘴吐盡了口中餘氣,一串氣泡咕嚕嚕冒起,這口氣兒吐盡,他就要不由自主地吸上一口河水,如果不是浮上水面換氣,就要溺死於水中了。

    小光見狀大急,她不急細想,雙足一蹬,縱身過來,忽然攬住了慶忌的脖子,將她小巧地嘴巴堵住了慶忌的嘴。因為怕他溺水,還用一隻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一口氣渡入慶忌口中,慶忌驚愕地瞪大眼楮,兩雙眼楮離得好近,看著慶忌頭暈目眩,眼前除了那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什麼都看不到。

    忽然,那張臉蛋離開了,小光向他急急地打個手勢,牽起他的手,扭頭向前,竭力擺盪著腰臀雙腿向前游動,慶忌原還以為她會羞不可抑,但是看到她純真無邪的眼神不禁暗暗慚愧,連忙配合跟上。

    慶忌的肺活量原本不低,有小光幫他渡了口氣,勉強撐到了那倉庫後面。「嘩」地一聲,兩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大王,從這兒上去,就能繞到碼頭外面,可你怎麼……」

    「放心吧,剩下地,就是我的事了,你怎麼辦?」

    「我還從水上走呀,華伯伯家的後窗就在河道水面上,我從後窗翻進去,不會有人發現。」

    「嗯!小光,等我回到吳國,一定會派人來接你全家過去,我會好好報答你一家人對我的恩德。」

    「恐怕……」小光垂下眼簾︰「我家回頭也要搬走,大王……大叔,你……會不會忘記我們呀?」

    「不會,永遠不會。」

    小光一笑,輕輕推了他一把︰「不說了,你快走吧,我也走了,大叔啊,記得我的名字,我叫……施夷光小光說完,倒身一縱,像一條小魚兒似的倒身躍入水中,再出現時,已在五六丈開外,探出水面向他招了招手,然後再度潛入水中。

    「施……夷光……」慶忌一雙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當小光第二次從水面上冒出頭來時,他突然醒過神兒來,他在心裡狂叫︰「夷光啊,如果我死了,你千萬不要搬家去一個叫苧蘿村的地方,將來如果有個叫范蠡的人去民間選美,你千萬不要跟他走,千萬不要答應去吳國……千萬……」

    可惜,千言萬語,此時卻無法說出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光再次出現在水面上,向他遙遙招一招手,便再度潛入水中不見了。

    「施夷光……」,

    慶忌又發了陣呆,這才醒悟到此時自身情況危急,施夷光被送到吳國,應該還是七八年之後的事,至於勾踐「飛鳥盡,良弓藏」,滅吳之後將西施沉江而死地事還在二十多年之後。只要自己不死,這些事就不會再發生,只得收聲上岸,趁著碼頭上的人全都擁往河岸去看越軍追殺一葉竹筏,碼頭內幾無行人的機會悄悄遁去……


[ 本帖最後由 小路邊的小小樹 於 2010-2-26 12:27 編輯 ]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1章六美人

    「怎麼回事?怎麼不往前走了?」一行車隊,車子裝飾華麗,車前門上還垂掛著緋色的流蘇,簾子一掀,走下兩個美人兒,娉娉婷婷地下了車,蹙眉向前方急急趕回的男人問道。

    兩個美人兒年紀不大,只有十七八歲,出落得嫵媚異常,衣著華麗,服飾既有越人特點,又別出心裁,將她們姣好的身段兒掩映得婀娜多姿。

    「小雅姑娘,碼頭出了事情,軍兵正在追殺一條竹筏,似乎上面有什麼重要人物,許多船隻都被調用了,軍兵登岸,嚴禁所有人駛離碼頭。」

    「唉!」旁邊一位黃衫少女歎了口氣,打扮得嬌美可人的她也不怕當著下人有失身份,懶洋洋抻了個懶腰,嘟囔道︰「我說從旱路吧,你非要選水路。早說了近來水路不太平,這下你相信了吧?」

    小雅白了他一眼,嬌哼道︰「就你明白,這不是語蜚生了病麼,走陸路難免顛簸,對她將養身子可不太好,水路平坦些……,唉!那些軍兵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可以放行?」

    那趕來報訊的人似是她們的下人,點頭哈腰的陪笑道︰「那些軍兵凶得很,也不知是要抓什麼人,有位有身份的旅客向他們喝問了幾聲,險險的也差點挨揍,所以小的沒敢多問,不過……想來他們抓到了那逃犯,就會解除禁令的。」

    「罷了!」小雅把翠袖一拂,說道︰「咱們且把車子駛到一旁歇息一下吧,待解了禁令再行不遲。」

    黃衫少女看看天色道︰「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就算解了禁令,怕是船家也不會夜間出航,咱們要以碼頭待一夜?莫不如先就近到西陸城住下如何?」

    小雅也仰頭看看天色。說道︰「先到路旁歇歇吧,阿僕,你去碼頭等著消息,如果一時半晌不能放行,我們再進城不遲。」

    那阿僕黑黑瘦瘦,赤著一雙黑腳丫子,聽了吩咐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又向碼頭奔去。各車車伕聽命則將騾車駛往路邊一側樹林下。

    「小竹。咱們去車上歇歇吧。」小雅扭頭對黃衫少女道。

    小竹攥著小拳頭,輕輕捶著後腰說道︰「你去歇著吧,坐了一路車。身子好乏,屁股都硌得痛。我且在這鬆鬆筋骨。」

    小雅吃吃地笑道︰「誰讓你那麼瘦的,屁股上都沒有四兩肉,坐在褥子上還硌得慌。」

    小竹沒好氣地嗔道︰「就你屁股大,又肥又白比滿月還圓。」

    小雅挑挑眉毛,轉身向自已的車子行去。把個翹臀顛篩搖動的魅惑不已,故意氣她。小竹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小雅格格地笑著,一提裙擺上了車,一掀車簾就要鑽進去,她的頭剛一探進車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整個人都僵在那兒。車廂裡不知何時坐了個男人,渾身濕淋淋地,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的臉上,一雙眸子愈發顯得黑如點漆,正冷冷地看著她。滿臉殺氣。

    她的頭剛進鑽進車廂。一柄鋒利的劍便橫在了她的頸上,小雅禁不住牙齒格格打戰。雙腿又簌簌地發起抖來。眼楮盯著喉下那柄利劍,一雙本來很嫵媚的眼楮都看成了對眼。

    小雅六女本是艷名高熾的歌舞伎,放浪形骸旁若無人慣了,那車伕偶一回頭,看見小雅小姐身子半探進車內,車簾外只露出半截腰身和臀部,還有那兒扭呀扭地。柔軟的裙子貼著臀部,渾圓的曲線,中間一線微微內陷,隱隱現出一道溝壑,看得這車伕心中一蕩,他不敢多看,趕緊跳下車去把韁繩拴在樹上。

    小竹一回頭,見小雅趴在車上,只露出半截身子,還在向她示威似地搖動著,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去在小雅屁股上重重一拍,喝道︰「誰稀罕看你這放浪的樣子,快滾進去吧,真不知羞。」

    小雅被她打了一巴掌,不禁哎呀叫了一聲,但是一雙眼楮卻驚恐地看著慶忌,一動也不敢動。小竹哈哈一笑,轉身走開了。慶忌微微收劍,用眼神向小雅示意了一下,小雅略一猶豫,便乖乖地披進了車廂。

    「坐下!」慶忌清叱一聲,小雅便戰戰兢兢地把半個屁股擱在了坐墊上。

    慶忌手中短劍微微一動,小雅立刻出溜下去,抱住他地大腿低聲哀叫︰「公子饒命,不不不,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嗯?你認得我?」慶忌森然問道。

    小雅一呆︰「公子……大王不認得我了,我……我是小雅啊……」

    「小雅?」慶忌一呆,小雅眸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慶忌恍然大悟,失聲道︰「啊!是你。你們……不是在魯國嗎?怎麼……怎麼到了這裡?」

    。天可憐見,大老遠的從富庶的魯國逃到這鳥不拉屎的越國來,就是為了避開這個小煞星,誰知道……

    一聽慶忌地問話,小雅悲從中來,雙眼頓時濕潤了……

    西陸碼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施老大地竹筏片刻不停,取中間那條水道衝過去了。越人追兵徵調了一些停泊在碼頭兩岸的船隻,數十人分乘三艘貨船追了下去,碼頭上的人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猜測著事情的原委,又是一路人馬沿著河岸追了過來。

    碼頭上的人抻長了脖子興致勃勃地看著,直到那些人馬衝到了近前,這才發現竟然是吳軍。碼頭上的人嚇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河對岸留下的船隻盡皆落於吳軍之手,緊接著他們又驅船過來奪了這邊的各色船隻,從來不及逃跑的看客口中問明竹筏和追兵離去的方向,然後一路追殺了過去。

    天色全黑地時候。河兩岸燈火通明,無數火把逶迤而來,各路越軍也已聞訊向此處集結,奇異之處在於,這幾路人馬各有目標,所有人地目標都在他們的前面,所以都在捨生忘死地往前追,這麼多路人馬匯聚到這裡。迄今卻尚未發生戰鬥,而此時,施老大的小竹筏早已隱沒在夜色當中不知去向了。

    「將軍。將軍,不能再追了。那條竹筏早已不知去向,就算大王就在船上,夜色當中他難分敵我,也不會出來相見。追兵越來越多,若不趁著他們此時船隻不足速速退走。我們就永遠走不了了。」副將氣喘吁吁地趕到英淘面前道。

    他們追上了正在搜索慶忌的那支越軍,這支由一位旅帥統領的越軍總共不過幾十人。哪裡是他們對手,片刻功夫便被他們打了個七零八落,除了幾名俘虜和跳水逃生的越軍,其他的人盡皆被殺。從這些越軍口中英淘證實了慶忌仍活在人間地消息,心中更加焦急,可是此時夜色茫茫,各條河道支流越來越多,要找到慶忌真是難如登天。

    「可是……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大王的消息。你看,你看那片山,你看對面那片樹林。你看前邊那條河道。說不定……說不定大王就藏在那兒,我們再往前趕上片刻。說不定就能找到大王。」

    英淘似乎有些瘋狂了,他指著一切影影綽綽無法看清的東西,幻想著慶忌就藏在那兒。

    「將軍!你清醒些!」副將向他大吼︰「那是不可能地,大王只要能逃,早就逃掉了,我們現在就算真的找到了大王,目標這麼大,也不可能把他救走,只會全軍盡沒於此。明知不可為,何必還要為之,難道我們要把這些忠心耿耿地士兵全都憑白喪送於此嗎?」

    英淘的眼神清醒了些,看看身邊的這些士兵,他突然說道︰「好,你立即率人退開,趁敵軍尚無法形成合圍馬上殺回去。」

    「那將軍你呢?」

    「我自已去找大王,一個人目標小些,我扮成越國的平民,打聽大王的消息,如果找到他,兩個人要逃走也容易些。」

    「將軍,現在到處都是越軍,如果你孤身一人能找得到大王,難道土生土長地越人反而找不到他?末將……末將倒是想出一個辦法,既不會憑白葬送了咱們兄弟的性命,說不定還能為大王解圍,助他脫困。」

    英淘大喜,一把抓住副將地雙臂,急急道︰「快講,你有何妙計?」

    那副將也是倉促間靈光一現,被英淘一番逼問,不及細想,便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英淘聽罷匆匆一想,叫道︰「好,好主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此計確比我們在此拚命對大王更有幫助,就這麼做。」

    他急急轉身,向身邊親兵問道︰「那越軍俘虜呢?可曾殺掉?」

    一名親兵忙道︰「將軍尚未下令,屬下不敢處置。將軍是要殺掉他們嗎?小的這就去做。」

    「慢來慢來!」英淘一把扯住他,附耳道︰「你須如此這般……」

    那親兵甚是機靈,一聽英淘吩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忙道︰「小人遵命,這便依計行事。

    「我胡三,今番怕是要死在此地了。」那個被俘的越軍伍長精神委頓地坐在地上,身旁有幾名持戈的吳人士兵看管著他。

    旅帥大人死了,兩司馬大人下落不知,誰曾想一路追殺慶忌,本想著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哪知道頃刻間就成了階下囚,生在旦夕。胡三越想越是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和大軍守在河道口,也許不會遭此大難。

    忽然,遠處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人大叫道︰「找到大王了,大王無恙,大王無恙。」

    歡呼聲此起彼伏,周圍看管他的士兵也都興奮起來,紛紛探頭向遠處張望,情不自禁地衝上幾步,揚聲向戰友們高喊︰「大王在哪裡,大王怎麼樣了?」

    胡三四下一看,只見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地望著歡呼處。沒有人再注意他,他眼珠一轉,忽然翻身一滾,鑽進草叢,一骨碌爬起來,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撒開雙腿狂奔而去。

    「俘虜跑了,俘虜跑了!」

    「嗖嗖」幾聲。身旁亂箭紛飛,胡三也不辨東南西北,拿出吃奶的勁兒狂奔不已。夜色中高低不平,草坷處處。樹枝草葉刮得頭臉道道血痕,他也不管不顧。前邊腳下突然出現一個深坑,胡三腳下一空,悶哼一聲便栽了下去,只覺一陣巨痛傳來。右小腿已經斷了。但是死亡地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強忍巨痛。一聲不吭。

    「算了,不要找了,咱們已經救回大王,馬上趕回吳國。快走,快走,將軍下令收兵了。」

    「噹噹噹噹」遠處果然傳來一陣鳴金收兵地聲音,已經搜到近處地吳軍返身往回走去,胡三這才鬆了口氣,暗暗發出一聲痛哼,輕輕扶起折斷地右腿。他的額頭已全是冷汗。

    小雅的車隊沒有去西陸城。而是改走旱道,往老龍口去了。她們六女自從魯國來到越國後。在越國混的還真是不錯。越國文化落後,經濟也不發達,雖然越國不乏美女,但是像她們這樣精通各種樂器、歌舞、禮儀的舞伎卻不多,所以在越國很快闖出了自己的聲名,深受達官貴人喜愛。尤其她們通曉周禮,在一些嚴肅莊重的場合也能派上大用場,於是便連會稽山每年一度祭祀大禹地神聖大典,她們也有機會參加。只是那樣的神聖場合,她們便得穿上素潔的衣裳,所跳地舞蹈也是莊重的祀神之舞,這些對她們來說,當然並非難事。

    此番她們就是參加了會稽山祭祀大禹典禮之後返回她們所住地祝李城的。由於六女中的語蜚生了病,她們本想從碼頭乘船回去,一路少些勞頓,不想到了這裡卻正逢趕上戰事,只得返身往回走。

    小雅在六女當中一向負責打點一切,安排行程,六女素來以她為首,她決定不入西陸城,改走旱道,其餘幾女自然也沒有異議。於是整個車隊便調轉了頭向西而去。

    這一路上,她們都不曾受到什麼盤查刁難,女人和男人總是比較好打交道,漂亮的女人尤其好打交道。再者說小雅六女在越國這一年來混得風生水起,認識許多大人物,隨便提起一個來,又有哪個小吏敢刁難他們。英淘玩的那套把戲,吸引了全部越軍地注意,他們一路北逃,越軍像一群蝗蟲般緊隨其後,這也為慶忌脫身製造了很大的便利。於是,慶忌藏身在小雅車上,一路無驚無險地向西、再向北,漸漸遠離了風暴中心……

    「墨籬姐、語蜚姐……」

    「什麼事啊小裊,還要鬼鬼祟祟地把我們叫過來。」

    墨籬、易裊、葉青、語蜚四人擠在一個車廂裡,天色已經晚了,她們沒有來得及趕到城裡去,只得在林中過夜。語蜚經過這幾日的休息,原本受了風寒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蓬頭垢面的還有些懶於梳洗。

    易裊緊張地道︰「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去往祝李城的路,而是通往吳國的路。」

    「什麼?」墨籬大吃一驚,雖說她們所僱傭的車伕都是有家有室、忠厚本份的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試圖劫擄錢財亦或見色起意的橋段,她們雖未見過卻還是聽過地,一聽這消息墨籬和語蜚立即想到了一個可怕地問題,臉色不禁大變。

    語蜚急急道︰「這幾個車伕起了歹意?小雅知不知道?易裊緊張地扭著手指︰「吩咐走這條路,就是小雅的主意,咱們地行止一向都是她來打理,我們從不過問,這才蒙在鼓裡。方才晚飯時我也是一時好奇,向車伕多問了幾句,這才曉得我們走的路途有異,這……應該是小雅的主意。」

    葉青道︰「小竹與她同車,小竹應該也是同謀。」

    墨籬蹙眉道︰「你們不要胡說,小雅、小竹都是我們的好姐妹,她們要做什麼事不能和我們商量著來?還要瞞著我們去做?」

    易裊冷笑道︰「姐妹再親,怎及得上郎君可愛?」

    墨籬吃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裊道︰「聽那車伕說起,我感到十分奇怪。不過當時……我也不相信小雅對我們會有異心。可是你們發覺沒有,從西陸口碼頭一離開,小雅、小竹就變得有些奇怪了,她們兩人從不同時下車活動了,也很少過來和我們聊天,這幾天都盡量躲在車上。我心中有些懷疑,就先與葉青說了,然後兩人注意觀察她們動靜。你看。她們連車子都停得盡量離我們遠些,我和葉青躲在車內,從簾縫內觀察她們動靜。發現方才……她們曾經去了林中一趟,還帶著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不錯。絕不是咱們的車伕,他們沒有這麼高的個子,一個很高大的男子,雖然我們不敢出去,也沒太看清那人模樣。不過感覺應該很年輕。」

    墨籬和語蜚面面相覷,過了半晌。語蜚才喃喃道︰「小雅……養了一個姘頭?」

    葉青臉色十分難看地道︰「不是小雅,而是小雅和小竹合養了一個姘頭。」

    墨籬皺眉道︰「那和我們有什麼干係?她們若是找到了可托附終身地良人,大可明明白白說出來,我們姐妹只會替她高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葉青的臉色有些難看地道︰「墨籬姐,你莫忘了,我們這幾年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也都是交給她來打理的。」

    墨籬的嘴巴慢慢張開,失聲道︰「你……是說……?」

    葉青沉重地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我不知道。」

    語蜚膽怯地看看遠處圍著篝火正酣然入睡的幾個車伕。低聲道︰「他們……沒有被小雅收買吧?」

    易裊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小雅的車廂內。慶忌赤裸著胸膛,靠在小竹軟綿綿香噴噴的身上。小雅手裡拈著幾尺素縞,輕輕環著慶忌地腰身,用細膩修長的手指將縞素纏在他腹部已開始結痂的傷口上,那古銅色地胸肌腹肌,充滿了陽剛味道,弄得小雅嬌喘吁吁,臉色暈紅。「大王,其實經過這麼多日子,我們已經想通了,大王當初如果要殺我們,便不會讓我們順順當當的離開魯國了。我們只是卑賤地小民,而且是死掉也不會有人過問的流浪歌女,大王自陷危機,仍不肯取我們性命,我們姐妹都感激的很。如今有機會報答大王,我們是心甘情願護送大王回去的,大王不必對我們日夜小心,便連起夜……也要押著我們同去。」

    這番柔聲細語說的軟媚可人,慶忌身陷險境暗自警惕,豈肯為之所動,他淡淡一笑,說道︰「你們放心,待我回了吳國,你們都是對我有大恩地人,慶忌絕不會虧待了你們。但是現在,我仍在虎狼群中,卻絕不能大意了。」

    小雅輕輕歎息一聲,壁上微弱的燭光照著她地臉蛋,長長的眼簾垂下,無奈中帶著些許惆悵。

    就在這時,轎簾「呼」地一下被挑開了,只聽外面一聲嬌叱︰「小雅,你給我出來說話!」

    突然受此驚變,小雅、小竹嚇得驚呼一聲,倉惶抬頭向外望去,慶忌心中一震,一下子攥緊了須臾不曾離身的短劍,凜然向外望去,只見卸去騾馬的車轅旁,站著四個綵衣的女子,最後一個高舉一支火把,映出一片紅光,最前一個,俏生生一道儷影,頭梳雙寰,手舉一支彎彎曲曲的樹枝,做張牙舞爪狀。

    旁邊兩個,一個舉著根粗大的木棒,卻因木棒沉重,無法準確地指著車門,木棒在她手中搖搖晃晃,另一個一手握著塊石頭,另一隻手掩著小嘴,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明眸,顯然這女孩識人的本事甚佳,這片刻功夫,她已認出慶忌身份。

    慶忌徐徐坐起,面噙微笑道︰「呵呵,自曲阜雅苑一別,幾位美人出落得可是愈發風彩照人啦。如此良辰美景,幾位美人匆匆趕來,可是要與寡人再效于飛?」

    「吧嗒」一下,樹枝落地,站在最前邊的易裊雙腿一軟,跪伏於地,魂飛魄散地叫道︰「慶忌公子!」


[ 本帖最後由 小路邊的小小樹 於 2010-2-26 12:27 編輯 ]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2章攜美歸來

    「英將軍,你真的有了大王的消息?」一見英淘,孫武便急急上前問道。

    「是!我真的得到了大王的消息。可惜……」英淘黯然道︰「英淘兵微將寡,不能救出大王,迫於無奈,只得詭稱救回了大王,一路招搖回來,吸引越軍追趕,只盼能給大王製造一個脫身的機會。可是……,我們轉戰往返,盡量拖延至今,卻還是沒有大王的消息。」

    「不過……我散佈於越國的斥侯送回的消息,越人不像是已經捉到大王的模樣,我想……我們這裡只要繼續隱瞞下去,大王一定能找到機會逃回來,越人中有人幫著他呢。」

    孫武臉上喜色稍去,略一沉吟道︰「要瞞越人,本不為難。可是……大王遲遲不見露面,三軍已然動搖。你再打出接回大王的旗號,軍中皆知大王前些日子並不在軍中了,如果大王再不能出面安撫人心,恐怕……唉!來,我們先回大營再說。」

    英淘一路逃回吳國,衝破越軍層層阻攔,雖趁越軍尚未形成合圍,從其兵力部署的縫隙間輾轉穿插而出,盡量避免與敵正面做戰,但是遭遇戰還是打了幾次,人手損失很嚴重,此刻隨他逃回來的已不足五百人,而且大多身上帶傷。

    孫武將他們迎回大營,剛剛著人將傷兵扶下包紮休息,各營主將聽說消息已紛紛趕來。掩余、燭庸、荊林、梁虎子、赤忠乃至任若惜、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一眾女子紛紛興沖沖地趕到孫武的大帳,但是看到的只有一臉無奈的孫武和遍體鱗傷的英淘。

    赤忠狐疑地看看帳中情形,說道︰「孫將軍,你一直告訴我們,大王在營中養傷,怎麼英淘將軍……」

    孫武打斷他道︰「大王本來就在軍中!」

    「那麼英將軍在越國聲稱接到大王的事如何解釋?」任成傑突然質問道。

    任成傑是任家外房弟子,任家八千子弟兵,現在盡皆由他統領,麾下八千兵將。實力著實不容小覷,所以任成傑威權漸重,燭庸對他最近頗為拉攏,有燭庸撐腰,任家這個外房子弟的膽氣漸漸壯了起來,此刻不經家主允許,竟也貿然發問,顯然今日燭庸的詰難他與赤忠亦參與其中。

    任若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任成傑不禁膽怯,身子瑟縮了一下。燭庸卻向他遞了個鼓勵的眼神,任成傑偷眼瞟見,胸脯又悄悄挺了起來。任若惜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寒意。

    「英淘將軍的事,只是……只是我們用來迷惑夫差。誘他出城交戰地一計,」

    孫武籌措著說辭,緩緩答道︰「姑蘇城雄險難攻,若要強攻,損失不可計量。若要圍城。城中有活水,存糧足可支撐三年。也不可取。是以我們使這疑兵之計,只是希望能誘夫差出城交戰而已。」

    「是麼?這麼多天了,大王就算傷勢很重,仍不能掛帥領兵,不能升帳坐堂,也不至於連軍中將領都不能見吧?」

    燭庸不顧掩余的眼色,陰陽怪氣地道︰「好吧,就算我們的大王傷勢一直沒有痊癒,不能出來見客,可是我們去探望一下大王總可以吧?」

    他慢悠悠地踱出來。冷笑著說道︰「我是大王的叔父。是吳國的公子,是吳國的大司空。是六卿之一,見見大王應該的吧?赤忠獨領一軍,位高權重,見大王一面以安撫軍心,合情合理吧?相國大人,大王到底如何,你為何執意不肯讓大家見見,你到底有何陰謀?」

    掩余終於忍耐不住,大喝道︰「燭庸,休得放肆,我曾探望過大王,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大王就在營中,而且傷勢正在好轉。」

    「既然如此,你可以見大王,為什麼我見不得?」燭庸勃然反斥,不顧掩余鐵青的臉色,轉向眾將高聲說道︰「諸位將軍,種種跡象表明,大王在烏程中那一劍時已然傷重不治,如今有人匿喪不報,定是意欲圖謀不軌!」

    「燭庸,你好大膽!竟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掩余大怒,「嗆啷」一聲拔劍出鞘。

    燭庸已鐵了心,也拔劍相向,冷笑道︰「大哥,咱們這支軍隊,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馬,何來亂你軍心之說?大哥惱羞成怒,可是被我一語說中了麼?」

    燭庸揪住掩余的語病,故意胡攪蠻纏,掩餘怒不可遏,痛罵道︰「你這混帳東西,真是豈有此理!」說罷劈頭便是一劍,燭庸毫不示弱,舉劍相迎,只聽「鏗」地一聲,雙劍交擊,迸出一串火花,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眾將一見,紛紛上前解勸,有地勸阻掩余,有的架開燭庸,分別傾向於兩位公子的將領們一邊勸架,一邊互相指責,大有一言不合,拔劍相向之勢。大帳中頓時亂成一團。

    孫武、英淘木然而立,眼見變亂將生,他們卻無力勸阻。若是慶忌身亡,這支軍隊自然以掩余和燭庸兩位公子為尊,他們是王族血統,天生地上位者,慶忌不在,孫武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約束他們地行為。如今二位公子刀兵相向,復國大業未就,已是變生肘腋。如此下去就算慶忌有幸生還,怕也是萬事皆休了。

    任若惜、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三個女子對此視而不見,只將眼楮投向孫武,孫武既不能將實言相告,又實在沒有勇氣對這三個女孩兒說假話,只得避開了她們的眼楮,她們又看向英淘,英淘受逼不過,也悄然低頭。三女心中已有所察,不禁花容慘淡,眼神黯然。

    就在此時,一名傳令兵興沖沖跑了進來,揚聲喊道︰「報

    他一進帳,便見掩余、燭庸兩位公子舉著利劍咆哮如雷,彷彿斗架的公雞一般,兩人身旁各自簇擁著幾員戰將,一邊架著公子的胳膊,一邊與對方的將領激烈爭論。大帳中間卻對面而站著孫武和英淘和任若惜三女,一個個神色木然,這一動一靜地場面顯得極其詭異,那傳令兵不由得怔了一怔。

    「報相國大人,眾位將軍……」他的聲音放低了幾分,重又說了一遍,大帳中卻無人去理會他。

    「燭庸!你這蠢貨,如今大敵未去,夫差秣馬厲兵等待機會。你卻橫生事端擾亂軍心,來來來,吃我一劍。」

    「大哥。我認得你,我地劍可不認得你。若論劍術。你不如我,何必在眾將面前獻醜,你既一口咬定大王無恙,好啊,那就請大王出來一見。萬事皆休。」

    那傳令兵立在帳門口,眼見帳中眾人沒有一個理他。只得把眼一閉,扯起嗓子大聲說道︰「報啟稟兩位公子、相國大人、諸位將軍,大王……大王回營啦!」

    這一聲如石破天驚,大帳中頓時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正劍拔弩張的掩余燭庸四目相對,眼中都是一片愕然。周圍抓著他們的將領都慢慢鬆開手,將眼神投向帳門口,二人手中的劍也慢慢垂了下來。

    片刻之後,孫武和英淘最先反應過來。二人好像突然還了神。猛撲過去一左一右抓住那傳令兵,急不可耐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快快說個清楚。」

    「我說……我說……」

    「我說……大帳裡邊怎麼這麼熱鬧啊?」

    帳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帳中人齊齊向外看去,中軍大帳外,只見慶忌椎髻高挽,一襲華服,腰束綵帶,環珮叮噹,他左臂挽著一個身材高挑鵝黃衣衫地俏麗女郎,右臂挽著一個碧衫羽袖雪白腰帶的嬌媚姑娘,身後還跟著四個女子,六個少女都有一雙修長標緻、骨肉勻稱的美腿,蠻腰一擺、長腿錯落,誘人之媚,曼妙無方。

    慶忌左擁右抱,美人環繞,施施然如蹈春風,那模樣就像是攜美郊遊剛剛歸來似的,看得眾將都不禁直了眼楮……

    「小惜惜……」

    「去,少肉麻了你。」

    「嘿嘿,若惜啊,我失蹤這麼久,顛沛流離,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你怎麼全無一點喜色,人前躲著我也罷了,人後怎麼也不理我?」

    「顛沛流離,九死一生?」任若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酸溜溜地道︰「我看不像啊,大王左擁右抱,春風得意,進了軍營都不捨得放開她們,若就是這麼個九死一生法,我看天下男人都要爭先恐後的去九死一生了。」

    「呵呵,這你可是冤枉我了。」慶忌舔舔發乾的嘴唇,暗叫一聲苦,看來剛剛對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說過地理由又得對她再重新說一遍了︰「若惜,這些日子受傷在身,本來就虛弱地很,整日藏在車上不得下地,雙腿更是虛浮無力,小雅和小竹兩位姑娘……本來是攙我進營的,只是一入軍營,她們難免膽怯,倒後來反而要我抓著她們,才不會發抖後退了。」

    「那六位姑娘很漂亮啊,你用什麼手段使得她們冒險救你脫困地,莫非是……使了美人計哄她們開心,再加上你那三宮六院地偉大構想……?」任若惜瞇起了一雙漂亮的大眼楮,酸溜溜地說道。

    「這你可猜著了,寡人當然是軟硬兼施,又軟又硬,又硬又軟……」慶忌呵呵地笑起來,然後在她翹臀上拍了一記,嗔道︰「就知道你會胡思亂想,我身上帶傷,身處險境,使得什麼美人計啊,只是脅持人質,逼她們就範而已。」慶忌不敢說與她們原有一段露水緣份,免得這美人兒又亂呷乾醋,續道︰「不管怎樣,她們總算是對我有救命之恩,此後她們留住於吳國,寡人對她們也要盡量予以照顧。不過她們是不會進入我的王宮地,她們沒有這個心,寡人也沒有這個意。好了,咱們不說她們……」

    慶忌在席上坐了,一扯她柔軟的小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攬住她地纖腰。低聲問道︰「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你說人家有沒想你?早知道你艷福非淺,有驚無險,人家才懶得擔驚受怕,夜夜難眠了」,任若惜嬌聲說著,溫馴地偎進他的懷裡,只把腰身輕輕欠著,免得擠壓了他腹部傷口。

    慶忌捏了捏她尖尖的削瘦下巴,把她摟緊了些。貼著她幼滑柔軟的臉頰,兩人耳鬢廝磨半晌,體味著那難得的溫馨。久久不語。

    「大王,你剛回營。定有許多大事要做,就不要在我帳中多做停留了,你……如今是一國君王,大事要緊呀。」過了許久,任若惜心滿意足地從他懷中挺起腰肢。握了握他地手掌,柔聲說道。

    慶忌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我已命孫武去做準備,一會兒,我會親自檢閱三軍,以安眾心,並與眾將商議大事。」

    「嗯,大「嗯?」

    「這些天,大王下落不明,軍中眾將反應不一,我覺得……公子燭庸似有野心。而赤忠將軍也……。大王今後對他們,可是要小心一些、戒備一些地好。」

    慶忌摩挲著她頸後柔軟地秀髮。若有所思地道︰「嗯,燭庸是我王叔,畢竟是至親之人,孫武、英淘、梁虎子他們對我說話總有些忌諱,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言,不過……一回大營,我便發現情形有異了。燭庸……確有野心,是不甘心屈服於我這王佷之下的,這個我我早就知道,不過只要我在,他卻不敢有反叛之心,這一點我還是有把握的。嗯,

    眼下外敵未靖,內部是不能再起干戈的,當務之急,是拿下姑蘇城,穩定吳國局勢。至於赤忠,畢竟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將領,危急關頭為個人前程打算,想要攀附他人謀取富貴情有可原,匯聚在我周圍的人,固然有忠肝義膽的心腹之士,可是只為一己前程而來投效,那也無可厚非。當時我生死未卜,他的行為也算是人之常情,寡人身為一國之君,豈能沒有這點容人之量?況且,他本是降將,就算是做個樣子,我現在也不能動他,否則各地歸附地牧守將領難免心生異念,慢慢來吧。」

    任若惜扭轉嬌軀,欣然道︰「人家只是提醒你,需要怎麼做,當然是你來拿主意。現在,大王準備奪取姑蘇城了?」

    慶忌一笑︰「不錯,如今外部已然平定,只剩下姑蘇一座孤城,盡快拿下它,我便能坐鎮姑蘇,行吳王之權,發號施令了,你開不開心?」

    任若惜嫣然一笑道︰「自然開心,任家上下會竭其所能全力攘助大王地。大王國事要緊,這就請回中軍大帳吧。」

    說著她纖腰一挺,從慶忌懷中一下子跳起來,身形一旋,袍裾擺動,已經閃開了去。

    慶忌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向她眨眨眼,促狹地笑道︰「躲那麼快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啐,誰肯信你地鬼話。」方才坐在他懷中,任若惜便感覺臀下有異物勃勃騰起,她雖處子,卻豈不知那是什麼羞人之物,見他還在裝模作樣,任若惜又好氣又好笑,輕啐了他一口,又舉袖掩唇向他淺淺一笑,頰生紅暈,如白玉塗脂。

    「咚咚咚……」聚將鼓響,任若惜「啊」地一聲道︰「聚將鼓響了,大王……」

    「嗯,我這就去!」慶忌笑望了她一眼,任若惜立即趨身向前,攙起他地手臂︰「大王慢些,莫裂了傷口。」

    待到帳口,任若惜才鬆開慶忌手臂,收起閨中親蜜,肅而然之地拱手隨行其後,將慶忌送出帳去。待慶忌出帳登車返回中軍,任若惜臉上淺淺笑容攸然一收,冷顏回眸,向身邊近侍問道︰「人呢?」

    那貼身家將拱手答道︰「已將他看管起來了。」

    「嗯,族中長老、管事,可都召齊了?」

    「是!皆在帳中聽候家主吩咐。」

    任若惜微微頷首︰「好,大王升帳聚將去了,咱們任家,也該清理門戶了!」

    任若惜把袍袖一拂,玉面一片肅殺之氣,昂然走進任家軍地主帳之中。任家長老、管事濟濟一堂,任成傑五花大綁,兩柄利劍橫亙頸上,跪伏於大帳中央,一見他來,任成傑不顧頸後利劍,膝行幾步,抱住她地靴尖,惶然叫道︰「家主,成傑對任家忠心耿耿,素無二心,實不知犯了哪一條家規,要勞動家主執行家法。」

    任若惜輕哼一聲,也不理他,拔足自他身邊飄然而過,繞至案後翩然就坐,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含威不發,只冷冷一掃,諸長老、管事心中凜然,齊齊俯首恭聲道︰「任家上下見過家主!」

    「臣等見過大王!」中軍帳內,甲冑鏗然,眾將衣甲鮮明,向剛剛升帳的慶忌抱拳行以軍禮。

    「眾卿免禮平身!」慶忌把手輕輕一揚,目光從帳前眾將臉上徐徐掠過,軍中眾將的聲音他很是熟悉,但是方才眾將齊聲參拜,內中一個聲音高亢尖銳,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令他好生奇怪,他想找出這個人來。

    目光從一名身材瘦削的小將身上剛剛掠過,眼神攸又轉了回來,他仔細打量一番,眉毛漸漸擰起,臉上慢慢現出疑惑之色。

    那人見他注視自己,抬手扶了扶頭盔,突地一吐舌尖,向他扮個鬼臉,慶忌大吃大驚,失聲叫道︰「任冰月!你……怎麼是你?任成傑呢?」

    「回大王!」任冰月跨步出列,向他行了一個標準地軍禮︰「任成傑奉家主之命返回任家堡打理家務,任冰月奉命統帥任家子弟軍前效命,聽候大王吩咐!」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3章延陵季子

    慶忌的大軍開始對姑蘇發起了猛攻,經過這麼長時間日以繼夜的彈丸攻擊,閶門城上城下到處都是亂石泥丸,城頭難以立足,城下幾乎堰塞了護城河道,可是那雄峻的、寬達數丈、高達十丈的城池仍然穩穩地立在那

    各種大型攻城器械早就準備好了,盤門前甚至堆起了一座土山,一座比城頭還高出數丈的土山。僅是堆建這座土山,就有上千人因此陣亡,但是這座土山建成,姑蘇城變得不再險不可攀,慶忌軍卒可以站在土山上據高臨下向城中射箭,阻撓守軍固守城池,還可以將長達數丈的懸梯放下,直接搭在城頭運兵過去。

    慶忌軍的兵力仍不足以圍城齊攻,於是以已被拋石車破爛嚴重的閶門和佔據了一定地利優勢的盤門為主攻方向,向姑蘇城發動了凌厲的攻勢。一連七天,城池還沒有攻下,雙方為了爭奪這兩塊陣地而死亡的士卒屍體已堆積如山。

    夫差調動了一切力量死守城池,為了保存實力,他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內線,驅使城中公卿大夫攜其家奴、家將在城頭死守以耗慶忌兵力。他自己親自仗劍督戰。若有臨戰懈怠,不肯用命的,立即斬殺家主,財產充公、女眷充軍,作為竭死效命將士的犒賞,這一手著實毒辣,逼得所有被驅趕上城做炮灰的人不得不拚死抵抗,即便他們心中痛罵夫差入骨,但是姑蘇城卻是結結實實的守住了。

    土山上,慶忌、孫武掩身在巨盾之後。從縫隙間觀察著城頭動靜,孫武道︰「大王,時機差不多了。城中的人都明白。繼續這樣打下去,姑蘇城早晚必破,想必夫差也是心中有數,他現在只是打著同歸於盡地念頭。在與我們做殊死一搏。

    城中百姓異心已生,只是夫差積威之下。既無人領頭,城中百姓雖眾,卻也無人敢造反,只能任其擺佈。這個時候,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這些任人漁肉的馴羊,就會變成噬人的猛虎。把姑蘇城乖乖送到大王手上。」

    慶忌微微頷首道︰「嗯,夫差沒有那麼蠢,他應該知道,這座孤城他盡可繼續守下去,但是寡人破城而入,只是時間問題,如今天下諸侯戰亂紛仍,個個自顧不暇,不會有人來做他地救兵。包括我吳國腹心處的越國,此時也不會貿然出兵。他們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卑鄙念頭。正枕戈以待,虎視耽耽。只盼著我們和夫差拚得兩敗俱傷時,他們就該插手了。現在,是我去找那個自始至終不願插手的人地時候了。走,我們下去。」

    「大王……」

    「嗯?」慶忌止步,扭頭看向孫武,孫武眉頭微鎖,滿心疑慮地問︰「大王以為,能求得他出面麼?」

    「你覺得,這個人能求得麼?」

    「……不能。」

    慶忌笑笑︰「那麼……為什麼要求?」

    他舉步向前走去,四圍盾牌先是「嘩」地一聲分開,給他讓開一條道路,然後急急追上,護擁著他下山去了。孫武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慶忌地背影,默然片刻,也在一群盾牌手的護擁下隨之而去。

    「大王,過了這條河,就是季子封邑了。」一名親兵趨至車前稟道。

    「刷」地一聲,車簾掀起,慶忌閃目望去,前方一條河流,如銀亮的玉帶般曲折而下,河那邊,是片片豐收的土地,金黃的谷浪翻湧,田地裡有許多農夫正在辛勤地勞作。

    再往後,三箭之地外,是一座城池,那是一座矮城,哪怕撐著竹竿一跳,就能躍進城牆,這是一座完全不設防地城池,然而這座城的主人是季子,延陵季子,於是這裡便成了一片樂土。哪怕如今天下大亂,到處燃起烽火,這延陵地面上仍是一片平靜,便連宵小鼠竊之輩,敬重季子威名,也不會在他地封邑內作案。

    「驅車仗過橋!」慶忌淡淡地吩咐道。

    「這……」車前幾名親兵聞言面面相覷,哪怕前方有千軍萬馬,只要慶忌一聲令下,他們也絕不含糊,但是此刻慶忌只是讓他們驅車過橋,他們竟不敢奉命。

    慶忌眉頭微微一皺,冷顏道︰「怎麼?」

    「大王恕罪!」一排親兵忽啦啦跪倒,以額觸地,惶然說道︰「小人……小人實實不敢奉命。」

    慶忌不怒反笑,問道︰「為何不敢奉命?」

    那兵衛長道︰「前方……前方是季子封邑,公子光奪國後,季子閉城自守,曾在此橋上劃河為界,發下誓言道,以此河為界,此生不入吳國半步,吳國亦不得片甲入其城池。小人……小人實不敢違逆季子大賢……」

    慶忌曬然一笑︰「呵呵,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整衣而起,步出王車,兩名帶甲親兵立即趨身向前,一手拄矛,單膝跪地,慶忌踩著他們的後背穩穩地踏到地上,回顧自已的王仗衛隊,昂然說道︰「季子所居者,吳國土地;季子所役者,吳國子民;如何不見吳國大

    他把袍袖一拂,展眉道︰「你等在此守候,寡人一人過去便是!」

    「大王,一國之君豈可沒有儀仗,他們敬畏季子,我們兄弟眼中卻只認得大王!阿仇、再仇願隨大王入城。」

    阿仇再仇從馬上下來,大聲說道。阿仇前些日子在烏程一戰中受傷頗重,他身子健壯,經過這些時日的休養已痊癒了大半,但仍不宜拿著太重的東西。再仇便衝過去,從前方車上拔下中間繡著斗大一個「吳」字的龍鳳大旗,騰騰騰地大步跨到慶忌身後。阿仇也自兩名儀仗兵手中奪過代表王權和軍權地漆金斧鉞。一人手持斧鉞兩件儀仗,立於慶忌身後另一側。

    慶忌微微一笑,扶著腰間承影劍,舉步向河上那座木橋行去。

    這三人在整支衛隊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過了木橋,沿著直通城池大門的那條黃土大道向前行去。慶忌身後兩個鐵塔般的漢子。一人手持金光閃閃地斧鉞,一人舉著高達四丈有餘地王旗大 ,護擁著頭戴王冠,身穿王袍,手按寶劍地慶忌。旁若無人地直趨延陵城。

    兩旁莊稼地裡農夫們訝然看著這一幕從不曾見過的奇景,慢慢向路旁聚集。站在稻穀地壟上看著這一行三人,時而竊竊私語,面呈驚訝好奇之色。

    「呔!爾等小民,忒也無知。吳國大王在此,竟不知跪拜相迎,哪個膽敢自承不是吳人?無法無天了麼!」再仇忽然不耐,向道路兩旁地農夫們嗔目大喝,他把王旗旗桿往地上「 」地一頓,大旗落地,騰起一片塵霧。

    那些農夫面面相覷。面現驚慌之色。阿仇把手中金光閃閃的斧鉞「噹」地一撞,雙眼向他們狠狠一橫。那些農夫們終於知道怕了,忙不迭丟開手中地青銅鐮、青銅至和打成捆的稻穀,趴伏在路邊向慶忌行禮。

    慶忌見狀暗暗喟歎︰「季子雖已隱居,但是在吳人中的影響,仍是無以倫比。他是一件犀利無比的道義武器,唯有他出面,方可號召城中士族揭竿而起,使我順利接收姑蘇大城。故而,要接收一個完整無缺的姑蘇,此行我必得說動季子方可!」

    延陵城真地很小,與其說它是城,不如說是一座大莊院,這裡竟連守城收稅的士兵都沒有,進了城,也不見一條像樣地大道,就是普通的鄉村中常見的道路,林木掩映,鳥語花香,左邊不遠處有座碧水湛湛的池塘,池塘上倒映著白雲朵朵,還有兩群鴨子、白鵝在水面上悠閒地裊游。

    另一邊側道上是個小市場,擺攤賣貨的,也都是鹽巴大醬、柴禾布匹等日常生活用品。正前方道路兩側是一幢幢大小不一的院落民房,遠遠的可以看見一叢叢修竹掩映下朱紅色的樓宇飛簷,那裡就是季子的所在。

    慶忌以前曾經來過這裡,也曾在叔祖季札府中住過,對此路徑駕輕就熟,他也不理道路兩旁農夫、商人們驚訝的眼神,大搖大擺地走向季子地居所。

    季子地居處在一條小巷中,小巷是由參天大樹和叢叢修竹構成的,行至盡頭,便見一處沒有匾額地朱漆大門,大門四敞,迎面先是一叢翠竹,翠竹叢下放著一張竹椅,一個鬚髮皆白的耄耋老者仰坐在椅上,正在打著瞌睡,嘴角還淌著一絲細細的口水。

    「你們候在門外!」慶忌淡淡吩咐一聲,舉步邁進門去。

    「梆梆梆!」竹椅被敲了幾聲,老蒼頭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梆梆梆」又是幾下,這回聲音大了些,老蒼頭惱怒地張開眼楮,甫一瞧見慶忌的模樣,一雙老眼頓時睜得老大。他驚愕地揉揉眼楮,將那雙老花眼又湊近了些。

    「不用看了,我是慶忌。」慶忌不記得他的名字,倒知道他是侍候季子多年的老人,慶忌道︰「去,告訴王叔祖,就說慶忌求見!」

    「啊!喔,哦哦……」老蒼頭反應過來,從竹椅上爬起來就跑。

    「慢著!」

    「嗯?」老蒼頭詫異地回頭。

    慶忌將劍掛回腰間,淡淡說道︰「擦擦嘴角的口水再去,王叔祖喜歡乾淨。」

    「哦哦……」老蒼頭赧然一笑,連忙擦擦嘴角口水,返身跑了進去。

    慶忌靜靜地站在竹林下相候,一陣琴聲隱隱傳來,琴聲悠揚,如風入松,透脾而生涼意,慶忌側耳聽著,唇邊慢慢綻起一絲神秘的笑意。

    老蒼頭年紀雖大,身手倒是靈活,片刻功夫,又急急忙忙跑回來。恭敬地說道︰「公子,季子說……」

    「不必說了,你回去。告訴季札,吳國大王召見!」

    「呃?」老蒼頭為之一怔,昔年壽夢有意傳位於季札,季札禮讓於王兄。因此在吳國地位超然,就算他三位仍在位的兄長。也從不直呼其名,慶忌如此無禮的語氣,讓這老蒼頭頗有些詫異,愣怔片刻後,他看看按劍而立的慶忌。又看看門口一扶大 ,一舉斧鉞。威風凜凜如同天神般地兩位將軍,不禁嚥了口唾沫,轉身又向後園兒跑去。

    慶忌略頓了頓,便尾隨其後,向園中走去。

    後院中,竹林清泉,鮮花綻放,宛如人間仙境。臨泉一張木椅,旁邊一方几案,上邊放著幾色時令果蔬和一壺一杯。椅上坐著一人。背向慶忌。難以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見他挽起的髮髻。隱隱現出線線銀霜。他地雙足踏在泉旁一方探出的岩石上,腳下就是輕快奔湧的雪白浪花,一位青衣素帶、雙十年華的美麗女子跪坐在他膝旁席上,纖纖十指扶著一管玉簫,巧笑嫣然,正側首傾聽那人指點簫技。另一側,那老蒼頭哈著腰,絮絮叼叼地說著話。

    「噯,什麼吳王,老夫這延陵自成一片天地,早不與吳國有任何往來,你告訴他,老夫閉城自守,久已不問天下之事,請他速速離去。」那椅上老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拂蒼蠅一般,那老蒼頭唯唯而退。

    「王叔祖,一別經年,王叔祖身體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賀!」

    那老蒼頭甫一回頭,慶忌已昂首走來,跪坐席上地美人兒展開一雙蛾眉,訝然看向慶忌。

    慶忌走到那椅上老者身旁,肅然而立。

    老者身子滯住,卻沒有回頭,過了片刻,他輕輕擺一擺手,那青衣女子忙襝衣起身,向他微施一禮,一雙妙目又在慶忌身上一睇,和那老蒼頭雙雙退下了。

    老者緩緩轉身,雖是六旬老人,但這老者面目清瞿,臉上少有皺紋,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星目朗朗,鼻直口方,雖然髮絲已有根根銀線,仍不掩其風采。

    「慶忌!」

    「王叔祖。」

    「不要叫我王叔祖,老夫與吳國,再無半點干係。」

    「喔?王叔祖這話從何說起?王叔祖腳下這片莊院,是我吳國之土,你身旁這眼清泉,是我吳國之水;你身下這具木椅,是我吳國之木;便是侍候於你身旁地那青衣美人,也是我吳國之人;先王將延陵封賞於叔祖,只是作為叔祖的封邑,什麼時候允許叔祖分疆裂土,自立於吳國之外了?」

    「嗯?」季札聽得一時呆住。

    他當初聽說公子光刺殺了王僚,立即星夜趕回吳國,但是當他趕回來時,大局已定,公子光已經掌握了吳國。公子光假惺惺地要迎請他為吳王,季札若想稱王,當初也不會把王位讓給三位王兄輪流去做了,他更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順勢稱王,公子光必鼓動忠於他的軍兵造反,吳國必陷內亂,心灰意冷之下,他便負氣返回封邑,劃河自治,從此不對吳國稱臣。

    公子光稱王之後因為有愧於心,巴不得季札從此不要過問吳國之事,他劃河自治正合闔閭之意,自也不敢來過問他封邑的事,更不敢對延陵徵收稅賦、施以統治。然而慶忌與他不同,如今慶忌以吳王身份發出這種質問,季札一時竟無言以對。

    慶忌昂然道︰「王叔祖穿吳國子民織造地衣服、食吳國子民耕種的糧食,住在吳國優美地山水裡,享用著吳國嫵媚可人的女子,卻口口聲聲與吳國沒有半點干係,不受吳王統治,不盡吳人之責,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季札霍地站起,頜下鬍鬚抖動,臉上神情十分激動,慶忌昂然與他對視,沒有絲毫退縮。

    許久許久,季札喟然一歎,坐回椅上,疲倦地擺手道︰「慶忌,我知道你的來意,你回去吧,我已經老了,吳國之事,我再不想參預,如果你能順利登上王位,你想向我這小小的延陵徵收稅賦,老夫會按定例繳納錢糧的」。

    慶忌挺起腰桿兒,慢慢道︰「王叔祖。我現在就已是吳王了。放眼整個吳國,還有誰能與我相爭,困獸一般待在姑蘇城中的夫差嗎?」

    季札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譏誚地笑意。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來尋老夫作甚?」

    「夫差自知不敵,已決意與城偕亡,驅趕城中老幼登城防守。但有不竭盡餘力者,立即毀家滅族。我取姑蘇不難,卻難保全姑蘇城中數萬生靈,王叔祖威望甚重,若登高一呼,城中士族必然響應……」

    季札霍然轉身道︰「不必說了。當初公子光弒君自立,老夫無力殺之主持公道。默認了他篡位自立的事實,如今公子光已死,其子困守孤城,老夫怎能登城迫降?那不成了趨炎附勢反覆無常的小人?」

    慶忌眉尖一挑,道︰「喔?說到底,原來王叔祖只是為了愛惜個人羽毛?」

    季札大怒,慶忌搶在他前頭冷笑道︰「王叔祖,天下皆知季子大賢,唯有我知道,王叔祖實是天下最可憐地人。一生為聲名所縛、為聲名所累。看你如今麻衣一襲,青松古琴。儼然世外之人,其實你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時無刻都在乎著別人地看法,你這一輩子,都是活給別人看的,你累不累啊王叔祖!」

    「你……你這豎子!」季札氣得臉色赤紅,手指慶忌咳嗽連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慶忌卻知若不下猛藥,勢難逼得這位自困延陵小城修身養性地大賢出手,於是冷顏說道︰「難道我說地不對嗎?我若強娶姑蘇城,那也一定打得下來,可這樣一來,姑蘇城中數萬生靈塗炭、吳國財富付之一炬,這一切,你延陵季子難辭其綹!」

    「什麼?這一切,這一切難道要老夫來負責?」

    「難道你不該負責?」慶忌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昔年壽夢大王四子之中,以你最賢,壽夢先王欲將王位傳授予你,結果呢?你空有其才,卻不願為國效力,不願為吳國萬千庶民謀福祉,為了你不好權位的一點虛名,把那王位視如蛇蠍一般避讓不及。你得到了大賢之名,可你地三位兄長呢?

    吳國有你這麼一個聲名顯赫的賢良君子,便連君王都被奪去了光輝,為了證明他們的能力,你的大哥倉促伐楚,欲謀戰功,結果戰死沙場;你的二哥欲讓位於你,不得,被迫繼承王位,起兵伐越圖謀戰功,仍是戰死;你地三哥同樣被籠罩在你耀眼的光環之下,欲讓位於你,你卻一走了之避出國去,累他做吳王做得名不符實壓力重重,最終也憂病而死。你地三位兄長英年早逝,你敢說與你全無干係?」

    慶忌說一句進一步,季札步步後退,臉色灰敗。

    「如果不是你,王位會頻繁傳讓嗎?吳國江山會如此不穩當嗎?公子光會覺得他才是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而弒君自立嗎?若你早早繼承了王位,你的三位兄長不會早死!我的父親僚不會登基!公子光不會弒君!慶忌不會流亡國外!夫差與我現在應該是抵足而眠共席飲酒的好兄弟,而不是兵戎相見的死敵!姑蘇城中數萬百姓此刻應該是安居樂業而不是惶惶不可終日!我吳國應該是國泰民安而不是硝煙四起!」

    季札步步後退,腳下一絆,一把扶住一竿修竹,這才站住了身子。

    慶忌眼中一片森冷的雪意,譏誚地冷笑道︰「王叔祖,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還敢說與你全無干係?你儘管在這裡悠哉悠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吳人的供奉,卻眼睜睜的看著吳國子民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求生吧。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這無礙於你地賢名,吳國越是混亂,吳人死地越多,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說︰看啊,壽夢大王何等英明,如果昔年是公子季札繼承了王位,吳國一定不會是今天這樣。你得了你地名了,你的大賢之名,在吳人的命與血的烘托下,會如日中天!」

    慶忌字字如箭,句句誅心,說得季札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慶忌說完拂袖欲去,季札踉蹌追上一步,嘶聲道︰「站住!」

    慶忌止步,緩緩轉身,向他長長一揖,問道︰「王叔祖尚有何吩咐?」

    季札喘了一口大氣,頹然道︰「罷了,老夫隨你去姑蘇便是,但……你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4章兵臨城下

    是夜。天清如水。被烈日和戰火烘烤了一天之後。所有的喧囂終於在午夜後沉寂下來。一彎鉤月高掛在幽藍的天穹下。

    姑蘇城頭。守軍巡夜士卒像幽靈一般緩緩移動著。女牆下,運兵道上,藏兵洞內。不時傳出幾聲傷兵的呻吟。

    慶忌軍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姑蘇城仍然牢牢的掌握在夫差手中。但是這已注定是一場無望的戰爭。外援已全部斷絕。死守城池唯一的結果不過是讓想進城的人也付出更慘重的代價而已。對城中的人來說。卻是毫無希望。每天東昇的太陽。在他們眼中都是黯淡無光的。他們每天都在等待著明天。但是在他們心裡卻已沒有明天。每天都有一群行屍走肉在那裡活動著。聽不到半點歡笑。人與人之間的交談也沒有幾句。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

    城下。有一處處黑沉沉的的方。就像踞伏在那兒擇機噬人的一頭頭巨獸。那是慶忌軍的營帳。此外。還有一處處發亮的的方。或曲如蛇。或圓如月。在月光下閃著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處處湖泊河流。

    近處。城池之下。燈籠火把處處不斷。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著。慶忌的人馬進進出出。不時還有一隊隊人喊著號子運來巨木。日夜開工建造的巨大的攻城機械正在夜色中一架架矗立起來。那比城牆還要高出一頭的巨大身影。讓城頭守軍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一個肩頭繫著披風的高大身影緩緩靠近女牆。扶著被石頭砸豁了口子的箭垛向外張望。在他身後。靜靜的侍立著十餘名手按劍柄,身軀挺拔的將領和親兵。向城外默默注視良久。扶牆而立的夫差嘴角慢慢噙起一絲森冷的笑意: 「慶忌如此陣仗。便以為唬的住寡人麼? 」

    身旁一員將領輕輕歎道: 「大王。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卒自然不會膽喪。可城中士族百姓。萬千庶民。雖然發付了武器。卻士氣低迷。戰力堪憂。城外攻勢一天比一天猛烈。末將擔心這些守城的國人早晚要生異心。 「

    夫差微微頷首: 「寡人知道。只要寡人還在。就絕不會讓他們膽氣盡喪。屈膝投降的。寡人更不會讓慶忌稱心如意。坐享其成! 」

    他猛一轉身。披風「呼」的一聲隨之揚起。使他那高大的身軀看起來猶如一尊魔神「易風。寡人讓你籌備的事情可曾做好?

    方才答話的那員將領微一遲疑。夫差目光一厲。冷冷的道: 「嗯? 」

    夫差這一聲冷哼聲音雖不大。卻如一記重錘擂在易風的心裡。夫差冷漠的雙眼一投到他的身上。易風已雙膝一軟。惶然跪了下去: 「大王。臣... ...臣已按大王吩咐將物什準備妥當。令兵丁日夜看守。只候只候... ... ... ... 「

    夫差滿意的一笑。道: 「那就好。只待城破之日。便給寡人點起火來。將那無數的財帛布匹,糧食器物盡皆付之一炬。將寡人的王城... ...付之一炬!寡人。不會留片瓦於慶忌。 「

    易風以額觸的。惶然應道: 「末將遵命。 」

     「走... ....去巡查一下盤門防務。夫差默然片刻。邁著沉重的步子從他面前走過。眾將默默的隨在他的身後。城牆上只傳出一陣鏗鏘雜亂的腳步聲。

    夫差一走出盤門的運兵道。在城頭守夜的數百名軍卒便發現了他。立即紛紛跪倒迎接大王。這些軍卒都是剛剛披上戰甲沒有多少時日的城中國人。軍紀訓練還不嫻熟。跪的有先有後。混亂不堪。

     「城外慶忌人馬有什麼動靜?夫差按著劍向城外那座比城頭還高出丈餘的土山冷冷瞥了一眼。沉聲問道。

     「回稟大王。城外敵軍今夜很是安靜。小人們不敢懈怠。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靜。如有不妥。會立即鳴金報警。

     「嗯! 」夫差滿意的點點頭。仔細看了看那回話的人。蹙眉道: 「你是盤門城守主將? 」

    那人看年紀只有三旬上下。他見夫差動問。神色有些慌張。連忙俯首道: 「回大王。小人是盤門副城守。 」

    夫差恍然。他時常巡視各門。盤門乃是慶忌主攻的重要門戶。更是他關注的重點。他記的前幾次在身前應答的盤門城守不是此人。是以有此一問。答案果然如此。夫差問道: 「此門城守呢?他怎麼不來見寡人? 」

     「這... ... 」 。副城守左右看看。面露懼色。夫差大怒。厲聲喝問: 「說。盤門城守何在? 」

    他手下兩名親兵「嗆啷」一聲拔出利劍。唬的那副城守連忙應道: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盤門城守是莫玉大夫。莫大夫愛子病重。黃昏時家裡送來消息。 ... ...所以趕回去探望一下。 「

    夫差一聽勃然大怒: 「混帳!敵軍壓城。危在旦夕。莫玉身系重任。竟敢在此危急時刻擅離職守。來人。去把莫玉給我抓來。 」

     「不敢勞動大王。微臣... ...微臣已經來了。 」

    暗處。慢慢走出一人。年約四旬。嗒然若喪。到了夫差面前直挺挺跪倒。啞聲道: 「莫玉見過大王。

    夫差森然喝問: 「莫玉。軍前擅離職守。你可知罪? 」

    莫玉垂淚道: 「大王。臣子重病多日不及救治。方才... ...方才微臣急急趕回。只來的及見他最後一面。他他已死了... ... ... ... ... ...大王」

    莫玉說罷伏的大哭。夫差怒不可遏。狠狠一腳踢去。正踹中他的胸口。踹的莫玉滾的葫蘆一般翻滾了幾圈。 「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夫差戟指罵道: 「我吳國安寧平靜之時。你等公卿大夫坐享安樂榮華。如今姑蘇存亡之際。正需你等效力。於國同休。你身為大夫。理當為眾表率。棄家而就國。置生死於度外。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城頭之上。每日死者以千百計。哪個不是寡人子民?寡人也要如你一般哭哭啼啼效仿婦人不成? 「

    莫玉大哭道: 「大王。微臣只此一子。只此一子啊... ... 」

    夫差寒聲道: 「不識大體的東西。哭哭啼啼亂我軍心!國家多難。盡忠效命乃是本分。莫玉忝為大夫。只知一家一姓一事。不知與王共赴國難。身為城守。大敵當前卻擅離職守。罪當處死。把他給我抓起來。梟首示眾。以敬傚尤。 「

    城頭守軍聞言盡皆大驚失色。紛紛叩首為莫玉求情。夫差只是不理。莫玉被兩名吳兵抓起。拖向城頭旗桿。莫玉掙扎不的。不禁破口大罵「夫差。你視子民如芻狗。倒行逆施。不的好死... ... 「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把莫玉給我寸磔而死!夫差怒聲大吼。那捆綁莫玉的士兵生恐莫玉真受寸磔之刑。熬盡酷刑方死。連忙搶在夫差之前抽出利劍。一劍刺入莫玉的心口。莫玉罵聲未絕。便已止息。只是那雙眼睛。卻仍死死瞪著夫差。猶自飽含恨意。

    火光映在他的眸中。微微有光閃動。恍如仍是活人一般。夫差見了心頭也不禁一寒。不禁惱羞發狠道: 「給我梟其首級。挖去雙眼。懸屍示眾。莫家家產全部充沒以為軍餉。女眷發付蛇門充作營妓! 「

    夫差腳下匍匐了一大片瑟瑟發抖的守城士兵。夫差走出幾步。回首厲喝道: 「再有不盡心守城者。莫玉便是榜樣! 」

    眾兵士把頭伏的更低。無人敢應一聲。夫差冷哼一聲。轉身走下城頭。到了城下回望烏沉沉的城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易風見狀湊近了道: 「大王有何吩咐? 」

    夫差沉吟道: 「城外慶忌攻城日見猛烈。只使這些公卿士族及其家將。還有那些幾乎不曾經歷過戰陣的國人,農夫,奴隸防禦於城頭一線。寡人著實有些不太放心。可寡人的精銳又消耗不起... ... 「

    他原的踱了兩圈。吩咐道: 「易風。你速從寡人精兵中挑選忠貞機敏之士赴城頭一線。按每千名民兵之中。置督戰兵士二十人的比例安插。督戰執法。以防不測。 「

    易風聞言猶豫道: 「大王。每千人之中。只安插二十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夫差不屑的冷笑道: 「足夠了。寡人酷法嚴刑之下。敢生異心者已然寥寥。這些人莫說一千人。便是一萬人。十萬人。也都個個馴如綿羊。有一支生殺予奪的督戰執法隊在。足以震懾他們。寡人不虞他們敢造反。只是擔心他們不肯竭盡忠誠。用心守城而已。 「

     「是!末將這就去辦。 」易風一拱手。匆匆離開。

     「葉隨。

     「末將在。 」

     「你立刻回宮。根據國人戶借名冊。安排守城丁壯。從即日起。不管公卿大夫還是士子庶民。每日使全部國人中五分之一的人家全家男女老幼盡皆上城備戰。這些人毫無鬥志。但是他們的父母妻兒盡在城頭。諒他們為了自己也不敢不盡心竭力。若是他們的家人親眷被城外慶忌軍兵殺死。更可激勵士氣。使我全城子民與寡人同仇敵愾。 「

     「末將遵命! 」葉隨臉皮抽搐了一下。當下不敢多言。他向夫差匆匆一抱拳。也返身離去。

    夫差微微吁了口氣。仰首向天。喃喃道: 「寡人這麼做。是倒行逆施麼? 」

    蒼天不會回答他。四周的將領更不敢回答他。夫差靜默半晌。忽然古里古怪的一笑。自言自語的道: 「這天的,這江山。統統都是寡人的。吳國的子民。也是寡人的。生或死。存或亡。全在寡人一念之間。寡人就是吳國。就是天下。為寡人效命盡忠。本是天經的義的事。何來倒行逆施。你們說... ...是不是? 「

    眾將俯首。低聲應道: 「大王說的是... ... ! 」

    夫差仰天大笑... ...

    天亮了。城外慶忌的軍營中戰鼓聲響起。一隊隊士兵排著方陣。整齊劃一的以劍擊盾。向城牆下緩緩集結。在每個方陣中間。沉重的拋石機,雲梯,飛橋,巢車,車。尖頭轤,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被一條條拉的筆直的纖繩拖運著。役夫們喊著號子。將一具具攻城器械運向城下。大軍氣壯如山。

    今天。慶忌軍似乎已傾巢出動。那一個個方陣黑壓壓的排列下去不見邊際。城頭守軍大驚失色。各種示警的鼓聲,梆子聲,鑼聲此起彼伏。一隊隊士兵匆匆奔到女牆箭垛後。急促的喘息著做起戰鬥準備。

    叉竿,飛鉤,撞車各就各位。夜叉擂木被抬到守城士卒的腳下。一方方擂石貼著女牆牆根摞起。一口口大鍋下燃起了熊熊烈火。沸油,滾湯,糞水在大鍋裡翻騰著。塞門刀車被推到城門洞中待用。一匣匣箭矢被搬到城頭。婦女和老人匆匆從匣中抓出羽箭。往來奔跑著放入弓箭手的箭壺。大戰一觸即發。

    城頭守軍緊張的等待著慶忌的人馬發動攻擊。但是城外的人馬到了城頭一箭之外的的方卻齊刷刷的站住了腳步。後面一個個方陣仍如浪潮一般向前湧動。漸漸與前方的軍陣聯成一片。但是最前方的士兵卻不再進一步。他們立於城下。一面面繪著魔神怪獸的巨盾豎起於軍前。形成一道長長的圖案怪異的盾牆。

    軍陣漸漸靜止。不動如山。只有役夫們搬運下的重型攻城器械。仍在緩緩向城頭運動。城外軍隊的怪異舉動使的城頭已經習慣了對方攻勢的吳軍莫名恐慌起來。他們不知道慶忌在打什麼主意。只是直覺的感到。今日種種怪異。表明城外慶忌軍隊一旦發動攻擊。其攻勢必如石破天驚。

    消息迅速向後陣傳去。吳軍守將們沉不住氣了。越來越多的軍隊被派駐到城頭。就連夫差的精銳之師也走出藏兵洞。就在城下持戈待命。隨時準備馳援城頭守軍。

    夫差登上閶門城樓。正緊張的觀察著城外慶忌軍的異動。一名傳令兵飛奔而來。搶上城樓。單膝點的大聲稟道: 「啟稟大王。慶忌登上盤門外土山。使人喊話。欲與大王一唔。 「

     「什麼? 」夫差和手下幾員將領齊齊一呆。略一思忖。夫差冷笑一聲。吩咐道: 「爾等嚴守城池。密切注意城外動靜。易風。隨寡人往盤門一行!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5章成王敗寇

慶忌站在槃門外的土山上,俯視著腳下的姑蘇城。初升的朝陽鋪灑在慶忌身上,一襲白袍隱鍍金邊,如天神般威風凜然。

眼見城上旗旛閃動,一行隊伍從遠處行來,慶忌扭頭對一旁的季札笑道:「王叔祖,應是夫差到了。」

季札向前走出兩步,忽地止步說道:「老夫與你的約定……」

慶忌一笑:「王叔祖放心,慶忌心裡裝得下吳國偌大的江山,難道還不能容一席之地予夫差?只要順利取得姑蘇,我只把他軟禁起來,一應待遇仍依公子之禮,決不食言。」

「此言當真?」

慶忌眉頭一挑,說道:「今日稱王的夫差尚且不放在我的眼裡,難道我會擔心一個軟禁起來的公子夫差?若是慶忌連這麼點自信都沒有,何以稱王於萬千子民?」

季札的目光轉向姑蘇城頭。城頭上,泥彈遍地,零亂不堪,城頭的老弱婦孺懷抱劍戟淒淒惶惶的模樣一一躍入他的眼簾,他不禁喟然歎道:「也罷,為了這萬千子民不受刀兵之苦,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

城頭傘蓋立定,有人高聲喊道:「我王夫差應約前來,慶忌上前答話。」

慶忌向季札拱手道:「王叔祖,請!」

盾牌陣閃開,季札撣撣袍袖,把手中籐杖一點,昂然走了出去。

夫差立在城頭,瞇起雙眼盯著僅十餘丈外的土山山頂,一時猜不透慶忌的心意:慶忌今日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看來是要對姑蘇城發動總攻了,可慶忌所謀者乃是天下,兩人之間的個人恩怨莫不因江山而起。他如今真的要置江山社稷於不顧,不計一切發動猛攻?

憑慶忌目前的兵力,就算他能強攻入城,那時三軍也要消耗殆盡。如今天下大亂,野心家此起彼伏,近在咫尺的越人對吳國更是虎視耽耽,如果付出了那麼大地代價才能得到姑蘇,就算慶忌奪得了姑蘇城,他又拿什麼來坐穩這吳國江山?

慶忌使人傳話,約他於槃門相見。莫非還妄想招降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掌握姑蘇?想至此處,夫差自覺荒誕,不禁為之失笑。

就在這時山頭異動。一人獨自走上山巔,夫差一見。便也獨自按劍上前。這樣的公然約見會唔,他倒不必擔心慶忌會暗箭傷人,如此齷齪行為,哪怕是一個不入流的盜賊也是幹不出來的。

此時正是旭日東昇,天清氣朗。風行旗獵,雲霞掩映。夫差站在城頭。袍裾也在風中一陣陣抖動。對面那人煢煢獨立於山巔之上,高冠博帶,一襲麻衣,一眼望去,更有一種振衣展袖乘風而去的驚艷。

此人髮髻高挽,發間隱隱有銀絲閃耀,頜下一部美須業已花白,雖然陽光正在其後,所以五官眉眼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仍覺其相貌清瞿古樸。身形似如崖巔虯松。絕非慶忌的模樣,夫差不由訝然叫道:山上何人。慶忌既約寡人來見,為何卻縮頭藏尾不敢露面? 」

「老夫延陵季札。夫差,你已不認得老夫了麼?」

風向城頭吹去,站在山頭即便不用竭力去喊,城頭上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陣風正好把季札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城頭,一俟聽清了這句話,城頭上轟地一聲炸了鍋,許多人驚聲叫道:「是季子,大賢季子!季子大賢到了。」

這些人歡呼雀躍,好像見了救星一般,似乎季札一動,一切危難困厄都將迎刃而解似的。夫差定睛再看,山頭所站老人果然便是季札模樣,不由大驚失色,情不自禁地施禮道:「王叔祖?!夫差見過王叔祖……」

說至此處,他心中忽地轉過彎來,如今季札出現在慶忌軍中,莫非……莫非他要相幫慶忌,對自己不利?

夫差攸然變色道:「王叔祖久已不問世事,為何……為何如今出現在慶忌軍中,莫非……莫非慶忌擄來王叔祖,脅迫王叔祖做他的說客不成?」

山頭季札微微搖頭,伸手按住胸前隨風欲揚地鬍鬚,放聲說道:「沒有人脅迫老夫,老夫乃是自願前來,為你們做一個說客。\\\\\夫差,為了一個王位,我吳國連年兵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如今,吳國江山已盡入慶忌之手,你只剩下這一座孤城,覆亡在即。老夫本已不問世事,亦不想干預你們兄弟之間這場爭鬥,可是……老夫實無法坐視如此多的吳人家破人亡,老夫今日來此,便是要勸說於你、勸說城中百姓,放下劍戟停止抵抗,若依老夫之言,老夫可以作保,自你夫差以下,城中人人可得平安。」

城頭軍卒百姓聞言不禁一陣騷動,竊竊私語之聲如蜂群擁來,聽得夫差心慌意亂。

「王叔祖!」夫差嗔目大喝:「國璽符印盡在我手,夫差才是名正言順的吳王。慶忌亂臣賊子,引兵謀亂,弒殺我父,奪我江山,王叔祖不為夫差主持公道,卻站在慶忌一邊助紂為虐,迫我獻城投降,是何道理?」

「嘿!」季札苦笑一聲,漫聲道:「夫差,你之所言,何嘗不是慶忌心中之疼?若說家仇,你們二人彼此之間皆有虧欠,這筆糊塗帳又怎麼算得清?不管怎樣,你二人都是我吳國王室血脈,應以我吳國社稷為重,應以我吳國黎民為重,豈可效仿草莽匹夫,置江山社稷於不顧,快意於一己恩仇。」夫差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王叔祖不要說了,夫差不是季子,做不到太上忘情,成不了高賢大聖。」

他「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劍指山頭咬牙說道:「夫差即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向慶忌屈膝投降。我與慶忌,決不同頂一方蒼天、共踏一方土地!如違此誓,有如此袖!」

說罷他伸手狠狠一扯。 「刺啦」一聲,一幅黑底繡金的王服袍袖被他扯了下來狠狠棄在地上。

季札長歎道:「夫差,大局已定,你獨力難以回天,且聽老夫良言相勸……」

夫差打斷他地話道:「王叔祖不必多言,夫差尚有一道雄關在手,尚有三年存糧可用,慶忌要取此城,那就來吧,夫差與城中數萬軍中上下一心、眾志成城。誓與姑蘇共存亡!」

季札聽至此處雙目一寒,嗔目喝道:「夫差,你一意孤行,定要讓全城百姓。數萬生靈與你同歸於盡麼?」

夫差滿不在乎地拱手道:「王叔祖,這些事不必你來操心。你年紀大了,這些事已不是你能過問得了的,請王叔祖回到延陵,貽養天年去吧。」

季札心中震怒,鬍鬚微微抖動著厲喝道:「如果老夫不肯坐視呢?」

夫差把雙眼一翻。冷笑道:「那麼王叔祖又耐我何呢?」

「大王!」赤忠聽到此處對慶忌摩拳擦掌地道:「請大王下令,以赤忠為先鋒。強取槃門,奪下此城。」

前些日子因慶忌生死未卜,赤忠有心先攀上一棵大樹,表現有所鬼祟,慶忌回來後對他並無指言片語地責斥,但赤忠心中有鬼,難免忐忑不安,此時迫不及待便想有所表現以示忠心,慶忌揮手制止,閃目看向季札。

季札此時已動了真怒。他立於山巔。雙目微垂,不怒自威地瞪視著城頭夫差。凜然喝道:「夫差,你定要用這萬千子民的性命為你殉葬嗎?」

夫差按劍冷笑,一言不發。

季札戟指怒道:「夫差小兒,真是冥頑不靈!」

他張開雙臂,大袖垂拂,向城頭軍卒百姓高聲說道:「吳國的士兵和子民們,不要隨著夫差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走下去了。*****放下武器,打開城門,只要不予抵抗,老夫可以保證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受到傷害。」

壽夢昔年有意傳位於季札,季札的三位兄長也曾多次欲將王位讓給他,因此造就了季札地特殊地位,他雖不是吳王,但是在吳人心中,他就是吳國地無冕之王,他有資格決定吳國的命運前程。

季札是一位君子,一位賢人,是吳人心目中道德品格毫無暇疵地一位聖人。所以吳人本能的相信,他說的就是對的。尤其是季札的三位兄長先後稱王后,只要季札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得到吳王的許可和執行,以致於吳人已習慣了以他地命令為王命。這種觀念,在吳人心中已根深蒂固。

季札這番話出口,城頭的騷動更形激烈,每一個人都在左顧右盼,就像一群羊羔在尋找著頭羊,現在只要有一個人放下武器,所有的人都會起而效之。即便夫差身邊地親兵,在吳國大賢季札地威名之下,也已完全喪失了鬥志,就連那些將軍們都是一臉的彷徨。

最有力量地武器,不是殺人的利器,不是酷刑嚴法下的權威,而是人們發自內心的愛戴和心悅誠服的服從,能擁有這種強大精神感召力地人,也許一千年才會出一個,而季札,毫無疑問就是那個人。

「噹啷!」人群中不知是誰首先壯著膽子丟下了他手中的劍和盾,然後「嘩啦」之聲不絕,越來越多地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夫差見狀又驚又怒,咆哮道:「是誰棄劍?誰敢違抗寡人的命令!把他抓起來,抄家滅亡!」

眼見身邊親兵惶然四顧,一時竟鼓不起勇氣去捉拿身邊已放下武器的國人,夫差大吼一聲,揮劍殺進了人群,像瘋了似的亂劈亂刺,怒吼道:「寡人要殺了你們、要殺了你們!」

「不許放下武器,我才是你們的王,我才是你們的國君,統統拿起武器,抵抗到底!」眼見三軍行將崩潰,夫差如顛如狂,揮舞著利劍一邊大聲喝令,一邊揮劍猛砍,吳人雖依季子之言放下武器,等於已背叛了夫差,卻仍不敢撿起武器同夫差為敵,幾個人措手不及死在夫差劍下。其他的人倉惶四散,到處躲避著這個已失去理智的大王。

季札一手拄仗,一手前指,高聲喝道:「城中吳人聽了,夫差不知休恤民眾疾苦,不以吳國江山社稷為重,他已不再是你們的王!你們可以打開城門棄械投降,可以拿起武器阻止夫差濫殺無辜,老夫會保證你們每一個人地安全!」

這一聲喊,城頭守軍終於徹底瓦解。士兵、民壯、老人、婦女、孩子,哭地哭,叫的叫,四散奔逃。雖仍無人敢向夫差遞劍,但是已經有膽大地民壯。和家族被抄沒,自己淪為奴隸地人拾起劍戟,向夫差身邊的衛隊親兵開始攻擊。

易風眼看情形已無法控制,他身邊人馬比起城頭民壯鄉丁的人數來遠遠不如,生恐混亂之中夫差為人所殺。立即命親兵架起夫差退向城下。孰料,他這一退。吳人大受鼓舞,越來越多的人重新拾起了武器,但是這一次他們攻擊的對手變成了夫差身邊的士卒。

易風見勢不妙,架起怒不可遏的夫差向內城逃去,許多老弱婦孺高喊著大賢季札呼籲全城軍民棄械投降的消息湧向四城,還有一些人則衝向城下去打開城門。

眼見如此情形,慶忌看著立於山頭,麻衣長袍鬚髮飄飄,一手持杖,一手前指的季札。就像看到了正在布道的耶穌。他地頭頂還有一個明晃晃的光環:「太邪乎了,拿破侖孤身一人從海島上逃走。一路上把追捕他的士兵招納為他的擁戴者時,大概就是這般威風吧?季札,簡直就是吳國地王上王啊……」

其實慶忌還是誇大了季札的感召力和他對吳人地影響。 *****耶穌擁有無數的信徒,最終還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拿破侖雖然逃出幽禁他的海島後憑著強大的個人感召力迅速聚集起了一支軍隊,但他最終還是再次失敗,重新被幽禁至死。即便是聖人、偉人,光憑精神感召力也是靠不住的,能團結到他身邊地力量必然有限,而且鬆散。

如果不是慶忌已經擁有了今時今日的局面,靠著他自己地努力,實際上已經掌握了除姑蘇城外的整個吳國疆域,季札就不會出山相助;如果不是慶忌兵臨城下,已經打得城中軍民心生絕望,那麼即便季札出面,吳人也決不會在大王夫差面前有勇氣公然違抗命令、放棄抵抗。實際上,是慶忌為季札扭轉乾坤的表現創造了先決條件。

但是不管怎樣,最終是季札催化了這種可能,並且憑著他的強大感召力,使得吳人鼓起勇氣,背棄了夫差。

槃門城樓下,那兩扇已近半年不曾開啟的厚重大門,在數十名嘩變的士兵、民壯共同努力下,轟隆隆地打開來,向城外嚴陣以待的慶忌軍方陣,敞開了它的門戶……

「大王,為什麼不准我的人馬進城?」

一員小將匆匆奔至慶忌車前,打開盆領,露出一張俏俊的臉蛋,白淨嬌嫩地臉頰微微泛著紅暈,有些汗漬,沾住了幾綹青絲。

這是任冰月,槃門嘩變,迅速影響了姑蘇城各道城門地守軍,早已不堪夫差暴刑壓迫的國人開始造反,慶忌地人馬還沒有進城,他們已掉轉刀槍,殺向夫差的人馬,夫差的親軍被迫護擁著他逃向宮城。孫武、英淘、梁虎子等人陸續率軍進城,任冰月的人馬卻被留在了城外候命,此時她終於不耐,氣沖沖地跑到慶忌車駕前質問起來。

「誰說不准你的人馬進城?」慶忌笑笑,說道:「你隨寡人一起進城!」

任冰月氣虎虎地道:「你就是想看著我,不想我殺掉夫差,是不是?」

「任將軍,我答應過季子……」「那我任家的血海深仇怎麼辦?」任冰月眼圈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我任家拋家捨業投靠你,盼著你能為我們報仇雪恨,可你……可你……」

任冰月攥緊粉拳,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慶忌歎了口氣,舉步下了車,走到她的身邊,任冰月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前,但她倔強地仰著頭。不屈地看向慶忌。

慶忌搖搖頭,耐心地說道:「在夫差手上毀家滅族的,不只是你一個任家。你的父親寧可自盡,讓你姐姐離開姑蘇帶領任家子弟投靠於我,目的也不是讓你為他報仇,而是不想讓任家為夫差殉葬,是為了任家的存續和任家子弟地生存。

冰月,你以為我不想殺掉夫差?拋開個人恩怨不談,一個死夫差,絕對比一個活夫差更讓我安心。更讓我睡的安穩。可是,有時候,你想獲得更大的利益,就必須要向人妥協。或者交付一定的條件。完整的接收姑蘇城,對你、對我、對任家、對吳國。都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不能不這麼做。 」

「你這是推諉,你現在是吳王,是名正言順的吳國大王。再也沒有人能跟你爭,就連季子也不行。你想做什麼,誰誰敢說你的不是,你怕什麼? 」

慶忌笑了,對她柔聲道:「傻丫頭,沒有人可以為所欲為,哪怕他是一國之君!」

他伸手為任冰月拭去頰上的淚珠,那溫柔的動作和語氣,讓凶巴巴的任冰月一時無法適應,竟爾呆在那裡。

慶忌輕輕一拍她削瘦地肩膀,說道:「現在。隨我入城吧。****約束你的人馬,不許胡亂殺人。不然……就算是你,我也會……咳!寡人也會軍法從事的。」

他轉身走去,再仇靠在車轅旁,屈膝站定,伸出鐵鑄一般的右臂,慶忌扶著他地右臂,在他膝上一踩,順勢登上王車,進入車廂坐定。

他扭頭一看,見任冰月仍呆站在路旁,不禁向她啟齒一笑,狡黠地道:「夫差麼,寡人是答應放過他了,但是如果他自己不肯放過自己,那麼就是神仙也沒了辦法。以夫差的性子,恐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十有八九要枉費了王叔祖一番心思。你還愣著做什麼,去晚了,你可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抬腿一踢車板,喝道:「起駕!」

御者抖動馬韁,車輪轆轆緩緩啟動,大王儀仗親兵護擁著王車向已清除了路障地槃門大道行去。

任冰月愣在那兒,把慶忌的話反覆想了想,一雙淚眸突地亮起來,連忙牽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馬,拔劍向城門內一指,喝道:「隨我進城!」城門內的道路崎嶇不平,地上有石彈砸出的一個個深坑,道路兩旁是散落堆積地石塊和破碎的泥丸,空地上,各種武器堆積如山,那是嘩變地國人棄放在這兒的武器。再往城裡走,已是拋石機無法攻擊到的地方,大道平坦,房舍齊全,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破壞。

但是這幾個月在夫差的高壓統治下,每天都有被用來殺一儆百的人家破門滅族,城外的攻擊和圍城使得城中居民日常的勞作完全停止,匠人、商人,全部困守家中日夜恐懼著死亡的來臨,使得每一個衣衫完整,看起來毫髮無傷的居民眼神呆滯,面色蒼白,他們膽怯地站在路邊、門口,怯怯地看著慶忌的車駕緩緩馳過長街,雖然在慶忌嚴令之下,沒有哪個士兵膽敢趁亂行些為非作歹之事,整個接收城池地工作井井有條,大有秋毫無犯地樣子,這些百姓仍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收復姑蘇之後,第一要務,便是安撫人心;其次,便得犒賞有功之臣,重設朝廷官吏;恢復吳國自上而下地有效統治、重建秩序;重整各城各邑、關隘要道,安排駐軍;撫恤因戰亂而死的人家,救濟因兵荒而耽擱的農墾的百姓;派遣使節同楚、魯等國交好關係;與東夷做進一步接觸;還有越國,明知它是條毒蛇,現在卻不宜再動刀兵,從長遠計,吳國須得先恢復元氣,否則明年春上,全國的糧食便接濟不上了,如何同越國打交道,也得早作思量… …」

每個昂首挺進的士兵,都鬥志昂揚精神亢奮,可坐在王車中的慶忌,心神早已越過了戰場,想到了戰後一系列棘手的問題。

前方已是寬闊平坦的青石官道,再前行一段時間,前方出現兩座巨大的闕樓,闕樓中間便是王宮大門。大門開著,一位將軍跌坐在血泊裡。圓睜二目看著前方,他的眼睛空洞洞的,已經看不到生者的氣息。

他部下們地屍體遍佈四周,同許多慶忌軍士卒的屍體糾纏在一起,而這位將軍,一條手臂被砍斷,只餘幾條血紅的筋脈綴連著,頰上一道傷痕深深的,露出森森白骨,在他肋下。插著幾桿長矛,就是這幾枝長矛,支撐著他的身子沒有倒下。

大開的宮門望進去,是一條筆直的御道。那條寬而直的大道直到一座拱橋遮斷了視線,路面上鋪滿了屍體。可見這裡的廝殺是何等激烈。

慶忌掀開轎簾,舉步下車,抬頭看看高大的王宮門楣,又看看宮門旁向他正施以軍禮地幾名士卒,問道:「宮中情形如何?」

「回大王。相國大人和英淘將軍已率軍殺進宮內,夫差只率少數兵丁退往後宮去了。」

慶忌點點頭。吩咐道:「阿仇,速率軍控制左翼宮群,那裡儲放著財帛、糧米,珠寶玉器,切勿有失!」

「諾!」阿仇抱拳應諾,率領一隊人馬迅速闖進宮門,向左側建築群落衝去。 \\\\\\

「再仇。」

「末將在!」

「速控制右側宮群,那裡存放著戶籍、帳冊、地圖等物,此乃國器,萬勿有失!」

「末將遵命!」

再仇更不遲疑。立即率人撲向右翼宮群。

「任冰月!」

「末將在。末將隨侍大王入宮!」

慶忌瞟了她一眼,任冰月毫不示弱地還瞪著他。慶忌哼了一聲。把手向前一揮,任冰月立即率領千餘兵丁呼嘯而入,衝到了慶忌前面。王宮中,宮娥寺人驚叫著四處亂竄,一見慶忌大軍經過,立即伏地以手觸額,恭順的無以附加,慶忌這一路人馬也無人去理會他們,就自他們身邊急急掠過,沿著王宮中軸線上的建築群,趟著一地死屍向後追去。

宮中夫差的人馬並不多,他地親軍不過數千人,分佈到姑蘇城大小數十座城門處做後預備隊,再加上守城民壯中每千人安插二十名心腹督戰,所以隨他登上槃門去見慶忌的人數並不多。

當時嘩變一起,夫差地親信將領立即護著他退往宮城,槃門隨即被嘩變士兵打開,迎慶忌人馬入城。孫武親率精銳,直取夫差,追擊迅速,竟致夫差來不及封鎖宮門,他分佈在各處城門備戰的精銳之師此時大多還不知槃門生變。等到孫武尾隨夫差闖進宮門,梁虎子、荊林、赤忠、掩余和燭庸等人已分率人馬撲向各主要城門,切斷了它們與王宮之間的聯繫。

也虧得孫武英淘反應迅速,夫差帶著少數人馬倉促退回王宮,根本來不及實施他的焚城計劃。

當慶忌趕到最後一片宮群院落,只見孫武英淘指揮大軍正團團圍困著一座巍峨壯觀的大殿,這座宮殿十分宏偉,高有四層,大殿長廊下死屍遍地,殿堂正門上寫著「摘星樓」三個大字,殿中空空蕩蕩,殿外數千人馬將這座大殿圍得水洩不通,卻不曾發出半點聲息,氣氛靜謐地有些詭異。

「微臣見過大王!」一見慶忌趕來,孫武、英淘立即趨前拜見。

「夫差呢?」慶忌劍眉一舒,向他們問道。

「回稟大王,夫差已逃入這座大殿,身邊只餘十餘親兵。大王有言,勿傷夫差性命,是以我們只困住此殿,並未強攻,如今如何行止,聽候大王吩咐。 」

慶忌眉頭一皺,不覺有些緊張。後世小說電影看多了,皇宮裡面都是機關暗道重重,他還真怕這宮殿裡弄出什麼機關暗道,夫差會從暗道中逃走,那樣一來難免又要橫生枝節,忙道:「派人進去,逐層搜索,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不過,須留夫差性命。」

任冰月急忙搶前請命道:「末將願為先驅!」

慶忌定定地看她一眼,頷首道:「准,自己……小心一些。」

任冰月雀躍道:「謝大王!」她把手一揮,任家子弟兵排成八列縱隊,衝進了寬敞的大殿。一排排長矛平平端起,鋒利地尖刃猶如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大殿中左右各有一道樓梯通向樓上,八列縱隊一分為二,猶如兩道洪流。向兩側席捲過去。整齊的腳步發出「嗵嗵」的響聲,在大殿裡迴盪著,敲擊著人的心神。

慶忌慢慢踱進大殿,慢慢仰首看向殿頂承塵,猶如一具雕塑,不言不動……

夫差獨立於空蕩蕩的大殿第四層之上,聽著樓下傳出地整齊的腳步聲,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慘淡笑容。空空蕩蕩的大殿上,從樑上垂下許多素縞,直垂至地。隨風曼卷。大殿正前方,貼牆放著一張書案,書案上有一口漆黑發亮地匣子。

夫差脫去王冠,解去王袍。將它們棄於地上,又拔去束髮地玉簪。披頭散髮,只穿一襲雪白的葛布內袍,慢慢走到那張書案旁,將顫抖地手指撫上了那口漆黑的匣子。

那口匣子是密封的,匣口有封蠟。夫差摸挲片刻,忽然舉掌在匣上一拍。 「啪」地一聲拍裂了匣口地封蠟,然後慢慢打開了那口匣子。

黃色的絲綢,中間橫亙一柄無鞘的鋒利短匕。質樸而未做修飾的木柄,中間隱現一道血槽地鋒利刃身,柄身和刃身幾乎等長,全加起來長度也不過一尺。

這柄短劍本是刺客殺人的一件利器,但它原本並無名字,直到有一位君王在它刃下飲血。

專諸,就是以這柄短劍藏於魚腹,穿過兩柄訓練有素地銅戈。刺穿衣下三層狻猊鎧甲。刺殺了吳王僚;夫差的父親公子光,就是靠著這柄短劍。弒君自立,登上王位。於是,這柄藉藉無名的短劍也就從那一天起名聞天下,被稱為魚腸劍。

公子光搖身一變成為闔閭的那一天,這柄先染了王僚心頭鮮血,又沾了專諸血肉的短劍也被擦拭得纖毫畢現,永久封藏於這口木匣中。而今,它重見天日之際,見證地又將是一次王位的更迭,又將是一番腥風血雨。

夫差握劍,指肚從劍身上緩緩拭過。

上一次,它吞噬了一位吳王地性命,迎來了一次改朝換代。而今,這柄凶器再現人間,它又將承擔什麼使命?

夫差握緊魚腸劍,放聲大笑起來……

大殿最高一層只有一個入口,分別自左右兩側樓梯上來的任家兵將在此匯合,重又變成作列縱隊。任若惜居中站立,仰首向斜斜延伸上去的樓梯看去,十餘名披甲武士橫劍於胸,站在樓梯上正緊張地看著他們。

這十餘名親兵身材都很魁梧,年紀卻有大有小,其中一個唇上還有細細的茸毛,也許還未過弱冠之年。樓梯下密密匝匝的矛刃,使他緊張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他嚥了口唾沫,慌張地看了眼左右的袍澤,忙又站穩了腳跟。每個士兵都在恐懼,或許他們不是那麼畏懼死亡,但是面對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鬥,卻無法不沮喪。

除了風箱般的呼吸一片靜謐的樓道上,任冰月突然低斥一聲:「降者不殺!」

聲音迴盪,樓梯上沒有人回答,那十幾名吳軍士兵沉默著,緊緊握著手中地兵刃。

任冰月目中隱隱露出殺氣,又喝道:「讓開!」

十餘名吳軍士兵地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但他們回頭望了一眼,臉色重新堅定起來。

任冰月長長吸了口氣,冷冷地道:「舉矛!」

「霍」地一聲,士兵們將戰矛高高舉過了頭頂,在他們頭上立即出現了一片鋒刃斜指向上的矛刺森林。

任冰月冷冷地凝視著樓梯上地那些士兵,右手並掌如刀,慢慢舉起。

階梯上的吳軍士兵徒勞地舉起了手中的劍,與氣壯如山的他們對峙著,卻不知該把手中的劍劈向何方.

「擲矛!」任冰月的耐心終於耗盡,她把右手向下狠狠一劈,所有站在階梯上的士卒都奮力將矛擲出,「嗚」地一片嗡鳴,樓梯上、扶手上、門楣上、畫柱上,密密麻麻釘滿了長矛,那十餘名士兵已經不見了,他們被埋沒在由長矛組成的荊棘叢中。一道道鮮血,如蜿蜒爬出的蛇,從那「荊棘叢」中鑽出來,沿著樓梯緩緩向下流淌。

「衝上去!」

任冰月一聲低喝,立即自隊伍後面衝出幾名手中仍執著長矛的士兵,撥打著釘在樓梯上的長矛,踢開被鮮血浸透的屍體,清理出一條通道。任冰月在士兵們地護擁下,沿著這條通道一步步向上走去,在他們腳下。出現一個個鮮血浸潤的腳印。

「哈哈哈哈……」大殿上突如其來傳出一陣瘋狂的大笑,然後又迅速寂然無聲,任冰月立即加快了腳步,率領士卒們衝上大殿。四面通透的大殿上。一匹匹布縵從大殿的橫樑上垂下,在風中輕輕律動。就像招魂的幡。一根根巨大的立柱掩映其間。

任冰月黛眉一蹙,一聲「搜」字還未出口,忽地嗅到一股特別的味道。

她雙臂一展,止住自己的兵士,狐疑的眼神四下一掃。慢慢垂頭看向腳下。一道道水痕蛇一般蜿蜒游來,任冰月吸了吸鼻子。詫然道:「是酒?」

「轟」地一聲,一團火苗騰起,沿著那遍地流淌地酒液向他們猛撲過來。

「不好!快走!」任冰月見勢不妙,立即率人逃回樓梯口,到了樓梯口任冰月扭頭一看,這片刻功夫大火已熊熊而起,一條條燃燒的布縵將火蛇引向了樓頂的承塵雕樑。噴吐的火焰中,她看到夫差手握一柄短劍倒刺入腹中,熊熊大火已將他包圍,瞬間吞沒了他魁梧地身影……

圍在大殿旁的士兵們不得不一退再退。因為整座大殿都變成了一座熊熊燃燒地火把。哪怕隔著十多丈遠,順風處熱浪仍炙得人皮肉發燙。不時有燃燒的巨木轟然落下。砸起一片飛飛揚揚的火花木屑,迫使眾人繼續向後退開。

任冰月看著那座即將完全倒塌的大殿,因為不能手刃仇人而心有不甘。英淘抱臂站在一旁,看著遙遙欲墜的摘星樓,喃喃自語道:「夫差臨死,總算做了件讓人看著順眼地事。相國大人還命我挑兩座樓來燒一燒呢,這把火一起,全城都看得見,倒是省得我動手了……」

「相國大人……,對了,相國大人呢?嗯?大王也不見了……」

慶忌和孫武並肩走著,沿著筆直的王宮御道,前方已經能看見宮門外那兩座巍峨高聳地闕樓。偶爾回頭,還能看見後宮深處那座熊熊燃燒的摘星樓。風向開始轉變,隨風吹來些木料燃燒的灰燼。

日已西斜,無數道霞光穿透天邊的雲彩,把一道道光影投射到王城中來,那灰燼便像蝶兒般在那光影中飛舞

遠遠的,傳來沉悶的「轟」的一聲,隨即便是千百人一齊發出的歡呼聲,慶忌站住腳步,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片原本矗立過一座巍峨高樓的天空。現在,那裡只有一道沖宵的煙柱伴著火光,無數地飛灰使那煙柱看起來霧濛濛地。摘星樓倒下了,夫差的吳國滅亡了,他將成為這裡地新主人。從逃奔衛國,到姑蘇稱王,幾起幾落中,無數的人為了他或因為他而戰鬥,受傷、流血,乃至灰飛煙滅……,終於為他打下了這片江山。

熟悉的、不熟悉的許多面孔,從記憶深處重新泛入他的腦海,那都是曾經追隨於他左右的兄弟,如今他們都已長眠於地下。曾經巍峨的摘星樓倒下了,也許明年的一場春雨後,那片廢墟上就會長滿野草,兩年之後,就不會有人再記得那裡曾有一座巍峨的宮殿。那些曾追隨著他,披肝瀝膽、灑盡熱血的大好男兒呢?

孫武站在他身旁,也眺望著化為飛煙的摘星樓,輕輕地說道:「摘星樓,倒了。」

慶忌點點頭:「在那片廢墟上,很快會重新建起一座高樓。伍員為闔閭建起了這姑蘇大城,孫相國,便請為寡人建一座姑蘇第一高樓吧。 」

孫武頷首道:「臣領旨,這座樓……還叫摘星樓?」

「不!」

慶忌攤開手掌,讓一片黑色的灰燼蝴蝶般地飛旋著,落到他的掌心,輕輕地說:「這座樓,就叫……凌煙閣吧。」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6章入主吳宮

    「兩位王叔、孫相國,你們看看,這是寡人初步擬定的官吏名單,你們看看可有什麼意見?」

    慶忌遞過自己草擬的名單,掩余、燭庸和孫武接過來,湊在一起認真的看起來。六卿、五官、上將軍、上大夫,朝中重臣的安排一行行看下來,燭庸首先把濃眉一蹙,困惑地問道︰「大王,這名單上,有許多都是朝中舊臣啊。公子光、夫差先後稱王時,這些人為求自保,附逆阿諛,大王復國登位,他們更是寸功不曾立,大王未對這些人抄家滅族予以懲戒治已是天大宏恩,怎麼可以還要重用他們呢?」

    慶忌頷首道︰「我用他們,原因有三,一︰使用舊臣,盡量不做大的變動,可以安撫民心。民心定則社稷定,社稷定這江山才能坐得穩。如果說他們不曾為寡人的新吳國立過大功,那麼此後卻是一定要立下大功勞的;二、如今吳國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正是急需用人之際。寡人軍中多是武將,擅兵事而不擅民事,這些人長於治理政務,而且熟悉吳國上下情形,所以能迅速發揮作用,使寡人的朝廷盡快恢復對吳國的統治;三、這些人皆為吳國之臣,或名聲顯赫、或才幹出眾、或為耿介君子,對我吳國一向忠心耿耿。公子光篡位自立,對他們來說區別只是誰做大王而已,他們或迫於形勢,或為求自保。這樣做也算是情有可原。寡人正是用人之際,豈可因小失大,水至清則無魚啊。有些事,能包容的便只有包容!」

    掩余捋鬚讚道︰「大王說地是,要盡快恢復吳國元氣,這些老臣還是要用的。只是,咱們軍中諸將戰功卓著。如今大王穩坐了江山,這賞罰卻不可不分明。以免諸將心生怨尤。」

    慶忌笑道︰「寡人明白,你看後邊,這些有功之臣皆有封賞,而且仍然掌著兵權。只是他們畢竟不擅民政,寡人不想棄長取短。讓這些武夫轉而去理民政之事罷了。」

    掩餘點點頭,繼續向下翻閱著。燭庸最在意的還是自己以及自己這一派系將領地安排,方才匆匆一瞥,見到許多舊臣名字,這才按捺不住提了出來,如今慶忌既這樣說,掩余也表示同意,便不再言,低下頭從最上端依次看起。

    這份名單上,孫武為相國,總理全國民政、軍事、賦役。論實權乃是大王之下第一人。他是慶忌心腹。此番伐吳奪國功勞最大,他做相國。正是眾望所歸,而且慶忌在城外稱王時便已任命他做相國,那是不需討論的了。

    六卿之中,掩余排在最前面,職務是大司徒,治民事,掌戶籍,管理田賦、民役,乃是六卿之首。自己擔任大司空,六卿之中排名第二,管理土地、建築、水利、營建,乃是一個大大的肥差,這樣安排實也挑不出毛病來。再往下,英淘擔任大司馬,主掌吳國軍事,在慶忌身下這些兵將中算來算去,除了梁虎子和荊林,確也沒有人能替代他。

    只是赤忠成了大司寇,讓燭庸略略有些不滿,大司寇的實權雖僅次於他們三人,但大司寇掌管刑獄訴訟,赤忠做了這個官,就得交出兵權,燭庸費了好大力氣才和赤忠拉近了關係,如今赤忠兵權一解,對赤忠個人前程富貴來說,固然是高昇了一步,但是對他燭庸來說,不啻於失了一臂。

    不過再往下看,他的心腹將領,原武原守軍統領平布仍統領所部兵馬,兵權絲毫不曾受到損害,同時官升少司馬,地位僅次於大司馬英淘,讓他地心多少又平靜下來。

    燭庸見自己的人大多安排地還算滿意,遂點頭道︰「對大王所擬的這份名單,燭庸也無其他意見。」

    孫武略一沉吟,拱手道︰「大王,六卿之中的太祝、宗伯,皆是吳國老臣和王室宗親,臣對此並無異議。只是……為何朝臣之中不見荊林、梁虎子兩位將軍,兩位將軍忠心耿耿,追隨大王幾番浴血,可謂勞苦功高。這兩位將軍,不知大王如何安排?」

    慶忌道︰「寡人自然不會忘了他們,只是這兩位將軍並不在朝中任職,是以這份名單中沒有寫明,寡人之意,荊林、梁虎子兩位將軍,皆拜上將軍之職,梁虎子將軍駐守於南武城,荊林將軍駐守武原,阿仇、再仇受荊林將軍轄制,分別駐兵於醉李和御兒城。這樣安排,相國以為如何?」

    孫武聽了他這樣的兵力部署,雙目中光芒一閃,心中已有了悟。公子掩余的養氣功夫卻不及他,聽到這裡已脫口叫道︰「大王如此安排,可是意在越國?」

    慶忌微笑道︰「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暫時還談不上圖謀越國,當務之急,是穩定我吳國內部,救濟災民,恢復秩序,重建統治。因此,寡人需要各部官員盡快走馬上任,使寡人地政令上傳下達,通行無阻,得到有效的執行。兩位王叔和孫相國既無異議,可按這份名單,去向相關人員通個消息,讓他們有所準備。明日廷議,寡人就會當眾宣佈。」

    「是,微臣遵命,告退!」孫武、掩余、燭庸一聽此言,連忙襝衽而起,拱手向慶忌道別。

    三人退下之後,慶忌也振衣而起,行至廊下,瞧了瞧殿前情形,宮婢、寺人們忙忙碌碌穿梭不息,正在收拾著因戰鬥而破壞地器具,清洗著沾了血跡的地面,拔去門上、窗上的箭矢,修補著創痕,塗刷油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息。

    滿目倉夷,百廢待興。百廢待興的又豈只是這一座宮城?慶忌皺了皺眉,回首道︰「去。告訴寡人地親衛在宮前等候,寡人馬上要出宮,巡視全城。」

    慶忌身後隨侍著兩個寺人。只有十歲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只是身材有些單薄,兩人剛剛被撥來侍候慶忌,還不大瞭解這位大王的脾性,跟在他身後一直怯生生地瑟縮著身子。就像兩隻小鵪鶉,此時一聽大王發話。兩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如蒙大赦般地答應一聲,爭先恐後地逃了開去。

    慶忌換了一身便袍,打扮停當走出後宮,便見自己的親兵衛隊已在前宮等候。一瞧了他們地模樣,慶忌便愣在那兒。眼前浩浩蕩蕩一支軍隊。衣甲鮮明,旌旗飄揚。中間一輛撐著七寶傘蓋的敞蓬王車,前後各有四輛戰車將它緊緊圍在中間,每輛戰車上御手持韁,車左執矛、車右佩弓,其餘武卒散佈外圍,不是長矛手便是劍盾手,一個個殺氣騰騰,慶忌見了不禁失笑︰「你們擺出這副陣仗做什麼?要去打仗麼?」

    「楚傑見過大王!」一員武將大步騰騰地走過來,向慶忌叉手施禮。如今阿仇、再仇都做了將軍。這楚傑也是跟隨慶忌多年地近衛親兵。此時已升做右衛兵,負責慶忌安全。

    「楚傑。寡人要出宮看看這姑蘇城,你只帶些機靈地侍衛便裝隨行便是,擺出這副陣仗做什麼?」

    「啟稟大王,如今這姑蘇城尚不安寧,也不知暗中是否還有夫差餘孽潛伏,大王既要出行,安全不容有失,這些人末將還嫌帶的少了。」

    「簡直是胡鬧!」慶忌又好氣又好笑,如果擺出吳王地儀仗,那他還能看到什麼,此時君王出行,雖不至於黃土墊道、淨水潑街,可是這樣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上姑蘇城頭,自然也就成了淨街虎,有沒有士卒為非作歹他看不到,百姓庶民有無困厄更是無從得知了。

    「寡人要看看這姑蘇城,看看姑蘇城中的百姓,看看姑蘇城中地民情,你擺出這副儀仗,寡人還能瞭解什麼麼?速速遣退衛隊,只挑十餘名身手矯健、機靈過人的士卒,換上尋常衣服,隨寡人出宮。」

    「大王……」

    楚傑還待再勸,慶忌把臉一沉,喝道︰「楚傑,你敢違抗寡人命令麼?」

    楚傑剛剛升任兵衛長,在慶忌面前比不得阿仇和再仇有底氣,一見大王發怒,楚傑心中打怵,被慶忌聲嚴厲色一通訓斥,只得乖乖地解散了隊伍,挑選了十餘名身手靈活的勇士去換上平民衣服。

    一行人更換衣裝,打扮停當,便隨著慶忌向外城走去。姑蘇王宮十分龐大,儼然便是一座城中之城,王宮裡邊按著從外到內的順序劃分出不同的區域,再往外走,雖然也有庭宇樓閣,但更多地卻是花木繁盛,間或還有一畦畦果疏菜園。

    這個時代便是王宮裡也有種植禾稻蔬菜的地方,宮外更是如此,姑蘇城裡有許多田地,發生戰事地時候,只要城中有活水,即便困上三年五年城中也不愁吃用。此次若非季札出面,利用他在吳人心中龐大無匹的影響力使得吳人嘩變,慶忌除非不計犧牲日夜不停地強攻姑蘇,否則決難這麼快便入主吳宮稱王。

    慶忌沒有走正門,他向左側宮城走去,行經一處宮殿,這裡已是外宮,房屋稍顯間陋,照理說也不該有什麼重要器物儲放,可是殿外有許多兵丁持戈把守,把那長長一排殿宇圍得水洩不通,慶忌心中好奇,便喚過守卒統領,問道︰「是誰讓你們在此把守的?這一排房屋中,藏的什麼重要器物?」

    那統領單膝點頭,向他稟道︰「回大王,奉相國大人令,末將在此看守。這幾排宮殿中,關押的都是從楚國郢都、各大城邑、以及九鳳谷擄來的楚國士族公卿、官吏大夫、豪門家主。末將等攻入王宮之時,這裡的守軍也一哄而散,幸好門戶都鎖著,裡邊的楚人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是以無人敢逃走。」

    慶忌饒有興致地看看那一排宮殿。當初闔閭把這些人掠回來,既是為了今後以這些人為人質繼續向楚國施壓。同時也是因為這些人身份尊貴,原本都身居高職,位高爵顯。將要楚人無論要贖買哪個回去,都得付出一大筆錢,到時自可勒索一筆,這就行同綁票了。不過在那個時代,這種行為即便在諸侯國之間。也實屬尋常。

    慶忌略一沉吟,問道︰「那麼。他們現在可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麼?」

    那統領沾沾自喜道︰「是,他們如今已知是大王率兵入城,大敗夫差,已入主吳宮稱王了。這些楚人都歡喜雀躍,不斷嚷嚷著要末將去告知大王。放他們回國呢。末將便告訴他們,大王剛剛入城。有許多大事要做,現在還沒功夫搭理他們,他們這才安份一些,不過卻都開心得不得了,方才裡邊還有楚人放聲高歌,被末將喝止了。」

    「哦?」慶忌眼珠一轉,放低了聲音道︰「那麼,他們除了知道寡人入宮,還知道些什麼?」

    那統領見慶忌鬼鬼祟祟的,自己地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下來︰「旁地沒有了。孫相國吩咐過。只管看著這些人,一切聽候大王吩咐。既不得傷害他們,也不可胡亂回答他們地詢問。」

    「如此甚好!」慶忌喜不自禁,他翻身下馬,向那統領招手道︰「來來來,近前答話,你現居何職,姓甚名誰?」

    那統領連忙跑上幾步,向他行禮道︰「回大王,末將是相國大人在飛狐谷時招募地新兵,因戰功而晉陞為卒長之職,名叫郭笑。」

    慶忌拍拍他地肩頭讚道︰「好,如此說來,你入伍尚不過一年光景,竟爾升為卒長,可見作戰是十分勇敢的,前途不可限量。」

    郭笑被他在肩頭一拍,渾身的骨頭都為之一輕,歡喜得眼楮都瞇成了一道縫,連忙不知所謂地拱手遜謝道︰「豈敢,豈敢,過獎,過獎。」一句話說完,這才醒起對方乃是吳國大王,可不是綠林中的兄弟,連忙又打躬作揖地道︰「多謝大王稱讚,末將愧不敢當。」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有什麼敢不敢當地,你聽著,寡人再送一份大功給你,只要你把這件差事辦好了,寡人作主,再升你為旅帥,來日多立戰功,拜將封侯亦非不可能。」

    郭笑一聽喜出望外,由卒長而至旅帥,那是一個門檻,升上去就是將級軍官了,他本是嘯聚山林的一個賊寇,能有如此前程,那是作夢都不敢想地好事,此時喜從天降,歡喜的無以復加,連忙說道︰「大王將吩咐,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慶忌笑道︰「這件事麼,要看你夠不夠機靈了,赴湯蹈火那卻不必。」

    慶忌實也看出此人貌似粗魯,一身匪氣,實則機靈狡黠,配上他這粗獷外形,尤其能起到迷惑人心的作用,便道︰「你聽著,這裡面關押的,都是楚國公卿權貴。寡人與楚國締結了盟約,早晚是要釋放這些楚人歸國的,所以飲食、住宿,你要好生招待著,有什麼需要,可與孫相國索取,不可委曲了他們。不過,楚人和咱們吳人,終究不是一條心,對人也不可言無不盡,昨日宮中起火,你可曉得?」

    「大王,摘星樓那大火沖宵而起,滿城都看得見,末將自然曉得。」

    慶忌搖頭道︰「錯了錯了,豈只摘星樓火起。」他頓足罵道︰「夫差喪心病狂,眼見大勢已去,竟將整座王宮點起火來,寡人雖使人盡力撲滅,可惜……唉!內宮整個東側樓群,已盡數付之一炬,那裡儲藏地可是整個吳國財富啊。

    郭笑見慶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便回過味來,不禁咬牙切齒地頓足道︰「大王說地是,王宮中火勢蔓延,不止東側樓群盡皆付之一炬,其他宮群多多少少也受了火災,公子光擄自楚國的財富可是盡皆化為飛灰了,那夫差還想把關押楚國眾臣的這片樓群也盡皆燒燬呢,幸虧大王及時入宮,使小將保住了這裡,才保全了楚國諸位公卿大夫。」

    慶忌眉開眼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郭笑。你很不錯,做個旅帥綽綽有餘。」

    郭笑陪笑道︰「謝大王誇獎,末將原是替人銷賊髒地一個珠寶匠人。事情敗露這才做了山賊,後來投效到相國大人麾下。這匿賊髒、洗賊髒的功夫,原是用熟了了」,他嘿嘿一笑,小聲地道︰「至於這黑吃黑麼。不敢有瞞大王,小人原也幹過幾回。」

    慶忌默然片刻。哭笑不得地道︰「郭笑,你……嗯,很會說話。」

    郭笑點頭哈腰地道︰「大王誇獎,大王誇獎。」

    慶忌笑道︰「去做事吧,寡人要出宮去。不必身前侍候了。」

    「是是是!」郭笑連忙打躬作揖地退了下去。

    慶忌向那片樓群又看了一眼,這才返身上馬。上前行去。看到了這處關押楚國權貴的樓群,慶忌心中忽地冒出一個主意,他不只要這些楚人替他做一個見證,證明公子光擄自楚國地大批財富盡皆毀於一旦,還想利用他們發揮更大的作用。

    楚國與吳國的盟約完全是一種利害結合,彼此地友好關係十分脆弱,兩國國內一旦穩定下來,彼此之間地齟齬爭端必然再起,楚國是瘦死地駱駝比馬大,吳國如今內憂外患。還需休養生息。如果臥榻之旁有一強敵殊為不妙。如果他找些理由扣住這些楚國權貴不放,他們所留下地權力空白必然會被一群新生力量取而代之。到那時如果再放他們回去,而且他們地根基和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那麼這群楚國的老權貴與既得利益的新權貴們之間……

    慶忌想到這裡,唇邊隱隱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姑蘇街頭,一行人緩緩行來,中間一匹白馬,馬上端坐一個葛袍男子,頭戴冕冠、唇上微髭,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腰懸一柄長劍、氣度十分威嚴。十餘名佩劍武士將他護侍在中間,一邊警覺地四下觀望,一邊做出驅趕閒人迴避的動作。

    其實不用他們驅趕,那些普通百姓見了這騎白馬地男子,便已識趣地避到了一邊。僅那通體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便非尋常人家可有,何況他身前身後還圍著那麼多滿臉殺氣地大漢。

    「吁……」慶忌勒住馬韁,凝視看向路旁。那裡是一片大火焚燒過的廢墟,這裡尚屬內城區域,慶忌圍城時拋石機造成的破壞影響不了這裡,入城之後又嚴令士卒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縱火劫擄,內城絲毫沒有受到破壞。他仔細打量一番,才發現這處廢墟不像是新近才焚燒過的模樣。看規模,這所宅院定屬大戶人家,也不知因何失火,竟然燒了個乾乾淨淨。

    「這裡……是何人府上?」慶忌用馬韁一指,向身邊侍衛問道。

    楚傑連忙攔住一個路人,問道︰「喂,你,站住,這座遭了火災的宅院,你可知道它是何人名下的產業?」

    那人見這夥人氣度不凡,不敢不答,忙停住腳步道︰「這戶人家,原是我吳國鑄兵第一家任氏的房舍產業,早前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

    慶忌聽說這裡便是任子英的居處,不由沉默下來。任子英,對家族所做的犧牲,讓他也不禁為之動容。任若惜入城後,恐怕第一件事就是來此祭拜亡父了,她舊居已成為廢墟,現在也不知暫住在哪裡,入城這一夜半天,處理忙碌的事情太多,還沒有時間去想對她地安置。任若惜對他一往情深,這個女子他是一定不能辜負了地,而對任家的付出和功勞,他也必須得予以回報。同時,他又必須保持必要地警惕,既要報答了任家,讓任家富貴榮華與國同休,又不能任其坐大以致不可控制。事涉權柄,便連兄弟父子都靠不住,任若惜姐妹一介女子,不會有什麼野心,但是誰能擔保任家將來不會出一個野心家?

    慶忌沉吟半晌,雙腿輕輕一踢馬腹,緩緩向前馳去,心想︰「任家,我是一定要把它打造成我吳國的軍火寡頭的,而且這軍火,我還會主動販賣與各方諸侯。既要讓任家壯大,確保任家的富貴和延續,同時又得保證任家不會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或許……國家參股經營,會是拴住這匹駿馬的一個辦法……

    慶忌一邊想著,一邊繼續向前行去。

    姑蘇城是楚人伍子胥所建,佈局既有吳國特色,和依據地勢的獨特之處,特點,也參考了楚國城池的一些建築特點。城中所有的重要建築,都集中在位於姑蘇城中央的內城,宮殿附近。台榭、倉廩,府庫、祖廟、祭祀土神的社、祭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給外國使臣居住的客館,均位於此處。外城縱橫交錯的街道兩旁,井然有序地分佈著民居、墟市、旅館、店舖。

    慶忌巡遍全城,漸漸安下心來。這座雄城平安得手的好處就是,只有外城貼近城牆部分損毀嚴重,而且僅限於閶門和盤門,這樣對城中百姓的撫恤救濟工作可以大大減輕,要恢復元氣也容易的多。

    吳國的織造和冶煉天下聞名,同時江南水鄉,河谷土壤肥沃,魚米也極充足,吳人不喜歡吃豬牛羊肉,而嗜好魚蝦水產,螺螄蛤蚧。這些東西縱橫交錯隨處可見的湖泊河道中十分充足,只要解決了今年因戰亂而造成的糧食缺乏問題,吳國很快就能恢復元氣。想至此處,慶忌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

    任若惜姐妹現住在哲大夫府上。哲大夫便是先於任家,最早向城外慶忌示好的那位王族姻親,因為被滿門抄斬,府上已無男丁。女眷發付軍中做了營妓,飽受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凌虐,也已大多香消玉殞,這座空宅便成了任家姐妹的臨時居所。

    浴室湯池中,若惜姐妹正在沐浴。任若惜輕輕撩起水,撫摸著自己的香肩。池水清澈,她那曼妙動人的嬌軀在水中若隱若現,乳脂般滑膩雪白的肌膚,蜂腰纖細,臀似圓丘,胸前峰壑起伏,胴體美不勝收。

    一旁任冰月倚在池壁上,懶洋洋的神情,渾然不似以前那般活潑,經歷過這許多人生變化,她好像突然長大了不少,只是她的身子仍然顯得稚嫩,比起姐姐來,少了些成熟的豐腴。她的腰兒窄窄小小的,連女性本該線條豐腴的臀股都顯得玲瓏小巧,腹部極薄;兩條隨意踢著水花的美腿粉光緻緻,又白又嫩,那種少女肌膚的緊繃細緻,別有一番風味。

    「姐姐……」

    「嗯?」

    任冰月未語先羞,臉蛋突然紅了起來,艷若石榴花︰「姐姐,他……他在齊國,真的把我的身子都看光啦?」

    「誰?」任若惜好像正想著心事,妹妹的話完全沒有聽進耳朵裡去。

    任冰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誰誰誰,還有幾個誰?」

    「哦……,他呀……」

    「就是他呀,我真的被他看光了?」

    「都問了幾次了,你別問了成不了?」

    「可你怎麼就不告訴我呢,這是我的事,你總該讓我知道,是不是?」

    任若惜不耐煩地道︰「看光啦看光啦,叫你不要起身,誰讓你光潔溜溜地爬起來的,還要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要不是你拉我,我還不會被他看……,哼!這下你滿意了?」

    任冰月呻吟一聲,身子往下一矮,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裡,一頭秀髮飄浮在水面,就像一片雲,遮住了她的頭面。

    任若惜伸手想去打她,一條嬌嫩的玉臂揚在空中,卻忽然停住,半晌,只幽幽地歎了口氣︰「搖光和小蠻身份貴重,我卻只是一個商賈之女。慶忌呀,如今你是吳國之主了,你要怎樣……怎樣來安排我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7章廷議國策

    慶忌早在兵圍姑蘇城時就已登基稱王,自然不能再舉行一次大典,但今日是他入主姑蘇城後第一次朝會,而且要封賞群臣,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早,慶忌就收拾停當,衣著隆重地登上大殿,群臣畢集,武將披甲,大夫飾袍,人人腰間佩劍,環珮叮噹,顯得兵強馬壯。慶忌登上王座,孫武率群臣俯拜朝堂,齊呼大王,齊刷刷的聲音震撼著整座大殿,一種滿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俯視著黑壓壓向他膜拜下去的群臣,慶忌心中突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個人,若不是他在所有演職人員都休息之後還要自己去檢查道具,今日的席斌,仍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場記,而今日的慶忌,該已化作一坯腐土了。王導,你在另一個時空的攝影棚裡,現在仍在拍戲吧?而我……卻在這裡導演著一出關乎無數人性命前程的人生大戲。醒握殺人劍,醉握美人膝,想規則女人就規則女人,想規則男人就規則男人,公卿大夫、販夫走卒,命運莫不掌握在我的手上,可惜……這份榮耀,我卻不能和故人分享……」

    他嘴角牽動,莫名地笑了笑,展開大袖,朗聲道︰「眾卿免禮平身!」

    一聲清朗的聲音傳遍大殿,殿堂上群臣紛紛起立,僅是那趨進、跪拜、起立、退下種種整齊劃一的動作帶起的衣料磨擦聲音,聽起來都有種鏗鏘之音。

    慶忌雖要於今日公開封賞群臣,但是昨日便已通過掩余、燭庸和孫武把他的安排透露了出去,因此群臣對他的安排心中有數,朝堂上地站位和序列方能做到井井有條。不致出了紕漏。

    今日有許多吳國老臣上殿參拜新君,他們昨日雖就已到宮門前請見,今日卻是慶忌復國後初次與他們相見。其中許多老臣慶忌都是熟識的,只是當初慶忌離國赴楚作戰時尚是一介公子,今日歸來於朝堂上重見,卻已是君臣的名份。

    慶忌照例說了一通新君登基、嘉勉群臣的話,然後便拿起案上一卷竹簡,讓寺人交予孫武。孫武雙手高舉過頂,於階下受了,然後轉身面向群臣。展開王命詔書朗聲宣讀。

    眾臣心中早已有數,朝堂上一片肅穆,群臣靜靜聆聽著,直至孫武宣讀完畢,群臣才一齊再次趨前跪拜,謝過君恩。六卿之中。太祝、宗伯都是朝中老人,太祝在上古時代本是六卿之首,權位最重,因為那時占卜、祭祀、溝通鬼神才是統治者最為重視的事,如今太祝已淪為並無多少實權的一個大臣,但仍位列六卿之中。地位甚高。吳國太祝年逾八旬,白髮蒼蒼、老態龍鍾,一向只專心研究占卜、周易、和他的巫醫之術,素不過問國事,誰做吳王對他來說全無分別,同樣的,對做了吳王的人來說,這位純學術研究者在政權上同樣沒有什麼威脅。

    宗伯的地位還是相對較高地,原本天下除了周室和魯國稱此官為宗伯,其他諸侯國都稱宗人。不過慶忌稱王,自可對這官職名稱和職能略作改動。吳國宗人,也就是如今的宗伯由王室成員擔任。代國君管理王室各主脈、支脈的成員、管理王宮事務,管理吳王的私人事務,掌握邦國祭祀典禮,其職務相當於後世的禮部尚書兼宗人府大總管。

    如今這位宗伯是慶忌王叔祖一輩的人,是吳王旁支之中年歲最老地一位公子,名喚姬中齊,只是這名字多少年也沒人叫起了,這位老人如今也快七旬上下了,自諸樊稱王時便已做了宗人,也算是吳國政壇上一棵長青松了。

    群臣封賞已畢。慶忌道︰「吳國連逢戰亂。百廢待興;且天下大亂,吳國國力民寡。亦需休養生息,積蓄力量,方可應付天下變化,眾卿各有職司,當克盡職守,為國效力。大朝會之後,相國與六卿留下,寡人還有些事情商議。眾卿如今尚有何事稟奏,如無要事,便可退下,各依職能,履行職責。」

    「啟稟大王,老臣有言。」慶忌話音剛落,宗伯大人已邁著四平八穩的方步走到殿中,向他施了一禮,慶忌有些意外,不知這些王叔祖有什麼話講,忙道︰「宗伯請講。」

    「是,」宗伯又施一禮,徐徐說道︰「我王登基,繼先嗣後,要安國本民心,不可無後無嗣。如今吳國已經安定,大王應早日禮聘於諸侯,納後聘妃,生養子嗣……」

    難怪這老傢伙不管誰稱王,始終穩立不倒,敢情盡研究些不涉利害的事情,慶忌失笑道︰「這個麼,宗伯說的是,寡人是要考慮考慮的。

    宗伯一聽,精神一振道︰「大王,我王位比周天子,按禮,妃嬪亦當相同。當有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不知大王欲向哪位諸侯求親,聘請王后、夫人人選,臣職司所在,也好早做準備。」

    這位宗伯大人是不是閒得發慌,做媒人做上了癮?慶忌啼笑皆非,如今群臣剛剛上任,又不好拂了這位老人的面子,打消了他地工作熱情,只好乾咳一聲道︰「這個麼……,宗伯所言,乃是周禮。寡人稱王,已不奉周天子為主,又何必遵循於周室之禮,講什麼一後三夫人呢?」

    宗伯一呆,訝然道︰「大王要改變宮嬪后妃之制?呃……這也使得,只是不知大王欲如何改變後宮嬪妃之制,臣奉詔辦理就是。」

    慶忌無奈地攤了攤手道︰「這個麼,寡人是有些想法,只是還沒有考慮全面,待朝議之後,擇個時間,寡人再與宗伯細細商量。你看如何?」

    宗伯一聽大王要與他共商後宮定制之事,頓覺受到重視,不禁喜出望外,這才稱命,心滿意足地退回一旁。慶忌打發了這位不著調的王叔祖,又向群臣問道︰「眾卿尚有何言?」

    今日眾臣剛剛領了職司,對自己負責的事總要做些瞭解,才好展開治理工作,目前自然沒有什麼好的建議進言,見群臣相望無言。慶忌便道︰「既如此,眾卿領了所司印信便退下吧,相國與六卿留下,寡人有事相商。」

    群臣拱禮退下,大殿上頓時空落下來,寺人匆匆上殿。鋪好案席,孫武與六卿謝禮落座,慶忌便道︰「縱觀天下,欲稱霸於諸侯者,莫不依靠強大的武力;然一城一地之得失,一戰一役之勝敗固然容易。其輝煌卻只是曇花一現,若無強大國力支撐,窮兵黷武只會使得自己精銳盡失,國力疲弱,最終不但不能稱霸天下,反而受制於人,寡人既主吳國,有心奮發圖強,使我吳國成為天下強國。因此,立國之初。如何使得國富民強,兵力強盛,便須早做打算。不知諸卿有何見解?」

    孫武目視慶忌,面露微笑,即便以他地見識,也只以為慶忌是想壯大吳國,並長久稱霸於諸侯列國,而決不敢想慶忌會有併吞天下之心,那時的人在思維上還沒有一統天下的抱負和想法,而且那時的人口之少,實也不具備一統天下的動機和條件。

    慶忌見他模樣,便問道︰「今天下大勢。吳國北有齊晉。西有秦楚,南方有越。如蛇盤腹心,隨時會尋機噬咬,在越之南,便有未曾開發地蠻荒之地,而東面,則是萬里海疆。這就是我吳國當前情形。

    國內來看,連逢戰亂,以致誤了農耕,國庫空虛,賦稅不足。今秋明春,恐怕會出現大面積的糧荒。萬幸的是,中原諸侯戰火正烈,我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只要平定了國內,懾伏了越國,暫時尚無萬憂。這是上天給我們恢復元氣,壯大國力地好機會,只是如何著手,還需從長計議,不知相國何以教我?」

    孫武略一思忖,說道︰」大王,欲壯大吳國,便涉及內政、外交、軍事諸多方面。以臣之見,最最重要的,便是內政。稱霸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欲壯大自身,如今急需地,一是財、二是人,兩者不可或缺。

    臣昨日查點了吳國戶藉在冊人數,約有四十餘萬戶,加上不在戶藉的奴隸、行商、鄉間野人,我吳國人口在三百萬左右。這些人口,光是耕守我吳國之地已嫌不足,以致地廣人稀,鄉村冷落,更不要說北望中原,稱霸天下了。

    是以,臣以為,我吳國當休養生息,鼓勵生育,增加人口,屯積錢糧,積蓄財力,僅此,至少二十年的功夫才能見效。不過……方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個大好機會,我吳國已經穩定下來,沒有戰亂之苦,僅這一條,對這些到處逃難的百姓來說,就極具吸引力。只要大王大開方便之門,比如開墾荒山僻野者,國家暫貸錢糧,土地歸其所有,三年之內免賦,列國聞訊,扶老攜幼赴我吳國者必重。只是……我吳國今秋明春怕就要有糧米之荒,如果一下子再增加許多百姓,恐怕更加承擔不起。」

    慶忌倒未想到移民的這個好辦法,聽孫武一說,不由矛塞頓開。那時候的百姓還沒有形成濃重地鄉土觀念,無論是庶民還是士子,很少有寧死不離鄉土的地人,那時奴隸制形將徹底崩潰,奴隸逃離世代居住地家鄉的事已屢見不鮮,而士子為求聞達也時常周遊列國,至於有土地耕種地庶民雖輕易不會離開鄉土,但是不代表戰火綿延波及他們安危時也不遷徙。吳國除了大城大邑,交通要道處,鄉野間常常時湖泊野草一望無際,走上半天才偶見一個小村莊,人口比起中原大國少得可憐,要是靠自己生養人口,地確是曠日持久,以優惠政策招納移民在目前天下大亂的形勢中確實是個好辦法,那些移民便是只開荒種地,對吳國來說已經足夠,何況其中必然還有不少各行各樣的成手匠人,甚或有才學之士。

    慶忌想到這裡,不禁擊掌叫好道︰「妙呀。寡人怎麼沒有想到這個辦法。這個辦法好,至於糧荒,寡人倒有些法子。成秀原是魯國大商賈,屯積了大批糧食,如今他在我吳國做了大夫,正是近水樓台,寡人可以把他屯積的米糧全部買下。我吳國江河縱橫,魚蝦充足,再加上四季如春,野菜野果亦可充飢。寡人還可以造大船,織巨網,出海捕魚,這樣不但一時的糧荒可以解決,今後還可以有充足的食物應付人口地突然暴增。」

    他們一談政事,便只有掩余、燭庸、英淘、赤忠聚精會神地聽著。太祝和宗伯兩個老傢伙卻開始裝聾作啞.太祝大人閉目養神,心裡唸唸有詞,在那裡叼咕著「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動而健,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宗伯大人則正在盤算著是向秦國下聘,還是向楚國下聘,還是兩國一齊下聘。慶忌講些什麼,他們是左耳進、右耳出,恍若未聞。但是慶忌講到買糧時,宗伯大人突然反應過來,插口問了一句︰「可是……我吳國國庫空虛,哪有錢財用來買糧,那成秀可肯賒帳?」

    慶忌道︰「商賈經營,亦需大量資金周轉。如今亂世,更需現錢交易。如果賒欠,成秀名下的糧米鋪子都要倒斃歇業了。說到錢財。我們現在還是拿得出來的,宮中現在金銀玉器,絲綢布匹堆滿了十餘座大殿,這些東西盡可換來大量的糧食。」

    「什麼?大王不準備把那些東西還予楚人?」這句話一說完,宗伯就恨不得把自己地舌頭咬下來,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一輩子明哲保身,今天怎麼犯了糊塗。

    他是慶忌長輩,這樣一問,慶忌不覺有些尷尬。這樣匿人錢財。尤其對方還是自家盟友,他多少還是有些羞愧的。卻見孫武不動聲色,從容說道︰「啊,宗伯大人這一說,孫武倒是想起件事來,宗伯大人掌理王宮事務,孫武正要將這件事移交於宗伯大人處理。

    「什……什麼事?」宗伯生恐惹怒了慶忌,膽怯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並未動怒,不似夫差那般動輒暴跳如雷,心中這才稍稍放心,這才向孫武問話。

    孫武道︰「孫武率軍闖宮之時,夫差見大勢已去,縱火焚宮,孫武雖及時撲救,卻仍來不及撲滅大火,以致儲放自楚國擄來財物的宮群都被夫差焚之一炬了,如今財力緊張,倒不必急著重新修建,不過必要地清理還是需要的。」

    英淘在一邊忍笑道︰「是啊,唉!為免百姓疾苦,購買食物米糧,我家大王節儉了宮室用度,把宮中財物盡皆發付變賣,甚至御案坐椅上的飾金、王袍玉帶上地美玉,都摳下來拿去換了糧食,實在令人唏噓。但大王如此憐愛子民,消息一旦傳開,百姓必然感激涕零,擁戴我

    英淘說的一本正經,宗伯聽的目瞪口呆,啊啊半晌才道︰「啊……,我王如此憐愛子民,實是……實是我吳國英主,老臣……老臣真是欽佩的無以復加。」

    太祝張了張眼楮,又復閉上,唸唸有詞道︰「《彖》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需有孚光亨貞吉位乎天位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孫武又道︰「民政既罷,便是外交,說到外交,楚、秦、魯、陳等近國目前都與我吳國友好,有他們居中緩衝,齊晉尚難以危及我國,我吳國還應與這些國家密切往來,彼此結盟更好的辦法,便是聯姻。大王春秋正盛,後宮空虛,可以聘取秦楚魯陳等國諸侯之女以為夫人,這樣……」

    他一說到結親家,喜歡做媒人的宗伯大人一雙老眼頓時亮了起來,慶忌一見,連忙岔開話題道︰「這個且不必理會,隨後寡人與宗伯大人還要有所商議,你且說說軍事吧。」

    宗伯大失所望,他砸巴砸巴掉光了牙齒地嘴巴,重新裝聾作啞起來,孫武一笑,說道︰「整軍備武,以臣之見,倒不急在一時。因為這軍事,必得有財力支撐,製造精良地甲冑兵器需要錢。訓練士卒行軍演武也需要錢,如今天下各國用兵,多為戰時徵召,戰後遣散,這樣勢難保證軍隊地訓練和戰力。現在中原大國,已經逐步有常備兵隊,吃軍糧領軍餉,要想打造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我吳國也應該有一支強大地常備軍,可是這同樣需要耗費大量錢財。說到底,仍是要壯大國力才成。」

    我吳國多江河,以船為車,以楫為馬,舟師最是重要,同時我吳國水師本就是諸侯之中最強大地水師力量。這是我吳國長處,更該保持這種優勢。如今荊林將軍駐兵於南武城,這支軍隊已經近似於常備軍了。那裡瀕臨大海,方才大王說及要造大船,制巨網,出海捕魚。臣以為大王便可以南武城為中心。就近製造大船,由南武城駐軍輪番駛船出海,既演武又捕魚,練出一支強大地水軍。這些長期服役從軍的士卒,可以減免他家中的稅賦,以安軍心。至於武南,將由梁虎子將軍駐紮,那裡多沃土平原,亦可在那荒蕪原野中修建軍屯,開發荒地。軍卒成家後可就近安置,不出幾年,那裡便是矗起幾座新城和片片良

    「長卿所言甚是」。慶忌讚道︰「寡人也覺得,我吳國當務之急不是整軍,而是安民、外交和發展經濟。農為國之根本,方纔所議甚有道理,大司徒當盡快擬出詳細辦法和相應的政策,以安撫國民,招納移民。」

    「臣遵旨。」掩余拱手領命。

    慶忌又道︰「農為本,商亦應興。我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尤其是現在鼓勵生育,鼓勵農耕。田賦必不可過重。因此便也難以滿足朝廷所用,僅這一點來說。便當發展商業,以商稅彌補農賦之不足。況且我吳國遠於中原,通過商賈,可以互通有無,將我吳國海鹽魚蝦織席等地方之物遠販於中原,牟取重利,富我國民。這一點,大司徒也要擬定詳細的章程來。」

    「是!」

    「如今戰事已休,各地有許多荒蕪了田地到處流竄的亂民,今年已錯過了農耕時節,他們沒有營生,久而必然生亂。我們建大船、織海網,正可以僱傭這些人去做,既可給他們一份活計,又可避免地方動亂。這件事,大司空要馬上著手去做。」

    地位和威儀是相稱的,一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乞丐,再怎麼振也振不出王者之氣來。可他如果是一國之君,哪怕生得獐頭鼠目、蛇頸鳥喙,臣子見他一言一行,仍是心中凜凜,那種感覺,是由於他的特殊地位而形成地一種心理壓力。

    慶忌地地位越來越穩固,他言談舉止雖與往昔一般無二,但是在旁人心中的感覺卻漸漸開始不同,便是燭庸坐在臣席聽他侃侃而談,心中也漸漸開始浮起不一樣的感覺。聽他吩咐下來,竟也不由自主拱了拱手,恭聲道︰「臣遵旨。」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農人有許多人用地農具還是石犁、木鏟,用來耕種熟地都嫌費事,若開墾荒地其難度可想而知,怕是三天墾不出一分荒地,倒把農具都損壞了。因此寡人想要任家等幾戶以鍛造為業的人家今後多製造些銅製、鐵製地農具出來,這樣我吳人農耕才能迅速發展起來。」

    英淘道︰「大王,農具若是貴了,農夫買不起。若是價錢便宜了,無利可圖,不會有人去製造,這個只怕有些難度。」

    慶忌道︰「國家之所在、朝廷之所在、王命之所在,就是要統治、規劃一些必要的事情,總不能一切都垂拱而治,萬事順其自然吧?這個事,就是朝廷所命必需去做的事了,當然,利潤薄些可以,卻不能讓他們虧了本。大司空可以瞭解一下,為各種農具制定個農人可以接受的購買價格,如果售價還不及造價高,由朝廷貼補匠人的損失。」

    赤忠聞言插嘴道︰「大王,若是如此,又恐有不法之徒低價購買了農具,運去他國高價販賣,又或買去後毀掉回爐,以銅鐵打製其他器具用來牟利了。」

    慶忌欣然道︰「好!提醒的好,你也不是一介武夫嘛。嗯,大司馬可以擬個章程出來,購買農具地須按家按戶登記在冊,且不許多買,如果損壞需持損壞了的農具來換購新地農具。如果仍有人鑽了漏洞,投機違法,那就是你大司寇地事了,一旦捉到,嚴懲不貸!」

    「臣遵命!」赤忠連忙拱手應道。吳國江山已定,他現在也是死心踏地的做他地大司寇了。

    初步議定了這些大事,眾卿依將告退,慶忌還禮時向孫武使了個眼色,孫武會意,腳下一慢,落到了後面。

    待眾人出去,孫武拱手近前,小聲道︰「大王,可是還有什麼要事吩咐於臣?」

    慶忌亦小聲道︰「大事倒沒有,只是要長卿陪寡人去一下藏寶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不去盤點一下楚人的財寶倒底有多少,寡人這個大當家的,心裡沒底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第238章盤點家底

    慶忌和孫武趕到內宮東側儲放寶物的宮群,此處由宮中侍衛嚴密把守,裡邊正由宮中寺人逐項檢查,登記成冊。

    第一排庫房全是高檔綾羅絲綢,齊紈魯縞自地上直堆至殿頂,一排排整齊有序,慶忌欣然道︰「這些綾羅綢緞皆可直接充作貨幣支付。儘管是戰亂紛爭不斷,可各國權要對這些上等絲綢需求仍大,成家自有他們的經營渠道,因此只要把這些綾羅綢緞順利運出去,就可以賣出個好價錢。成秀現在做著咱們吳國的官,不會昧著良心賺咱們的錢,這一倉綢緞能為咱們換來大量的上等好米了。」

    孫武微笑道︰「大王宮中也需要這些物品的,大王登基了,納後聘妃也就是今明兩年內的事,到時用度更大,何必把它們賣出去,將來再去買回呢?大王請看,後邊幾座大殿,各種寶物應有盡有,這些都是楚國王室之寶,價值連城,只要在各國權要巨賈中尋到幾個買家,所得就足以應付咱們今秋明春的糧荒了,當然,前提是這糧食要有得買,若是有價無市,那就麻煩了。」

    慶忌微微一笑︰「這個不必擔心,寡人同成秀仔細談過,成家所屯積的糧食數目十分驚人,只要運來,足敷使用。成秀對寡人,未必肯將成家生意的底細合盤托出,可是他已經透露出來的,已經十分驚人了。」

    慶忌喟然歎道︰「也只有聽了他所說的話,你才會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富可敵國。這些巨商富賈的家底,真的是非同小可啊。」,

    孫武點頭稱是︰「所以,商賈雖非公卿士族,但是在許多諸侯國越來越受到尊敬和禮遇。具備很大的影響,有些小一些的諸侯國,國中若是有三兩個巨商,便等同於該國地經濟命脈,若是這幾位巨商突然搬遷他國,那麼這個國家便會立即崩潰,國力衰弱得不堪一擊。成也商賈,敗也商賈,是禍是福殊難預料……」

    慶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孫武的肩膀道︰「長卿,你又來轉彎抹腳的勸諫寡人了。殿上麼,你我是君臣的名份,私下裡我卻視你如友如兄,說話不必如此委婉,你可是擔心我會過於倚重一些世家,使得國力盡蓄於私門,我這吳國大王會受制於臣下?」

    孫武被他說破。不禁赧然一笑。慶忌笑道︰「成氏、任氏在寡人復國之役中均有大功,自然是要重用的,他們都是天下聞名的大商賈,或長於經營、或長於製造,乃是工商兩界的翹楚,加以扶持、使其壯大,我吳國的力量才能日益強大。不過錢麼。由得他們賺,他們賺的越多,我吳國財力越豐厚,但是其家其族卻必須要牢牢地掌控在朝廷手中,這就需要一些辦法。這一點你盡可放心。寡人是不會做美人一笑,傾國傾城地昏君的。」

    慶忌趁機向這位最信得過的心腹闡明瞭自己的想法︰「氏族力量一旦強大,必然主弱臣強,那些巨商世家,府上的家將奴婢,人數動輒成千上萬,這些人都是他們的私產,武裝起來不容小覷,要知道當今天下大多數諸侯國,全國的軍隊也不過幾千幾萬人吶。其實不止是他們。那些有封邑的公卿大夫。幾代經營下來,在其封邑土地上。也自有一套獨立完整地官吏統治,相當於朝廷之下地一個個小伯國。待到他們的力量變得強大了,於是不可避免的便威脅到朝廷的存在。

    寡人正想逐步消除這種可能,不過這些事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而治,慢慢而變。寡人之意,以後我吳國開疆拓土,每佔有一處土地,便效仿楚國設縣而治,派駐流官,不再分封。

    還有,奴隸依附於主人,生死亦由主人,屬於主人的私產,他們世世代代從附於主人,靠家主生存,自然也唯家主之命是從,眼中只有主人,而無國家朝廷。這是世家大族一旦強大便能干涉朝政的重要原因。

    如今井田制度已名存實亡,逃奴日漸增多,寡人準備待國家穩定一些之後,便取消奴隸制度,變奴隸為佃農、傭農,或開墾荒地成為主人的自由農,這樣一來就削弱了他們對地主家主地依附,而加強了朝廷對他們的影響,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減少氏族世家叛亂的可能。

    此外,在軍事上也會逐漸頒布新的制度章程,在徵兵、練兵、用兵等諸多方面進行改革,加強朝廷地直接控制,這些打算,現在還只有你知道,你是我吳國宰相,有暇可以好好想想,逐漸補充完善。

    「大王英明,微臣遵命!「孫武欣然答應著,兩人邊交談邊踱出大殿,繼續向前走去。

    「大王,這排大殿,儲放的是制箭的棘枝、魚膠、羽毛、獸角、牛筋以及近萬具製成的楚弩,長劍、矛戈刃頭,成箱的甲冑,還有大量的銅錠,其價值不可估量,這些都是直接取自楚國的武庫,數目清楚,堆放整齊,所以已經貼了封條,暫未開啟。」

    「嗯!」

    「這一排大殿,堆放的是取自楚王宮、楚國權臣、商賈府邸中的財寶,珠寶玉器,金銀器皿,目前正在逐項登記造冊,已確定哪些可以出售,哪些留作國寶,哪些特徵明顯,需得暫時藏匿……」

    「嗯,進去看看。」

    這排大殿是左中右三間三層的一座殿宇,門口也有武士把守,待進得殿去,卻見前方放著一張書案,書案後邊坐著三個人,靠邊外地一個白面無鬚,胖臉團團圓圓,像個面目慈祥地老太太,手裡拈著一支毛筆,案上攤著一卷木簡,在他身側,寫好的木簡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他內側,是兩個鶴髮童顏地老頭子。頜下各有一部及至腹部的美須,桌上堆滿了羊脂美玉、貓兒眼、祖母綠、珍珠瑪瑙、珊瑚和金銀器皿,兩人隨意拿起一件,搖頭晃腦地點評著。

    三人,乃至正不斷往書案前搬運珠寶,又搬走珠寶的許多小童全都穿著貼身的小襠褲和汗衫,打著赤膊,孫武道︰「這些,大多是宮中寺人。那兩位老先生,也是定居吳國三代以上、身世清白、可靠地望族中人,最擅鑒定各種珠寶玉器,叫他們打赤膊,是怕有人見財起意,私自往身上藏匿寶物,雖說進出要經三道門戶檢查,但是這樣更保險一些。」

    慶忌點了點頭。他沒想到今日還能看到一出鑒寶節目。見殿上的人忙忙碌碌,還未發現他們走入,便向孫武打個手勢,兩人未讓門口士卒通報,悄然走進去,貼著門內的蟠龍立柱站定,打量房中情形。

    這大殿中有許多上好木料打造的排架。上邊琳琅滿目堆放的儘是各色寶物,許多大型器物堆放在地上。地面上橫七豎八還有許多箱子、口袋,裡邊的寶物還沒有進行清理。

    只見一位白鬚老者高聲唱道︰「三尺高珊瑚樹四株、踏燕玉馬一對、寶石項珠十二盤、珍珠項珠十八盤、大紅寶石八塊。」

    旁邊那老年寺者奮筆疾書,孫武輕聲道︰「臣早上來過一次,那時寶石項珠共計已有五百二十二盤。大紅寶石一百多塊了,此時登記的是剛剛又整理出來的,因為東西太多,現在只能一件件登記,最後才能分類匯總,弄出每種寶物的合計數目來。」

    慶忌點了點頭,只聽旁邊另一老者道︰「七星寶劍兩柄,整玉如意十支,白玉盤八隻、碧玉湯碗九隻……」

    那些小寺人們和這兩位鑒寶專家想是已經熟捻地很了,一個捧著一摞金瓖玉碗碟的小寺人好奇地問道︰「介老夫子。這寶劍不該歸入兵器類麼。怎麼也要登記在珠寶冊中?」

    那老者拿出一塊絲帕擦了擦汗,笑道︰「你這孩子懂得什麼。這兩柄劍都是打造精良的古劍,價值已遠遠超出了兵器本身的價值,而且這劍鞘是綠鯊魚皮鞘,上瓖紅、藍寶石共計一百零八顆,中間瓖著用極品美玉所製的七星,光是這劍鞘,便千金難買了,懂嗎?」

    那小寺人這才恍然大悟。老者與這小寺人說話時,另一名老者從珠寶堆中扒拉出一大塊美玉,正在上上下下仔細端詳,此時驚歎道︰「介老,你快來看,這塊美玉,透體剔透,玉色潤澤,光彩照人,正面看是一方白色美玉,側面看,則白、綠、紫、黃等色層次分明,這樣的玉,只有拇指大的一塊,已是難得之物,可這塊玉,足有小兒頭顱大小,這樣大的極品美玉豈只是難得啊,老夫平生未曾聽說過竟有這樣地寶物。」

    「喔?」那位姓介地老人大感興趣,連忙湊了過去,笑道︰「能讓江兄如此誇讚的寶物實不多見,待我鑒賞一番。」

    介老夫子捧過那方大玉,仔細鑒賞一番,驚歎道︰「如此大的一方美玉,毫無暇疵,果然難得之至。這樣的寶物,實是鬼斧神功的天地傑作,可遇而不可求。如此美玉,不可能藉藉無名,必是楚國有名的寶物。」

    江姓老者在一旁看著這方美玉,忽地訝然道︰「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咦,這塊美玉……這塊美玉……,我想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聲叫道︰「和氏之璧!」

    「和氏璧?」一聽這聞名已久的千古第一寶物,慶忌也不禁聳然動容,立即趨前問道︰「你們說,這塊玉就是和氏璧?」

    殿中眾人一見慶忌和孫武出現,忙不迭翻身拜倒,口呼︰「拜見大王。」

    慶忌急急擺手,又問道︰「你們說,此玉便是和氏璧?」

    兩個老者見了慶忌,說話便謹慎起來,江老夫子猶豫一下,答道︰「這塊玉質地極佳,以其價值,唯有和氏璧方可比擬。兩百多年前,楚國卞和得此美玉,後獻與楚王,剖石見玉,記載上曾提及此玉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與這方美玉也正符合,是以小民有此判斷。」

    「和氏璧價值連城,這樣地寶物,不會連只匣子都沒有吧?」慶忌狐疑地道。

    一個寺人壯起膽子道︰「大王,此玉原是盛放在一口匣中的,因搬運時匣子擠壓損壞,所以小人沒有呈上來。」

    「快拿來我看。」

    那寺人忙不迭跑去找回盛放這塊美玉的匣子,慶忌接過,翻來覆去的一看,果在匣底發現「和氏之璧」四個小字,不由驚喜地道︰「是它,果然是它!快快拿來我看!」

    介老連忙雙手奉上和氏璧,慶忌接過,翻來覆去地仔細欣賞了半天,在不懂玉的他眼中,這不過就是一塊白地有點透明,側看還有些泛綠的石頭,所謂晶瑩剔透,看來還不如仿玉樹脂看著誘人。

    兩位鑒寶專家眼神熾熱地盯著慶忌,等著他的讚賞,慶忌見了,只好裝模作樣地又看了半天,讚道︰「好玉!果然是一塊極品好玉!」

    孫武道︰「大王,此玉雖價值連城,不過此時卻不宜……」

    慶忌笑道︰「寡人知道,這塊玉此時不宜見光嘛。」

    他笑嘻嘻地把玉石放在桌上,說道︰「既然不能拿出去見人,那就改頭換面留下自己用吧。兩位老先生,可識得什麼金石鐫刻的高手名家?」

    介老微微一笑,雖在大王面前,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自矜地撫了撫及腹的長鬚,把腰桿兒也挺直了些。旁邊的江老陪笑道︰「大王,介宗元便是我吳國鐫刻第一高手。」

    「喔?」慶忌意外地瞧了介老頭兒一眼,說道︰「既如此,這塊美玉我便交予介先生,請好生設計一下,把它雕刻為一方玉璽,留作我吳國鎮國之寶。」

    介宗元一聽大為激動,如果這塊價值連城的寶物刻成了玉璽,成為吳國國寶,那麼他的名字也將隨著這件國寶千古留傳了,這是每個人夢寐以求之事,旁邊的江老臉上已經露出了艷羨之色。

    介宗元連忙拜倒在地,激動地道︰「小民遵旨,小民遵旨,不知大王要在這塊玉上,刻上什麼題字?」

    慶忌長長吸了口氣,笑道︰「那還用問?當然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孫武瞟了慶忌一眼,心中暗道︰「為什麼要說當然是呢?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