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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作者:月關 (已完成)

第199章破敵銳氣

    王孫雄率領一哨人馬,鉗馬餃枚,秘密行進在山林間。上一次鎩羽而歸,做為吳王闔閭的愛將,深知吳王心思的眾將為他苦苦求懇,終於得到赦免,這一次奇襲那處城,王孫雄主動請纓,以求立下大功洗雪前恥。

    他的探馬已查探到慶忌的準確消息,慶忌主力已離開那處城,趕赴羅江救援楚軍。吳軍攻擊羅江楚軍,已料定慶忌必救,權邑和魚阪兩路大軍在明,郢都大軍在暗,已在羅江布下天羅地網,如果慶忌赴羅江救援,必陷入重重包圍。如果他趁機攻取魚阪或權邑,則王孫雄取其大本營,早有防備的魚阪或權邑守軍頂住他的進攻,羅江三路吳軍吞掉楚軍,便會揮戈相向,已失去根基的慶忌若不想被吃掉,唯有落荒而逃,他苦心經營的那處城不但落入敵手,而且最後一條交道要道也落入吳軍手中,他將更難與吳軍抗衡,楚軍的層層包圍、步步縮近的戰略也將徹底破產。

    森林中一片黑暗,前方引路的士兵用黑色的布帛罩了燈籠,只在下方映出一點亮,照著腳下不大的一塊地方,林中除了沙沙的摩擦著草木的聲音,再無半點聲。但是王孫雄知道,在山谷的另一面山林中,同樣有一支部隊正在與他同步行進。山谷兩側的山峰上原本駐紮著慶忌的兩支軍隊,現在主力隨慶忌出征,山頭守軍大部也被抽調走了。但是王孫雄知道那裡仍有兵丁駐紮,為了避免被那處城留守人馬過早發現他的進攻,他兵分兩路。自左右連綿不絕地山嶺上跋涉而行,避過了谷口守

    前邊一道小山崗,翻過這道山崗,那處城就在谷口外的平原上了。一路平安無事,翻山越嶺累得一身臭汗的王孫雄暗暗鬆了口氣。

    「快,天色已將大亮,必須抓緊時間。溫成,帶幾個人與東面聯繫一下。命他們迅速向這裡集結;何理將軍,你負責遮斷,帶你本陣人馬自此處往西北去,毀掉柃秀橋,駐紮在那裡,保護我守城軍隊側翼,阻止駐守百津渡地慶忌人馬趕來救援;工師,馬上就地砍伐樹木,製造簡易攻城工具,務必在天亮前完成。」

    眾人一一領命而去。王孫雄雙手拄劍。站在山前閉目不語。他的腦海中,正浮現著上一次與慶忌交戰的情景。慶忌突然率軍出現,主動出擊,在混戰中又使伏兵切斷他的車陣和步卒間的配合,驅走步卒,困其精銳,打法奇詭,與他慣用的手法大不相同。

    「一年多來顛沛流離的經歷,遇刺幾乎身亡的危險,看來給慶忌地改變很大呀。他已不是當初那個慶忌了。可是……任他狡詐如狐,這一次都再沒有機會了。大王攻陷楚都,聲望一時無倆,又將楚國財富盡數運回我吳國,吳國國力必然因此而大為提升,只要我王挫敗聯軍,成功回返吳國。便可藉威收攏吳國上下所有人心。慶忌就算不死,對我吳國今後也再不能有絲毫作為了。」

    王孫雄閉著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王孫將軍,末將所部集結完畢,前來候命。」

    王孫雄睜開眼,只見自山谷另一側翻山而來的伊秋將軍匆匆趕到面前,後面不遠處人馬如龍,正蜿蜒而來。

    「嗯,你那邊沒有被發現吧?」

    「沒有,兄弟們都非常小心」,伊秋喘息著擦擦頰上汗水︰「只是剛剛翻山過來,大家都有些疲憊。」

    王孫雄抬頭看看如墨的天色,說道︰「傳令,全軍就地休息,吃點乾糧、清水,再過兩柱香的時間,攻城!」

    時辰到了。儘管沒有燃香,但是擁有多年戰陣經驗的王孫雄,還是能準確地掌握時間。他再度抬頭,天邊隱隱地已露出一線白。

    「工師,造出多少攻城器具了?」

    工師急急上前稟道︰「回稟將軍,因時間緊迫,兼之天色黑暗,不能燃燈,倉促之間僅造出兩輛,撞木十餘具,簡易木梯二十餘架。」王孫雄淡淡一笑︰「那處城城不高、壕不深,門不厚,城內守軍又少,這些足夠了,我們只要攻破一點,就能取得全城。慶忌此去,一旦發現中計,很可能拋下楚軍不理,立即突圍返回,時間緊迫,立即攻城!」

    王孫雄此來急迫,又是夜間偷襲,像可以懸吊箭屋,自空中向城內射箭的臨車、集裝大木以撞城門的沖車,還有拋石機都來不及製造,不過那處城距郢都甚近,原本雖有駐軍,因在楚國深處,不虞有外敵圍城,因此城池建造極其簡陋,本不需要重型攻城工具,這些東西已經足夠了。

    王孫雄衝到城下,城上守軍已經發現他們動向,立即鳴金報警,城上守軍立即行動起來,藉著晨曦的光明,王孫雄見城上居然略略做了改造,城牆還是不高,但是現在加築了隱蔽守軍行動的女牆,城角建了角樓,只是城門依然破舊,沒有安裝純軍事用途的城池特有地吊橋。

    那處城城池矮小,城中準備地防禦物資也明顯不全,兩廂一戰起來,王孫雄察看城頭守軍數量,和他們使用的防守器械,便知今日必能破城,王孫雄不禁大喜,立即將預備隊也投入了進去。他擔心慶忌一旦發現中伏,立即捨了楚軍揮師返回老巢,如果在他返回前不能拿下那處城,那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是以不計犧牲,命令強攻。

    攻城的木梯太少了,已被城頭力士使鐵鏈相連的大鐵椎砸壞了多具,但是兩輛車卻運到了城門兩側。王孫雄並未使用車挖掘地道或破壞城牆,那處城的城牆雖然簡陋,想挖掘開也非頃刻間辦得到地事。他的人在兩輛下並未安排多少士卒。倒是堆放了大量的青草,上邊澆了火油,到了城下便連車點燃起來,濃煙滾滾升空,嗆得城樓上地守軍淚流滿面,目不能視物。

    隨即便有士兵抱著粗大地硬門強行攻門,城上守軍紅腫著雙眼,把些滾木、擂石狠狠砸將下來。又不斷發射弩箭,雖射到了不少攻城士兵,但是撞城的吳軍在王孫雄指揮下捨生忘死,一待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補上,一連幾下撞擊,那單薄的城門已遙遙欲墜。

    城內守軍大聲驚叫,立即有人撲上來死死抵住城門,奈何那只加固了一層木板的城門還是禁不起撞擊,接連撞了幾下。只聽「轟」的一聲。城門已四分五裂,城內抵門的士兵被撞得摔飛出去,倒了一地。

    王孫雄大喜,立即喝道︰「擊鼓,奪城!」

    戰鼓聲隆隆響起,吳軍士兵棄了兩側城牆,自正門蜂擁而入,王孫雄一馬當先,持矛急進,一路挑翻了十餘名士兵。率領著五百多名先鋒之士衝進城去。城中擁來許多士卒,雙方混戰在一起。

    喊聲震天中,只聽後方吳軍驚叫不已,王孫雄從一名士兵胸口拔出長矛,扭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慶忌對那處城的城牆所做地修補加固有限。但是卻在城門洞裡做了機關。難怪城門上方加蓋了城樓,原來裡邊暗設了懸門。此時剛剛衝進城中不足兩千人,自門洞中央竟落下一扇厚重地大門,砰然一聲落地,將吳軍內外隔斷。

    隨即四下裡一片吶喊聲起,不知躍起多少伏兵,站在甕城高牆上,人人手持楚人的勁弩,居高臨下,對準了地面上地吳軍。原本與吳軍交戰的士兵迅速後退,與他們拉開了距離,手持長戈大戟阻住了他們前行的道路,王孫雄手下一名偏將見此情景大吼一聲挺矛就待衝上去,剛剛撲出兩步,便聽嗖嗖嗖一陣箭矢破空之聲,那名偏將被攢射得像是刺猥一般,連叫都不曾叫出一聲,便一頭仆倒在地。

    王孫雄身邊還有人要撲上去,被他一把拉住,這時就聽城門樓上梆子聲響,王孫雄扭頭看去,只見一人頭戴公子冠,身披白梅鶴氅,笑吟吟地出現在城頭,扶牆向他喊道︰「王孫雄,此番可肯歸降麼?」

    王孫雄一見此人正是本該駐守在百津渡的公子掩余,不禁一聲長歎,已然知道中了慶忌地毒計了。

    當懸門落下,內外隔絕的剎那,城外鼓聲隆隆響起,遠起塵土飛揚,映著朝陽向這裡疾撲而來,就像憑地刮起了一陣沙塵暴。

    城外吳軍目瞪口呆,紛紛駐足瞠目望去,就見一百五六十輛兵車,排成三角錐形,向城前狂撲而來。那處城原有五十多輛兵車,加上上次繳獲的一百餘輛兵車,這些戰車在當時的戰場上就相當於後世地重型坦克。

    那處城處於谷口之間,但谷口外卻是一馬平川,正適宜戰車行動,此番慶忌地大軍卻不似上次那般只是將吳軍驅散了事,一百五六十輛戰車像推土機似的從城門前的廣闊平原上犁了過去,戰車輾過,一地血泥。

    吳軍是翻山偷襲,未曾攜帶重型武器,滾雷般的巨響聲中,一百多輛戰車將吳軍攻城部隊衝擊得七零八落,一個吳軍旅帥倉惶避過一輛戰車,拔劍在手,正欲喝令長矛手組成陣法阻擊戰車,又一輛戰車從瀰漫的塵土中鑽了出來,馬蹄齊揚,把他整個身軀都踢飛起來。這個旅帥只覺自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噗 」一聲落地後,一個骨碌翻身起來,感覺身上竟似毫髮無傷。

    這個旅帥怔了怔,發覺手中利劍已被踢飛,便搶身上前便欲從地上死屍手中奪過一桿兵刃,他剛剛撲上兩步,便覺天旋地轉,喉頭一甜,一股鮮血狂噴出去,眼前一黑便軟綿綿地仆倒在地,地面震顫,又一輛戰車撲來,車輪毫不留情地輾過他的身體,他的意識仍在,兩眼睜得大大的。使勁瞪著前方,卻什麼都看不見,沉重地車輪輾壓過他的腰肢。幾乎將腰攔腰輾斷,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黑色地血液,糊住了他地眼耳口鼻……

    大批的步卒,隨著戰車吶喊著衝來,百餘輛戰車從吳軍陣營中呼嘯而過,然後向兩翼繞回,似欲要發起第二撥衝鋒。在戰車輾過的土地上。跟著大批步卒追兵,亂作一團的吳軍步卒一路丟盔棄甲,飛快地向山谷中逃去,旗幟鑼鼓都被他們丟掉了,僥倖活命的幾員將領聲嘶力竭地命令著軍隊,結果卻是被士兵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前逃去。

    兩側山頭上果然還有吳軍駐守,但是人數太少,零星的箭矢殺傷力不大,戰車帶著追兵自後追趕,但山谷中道路難行。戰車難以發揮威力。這支吳軍丟盔卸甲、汗流浹背地跑出山谷,還沒喘勻一口氣,就不由驚呆了,數千人馬呆若木雞地站在谷口,竟然鴉雀無聲。

    出谷口,是一道小山岡,那是一座緩緩起伏地草坡,越過草坡,就是通往郢都、魚阪、權邑地三岔路口,在那山坡上。如同一堵牆壁,靜靜地肅立著一支人馬,旗旛招展向兩側延伸,一眼不見邊際,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馬。

    中間一名武將,跨馬持矛,身後左面一桿牙旗。右面一桿帥旗。上書慶忌二字,慶忌竟已領軍回來了。

    兩名鐵塔般地武將策馬上前幾步。朗聲喝道︰「殿下有令,降者免死,爾等速作決斷!」

    逃到谷口地吳軍驚魂未定,聽聞此言不禁面面相覷,漸漸的,士卒們把目光集中在幾名職位較高的將領頭上。那幾名將領也正猶豫不決,他們自伐楚以來屢戰屢勝的威風和傲氣已被慶忌兩戰打個精光,昔日吳國第一勇士的威名重新浮上他們的心頭。此時主將王孫雄被困城中生死不知,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同慶忌為敵的勇氣,但是……

    降?自己在吳國的家眷怎麼辦?闔閭或許不會喪心病到屠殺所有士卒家人,但是自己這些為將者,他會放過嗎?

    前邊招降的兩名武官是阿仇和再仇。眼見眾人遲疑,阿仇大笑道︰「再仇,我看這些人不死心,還想挑戰一下殿下地長矛呢。只是不知,在吳國第一勇士手下他們誰是三合之敵,反正我是不行,哈哈……」

    再仇「嗤」地一聲冷笑,手握雙戟道︰「我看未必,他們只怕是擔心一旦投降,吳國家眷會被那殘暴地姬光盡數屠戳,所以才既不甘全軍覆沒於此,又不肯就此投降。」

    阿仇哈哈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姬光即便想要大逞淫威,也要等他回了吳國之後,可他還回得去嗎?現如今,楚、衛、宋、曹、魯等與吳國相近的諸侯,皆與殿下結盟,齊晉兩國雖然強大,遠水卻難救近火.姬光被困郢都城,殿下不日即將伐吳復國,成為吳國之主。今日歸附殿下者,來日皆是有功之臣,封妻蔭子的可能就有了,那時姬光想不死都難,還如何屠人滿門?」

    被困在谷口的吳人士兵聽了,頓時一陣騷動。他們一心畏懼闔閭的酷刑軍法,但是阿仇再仇這一番對答,卻在他們心裡種下了異心。人處困境,莫不貪生,既有兩全的可能,人的心理會自然而然的往好的一面去想,如果慶忌成了吳國之主,那麼還用懼怕姬光地軍法酷刑嗎?

    慶忌坐在馬上端然不動,瞧見吳軍士兵已經心動,慶忌適時在他們心裡搖擺不定的選擇天平上又加了一顆砝碼,他把手中長矛向上一舉,矛鋒筆直刺向天空。得了主帥號令,軍中立即響起一片戰鼓聲。

    「 ! !    ……」一串鼓聲以同心臟跳動節奏相仿的速度敲擊起來,慶忌用的是吳軍的鼓號,這些吳軍士兵都聽得懂,知道這是即將發動衝鋒的戰鼓聲,鼓聲越來越急促,他們的心跳也隨著越來越快,一時緊張得口乾舌燥,汗水不知不覺地掛滿了額頭。

    「降是不降?降是不降?」戈手以戈頓地,劍盾手以劍敲擊盾面,向被圍困在谷口地吳軍厲聲大喝。谷口吳軍更形慌亂,內中幾名將領焦灼地互相交流著目光。

    慶忌地矛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緩緩向前指去,帥旗隨之舉起,牙旗隨之揮動,各軍五色旗幟一齊揮動,這叫「應旗」,意思是各軍均已接到主帥將領,接下來只要慶忌的牙旗向前一指,各軍就要如虎狼般向前,展開一面倒地屠戳大戰了。

    眼望著慶忌的牙旗,吳軍士兵的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慶忌的牙旗被力士舉起了,就在牙旗即將前指的時候,突然一聲大喝,吳軍隊伍中的一名將領搶步出來,獨自向前,雙手高高舉起,向兩側張開。

    慶忌手中的長矛微微一頓,注目凝視著他,此人容貌有些熟悉,微微思索一番,慶忌已經記起此人,認得此人乃是吳國中大夫赤忠,按其品級,此番在軍中該是師帥,地位應該僅次於王孫雄,便提氣揚聲,森然喝問︰「赤忠,你有何話說?」

    吳軍師帥赤忠大張雙手,制止了慶忌下令掩殺,然後慢慢轉身看向自己身後散亂,他的身後吳軍散亂地擁擠在谷口,谷中已被慶忌的人馬堵塞,全軍已沒有陣形,每個士兵的目光中都帶著慌亂和對生的渴望,眼巴巴地看著他。他的目光過處,幾名屬下的旅帥慚然低頭,好像羞於讓他窺透自己的想法。

    赤忠喟然一歎,又重新轉身,面向慶忌,然後嗆地一聲拔劍出鞘。他的劍刃在陽光下耀出一溜寒光,迸發出剎那光華。慶忌坐在馬上,冷眼看著他,不言不動。

    赤膽舉步向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慶忌,離著慶忌還有十來步遠,一排長矛手霍地踏前三步,雪亮的矛尖攢成一排,擋在他的身前。

    赤忠止步,抬頭看了看慶忌,猛一俯身,「嚓」地一聲將利劍深深插入泥土,手握劍柄,單膝跪地,沉聲道︰「赤忠願率所部,效忠公子麾下!」

    慶忌淡淡地道︰「你是吳人,當稱我為殿下!」

    赤忠垂首道︰「是,赤忠所部,願……效忠於慶忌殿下!」

    既然有人帶頭,整支吳軍的將領們都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原本彷徨無助的吳軍士兵一下子找到了應該做出的選擇似的,紛紛隨著赤忠向慶忌跪倒在地,宣誓效忠,慶忌不禁仰天大笑。

    這支軍隊一旦向他宣誓效忠,從今往後,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家人的性命,為了他們的前程,就唯有誓死為他效命了。更重要的是,有了這支軍隊的加入,就會嚴重動搖姬光的軍心,人的從眾心理是很嚴重的,一個原本人人認為不可逾越的禁地,一旦有人走了第一步,後繼者就會絡繹不絕。同姬光軍隊的交鋒,他打了漂亮的一仗,不止是在這一戰的得失上,而是兩戰皆勝,盡銼吳軍士氣,爭取了人心,打開了吳人的心防。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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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鴻飛冥冥

    「來人,帶王孫雄!」

    慶忌一聲大喝,王孫雄五花大綁地被帶了上來。

    「跪下!」兩名士兵厲聲喝道,同時在王孫雄的腿彎上狠狠踢了一腳,王孫雄雙腿一彎,迅即挺直,他回頭狠狠地瞪了眼那兩名士卒,然後昂然看向慶忌與掩余。慶忌與掩余並肩站在帳前,慶忌身後不遠住還站著兩個身穿半身甲、肩頭露出一截劍柄的武士,容顏俊俏,相映得趣。

    兩人並未認真掩飾身份,王孫雄只一眼,便認出了上次擒他的那個少女季孫小蠻,另一個他雖不識得身份,但也看出是個極俊俏的雌兒。

    王孫雄並不多看,目光在兩人身上只稍稍一轉,便移到慶忌身上,大聲說道︰「若依身份,王孫雄本該向公子慶忌叩首禮拜,然如今公子反叛大王,是我吳國逆賊,王孫雄身為吳軍主將,受命於吳王,恕不能向公子參拜。」

    掩余大怒,雙眉剛剛一挑,慶忌伸手攔住,呵呵笑道︰「王孫雄,你也是我吳國王族後裔,怎麼說得出這樣的混話?姬光若不弒君自立,若不做那叛國之賊,焉有今日大王稱號?我慶忌方是貨真價實的先王繼承者,如今誅除叛逆,光復吳國,怎麼反成了叛賊?要我不要反叛姬光,那我該怎麼辦?自縛去見姬光,讓他斬我之首方才算得上忠臣烈士嗎?」

    王孫雄昂然道︰「我家大王方是當今吳國之主,便連周天子都賜誥承認了的,如何談得上取之不正?公子,還是承認事實吧,只要你領兵歸順,以我大王如海般的胸襟。必然會赦你謀反之罪,賜你一身榮華富貴,做一個太平公子。豈不是好?何必同族相殘,為外人所用?」

    慶忌微笑著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

    他輕輕歎息一聲,說道︰「王孫雄,以你的混帳邏輯,那就是成者王侯敗者賊了。我憐惜你是一條好漢,讓王叔留你活命。本想留下你這大好身軀。為我吳國之強大效力。可惜……,唉!很好。既然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至理真言,誰就是天命正主,那麼,咱們就劍下見真章吧。」

    「來人。拿酒來。」

    荊林微微一怔,隨即擺手令人聽命前去。片刻功夫,一名小卒抱了罈美酒,提了兩隻大碗趕了回來。慶忌伸手奪過酒罈,拍去泥封,將酒倒滿兩隻大陶碗,然後端到王孫雄面前,喝道︰「為他鬆綁!」

    「刷!」慶忌眼角只瞟見一道人影如靈猿般一閃,然後一道劍光如電般閃過。王孫雄身上綁赴地麻繩一齊斷開。那人一個後空翻便倒縱了回去,廳中眾將都是此中行家。見了這樣精妙的劍法,不禁轟然叫好,掩余公子更是喝了一聲極︰「好劍法,妙到毫巔!」

    這一手劍法確實十分了得,王孫雄身上的麻繩綁得結實,幾乎深陷入肉,這一劍斬斷層層繩索,雖然那劍本身就是極鋒利地寶劍,但是手勁、力道、出劍的分寸,有一點火候不到,王孫雄就難免身上掛綵,可是這一劍,便連他的衣衫都沒有劃破。

    王孫雄一直不服自己被個少女生擒活捉,瞧了她這手劍術也不禁怵然驚心,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季孫小蠻躍回叔孫搖光身旁,耳聽眾人喝彩聲不絕,臉上雖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眼中卻已露出自矜的神色。

    叔孫搖光斜眼瞄了她一眼,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如此炫耀,怎麼看都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季孫小蠻眉尖兒一挑,方欲大怒,忽又嘻嘻地笑了,她聳聳肩膀,小聲回道︰「劍法就是好,真是沒辦法。」

    叔孫搖光酸溜溜地道︰「哼!女孩子家,打打殺殺地很了不起嗎?女人啊,要學琴棋書畫,否則做了吳王妃,很丟臉地。」

    「喂,你會彈琴而已,不用一直吹噓吧,我還會吹簫呢?」

    「我還懂理財。」

    「我會做飯。」

    「就你做的那飯……」

    兩個女孩在後邊嘰嘰喳喳地拌起嘴來,慶忌已與王孫雄對飲了一大碗酒,把酒碗往地上一摔,凜然喝道︰「慶忌敬你是一條好漢,不忍讓你死在刑兵之下。你且回去吧,告訴姬光,他奪取我父地,我會親手奪回來!郢都城,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王孫雄虎目中光茫一閃,倒退三步,終於單膝跪地,重重地向他一抱拳,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掩余溜溜躂達地踱到慶忌身邊,歪著腦袋望著從兩排衣甲鮮明的扈兵間大步向外走的王孫雄,微微一皺眉︰「怎麼又把他放走啦?我說佷兒啊,你就那麼有信心,巴望著他早晚投到你的門下?我看這傢伙一條筋,是不會背叛姬光地。」

    慶忌點點頭道︰「我知道,我還知道,他連敗兩次,此番回去,是一定會自殺向姬光謝罪的。正因他已決意一死,臨行這才向我拜了一拜,否則,他是不會向我低頭的。唉,可惜了一條漢子……」

    慶忌搖搖頭,漫步走開了。掩余公子眨巴眨巴眼楮,摸索著下巴上的鬍子納悶地想︰「回去也是死,那還放他回去做什麼?故示大方嗎?……哎呀!慶忌這小子,太陰險啦,連馬上要死的人都要利用。」

    「慶忌公子怎麼陰險啦?」掩余公子說完,就驚覺一左一右忽然擁上兩個人來,把他夾在中間,兩個身披甲冑、英姿颯爽的美少女一臉不悅地瞪著他,兩人肩頭杏黃色的劍穗無風自動,帶著隱隱殺氣。

    掩余公子打個冷戰,乾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小時候在王城果園裡偷桃子……,呃。這些陳年舊事,你們還是問慶忌為好。」

    掩余說完,就要溜之大吉。季孫小蠻一個轉身,就擋在了他的面前,奇怪地問道︰「這和你們小時候一起偷桃子有什麼關係?自家的桃樹,為什麼要偷?」

    「呃……」掩余眼珠亂轉,還沒想出個完美地答案,一名士卒入廳稟報︰「公子,有一名老者和一名年輕人說是自魯國趕來。有要事面見慶忌殿下。」

    「魯國來地?我先躲躲……」。季孫小蠻心虛地轉身欲走,被叔孫搖光一把拉住。似笑非笑地道︰「自你上次生擒王孫雄,含光劍客地名號不脛而走,早已天下皆知,你就是躲了,又有誰不知道你在慶忌軍中?走吧。一起去看看,到底來地是何方人物?」

    季孫小蠻又氣又急,又不願在叔孫搖光面前示弱,掩余公子好不容易來了脫身的理由,連忙說道︰「對對對,咱們一起看看,帶他們上來。」

    那士卒應了一聲返身出去,片刻地功夫帶上兩個人來,掩余走上兩步。抬起上來。慢條斯理地問道︰「咳,你們是什麼人。何人差遣你們來見慶忌……」

    他還沒說完,季孫小蠻已一聲歡呼,雀躍撲上,攬住了那老者的脖子,掩余公子一對眼楮瞪得都快凸了出來︰「這……這也太不像話啦,好歹你也是我家內定的佷兒媳婦,怎麼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和別的男人親熱?」

    掩余正在胡思亂想,季孫小蠻叫道︰「袁叔,你怎麼來了,是特意來尋我的嗎?」

    叔孫搖光也驚叫道︰「老袁!」

    袁素拍拍小蠻的肩膀,示意她放開自己,親切地笑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小人精,你呀,怎麼一個人跑到楚國來啦,剛剛聽說時,著實嚇了我一跳。」

    說著又向叔孫搖光揖了一禮,說道︰「袁素見過搖光公子。」

    「勿需多禮。」叔孫搖光本想看搶親的笑話,孰料來地卻是季孫小蠻地忠僕,她不禁大失所望,目光便轉到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身上。她雖在季氏老宅住了許久,卻不曾和成秀照過面,老袁介紹道︰「這位……是成碧夫人地弟弟,有極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慶忌公子。袁素此行,既是為了小蠻小姐,也是為了護送成秀前來。」

    季孫小蠻雖不如往昔那般痛恨成碧,對她難免仍有芥蒂,一聽是她的弟弟,臉色頓時一沉︰「成碧?她有什麼重要東西要交給慶忌?拿來我看!」

    「小蠻!」袁素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向她遞個眼色,說道︰「成秀此行,確實帶有極重要的東西,對慶忌公子地戰事有極大幫助,還請慶忌公子出來一見。」

    小蠻聽說關乎慶忌戰局的大事,便不再多言,掩余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既是兩位女將軍的故人,且請上座休息一下,本公子去喚他出來。」

    慶忌拿著成秀獻上的畫冊欣喜若狂,聽成秀的解說,他才知道這畫冊夾層中記載著成碧在吳、越、楚三國苦心經營多年所設下的一些店舖和聯絡人。

    成碧的生意遍佈多個國家,這些生意是成碧準備脫離季孫氏家自立本戶的本錢,自然需要牢牢掌握在手中,這就需要極其及時、穩定的消息傳遞,讓她能及時瞭解各國店舖地一舉一動。同時許多轉運買賣地貨物賺的本就是各國不同需求地差價,所以需要對各國政治、經濟、軍事的各種動態有所瞭解。

    經過成碧夫人多年的培植,她在這些國家有了極其龐大的消息網,儘管由於戰亂,其中一些消息點會失去聯繫,但是戰爭對普通平民家的影響有限,她的消息網仍能正常運作。

    這對慶忌來說,其意義非同小可,他現在楚國,與吳國的消息聯絡十分緩慢,毫無效率,這對需要兩邊的軍隊十分密切配合的軍事行動來說,是一個致命的弱點,很多時候,面對戰機他只能觀望,或者等他得到對方的消息。需要他去響應時,對方那邊的情形可能再度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而他全然無知。

    他臨時遣派的探馬斥侯。所得的消息怎麼可能同成碧多年經營,利用當地人組建成地龐大的消息網相比,其傳遞效率也是遠遠不及。

    「王叔,咱們有了這些眼線,其作用不亞於增加五萬大軍啊!」慶忌欣喜若狂地對掩余道,掩余自知軍情消息對他們的重要性,也不禁頻頻點頭。

    「成秀。你就先留在這裡吧。此物對我用處甚大,大恩不言謝。慶忌向你許諾,我若能復國奪位,你成秀必拜吳國公卿,若你無意為官,我吳國也會盡一切可能為你提供方便。助你成為富可敵國的一方商賈。」

    成秀聽了慶忌如此慨然的允諾,不覺為之動容,連忙屈身拜謝。慶忌將他扶起,微一遲疑,臉上微熱地問道︰「呃……你與袁素快馬趕來,路上可還安靜?令姊既要離開魯國,這一路上各國都在大戰,她能平安到達嗎?」

    成秀拱手道︰「勞公子關心,家姊為人素來機警謹慎。身邊且有絕對忠誠的數百武士護從。此番秘密南來,料亦無礙。只是家姊乃一弱質女子。行路緩慢,還需遲些時日才能趕到,我想不出半月家姊就能趕到。」

    「好!好!」慶忌眉開眼笑,分別這麼久,他的確是非常想念成碧,如今身邊雖有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一對小尤物,但是這兩人互別苗頭,彼此監視,誰也不讓對方多與他做私人接觸,慶忌眼睜睜看著兩枚可口地鮮果兒水靈靈地掛在嘴邊卻吃不著,如今終於有一枚可加可口、嬌艷欲滴地鮮桃兒送到嘴邊了。

    春天,正悄然走來。

    明天硝煙瀰漫的戰場上,想必也是一片春色吧……

    慶忌開心地想道。

    慶忌成功挫敗伍子胥地陰謀,不但奪回那處城,而且將退路已斷的吳軍士兵全部招降。吳王闔閭在郢都城內聞訊大怒,立即便要領兵親征,被伍子胥苦苦勸住。

    羅江楚軍本是吳軍佯攻對象,因此損失並不十分嚴重,楚軍余部得脫大難,如驚弓之鳥般再不敢在郢都附近逗留,他們一路向西南轉移,最後在津邑遇到楚軍勤王大軍一部,兩軍匯合,這才在津邑駐紮下來。

    子西率大軍兵分三路自隨國而來,佔據了津邑、選城、漳巫三處要塞,對郢都擺出一副半包圍的模樣,與吳軍前鋒接連幾次交手互有勝負,一時軍心得到了穩定。但是這三個地方都在郢都北面,對姬光南返並無阻截作用。

    慶忌知道這是楚人吃定了他意在把姬光阻在楚國,利用楚人耗盡姬光的力量,所以反過來利用他攔住姬光去路,讓他承擔來自吳軍的強大壓力。

    此時他已擁有了帶帆和舵地新式戰船,篤定可早於姬光先行返回國內,只是一來新式戰船的建造和士兵熟悉使用還需要時間,二來吳國國內情形到底如何他目前一無所知,仍需等待燭庸、孫武的消息。為了不使費無極和伍子胥這對吳楚雙方的主帥生疑,他便將計就計,不斷發兵攻打魚阪,做出要佔領魚阪,既而引軍南下,擋住冶父、渚宮、章華台這三條吳軍南下的必由之路的模樣。

    吳人身在郢都並不驚慌,首先郢都糧草充足,只要沒有破城,就是守上三年都沒問題。二來,自長江水路返回吳國的兩條必經之路是那處城和魚阪碼頭。自旱路返回吳國有三條路,一條是經章華台或冶父,穿越雲夢澤,另一條就是自渚宮向東南走,繞經後世有名的華容道,自吳越交界處返回。

    那處城已落入慶忌掌握之中,即便由魚孤返回,也要考慮數萬大軍自江上返國所需的大量船隻、登船輪渡地過程中慶忌是否會引兵襲擊等問題,而自那兩條陸路回國則沒有這些問題,因此吳軍死守魚孤,慶忌每次出兵攻打魚阪,權邑吳軍都自身後襲擾,郢都吳軍也會出兵援助。慶忌正好趁此時機做出無可奈何地姿態退返那處城,雙方戰局一時膠著不下。

    期間。楚軍也曾出兵襲擾吳軍後方,奈何吳軍守著郢都堅城,又是吳王闔閭和相國伍員親自坐鎮。吳軍上下一體用命,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得手。慶忌屢屢修書遣使往子西帳中譴責,指其貽誤軍機,趁機痛訴獨木難支之苦,子西將軍卻是有苦難言,他雖是前軍主將,但軍中大權卻有費無極遙控當中。他即便想改變戰略。配合慶忌全力一戰,也根本做不了主。

    慶忌此舉只不過是為日後自己脫離楚國戰場翩然返吳創造道義上的條件罷了。雖說把自己說地一副苦大仇深模樣,卻根本不希望他真的派兵來攪混水,費無極私心膨脹,正合他的心意。

    敵我雙方就在這樣地膠著戰事中,姬光也加快了搬運楚國財富的進度。同時開始籌備大撤軍返回吳國。就在這時,帶領一支孤軍深入隨國的伯終於逮到了機會摸到九鳳谷,三千精兵殺入後方空虛地楚人陣營,殺得楚軍大敗。

    九鳳谷裡楚國上卿、中卿、地方大員雲集,文種、范蠡一個下將軍,一個縣司馬,芝麻綠豆大的官兒,毫無話語權,被留守九鳳谷成了兩個打雜兒的。關鍵時刻還是這兩個人帶著自己的親兵闖進楚王的山洞。背起小楚王逃走了莽莽深山。

    來遲一步的伯望著茫茫林海唯有頓足長歎,最後抓了一大堆腦滿腸肥的上卿、中卿和趕來勤王護駕、撈取政治資本地地方牧守官員火速撤離了九鳳谷。覓路趕回郢都。正率領中軍姍姍趕往郢都地費無極聽說九鳳谷遇襲,楚王生死不知,不由大驚失色,立時撒開人馬攔截伯,自率中軍趕回九鳳谷,這一來費無極增援郢都的事便耽擱了下來,子西等不到費無極,對幾路已經先期趕到郢都附近地楚軍無權調動做大規模的進攻性軍事部署,慶忌所承受的正面壓力就更大了。

    伯趕回郢都,姬光對他的戰果大為欣賞,伍子胥據此判斷,楚人急於確定楚王安危,暫時不會對郢都發動進攻,於是趁此良機親自領兵親自攻打那處城,他們返回吳國的路線已確定為經章華台或渚宮南行,並不需要奪取那處城要隘,其目地只是想回國前盡量打擊慶忌的力量而已。

    伍子胥集中魚阪、權邑守軍,三路大軍合攻那處城,同時郢都城內做最後的撤離準備。慶忌知道那處城根本不堪大軍攻伐,遂主動主擊,調集重兵守住那處城外兩側山谷,依仗地利紮下營盤,與吳師決戰,雙方大戰三日,彼此損傷都很嚴重。

    這日傍晚,又一場大戰結束,血紅的殘陽照著大地,破碎的戰車、孤零零的戰旗、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像雜草般豎立在陣上的劍戟長矛,構成了一副靜止的慘烈畫面,偶爾,那畫面上會有幾個甦醒過來地士卒,在血污中爬行幾步,顫巍巍地發出幾聲呼喚,在晚風中就像野狗地嗚咽。

    伍子胥的大軍已後撤兩箭之地,回到了營盤。伍員地大營呈品字形分為三座,他的中軍大帳在最後面,左右兩處營寨是權邑和魚阪兩路人馬,像是一對犄角似的探了出去,鉗住慶忌的兩座山峰。

    這樣的佈置,慶忌如果調動大軍沖營,為避免腹背受敵,就只能同時對左右兩座大營發動進攻,而伍子胥的中軍則可以佔據主動,隨時對兩座前探的軍營實施救援,或者自後營直接殺向前陣,左右兩座軍陣則由前鋒變為策應,由其變成主攻。

    吳軍主營中,伍字大 下,伍子胥眺望著遠處山峰。夕陽西下,地面已經塗上了一層陰影,但是半山腰以上,仍映在燦爛的陽光中,所以也便凸顯得更加清晰。右側山峰上,矗立著慶忌的牙旗和帥旗。

    但是伍子胥可不以為慶忌就一定在右側山峰上。經過這些時日的較量,他發現吳國第一勇士慶忌的作戰方法與他們所熟悉的慶忌已截然不同,以前的慶忌用兵,風格是大開大闔,素來喜歡以堂堂正正之師正面決戰。他在衛國整頓兵馬出兵殺回吳國時,也是一路旗旛招展,戰鼓轟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軍隊在何處,吳人可以輕易就掌握他的行軍路線。

    他的戰法就像他手中的戰矛,並不靠什麼奇詭地招術讓人難以揣測。而是以他悍勇無匹的戰力,以勢不可擋之勢,直接殺向對手。然而自大江遇刺之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居然肯忍受吳國使者驅逐之辱,在魯國暗中布下一支伏兵;他居然懂得與魯衛兩國地政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周旋,以妥協換取他們的援助;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居然會像沒出息的掩余、燭庸一樣。與吳國夙仇大敵楚國結盟,而且時機掌握的恰到好處;自入楚以來與吳軍幾戰。他沒有一次不惜代價,與吳軍正面決戰,天時、地利、人和、計謀,但凡能用的,他全都用上了。

    今日的慶忌。已非往日地慶忌,一頭猛虎,如果擁有了狐狸般地智計,那就變得更加難纏。以戰養戰,讓他以原來的正規軍為基礎建立地這支反軍,無論是糧餉軍械,還是軍紀戰力,同吳國的精銳之師相比也毫不遜色,在士氣上甚至猶勝幾分。這令伍員對慶忌更加忌憚。幸運的是。大王闖陷郢都,已立下令天下側目的功勳。只要他能安然返回吳國,藉此戰功大肆宣傳,必將進一步擴大姬光在吳國乃至整個天下的影響,到那時,原本不合法地繼承,也要在他的彪炳軍功下變得天經地義起來,慶忌再難有所作為了。

    天色還殘留著血絲似的一片晚霞,對面山峰上的陽光也消失了,站在這裡已不能看清山上的動靜,風吹著他的白髮,髮絲掠在他刀刻般線條明朗的臉上。不知怎麼的,伍員有種感覺,慶忌現在一定也正站在山巔上,像他此刻一樣,注視著他軍中的動靜。

    伍子胥忽然笑了笑,又縱目看了看遠處地山巒,似乎在向站在山巔上與他遙遙對峙地慶忌致意。

    「慶忌據險而守,已經連續兩日硬碰硬的與我大戰,並沒佔得什麼便宜。看天色,今晚也許有雨,傳令下軍,三軍戒備,警哨外延,以防慶忌偷襲。」

    「諾!」身後地書記官匆匆記下了伍子胥的命令。

    伍子胥一轉身,按劍走下瞭望臺。

    風確實猛烈了,大旗獵獵,猶帶一絲寒意。

    暮色漸漸降臨,將屍橫遍野的空曠草地隱藏在夜色當中。烏雲遮月,下起了淋瀝細雨,伍員軍中營燈高掛,吊斗聲聲,一隊隊巡弋士兵身披蓑衣,往來巡視不斷。

    是夜,慶忌果然趁雨來襲,伍子胥本是合衣而睡,聽到喊殺聲,披甲出帳觀看,見左首權邑軍隊營盤處殺聲震天,營火通明,稍頃,有人匆匆奔來稟報,伍子胥聽了戰報,白眉不由一皺,說道︰「只襲左翼一路,且人數有限?怎會如此……,命令右翼守將,按兵不動,嚴防偷襲,左翼組織反撲,務必打退慶忌的進攻。」

    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左翼的廝殺聲漸漸趨弱,又過不久,右翼營中又受偷襲,來敵還是不多,進攻也不猛烈,只在營外擊鼓騷擾,如是者兩三次,伍子胥心中瞭然,不由冷笑道︰「來啊,吩咐下去,今夜三軍須得枕戈以待,嚴加戒備。慶忌此舉,既是疲兵之計,又是疑兵之計,所謂來襲,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他真正的進攻,必是放在後半夜甚或天明無疑!」

    伍子胥軍中將領大多是有多年戰陣經驗的將領,對伍子胥的判斷深以為然,於是紛紛領命,匆匆下去安排,到得半夜,雨水漸漸停了,慶忌一方的騷擾偷襲也已全部停止,伍子胥三軍戒備,及至天明,慶忌一方卻仍毫無動靜,

    及得天色大明,伍子胥登高一望,只見山頭慶忌的大旗猶在風中飄揚,遠遠看去,影影綽綽可見慶忌士兵立在山腰、山巔險要處警戒,伍子胥蹙眉沉思,反覆思量,不解昨夜慶忌騷擾營寨的真正用意,「難道……他的目的如此簡單,只為疲我軍兵?」

    這時,副將匆匆走來報告︰「相國大人,慶忌軍中再無進襲,是否可撤除戒備,令三軍埋鍋造反,再集結與敵一戰?」

    伍子胥在望台上踱了一陣兒,低頭望著台邊一窪積水,水中倒影是湛藍的天空和白雲,清晰如鏡。副將站在台前靜靜等候,伍子胥低頭沉思一會兒,忽地霍然抬頭,白眉一軒道︰「不!令左右兩翼,立即組織人馬攻山!我要看看,慶忌小兒到底在搞什麼鬼!」

    「諾!」副將領命走下,片刻功夫,旗號揮動,左右兩翼前鋒陣營應旗,隨即人喊馬嘶,兩哨人馬分別出營,對慶忌佔據的左右山峰做試探性進攻。

    不料此番進攻,兩哨人馬攻至山下,卻仍無人阻擋,他們生怕中計,立即停止進攻,匆匆觀望一番,使人回報伍子胥,伍子胥聞言也是一陣錯愕,如此蹊蹺的情況實在令人難以做出判斷,他急忙令探馬斥侯冒險上山探聽動靜,等那炮灰探馬壯著膽子一路戰戰兢兢地爬到山上,卻見兩座山峰上的慶忌大寨早已人去寨空,大旗仍然矗立在山頭,那站崗的士兵都是扎的草人穿了軍服所扮,兩座山上空無一人,倒是因雨後地面鬆軟,留下許多雜亂腳印,看那腳印,都是沿著山路撤向後方的。

    伍子胥及至手下諸將聞聽這個消息不由面面相覷,原來慶忌昨夜襲營既不是疲兵之計,亦不是疑兵之計,倒是為了他撤兵施放煙幕,慶忌趁夜轉移,玩了這麼一出空營計,他的目的何在,他的人去了哪裡?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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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銅牆鐵壁

    伍子胥見兩座山峰上的敵軍趁夜盡數撤走,便知情形不妙,為謹慎起見,他仍使人先控制了左右山峰,然後才引大軍穿谷而行趕到那處城,那處城居民不需攻打,便啟城門相迎,有城中年高望重者被人攙著顫巍巍趕來見伍子胥,並呈上慶忌書信一封。

    伍子胥看罷書信忙使人疾馳百津渡探聽動靜,那裡只餘一座空營,慶忌大軍果然不知去向,伍子胥再不敢遲疑,立即全速返回郢都報與姬光,姬光聞訊大驚。伍子胥與伯仔細計算了一番,因大江曲折,路途多有反覆,所以慶忌雖走水路,並不會比他們預設的陸路行軍路線更快,雖然慶忌早走了一日,但是取水路去吳國,比他陸路行動還要晚上三五日。

    得出了這個結論,姬光方稍稍安心,他隨即下令徵調楚人的一切騾馬牛車,大軍東行回國。臨走又一把火燒燬了早被他劫掠一空的郢都王宮。待費無極尋到了楚王,護擁著楚王同路返回,大軍浩浩蕩蕩趕到郢都時,慶忌軍與吳軍早已沿水陸兩路賽跑般趕向吳國,郢都城中原來王宮的位置只餘一片燒成廢墟的殘垣斷壁。

    楚人西北邊軍正與秦軍配合,力戰晉國南下的大軍。而楚人南方三苗諸部落,乃至原本臣服於楚國的一些小伯國也正蠢蠢欲動,郢都又被洗劫一空,楚國元氣大傷。正急需穩定國內,如此情形下,勢必不能多方作戰,於是剛剛回到郢都的小楚王與群臣便得面臨一個先擇︰是召集起來的勤王之軍是隨吳軍南下。利用慶忌與姬光爭奪王位殊死一戰地機會趁機殲滅姬光軍隊,還是留下拱衛都城的軍隊後,把其餘人馬一分為二。一部分派去彈壓三苗部落和有反心的小伯國,另一部分派去增援西北邊軍。把晉人打回老家去。

    討論結果驚人的一致,幾乎所有地公卿大臣都選擇了第二條路。理由是相對於晉國的強大,吳人不過是巨象腳下的一頭狼,狼能叼走一塊肉,這巨象卻能踏平楚國江山,如果晉人打敗秦人,齊晉聯軍南下,整個天下局勢必然改變。楚國亡國可期。

    至於吳國,卻沒有這種風險,不如任由慶忌與姬光自相殘殺,不管誰勝都是慘勝。那時絕無力量再度侵入楚國,楚國若是與秦結盟打敗齊晉聯軍,便是天下霸主,那時反過頭來再對付吳國便易如反掌。何況,楚國逢此大難,及需穩定內部,一番計議下來,小楚王聽誰講著都是道理。最後還是費無極作主。選擇了第二個決定。

    這些公卿大夫們如此選擇,真正地理由是有的人怕了吳人地兇猛;有的人確實是從長遠計。感覺還未殺到楚國境內的晉人對楚國才是真正的威脅;有的則是因為被家主被伯抓走,扣為人質,巴不得家主永遠不要回來,家族可以對權力重新進行分配,自己作為家族精英可以分一杯羹,種種理由不一而足,大多不足為外人道了。

    費無極一俟統一了眾公卿的意見,立即以楚王的名義,使子西率一路軍去西北增援,對抗晉軍。使鄢將帥一路軍去南方彈壓蠢蠢欲動的三苗部落和野心勃勃地諸伯國,隨即便以驅走吳人,勝利還都的理由大封天下,到處安插親信,任命私人,自己更是當仁不讓,不但接替了囊瓦的令尹之職,而且一身而兼三公,權傾當朝,威風無人能及。

    慶忌大軍自百津渡駛入長江,沿江而下數十里後,才張帆疾行。大江上,數百戰艦張幟而下,借風東行。江上偶有漁夫小船,見了這不用划槳、前所未見的大型戰艦,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獵獵風勢,鼓勁吹著風帆,再加上江流本向東去,其速何其快也。

    一開始掩余公子還想使人划槳,讓船更快一些,可是這新式戰船,那些船工們使用本就不熟,再使人力划槳,速度更快,艦舵掌握不好,前方一艘戰船筆直地衝向拐彎處地礁石,幸好按照慶忌的提示,那戰艦都是設的一格格的密封艙,戰艦不至於沉沒,慶忌無暇修理戰艦,便讓那艘戰艦上的士卒乘上了後面的載兵船,大軍浩浩蕩蕩直奔江東,掩余也不敢再胡亂主張在船帆之外再以船槳助行了。

    吳王闔閭早已在退路上做了種種部置,一路前行毫無阻礙,待他過了巢城,欲渡江東向跨入吳國土地時,才從佈置的江邊守衛那裡得知慶忌的舟師竟已在三天前便自此處經過了,吳王闔閭聞訊心膽欲裂,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慶忌地船隻如何趕到了他地前面,待聽那守卒述說了慶忌船隊經過時所見的異樣之處,闔閭與伍子胥、伯諸將面面相覷,他們雖還不能瞭解慶忌對船隻做了什麼手腳,但也隱隱猜到必與他在船上豎起高桿,桿上掛起巨大地木板有關。

    「風力,這是借助風力而行……,他……怎麼想得到這樣的主意,自大江遇刺,慶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莫非竟有神助?」

    一念及此,伍子胥心中便是一震,但他隨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若神明真有眼楮,怎麼會坐視我伍家一門忠烈卻被盡數屠戳,慶忌……必是遇到了什麼隱逸高人相助,方有這般脫胎換骨的變化。」

    伍子胥想到這裡,忙道︰「大王不必驚慌,自從知道慶忌在魯國預埋一支伏兵之後,太子殿下便加強了姑蘇城的戒備,太子殿下足智多謀,夫概公子英勇善戰,臣新建的姑蘇城,更是江東第一雄城,慶忌就算早我們幾日趕回吳國,也決計攻不下姑蘇城。」

    說到這裡,他既驕傲、又自負地道︰「以姑蘇城之雄險。只需防守得宜,非有十萬大軍圍困三年,不可奪城而入。我們現在趕回去,正好攔住慶忌的退路。讓他腹背受敵,就此覆滅於姑蘇城下。」

    雖得伍子胥安慰,闔閭心中仍是忐忑。他立即吩咐馬上渡江,加快行程向姑蘇城趕去。此時。慶忌的大軍已在長岸登陸,正日夜兼程趕往姑蘇,距姑蘇城還有兩日路程。

    這個時候孫武正率軍在太湖休整,並派出探馬正翹首以待他地到來。燭庸秘密趕往武原去策反當地守軍後,孫武與其他幾位旅帥則分別率領幾支人馬穿插敵後,於笠澤匯合,得悉夫概仍坐鎮邗邑尚未回來,以為機會難得。便欲派遣一路人馬扮作行商隊伍進入姑蘇城裡應外合奪取姑蘇。

    及至到了姑蘇城外,與細作取得了聯繫,弄到了姑蘇城如今的詳盡部置,孫武才知姑蘇城之易守難攻。儼然便是一幢銅牆鐵壁,其雄險遠非細作們用語言所能描述的。這座由伍子胥親自督造的都城十分注重軍事上地防禦設計,夫差守城的本領更是可圈可點,孫武一得到姑蘇城如今的詳細資料,便知自己原先地估計是正確的,這座城根本不是憑他地兵馬可以強行奪取的。

    夫差這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以太子身份監國,坐鎮姑蘇城,在姑蘇的防務上。更是顯示了他卓越的軍事才能。夫差已得到吳越邊境逃回的士兵通報消息。孫武未到,姑蘇城已進入全面備戰狀態。

    警戒從姑蘇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便開始了。夫差把姑蘇城外三十里內所有的吳人全部遷進城去。三十里內所有房屋全部剷平,樹木全部焚盡,水井中投下毒藥,實行堅壁清野。

    離城十里,環繞姑蘇城開始架設箭樓,每隔百步設箭樓一座,上駐三名吳軍,負責偵察警戒,白天發現軍情則舉旗示警,夜晚發現敵軍則燃火示警,想要派進去一哨人馬,以武力猝然奪取城門,然後城外伏兵強行奪城那是根本不可能地,大軍一來,早在十里之外就會被發現,吳軍立時就會站滿姑蘇城頭,一哨伏兵即便進得了姑蘇城,又豈有機會接近城門?

    在這些箭樓之下,夫差還設下重重要道和關卡,負責檢查日常往來姑蘇城的百姓、商旅、各地的信使。同時還派出許多由伍長帶隊的五人小隊,隨時偵察姑蘇城附近地風吹草動。這樣嚴密的防禦,任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姑蘇城半步。

    至於姑蘇城的城防武備,那些細作們限於身份,還不能完全掌握,但僅就他們目前所知的資料看,姑蘇城就已是一座武裝到牙齒的可怖的戰爭機器了。

    姑蘇城周圍四十七里,水陸城門十六個,即便在北方諸國中也算是大城了。城池堅固巍峨,內外兩重城牆。城外的護城河充分利用了江南充沛的水源和附近湖泊縱橫地地理優勢,最窄處有十七丈,最寬處根本就是借用了原來地湖泊貫通的護城河道,居然寬達50餘丈,僅這一道屏障,便不易攻到城下。

    護城河靠城地一側河岸距城牆三丈,水下交錯埋插著長短不一的竹刺。護城河後加築有一道矮牆,戰時後藏士軍,配合城上守軍射殺敵人,再向內,築有寬達近丈的拒馬帶,可用於阻礙敵軍雲梯,在牆根下,則是幾排高出地面半米的尖木樁,兼有阻礙敵人攀城和刺死墜落之敵的功能。

    接下去才是姑蘇城牆,這是攻入城池的最後屏障。姑蘇城的城牆較之魯國曲阜的城牆還要高出幾分,高達五丈,牆頂寬三丈,延牆兩側建有藏兵、射箭的女牆,城牆上每隔二十丈建一座突出外側城牆的閣樓,用以消滅城下死角和夾擊城下敵軍的閣樓。牆根厚達十餘丈,即使城基被挖空,也不至因失去重心坍塌而只會下沉。

    至於城門,姑蘇城水陸城門十六道,都是內外兩道城門,此外還分別設置了懸門、吊橋、轉關橋等依據地形設置的機關。堅固厚重的城門上設有可開合地射擊孔。為了防火,城門還裹以青銅,並用交錯排列的鉚釘加固。

    孫武聽了這些情報不由暗吃一驚,他原以為姬光帶領大批吳軍遠赴楚國。留守國內的軍兵主力鎮守吳越邊界,由於東夷人作亂,目前又吸引了大批人馬趕赴長江沿岸防禦。姑蘇城內的守軍已極有限,只要快速穿插到姑蘇城下。自己還是有機可趁地。可是伍子胥不惜血本打造的這座闔閭大城,實是已把依托雄城防禦的各種戰爭條件發揮到了極致。

    孫武略略盤算了一下,如果由他來守城,以姑蘇城這樣堅固險要地雄城,哪怕有十萬大軍圍城,他只需兵員4000,便可在姑蘇城寬達兩里的主攻方向上重挫強敵銳氣。而姑蘇城內現有守軍九千,至於平民男子、健婦、甚或老幼這些可以走上城牆。充做輔兵、後勤、雜役地居民多達六萬,守將夫差亦非庸者。

    而孫武呢,他手中只有不到八千人馬,還要防範北自邗邑、南自御兒城返回姑蘇援救都城的吳軍。腹背受敵、兵力有限,如何可能打得下姑蘇?

    一俟瞭解了這些情況,孫武心中便已開始謀劃新的策略,他一面利用成碧夫人交給他的吳國消息網張開一切耳目,隨時打探慶忌大軍的消息,一面取消了攻打姑蘇的嘗試,直接引軍繞姑蘇而過,開始剪除姑蘇外翼駐紮的吳軍。

    沒城、泓上、姑蘇山……孫武繞著姑蘇城一路打下去。將姑蘇城外圍駐紮的各衛城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姑蘇城內地夫差卻沉住了氣,根本不理會他的挑釁。不調一兵一卒出城應戰,只是接連派出三隊信使,往邗邑調王叔夫概回城解圍。

    幾番大戰下來,孫武所部也有所折損,兵員減少,傷兵增加,急需休整。這一日,孫武引兵來到太湖暫作休整,他紮下營盤,剛剛休整一日,便有眼線送來消息,慶忌大軍在長岸登陸,一路疾行,距此已只有兩日路程。

    孫武聽了線報喜上眉梢,他立即在帳中攤開羊皮地圖仔細看了看慶忌的行進路線,歡喜地道︰「公子能搶在闔閭之前趕到,這便大有機會了。」他霍地抬頭問道︰「姬光現在何處?」

    那探子說道︰「尚未得到姬光的消息。」

    孫武雙眉一挑,吩咐道︰「速速打探姬光、夫概、御兒城等各路吳軍動態,一有消息,隨時回報。」

    「遵命!」那斥侯匆匆退下,孫武復又低頭仔細看著吳國地圖,沉吟片刻,用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點,頭也不抬地道︰「英將軍,你暫領全軍在此休整,本將引一哨人馬去迎公子,入吳之後第一場大仗,馬上就要打起來了,此戰關係重大,你要小心籌備著。」

    「末將遵命!」

    經過這些時日地接觸,原本心高氣傲的英淘,對這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齊國武士已心悅誠服,他二人原本地位相仿,論資歷英淘又在孫武之上,對慶忌任命孫武為全軍主帥,英淘原本是頗為不服的,此時卻已心甘情願奉他為主將,一得軍令,立即抱拳領命。

    姑蘇城內,吳太子夫差此刻正在接見越國使臣。越國大夫靈姑浮一身隆重,冠帶整齊,向夫差翩翩行禮道︰「東海臣國越王允常下臣靈姑浮,參見大吳太子殿下。」

    夫差一身華服,按劍跪坐於大王側位,冷笑道︰「靈姑浮,越國是我吳國屬國,本應一年覲見兩次,貢奉米糧財帛,以盡臣禮。今年第一次覲見卻拖延至今,我聽說你進城時只攜大車五輛,莫非以為我吳國內外交困,已無力南顧,特地趕來窺探動靜的麼?哈哈,你看我這姑蘇城如山之峙,慶忌孤軍可攻得進來麼?」

    靈姑浮怵然一驚,連忙襝衽行禮道︰「太子殿下恕罪,臣國大王對吳國忠心耿耿,克守臣禮,從不敢有絲毫異心。」

    他說到這裡,換上滿臉愁容道︰「下臣不敢隱瞞殿下,越國小國寡民,國力有限,去年逢了蟲災,收成有限,今年覲見之禮,一時捉襟見肘,無從籌措,所以才拖延至今。我王允常,既羞且慚,無顏以對上國大王。還是下臣們向我王建議,吳國乃江東大國,魚米充足,國力昌盛,為臣子的,但盡了心意,縱然禮物少了些,上國大王也不會怪罪,我王聽了,這才依從下臣們的建議,於越國上下,擇選絕色女子五十人以作獻禮。」

    「喔?」夫差此人性喜漁色,一聽此言不由心動,忙問道︰「你們今年進獻我父王女子五十人?」

    靈姑浮校正道︰「越國進貢美女五十人,三十人進獻於吳國大王,二十人進獻於太子殿下。」

    夫差臉上顏色頓時緩和下來,哈哈笑道︰「允常匹夫,倒還識趣。哈哈,把你的禮物帶上殿來,讓本太子看看,你那窮鄙不堪地越國,能有怎樣地美色。」

    「是!下臣遵命!」靈姑浮毫不在意他侮辱性的言辭,微微一笑,拱手言道。

    姑蘇城南門打開,一行百餘人打著越國旗號出了姑蘇城,身後厚重地城門轟然關閉,靈姑浮端起的肩膀一鬆,悄悄吐出一口濁氣。他身旁副將回頭看了一眼氣象森嚴的姑蘇大城,低聲道︰「夫差這小子,兵臨城下猶有閒心玩弄女色。」

    靈姑浮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吶,脂粉作甲冑,衽席為戰場,對付這樣自命英雄的男子,美人顰笑,勝於劍戟,何況這姑蘇大城的確是固若金湯,以我之見,慶忌絕難攻得下來。」

    身邊副將動容道︰「將軍說的是,那咱們吳國還有機會嗎?」

    靈姑浮目光一閃,徐徐說道︰「慶忌勢弱,自不待言。我越國要想兩虎相爭,從中取利,必得扶弱抗強,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且回復大王,先靜觀其變,慶忌若能有所作為,我們便發兵相助,在吳軍心裡,狠狠地扎上一針!」

    靈姑浮副將聞言頻頻點頭,兩人的車隊漸行漸遠,偶一回頭,瞧見端然矗立在那兒的闔閭大城,兩人嘴角便不禁露出一絲狼一般的詭笑。

    慶忌一路急行軍,不幾日便兵至奄城,此處不遠,便是延陵。延陵季子,乃當今吳王闔閭的王叔季扎,列國中有名的溫良君子,威望德隆,在吳國無出其右者。為示對季子敬意,吳闔閭不敢在奄城駐兵,恐讓人疑心他有監視季子之嫌,是以這是一座無兵之城,只有一些地方官吏和維持城池治安的小卒,慶忌得以兵不血刃地入城。

    慶忌大軍一路乘船,士卒並不疲憊,但是上岸後幾日行軍,全憑雙腿走路,到此必須歇息一晚,否則便到了姑蘇城也無力再戰了。慶忌安頓下大軍,想起當初任若惜曾向他建議借助延陵季子之助,躇躊再三,便召來掩余、荊林、梁虎子諸將,商議是否此時去向閉城自守、已決意與吳國朝廷老死不相往來的季子求助,慶忌剛剛說明心意,便有軍卒匆匆趕來稟報︰「啟稟殿下,城外有一路人馬,為首者自稱孫武,叩城求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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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聲東擊西

    慶忌聽說孫武到了,不禁大喜過望,急忙親自迎了出去,打開城門將孫武一行百餘人迎進城來。孫武比起當初分手時削瘦了些,但是雙眼炯炯有神,顧盼之間自有一種與往昔截然不同的氣質,那是在戰場殺伐中磨礪出來的軍人氣質。

    以前,他雖兵書戰略滿藏於胸,卻從不曾有機會親自帶兵予以實踐,如今這幾個月從練兵到帶兵,親自策劃、指揮了幾場戰鬥,他終於開始成熟起來了。

    慶忌見到他如此模樣非常喜悅,世間沒有一個人是不經過歷練磨礪,天生就是奇才、完人、聖人的。如果孔丘周遊列國時能夠得到某位君主重用,那麼世間就不會有孔聖人,春秋的書卷上只不過多題注一筆︰某國有賢大夫,姓孔名丘字仲尼寥寥幾筆文字罷了。孫武也是這樣,自慶忌死而復生,孫武的人生歷程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慶忌原本還有些擔心會因為自己改變了他的人生道路,世上從此少了一卷《孫子兵法》,史上少了一位兵聖孫武。如今看來,這個擔心似乎已是多餘的了。

    慶忌與孫武把臂進入大帳,孫武請慶忌上座,自己在帳中肅然站定,然後單膝落地,向慶忌抱拳施以軍禮道︰「孫武違背公子軍令,未依前計進攻姑蘇,請公子治罪。」慶忌連忙雙手將他攙起,說道︰「長卿不可如此,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相信你如此決定必有緣由。來來來。坐下說話。」

    孫武目光露出感動神色,慶忌拉他同席坐下,簡要說出自己在楚國的情形。然後問起吳國局勢,聽孫武講述他將夫概誘至邗邑,然後借助齊國幾大鹽場的海船自海上運兵,輾轉繞至敵後,避開正面之敵,分散突擊至姑蘇城下的整個經過,處處驚險。聽得帳中諸將為之神馳。

    待說及姑蘇城固若金湯地情形。慶忌與掩余、荊林、梁虎子等人的面色都凝重起來。掩余公子吃驚地道︰「難怪姬光對伍子胥言聽計從,此人真是人才啊,窮一年時光,建造如此大城,實是我吳國前所未有的壯舉。只是……這一來必也耗盡了我吳國財力,難怪姬光像窮瘋了似地,恨不得把整個郢都搬回吳國。」

    慶忌瞟他一眼,心道︰「何止伍子胥是人才,楚國的人才多得很呢。只可惜,楚王昏庸,奸臣當道。忠良能幹之士要麼被壓制的毫無出頭之日,要麼被迫害的家破人亡。」

    阿仇摸摸後腦勺,恨恨罵道︰「這伍子胥莫非神機妙算,料定了一年之後吳國當有今日?否則若以原來那座舊城,只須撐一根竹竿就跳得上城牆去,他***,哪裡需費這般功夫?」

    孫武道︰「那伍員倒未必能掐會算,他急著築此大城。只是為了穩固姬光之權罷了。築此雄壯大城。宣揚吳王威風,此其一;築大城。集中全國富紳豪族,就近監視,防其異心,此其二;築此大城,需集中全國青壯勞力,將這些人全部集中於都城參與築城,可以避免他們附從於公子,討伐篡位賊逆,此其三;一勞永逸,築一堅城為吳國根本,此其四。正是出於以上種種原因,伍子胥才不惜國力築此大城,此番他們擄來楚國如山財富,不但彌補了築城的消耗,所餘更可大大充實吳國財務,這種以戰養國的法子,倒是合乎他伍員個性。」

    慶忌憂心忡忡地道︰「伍子胥因何築城且不去管他,只是姑蘇城易守難攻,如此險要,我們匆匆趕到吳國,後邊又有姬光地大軍尾隨,城不能破,這數萬大軍便連個落腳地地方都沒有,更別說糧草給養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難道我們費盡心機,最後卻只能再敗回衛國去?」

    孫武說道︰「公子,孫武自吳越邊境登陸時,依據所掌握的資料,便推測姑蘇難以強行攻下,當時令信使星夜趕往楚國,請公子務必要趕在姬光之前趕到吳國,便已做了兩手準備。一、便是裡應外合,襲取姑蘇。如今看來,姑蘇險峻,夫差守城有方,此計難成。我這第二個辦法,雖然行險,但是如果運用得當,欲奪吳國,也未嘗沒有可能。」

    慶忌目光一亮,急道︰「長卿既有妙計,快快說來。」

    孫武道︰「這一計,還需稟報公子,與諸位將軍商議。」

    他自袖中摸出一卷地圖,就在席上攤開來,眾將團團圍坐過來,孫武指著地圖道︰「大家請看,姑蘇城在這裡,城池險要,易守難攻,城中守軍雖不甚多,卻是以一擋百的一座雄城,難以力敵。我們的目的,在於吳國天下。欲取吳國天下,是否只有奪取姑蘇城這一條路呢?卻又不然,吳國的標誌有兩個,一個是不動的,就是這座姑蘇王城。一個是能動的,就是當今的吳王闔閭!」

    慶忌目光一閃,問道︰「長卿,你是說……圍城打援?」

    孫武目光一奇,欣然讚道︰「圍城打援?公子這四個字用得好,孫武正有此意。」

    慶忌略一沉吟,搖頭道︰「難!以我們地人馬,縱要圍城也嫌兵力不足,同時還要打援,更是捉襟見肘,姬光手上還有近六萬人馬,我們合兵一處尚不足四萬,如何能做到兩面作戰,還要打敗甚或擒住姬光?」

    孫武面色凝重地道︰「這的確是個難題,這場仗注定了是場硬仗,可是以我們的條件,想要達成我們地目的,這卻是唯一的機會。孫武行此險著,也曾仔細斟酌過,孫武以為,姬光得知公子搶先趕到吳國,擔心老巢失落,一路必急急行軍。必然顧不上派出探馬仔細探察前方情形。而且他認定了公子搶先回國,志在姑蘇城,也很難想到公子會伏擊他。我們以有備算無備。這是我們第一個有利條件。

    他既走的是旱路,須臾不敢停滯,士卒體力耗損必然極大,依孫武估計,這樣長途跋涉,士卒不得休息,戰力至少降低四成。我們以逸待勞。出其不意,這是我們第二個有利的條件;

    姬光取旱路趕來,又是返回他的地盤,所攜糧草必然有限,再加上他一路劫擄成性,我看他地大軍連三日的食糧都不會攜帶,整個吳國現在雖然都是他地,但是他一旦受困,卻無從得到供給。軍心士氣乃至戰力極易瓦解,這是第三個對我們有利地條件。」

    慶忌若有所思地沉吟著,慢慢道︰「唔……還有麼?」

    「還有。姬光得國已一年有餘,藉築新城之機,他把全國豪紳巨富皆集中於姑蘇,又將吳國青壯招攬入軍中,此番攻下郢都,成為周天下自開國以來攻佔他國大國都城的第一位諸侯,威名顯赫,轟動天下。如果今番我們不能一舉制之。此後再無機會,因此。這一計險著,是不得已而為之,不得已而必為之。

    何況,伏擊姬光雖困難重重,其難度卻比攻打只有區區九千士卒把守地姑蘇城更容易些,我們只要能一戰重挫姬光,摧毀他的戰鬥力,那麼便可以掌握整個吳國戰場的主動權。公子請看,如果我們能將姬光殺死於伏擊地點,夫差的威望尚不足以懾伏整個吳國,而且姑蘇成勢必成為被我們圍困的一座孤城,如果我們反在城外困住他們,我們要攻城不易,他們要出城又何嘗容易?那時公子便可先立王號,以奪吳人擁護。

    如果姬光不死,而是被我們圍困住,夫差救父心切,很有可能率兵相救,我們便可以把夫差地人馬誘出姑蘇城,趁機掏了他地心窩子。」

    掩余聽了他的計劃,擔心地道︰「這只是最好的打算,一旦失敗,恐怕我們就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慶忌雙眼一閉,又霍地張開,問道︰「諸位,各有其他的辦法?」

    自掩余以下,眾將均默然不語。慶忌握拳,在那地圖上重重一捶,說道︰「既如此,我們唯有這一個選擇了。」

    孫武動容道︰「兵貴神速,如果公子同意孫武的計劃,那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籌備了,如要伏擊,便要不惜一切代價,不但要重挫吳軍,而且還得速戰速決,否則即便夫差守城不出,夫概率軍自邗邑返回,我們也得陷入腹背受敵的尷尬局面。」

    慶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何以沒有提起御兒城的守軍,據他方纔所言,御兒城守軍可是毫髮無損,一旦趕來勤王救駕,那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孫武狀似沉吟,若有意若無意地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可惜,吳國中沒有可供利用地力量,否則……哪怕他們如楚人與公子結盟時一般貌合神離,也能幫我們分擔一些壓力。」

    他這樣一說,慶忌心頭靈光一閃,便把剛才的奇怪念頭拋開了去,說道︰「不錯,我們現在必須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今時不同往日,魯國已與齊國開戰,宋國則與晉國開戰,齊國與姬光有盟約,晉國與齊國有盟約,這樣一來,我們同魯、宋兩國也算是利益攸關地同盟,他們目前自顧不暇,雖未必有力量幫助我們,但是讓他們故佈疑兵,做出引軍南下的姿態拖一拖夫概卻還是辦得到的。還有那些東夷部落,也能讓夫概頭痛不已,只要他們能拖住夫概一時,我們這裡就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王叔……」

    掩餘點頭道︰「成,我跑一趟。」

    慶忌點點頭,又道︰「此處北去不遠就是延陵,長卿,你來之前,我正與眾人商議,是否前去謀求季子相助,季子在我吳國威望甚隆,若他肯相助,縱然吳國軍隊還掌握在姬光手中,也能獲得絕大多數吳國平民和相當多的公卿大夫支持的。」

    「季子翩翩君子,溫良如玉,乃至德之人,孫武久仰季子大名。只是此君淡泊名利,在他心中,社稷重於國君。黎民重於社稷,因此當年才隱忍下姬光弒君自立的事情,只為吳國社稷穩固,黎民得享安寧。請恕末將直言,今姬光仍佔優勢,公子復國希望渺然,如果此時去拜訪季子。只怕季子不會因公子一家之仇、一氏榮辱而攘助於公子。」

    慶忌頷首道︰「不錯。我也有這個顧慮,此時去見季子,只怕與事無補,反受其辱,我們須得打上一場硬仗,就算不能勝,也要讓季子覺得如此下去必是兩敗俱傷以吳國做了賠葬,那時他才會做個抉擇。暫且不去理會他的的事,咱們馬上來商量一下如何攻陷姬光這座城池吧。」

    慶忌地大軍突然出現在姑蘇城下。太子夫差在城外三十里以內安排地警哨迅速發現了浩蕩而來的慶忌大軍,舉一幟、舉兩隻、舉三幟……,向城內報告發現敵軍、接近警戒、向姑蘇而來……

    而不過一柱香地功夫。正面接觸慶忌大軍方向的警哨崗樓已五幟齊舉,然後各路警哨紛紛亡命般撤回城去,大戰開始了。

    此番攻打姑蘇城,本是疑兵之戰。但是疑兵若要取信於敵,也要打得無比認真才成。率軍赴太湖休整時,孫武已遣一路軍秘密留在姑蘇山密林深處打造攻城武器,此番回來派人將加裝了木輪的種種攻城武器攜來,其中還有慶忌所設計的拋石機十二架。

    這些拋石機同傳統的百餘人拉拽的拋石機有所不同。可以大大節省時間和戰鬥空間。正適宜用於江南水澤眾多之地作戰。

    慶忌大軍浩浩蕩蕩,直接攻打姑蘇主門閶門。士卒負土填河,往來如蟻,城頭箭下如雨,慶忌一方則以弓箭抵擋。姑蘇主門因是出入的主要通道,因此此處河道不寬,吳人雖懸起吊橋,慶忌一方上萬人擔土填河,終也將那河流截斷,然後以車和大盾為掩護,遣兵攻近。後方則以勁弩、拋石機為遠程助攻武器,壓制城頭敵人。

    城下慶忌軍給箭矢扎上浸了油地麻頭,澆上油脂,漫城亂射,城頭守軍則用滾木、擂石回敬。慶忌軍不惜犧牲攻至城下,往城牆上搭起雲梯,城頭則運來撞車,使那長長探出城牆地吊壁懸掛的沉重撞錘將木製的雲梯撞散了架。

    城門下被投擲了一捆捆的柴禾,烈火熊熊燃起,燒得姑蘇城門青銅包裹的門面隱現紅色,內中不易燃的木料也發出了焦糊味道。吳人在城門上方所用的建築石料中刻了凹槽,這邊火勢燃起,城頭便有人自石孔中注入清水,水沿凹槽而下,猶如淋浴般自大門上方流下,水火互克,恰如城上城下勢不兩立的雙方大戰。

    慶忌大張旗鼓,公開亮起自己旗號,又使疑兵之計,在陣前紮下營盤,使五千兵丁自營後循環往復,不斷進出,自城頭遠遠望去,便似有十萬大軍不斷聚集而來,難以估計他到底來了多少人馬。

    姑蘇吳軍戍卒不曾與慶忌或掩余、燭庸交過手,對這位吳國第一勇士本懷敬畏之心,又見如此情形,軍心士氣在他猛烈的攻勢下更形萎靡。明明守著一座不可攻克地雄城,城頭守勢一時竟然被壓制了下去。

    消息傳到王宮,太子夫差聞訊大怒,立即提劍而來,身後跟著正副寺人總管,分別捧著王旗和印綬,他登上閶門城樓,立即斬了守閶門的主將,把他的人頭懸掛在高桿之上,任命副將主持軍務,自己親自督戰。

    夫差令人在城樓前鋪了蓆子坐下,身後站著捧著王旗和印綬地寺人,懷中擁著越人進貢的美女,手裡舉著斟滿美酒的青銅爵,膝前橫著血淋淋的長劍,前方高桿上還懸掛著一顆猙獰的人頭,天空中箭矢橫飛,不時有巨石橫空掠過,砸到某處,震得地動山搖,他竟談笑自若,渾不在意,此舉大大地鼓舞了姑蘇守軍的士氣,穩定了人心,閶門守勢立即穩若泰山,將慶忌軍的猛烈攻勢壓制了下去。

    慶忌站在陣前望著喊殺聲震天的正面戰場,微微搖頭道︰「姑蘇大城,果然不可攻。我們兵員有限,臨時補充更不可能。在這裡消耗不起呀,拋石機又運來多少?」

    荊林答道︰「又運來八架,後方工匠仍在不斷建造。幸好殿下在飛狐谷時便令他們日日建造,反覆拆卸安裝,工匠們手法十分熟練。」

    慶忌歎息道︰「我離開魯國前,還覺得那笨重地拋石機在這裡用處不大,現在看來,面對著這樣一座雄偉地城池,倒是這拋石機威力最大了。」

    叔孫搖光柔聲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誰又能做得到事事洞燭先機呢。」

    慶忌一笑。對荊林吩咐道︰「令他們繼續建造拋石機,越多越好。後邊地疑兵要保持運動,今晚,我就得率主力離開這裡,你務必要多加小心。」

    荊林應了一聲道︰「公子放心,只要再造出二三十架拋石機,後邊再以疑兵惑之,我這幾千人馬,足以讓他夫差龜縮城內不敢出來了。只是這石料頗費功夫。也需自遠處運來。」

    就在這時,阿仇匆匆趕來稟報︰「殿下,果然不出你所料。夫差故作鎮定,卻自胥門、破楚門、蛇門、婁門、盤門五個城門派出了信使突圍出去了。」

    慶忌微微一笑︰「走得好,你沒有送一送嗎?」

    阿仇大聲道︰「當然要送,可是這些傢伙跑地實在太快,尤其那走水路的,末將手中無船,只能眼睜睜看他離去。」

    慶忌哈哈大笑,一捶他地肩膀。扭頭對荊林道︰「石料問題勿需擔心。你可就地掘坑取泥,引水和成泥球。再以火烘乾,拋些泥彈,亦可打得他們不敢露頭,還有,夫差將方圓數十里內的房屋已盡數拆毀,那些房屋建築的碎塊都可以用上。」

    他頓了一頓,又道︰「為了避免被夫差那小子看出破綻,從明日起,改為白天擾敵,夜晚攻城。」

    「諾,末將遵命!」

    慶忌回首對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笑了笑,道︰「你們兩個就不要跟著我啦,我在這裡安全的很,你們且去陪同梁虎子將軍安排今晚移兵之事吧。」

    「諾!末將遵命!」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異口同聲,應罷不由噗哧一笑,紅了兩朵芙蓉。當夜,慶忌率領主力悄然轉移,與先行趕去擇選地形安排埋伏的孫武、英淘匯合。荊林則改變戰術,白天派小股部隊擾城,夜晚以拋石機為主攻武器襲城,後方以疑兵之計做出大軍仍在營中的姿態同夫差糾纏著。

    石頭、泥塊在荊林的拋石機下威力著實不小,落下地石彈泥彈打得姑蘇城內近城地房屋盡數砸成平地,城頭守軍躲在藏兵洞內輕易不敢登城。一俟登城,腳下碎石泥塊遍佈,往來難以行走。

    荊林嘗到了空襲的甜頭,命令後方工匠停止其他攻城器械的建造,全力製造拋石機,拋石機越造越多,石料不敷使用,慶忌軍大營兩側掘土製造泥彈,漸漸的竟挖出兩道深深的壕溝來,只是拋石機射程有限,僅能打擊城頭及近城地區,否則這座經由伍子胥苦心設計,外殼堅硬的足以抵擋十萬雄兵的大城不需要攻,內部就要成為一片廢墟了。

    荊林減少直至完全取消步卒攻城,改以擾敵和以拋石機襲城,在夫差看來,正是慶忌軍實際兵力有限,虛張聲勢的結果,他只牢牢守住城池,頂著石彈泥丸,日夜親自守在城上,修修復工事,誓死堅守。城中但有謠言惑眾者、動搖軍心者,哪怕只要說上一句牢騷,便被砍了他的人頭懸在城頭示眾,家中男為奴女為婢盡數發落軍中效命。兩天工夫下來,姑蘇城上地人頭就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經此一來,城中上下果然不敢抗命,夫差令各家各戶輪流遣壯年男女登城助守,也沒有一人敢生怨言。

    此時,慶忌已率主力趕到天目山,與先期到達的孫武、英淘匯合,靜靜地等著日夜兼程趕來地夫差一腳踏進他的伏擊圈了……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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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設伏

    「快,加速前進!加速前進!」姬光站在戰車上,心急如焚地扶欄狂嘶,風吹著他紅色的披風,飄揚如火雲。

    早前李寒告密,夫差使人遠赴楚國向他說明情況,他才得知慶忌竟在魯國有一支伏兵。當時因為這支伏兵人數不多,且吳國還有戰陣經驗豐富的胞弟夫概在,既已得知對方情況,對方勢必難以偷襲成功,他當時還不太擔心。

    然而現在慶忌突然自楚國撤離戰場,甚至打消了把他的人馬消滅亡在楚國的念頭,亡命般奔來吳國,令他大為惶恐。若非慶忌的伏兵奇襲得手,急需慶忌發兵救援,慶忌怎會如此行動?

    在每一個父親心裡,他的兒子永遠都是個需要他照料的孩子,姬光心中同樣存著這樣的心理。他的兒子夫差還從未獨當一面過,他不知道夫差是否疏忽大意,已為慶忌所趁。苦於這個時代通訊不便,先期派出的探馬只送回第一道消息︰慶忌正在攻城,此後便因攻守雙方分別封鎖了姑蘇城內外範圍,以致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送到,他此時完全不知道姑蘇城的準確消息,種種可怕的後果不斷在他心底徘徊,使得他不斷催促全軍竭力前行,試圖盡快趕到姑蘇城去解圍。

    「這樣急行軍不行啊,再這樣下去,人馬疲憊不堪,縱然趕到了姑蘇城,也難以攻擊,我們應該勸勸大王。不能讓士兵這樣趕路了。姑蘇城是我親手所建,只要防禦得當,縱十萬雄兵也休想在一年半載中把它攻下來。」伍子胥站在另一輛戰車上,憂心忡忡地道。

    伯蹙著眉道︰「我們已經勸了很多次了,大王肯聽麼?何必再去觸大王的霉頭。」

    他略一沉吟道︰「大王這麼做,也有大王的道理。我們地人馬遠多於慶忌的人馬,縱然趕到姑蘇城下不能立即開戰進攻,想要防守,他們拿我們還是沒辦法的。只要姑蘇城尚未失守,見我們趕到外圍。必可穩定軍心,只消歇息一日,內外夾攻,必可一戰而下慶忌。」

    伍子胥性子暴烈,聽他如此附和闔閭不由勃然大怒,一句混帳便要罵出口來,念及伯此次在楚國是立了大功的。如今在吳王心中地位已僅遜於他,便忍下了這口氣,一對臥蠶眉動了動,沉聲道︰「我軍雖眾,如今長途行軍卻已疲累不堪戰力大降,如今馳援姑蘇,前路探馬來不及派,全軍陣形散亂不堪,如此情形,若是慶忌棄姑蘇而迎我軍。在前路埋伏。那時該如何是好?」

    伯呆了一呆,啞然失笑道︰「相國多慮了,我們的大軍走的甚急,中軍不斷移動,便連派出循環探馬不斷探聽前路消息,報往咱們的中軍都辦不到,試問慶忌倉促趕回吳國,只比我們早了三兩日功夫,他有什麼手段準確掌握我們的行動路線、到達地點和時間,將數萬大軍預先埋伏於我們行經的必由之路?數萬大軍啊。那可不是三五個剪徑的小賊,可以隨意行動,只消軍令頻繁上下傳達,調過來調過去,他地大軍不用打,自己就要潰散了。」

    伍員一聽也是道理,他扭頭看看隨著戰車疾行。已累得疲憊不堪的大軍。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報,吳軍正在向這裡疾馳。大約再有兩個時辰可以趕到山前。」一名商賈似的信使提著袍裾,滿頭大汗地趕到草木遮蔽的慶忌營帳前稟道。

    「兩個時辰!」孫武為之動容,他抬頭看看天色,喜道︰「再有兩個時辰,天色已暗,真是天助我也。」

    慶忌道︰「成碧夫人好生了得,有了她的眼線,我們就像長了一對千里眼,對敵人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唯其如此,方能從容準備,突出奇兵,以弱勝強。此番伐吳若勝,成碧夫人居功甚偉!」

    一旁成秀聽他誇讚姐姐,不由笑道︰「公子誇獎了,姐姐在楚吳布下的眼線,本是用來傳遞商機地,多年經營,方有如此效果,原先我倒沒有想過還可用於軍事。」

    慶忌好奇地道︰「成秀,你姐姐用什麼辦法,消息傳遞如此迅速?」

    成秀撓撓頭道︰「方法其實多得很,只是需要多年時間來經營安排。我們原來傳遞經商消息,搜集信息的是我家派在各地的掌櫃,而傳遞消息的,卻不過是當地的農人漁人行腳車伕罷了。這些年來,我們在楚吳民間找到一些普通的農人,每年會給他們一些金錢貼補,有消息時,他們會利用行腳的車子、擺渡的小舟等等方式幫我們一段一段的傳遞消息,消息傳到下一家,便另加一份獎賞,他們只不過跑跑腿兒,每年能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對此事熱忱地很。喔,對了,像這樣地緊急時刻,我們還用鴿子傳訊。」

    「信鴿?」慶忌動容道︰「你們竟用信鴿傳訊了?」

    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埃及和希臘人已把野生鴿馴養為家鴿了。埃及人從那時起就開始用鴿子傳遞書信。我國在春秋時代,南方地區也有了各種家養的鴿子,只是到了秦漢時期才大規模鋪開,到了隋唐時期才比較廣泛地用於通信。

    那時主要是安南、廣州一代因為行船出海,通信不便,常有人攜家養的鴿子上船,一路放飛回來,傳遞家信報個平安,用於軍事上的也不多.慶忌知道養鴿傳信前期飼養、訓練頗費功夫,沒有幾年的功夫都不成,而且那鴿子也不是你讓它飛到哪兒它就飛到哪兒,它只會被攜到外地時飛回自己家裡去而已,要用信鴿傳訊還需沿路設置安插可靠的住家。成為固定的一個個傳送點,這樣地事既非一時半刻便辦得成的,更不是他一個逃亡在外的王子有能力去辦地,所以雖苦於通訊不便,也曾打過信鴿的主意,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想不到成碧竟在這裡早有經營。

    「信鴿?」成秀一怔,笑道︰「公子這名字起得好,我們這鴿子的確就是用來傳訊的,只是這鴿子飛的雖快。卻只認得自己的家,而且飛行途中有時還會被獵人射下、鷹隼吃掉,所以平時我們是不用的。這一次因事關重大,我往楚國去見公子時,便已按姐姐吩咐,令吳楚間專門幫我們傳遞消息地那些人早早將自家養地鴿子送到上一家和下一家,上下兩家若有需用鴿子傳遞的重要消息。才放飛鴿子,讓它飛回自己家去。像眼下重要地時刻,一次就得至少放飛三隻鴿子,腿上都綁了同樣的內容,已防有所遺失。」

    他笑道︰「那些農人雖然辛苦了些,還要時刻讓人在家等著消息,不過但凡這種時候,他們的獎賞都比平日多上十倍,他們巴不得我們天天有這樣緊急的消息傳遞,那麼他們便連地都不用耕了。只靠幫我們傳送消息。也能成村中首富了。」

    慶忌與諸將聞言,也不禁為之失笑。

    「前方已到天目山,大王,天色已晚,我們不能趁夜穿山而行,況且士卒實已邁不動腳步了,我們還是暫在山前安營歇息,候天明再行吧。」

    待吳軍前鋒衝到天目山下,伍子胥再忍不住又向姬光進言道。

    這一回,伯也忍不住向姬光進言道︰「大王。天色已晚,士卒疲累不堪,還需進些飲食,況且後隊拖得太遠,也該等他們趕到匯合才成,應該安營歇息了。」

    姬光何嘗不知早該讓軍兵們休息一下,他地人馬畢竟是血肉之軀。總不能不吃不喝。就這麼繼續跑下去。他點了點頭,把手一揮。伯立即高聲道︰「傳令,全軍就在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當下便有中軍揮動黃旗,就在旋轉飛舞,又有令卒擊鼓,三長三短,號令全軍。聽到安營紮寨的消息,許多士卒停住腳步,一頭便栽到地上,軟癱如泥,動也不想再動一下了。那些伍長、兩司馬、卒長等官吏自己也是疲憊不堪,仍得強打起精神,連踢帶抽,逼那些躺倒在地的士卒起來活動一番,以防突然由動而靜傷了身子。

    還有些餘力的士兵則安營的安營、設防的設防,埋鍋的埋鍋,整片山前平原上一片忙碌景像。伍子胥匆匆跳下戰車,喚來心腹戰將,吩咐道︰「立即派出幾哨人馬,連夜探察姑蘇城消息,再遣幾隊步卒,探察前方山中。」

    「相國大人,士卒們疲於奔命,已行不得路了,是不是讓他們歇息一下再去,實在是……」

    「不行!」伍子胥把白眉一皺,沉下臉色道︰「兵者大事,探馬一定要派。」

    那員將只好拱手應是,隨即招來一些斥侯,每人加了兵餉,令他們立即執行軍令。

    夕陽已沒,山色如墨,慶忌一行人在半山腰的鬱鬱叢林中看著山前不斷延伸擴大的敵人營盤,英淘摩拳擦掌地道︰「公子,咱們趁他們立足未穩,這便衝出去吧。」

    「不可!」孫武急忙阻止︰「觀其紮營陣形,並未做防備襲營的準備,這裡是他們地老巢嘛。再者說,他們倉促奔來,輜重概未攜帶,前方又是一馬平川,原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倚仗,也弄不出嚴密地防守,就讓他們這隊疲兵安營紮寨吧,把他們的力氣耗的越多越好。等他們晚飯之後,天色已然全黑,更兼不便動力,那時方好動手。」

    英淘看了孫武一眼,想想此時情形,不由暗暗打個冷戰。姬光原有六萬五千人,如今在楚國幾戰,僅餘五萬多。這五萬多人馬,自楚國一路趕來,走的是旱路,車馬有限,載不了多少人,大軍長途跋涉,縱然每日日出而行,日落而歇,也早慢慢耗盡體力和銳氣,這兩日驚聞慶忌竟先行趕到,於是在姬光催促下一路狂奔而來,人人精疲力竭。孫武還嫌不夠,還要先讓他們紮下營盤,把最後一絲力氣也耗光,再讓這些疲兵吃飽肚子,一個個又累又困,飽腹難行的時候再……

    看他一臉忠厚,想不到用兵竟如此狠辣,誰若做了他的對手,實在是一場噩夢。

    孫武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眼角一掃,說道︰「慈不掌兵。」

    英淘乾笑一聲︰「孫將軍說的不錯」

    慶忌點頭道︰「長卿說的有理,我們再等一等。如果此時貿然突襲,姬光說不定趁全軍尚未卸甲安營,立即引軍後退,與後方趕來的人馬匯合,那時仗就不好打了。」

    孫武探頭看著河谷平原上縷縷冒起地炊煙,自言自語地道︰「再有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今晚無月,那時天色已如墨染,正利於我軍混水摸魚。到那時,姬光疲兵剛剛吃罷晚飯,後方陸續趕來的人馬也正好剛剛全部趕到軍營中,想跑也不容易,此時突襲,方能最大程度殺傷他的戰鬥力。」

    梁虎子和阿仇、再仇聽了這話,也不禁打個哆嗦。

    「諸位將軍,你們可看清了姬光的中軍所在?盯緊了那裡,今晚這場混戰,只要我們有一路軍殺到那裡,便大功告成!」孫武說著一回頭,一見眾人眼神,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臉頰,問道︰「有什麼不對?」

    眾將一齊大搖其頭︰「沒有,沒有……」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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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滅其耳目

    前方山坡緩和,幾個斥候慢騰騰地爬上一個草坡,當先一個一頭便栽到地上,躺到柔軟的草地上呻吟道:「我的天吶,骨頭都快散架了。」

    另一個斥侯也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懶洋洋地揉著大腿:「相國也真是的,都進了自己的國門,何必還像在楚國似的如臨大敵。噯,你說,慶忌殿下真能打得下姑蘇城嗎?」

    旁邊另一個斥侯哈著腰,伏著雙腿道:「我看難,姑蘇大城建造的時候,我就在那兒呢,這座城固若金湯啊,慶忌殿下若有十萬大軍在手,圍上他半年,斷了水道,築土城,掘地道,外圍沒有人騷擾,或許還能攻得下來,要不然……」

    他搖了搖頭,最先躺倒的那人枕著手臂,若有所思地望著越來越黑的天空,喃喃道:「也不一定,大江曲折如蛇,就算是順江水而下,晚上也不怕觸礁地日以繼夜地趕,也不可能跑到咱們前邊去,現在呢?」

    坐在他旁邊的士卒下意識地四下瞅瞅,神色詭秘地說:「我說諸位,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聽說當初在江上遇刺,要離的戟連慶忌王子的胸都刺穿了,可他居然沒死。這一次,他居然像插上了翅膀,趕在我們前邊回到了吳國。噯,我說件事,你們可別說出去啊。」

     「啥事?」旁邊幾個士兵一下子都來了精神。

    那斥侯神色詭秘地道:「我奉命去百津渡探察消息的時候,聽人說啊,慶忌殿下在大江遇刺的時候,是真的死了。可他的魂魄縹縹緲緲直上九重雲霄,居然上了天庭,看到了天帝治下的神仙府邸。」

    其他幾人聳然動容:「我說小舍。你可別瞎說,這要是被相國大人聽到,非治你個謠言惑眾之罪不可。」

     「嗨,這不是沒旁人嗎?咱們幾個兄弟可是同生共同地好哥們,你們哪個會說出去?」

    旁邊幾人連連搖頭,其中一人已迫不及待地道:「你說說。後來咋樣,到底聽誰說的?」

    小舍道:「聽說啊,慶忌殿下到了天庭。天帝說他命不該絕,就讓他回來了。」

     「天帝……,天帝啊,凡人竟然見得到天帝!天帝就說了這麼一句?」

    小舍翻了個白眼道:「廢話,那可是上帝,本來不會管凡間之事的。肯說這麼一句。肯見這麼一面,換了別人,誰有這樣的福氣?你們說……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慶忌殿下命中注定本該是咱吳國之……」

     「閉嘴!」旁邊一個老成持重的士卒瞿然變色,雖在夜色之中,又在山坡之上,四下無人。他仍心驚膽戰地四下看了看,壓低嗓門道:「你小子不要命啦,傳揚出去,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小舍連忙唯唯稱是,但仍忍不住道:「可要不是這樣,那就真地奇怪了。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活了過來。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還有啊,殿下先後搞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地東西。聽說都是在天庭所見。才照樣造出來的。這一次,他弄出來的能藉風而行的戰船。想必也是在天上學的東西。」

     「天上……」,幾個斥候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一起望向天空。天色已經全黑了,今晚無月,星光璀璨,閃爍著迷離的光,有淡淡薄雲,時而掩映一二。幾個人對那神秘地天空充滿了敬畏地感覺。

    小舍道:「我當時還想問的仔細些,可那受雇在百津渡造船的民工說,天機不可洩露,所以當初慶忌殿下對幾個心腹之人說起此事時也是語焉不詳,他們再傳出來的就更少了。上過天,見過天帝呢,那還不沾了天庭的仙氣兒?我回去可沒敢說啊,我也怕相國說我動搖軍心,砍了我的人頭。可老憋在心裡,我一到晚上覺都睡不好,你們幾個不是外人,我也就是跟你們嘮叨嘮叨。」

    眾人都默然下來,那個老成持重地探子咳嗽一聲,問道:「咱們還往上搜索嗎?相國大人可是吩咐,要搜索到山頂的。」一個士卒懶洋洋地道:「要去你去吧,我是爬不動了。天又黑,相國又不許點火把,要是一頭栽到坑谷裡,我死的冤枉不?再說,這兒能有誰埋伏啊,天兵天將?」

    其他幾個不想再動的士卒齊聲稱是,一人道:「葉大哥,咱們就這兒坐坐著,捱夠了時辰,趕回去說都查過了,也不礙的。」

    那位葉大哥見幾個兄弟都這麼說,便也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葉大哥悵然歎了口氣,說:「小時候,聽祖父說,那些大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也許……咱們大王,還有慶忌殿下、伍相國這些人,都是天上的星宿投生到人間的吧。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啊,總得有這些天上星宿投生的大人物帶著才行,要不能做得了啥事?可是……我是希望這些受天帝眷顧地大人們,能讓咱們過上好日子。如今春暖花開了,還在打仗,家裡只有老父老母和生病地妻子下地幹活,揪心吶。」

    幾個士卒靜靜地聽著,仰望著天上的星辰,星星一眨一眨地,就像他們的眼神。每個人的心神都倏忽飛回了故鄉。

    靜謐中,小舍幽幽地說:「前年以前的時候多好,天下不管怎麼亂,咱吳國遠在東海,都不礙咱們的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爾打一仗,不過是越國那個無賴惹事,一頓胖揍就把他們打回去了,也不礙什麼事。自從當今大王登基……聽葉大哥一說,我也想家了,我出來之前,家裡的那頭牛生病了,已經懷了小牛的,唉。一直也沒有家裡消息,也不知治好了沒有……,我好像又聽到它哞哞的叫聲了……」

     「哞哞,小舍閉上眼,耳邊依稀傳來隱隱約約的牛叫聲。他情不自禁地學著叫了起來。

    山谷中一片肅靜,每個站在夜色中的人都與周圍地景物混然一體,只有那一雙雙發亮的眼睛。在岩石遮蔽下燃起的幾支火把中隱隱放著光澤。

    孫武站在岩石上,對山谷中密密匝匝的士兵們說道:「此番夜戰,我們的作戰意圖、行動計劃、各人負責的具體任務,事先都已傳達到每一名士兵,一旦攻入敵營,你們不再需要鼓號旗幟指揮。只管朝著預先安排地方向和目標進攻就可。集群進攻時當然也要各有組織,但夜戰中卻不可過大,就以兩司馬為標準,最大不超過一卒兵力各自行進,各卒各旅各帥,可分可合。各級將佐正官一旦戰死,副將立即替代。今夜我們的敵人將是一群盲人瞎馬,一頭豬再大,一把小小的尖刀也能把它分屍,現在我們就要捅進它地肚子,大幹一場!」

     「都準備好了麼?」孫武沉聲一喝。

    山谷中的士兵沒有說話,只是以手握拳,在左胸口捶了一記,拳頭擂在皮甲上。發出咚的一聲。無數人同聲行動,不亞於一聲悶雷。

     「系標識!」

    山谷中響起一片嚓嚓沙沙聲。每個士兵都分到了一方白帕,這是上好的魯縞,他們把它結結實實地繫在頭上,夜色中頓時出現白茫茫一片。

     「出發!」

     「鏗」地一聲,孫武拔劍出鞘,向谷外一劈而止,山谷中的士卒們一言不發,攥緊兵器,朝著他刺向的谷口潮水般渲瀉過去……

     「真奇怪,我也像是聽到了牛吼聲……」葉大哥側起耳朵。

     「哞

    牛叫聲更近了,旁邊兩個士卒一下子跳起來:「不對,是真地牛叫,深山半夜,哪裡來地牛叫?」

    小舍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不錯,真的有牛吼聲……」

    他們幾個面面相覷,匆匆循著聲音向右側踉踉蹌蹌地跑了一段,跑到山谷旁,牛吼聲更清晰、也更近了,山谷中星星點點的一團團火光快速地躍動著,牛吼聲越來越近,大地竟然有些震顫。

    他們站在山坡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山谷裡,彷彿是看到了一群怪物。那轟隆隆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開始聚集成一股巨大的聲浪,然後向吳軍大營洪水般渲瀉過去。

     「那……是什麼鬼怪?」小舍的目光呆呆地追隨著那一團團快速跳躍地鬼火,驚訝地看著山坡下己方的營盤。葉大哥一下子驚叫出來:「不是鬼怪,襲營,有人襲營!」

    他們來不及報信了,山谷中突然冒出一道火焰的洪流,無數的士兵舉著火把,向前快速奔跑,山坡上的幾個探子甚至能自火光中看清那一張張殺氣騰騰的面孔和他們手中寒光閃閃的刀槍。

    葉大哥一屁股坐到地上,倒吸一口冷氣,喃喃地道:「完了,完了,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簡陋的營盤根本擋不住瘋狂的火牛,屁股上繫了著火地草墊子地大水牛,沿著一條筆直的線路趟營踹寨,人擋頂人,帳擋撞帳,似乎什麼都無法阻擋。

    帳中地人解了甲冑,但是大多還未睡下。剛剛排上隊吃飽飯趕回營帳的江淮坐在青草墊上脫了鞋子正用一根木刺小心翼翼地挑著腳上的水泡,忽聽一陣大地顫動聲傳來。他與同帳的士兵面面相覷,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一頭瘋狂的大水牛就「哧」地一聲撞破了營帳衝進來,旁若無人地從他身邊衝了過去,江淮感覺自己的腳還擦了一下那頭大水牛的腿。

    大水牛的屁股後面拖著一條起了火的草墊,它橫衝直撞地衝過去,撞破簡陋的營帳,拖著帳蓬繼續向前奔去,江淮一隻手抱著腳丫子,一手拿著牙籤長短的木刺,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兒,營帳被拖走,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星星,天上的,還有路上的……

    被水牛拖倒的營帳被尾巴上的火引燃,火燒得更大了,這支大火把拖在牛屁股後面。只有拚命前奔帶起的風才能使火向後燒,這樣那些水牛才能好受一些,於是它們使盡了牛力,奔跑地更快,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一片狼藉。

    緊跟著,慶忌的大軍到了。他們雙方現在都沒有野戰中攻破營壘的兵車。同時,吳國地處水鄉,地理條件也不需要吳人裝備兵車部隊。在吳國發生的戰爭,大多是雙方列陣步卒廝殺。此刻慶忌軍要快速突破他們的大營直取中軍,本來只有以步卒突進,但是這百餘頭從奄城以及沿路農家弄來的大水牛,卻產生了比戰車更可怕地效果,它們一下子就把吳營陣地撕開一個大缺口。當慶忌軍隨之擁進吳人陣營的時候。當面竟無可一戰之敵。

    軍中白天以旗為號,夜晚以燈火為號,還有一種日夜通用的號令,就是鼓樂,但是大戰廝殺吶喊震天當中,又兼諸軍相距過遠時。鼓樂聲就被完全壓了下去,唯一可用地就只有燈火號令,所以前後左中右五軍中,均架箭樓,挑起燈號,以不同的燈火數量和明滅次數傳達將令。

   而慶忌軍甫進吳營,立即便有一哨精銳直奔箭樓而去,劈頭蓋臉便是一陣弩機亂射,彷彿那箭矢都不花錢似的,他們連番大戰,箭矢所餘已經不多。全部集中在這些突擊隊手裡。這些突擊隊員一通箭雨射翻了箭樓下護侍地衛兵群。便棄了已無矢箭可用地弓弩,取下肩上背著的大斧。鏗鏗鏗一通亂砍,砍得木屑紛飛,不多時候,一座箭樓便轟然倒塌,帶著上邊士兵的慘叫,砸向地面摔成了碎片。

吳軍營中猝受如此猛烈的襲擊已然亂作一團,慶忌卻是有備而來,他們事先都已得到將令,闖進吳軍陣營後不消吩咐,便各依本陣,分別殺向左右營盤,以傳號施令的箭樓為集合的旗幟,向那裡狂奔而去。

頭上裹了白巾標識的慶忌軍快速奔向目的地,倉促從營帳中鑽出來的吳軍士兵擋了路地當頭便是一劍,隨即便一陣風般衝過去,那些吳軍失去指揮系統的統一調度,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只能本能地舉起武器反抗,軍官們只能聚起就近地士兵組成一個個的小隊各自為戰。

慶忌軍原有兵員近三萬五人,在楚國幾番大戰折損五千,招降赤忠得兵三千,與孫武軍七千人匯合後增至四萬人,圍攻姑蘇城雖是佯攻,卻也不能兵員過少,否則必然被看出破綻,哪怕夫差不會率兵趕來接應闔閭,只要率軍出城交戰,這支圍城力量也必被消滅,是以留下攻城以及充作疑軍之計的人馬交由荊林的共計一萬人。這樣一來,此次參予天目山伏擊戰的只有三萬人。

此刻英淘、梁虎子各領五千人馬,悄然轉移到吳營側翼,居高臨下尚未參戰,慶忌和孫武的本陣留下由赤忠統帥的預備隊五千人,真正負責殺入敵營負責切斷指揮、攪動混水任務的只有一萬五千人。但是他們得了先手,又有事先劃定地目標,不似吳營士兵一般指揮失效、體力削弱地厲害,這一萬五千人馬竟攪得吳軍前營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前營警訊剛剛傳來,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就相繼披掛出來,伍子胥馬上傳令本營結陣,長矛手在前,劍盾手在後,圍繞本陣營盤擺下圓陣,與此同時發出燈火信號,命各營結陣。中軍、後營、左營、右營相繼結成圓陣固守本營,但是闔閭剛剛發出探詢信號,還未等到回答,右營燈火信號便像前營一般驟然失去,那裡的情形頓時全然不知,也不知是整座營盤失去戰力陷落,還是僅僅是指揮系統被端掉。

伯立即派兩員旅帥各領本軍五百人相互策應趕赴右營接應,伍子胥則在穩定營盤之後,率任主帥,率兩千五百人正面突擊,排成森嚴陣形,反向前營壓制,其反應不可謂不迅速。

兩側山上,英淘和梁虎子瞧見吳營中隱隱火光流動,已然明白吳軍地用意,不禁暗讚孫武神機妙算。吳軍雖長途跋涉勞累不堪,畢竟是百戰之軍精銳之帥,作戰經驗豐富,孫將軍的估計果然不假,公子想出了火牛陣的妙計,又趁夜奇襲,先斷其耳目,如今只不過才斷了兩處大營的信號,吳軍便已整頓好了軍隊,守中有攻了。

「點起信號!」英淘一聲吩咐,身旁一名士卒退後幾步,點起一枝火把,向對面如墨般漆黑的山崗上高舉著搖了幾搖。站在他這個位置,站在對面山上可以看得見,地面上正在渾戰的軍中即便有人抬頭張望也是看不到的。

稍頃,對面山上傳來相同的燈火迅號,英淘從腰間掛勾上取下佩劍,往腰帶上一插,袍襟一撩也往腰帶裡一掖,拔起插在旁邊長矛,矛尖向山下一舉,喝道:「目標,左翼箭樓,進攻!」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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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斷其手足

    五陣結營,環環相扣,一旦結陣成功,就能保證敵人無論自哪個方向進攻,都需付出巨大代價才能靠近營盤。伍子胥料定慶忌即便在此設伏,他的兵力也決不會多於自己。這番伏擊偷襲的目標必是中軍,如果敵人強行攻至中軍,那麼已經穩定了陣腳的四方大營便可以調動起來,將敵人反包圍在中間。

    但孫武也已考慮到了這支吳軍的兵員素質,雖然他們長途跋涉下兵員的體力、士氣大受影響,但是畢竟不是一支一遇突襲,便立即潰不成軍的隊伍,何況吳軍領軍人物皆非庸才,這裡又不是楚國而是吳國,當今吳王又在陣中,軍心十分安定,所以原本就沒想過一襲得手。阿仇、再仇率軍殺進敵人腹心,他在左右還安排了人馬呼應。

    此時吳軍大營剛剛穩定陣腳,梁虎子和英淘在左右同時發動了。

    左右兩軍從山坡上衝下,還需經過一段距離才能殺進吳營。吳軍左翼陣營剛剛穩住陣腳,姬光這五營兵營各有萬餘人左右,這時一位師帥正率兵抗拒襲營而至勢若猛虎的慶忌人馬,猝不及防側翼又殺出一支奇兵,剛剛穩定的陣腳頓時一陣鬆動,左營軍將立即又遣兩位師帥迎頭趕去,雙方混戰在一起。

    江南兵大多體格矮小,但矮小有矮小的好處。身處江南水澤的吳兵被堅甲,持堅盾,操短劍,冒死而前,靈活犀利,輕銳機敏,如果在吳國這樣的地方碰上在北方戰無不勝的精銳車兵,也是對方笨拙的戰車兵所無從抵禦的。不過如今雙方人馬都是精習吳軍戰術的部隊,軍中兵種都是持短劍的劍盾手。因夜色昏黑,長矛手又無法配合作戰。甫一接觸便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戰。

    右翼營中地士兵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支五百多人的隊伍強行殺到了營中,七手八腳拆了通訊聯絡地箭樓,隨即便被吳軍包圍在中央,驚魂未定的吳軍集中力量向中間這支尖刀似的慶忌軍小分隊發動猛攻,瘋狂攻擊,血腥之氣四處瀰漫。前方的士兵被劍戟刺倒。後邊的戰士立即咬牙補上,戰鬥異乎尋常的慘烈,沒過多久,這支五百人的隊伍防禦圈便不斷縮小,人數也變成了三百多人,在不斷縮小地防禦圈地帶,躺滿了雙方戰士地屍體。

    就在這時,梁虎子的人馬衝到了,廝殺聲一起。營中士兵人心浮動,被圍困在中央浴血奮戰的慶忌軍士兵精神一振,高聲大呼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一邊喊著,一邊由圓陣變成了錐型陣,向右翼外圍呼應殺去。

    在他們後邊,從吳軍前營殺過來的慶忌軍士兵絡繹不絕不絕,不過已被清醒過來的右營軍將派人阻斷,雙方正在混戰。這三百壯士則在吳軍營中橫衝直撞,一邊廝殺尋找突破口。一邊隨手撿起火把燈籠四處投擲放火。而外圍的梁虎子,則率五千人馬瘋狂地想要從吳軍以戰車布下的營盤上撕開一道口子殺進來。雙方人馬走馬燈般大戰。

    梁虎子的人馬殺到陣前,破開當晚剛剛埋設的簡易木柵,前方便是由吳軍地戰車、馬車等相連組成的車陣,吳軍依托車陣,使少量弓箭和長矛大戟拒敵。梁虎子的人馬殺到陣前,在倒下百餘人後,已靠近了車陣,數百條鉤索同時拋了出去,也不管掛住了什麼,返手便向回跑,後邊跟來地士兵幫著一齊扯動繩索,將一根根繩索扯得筆直。

    眾士捽髮一聲喊,便將那些馬車扯得七零八零四下散開,一些被銅勾勾在身上或被車轅擠壓在中間的吳軍士兵慘呼聲四起,半夜三更,就像鬼叫一般。那些車子一被扯開,吳軍的車陣頓時被撕開一道豁口。梁虎子手持利劍,大吼一聲︰「殺!」便一馬當先率軍衝了進去。

    與此同時,吳軍士兵向豁口處蜂擁過來,一位吳軍卒長大聲呼喊著,可惜能聽到他喊聲的寥寥無幾,夜色之中一片混亂,既找不到鼓號兵在身邊候命,也無法應用燈火旗號,他咬一咬牙,舉著長矛也向缺口處雙方洶湧澎湃的人流中衝了過去。

    慘號聲四處響起,正在拚殺中的人大張著喉嚨吶喊,卻感覺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到處都是亂扭亂踏擠打在一起肉搏的士兵,身邊不斷有人倒下,卻根本無暇有人顧及。梁虎子被腳下一具屍體絆了一下,向前一個踉蹌站住了身子,一個劍盾手舉著鋒利地短劍向他刺來,被他身邊地扈兵舉劍架住,梁虎子一腳踹在他的盾面上,將他踹飛出去,剛想跟上再補一劍,不知哪兒殺出個士兵,已「噗」地一劍刺進了那人咽喉。

    「將軍!」身邊扈兵扶住了他。梁虎子定一定神,只覺頰上有涼意,伸手抹了一把,這才感覺頰上痛楚,滿手是血,不知何時頰上被劍尖劃過,他竟絲毫不曾覺察。

    「不要戀戰,集中人馬,直取中軍大帳!」梁虎子嘶啞著聲音下令。

    「喏!」身後幾名扈兵從腰間取出一個梆子,梆子聲使正在四處尋敵廝殺地部下們漸漸向這裡靠攏,剛剛整理出點隊形模樣,梁虎子就迫不及待的舉劍一揮,梆子聲的節奏再變,慶忌軍以梁虎子為核心,排成錐字形向吳軍營中衝去。

    英淘此時業已撕開吳軍陣營的一道豁口,他的目標仍在襲營隊伍失敗,不曾破壞的吳軍箭樓,他的人馬排長銳利的錐字形向吳營鍥進,兩翼逼迫過來的吳軍向這裡不斷調動。箭樓上種種燈號不斷變換,時而向中軍大營傳遞軍情,時而傳達左翼軍將的將令,調動營中守軍包圍英淘突入的人馬。

    吳軍被他們悍不畏死的打破深深突進了營中,但是隨著燈號的指揮,他們也迅速組織起了人馬反撲,兩翼吳軍不斷向慶忌軍撲過來,利用銳錐形攻擊陣形的缺點。想把他們從中切斷,吃掉突入太深的慶忌前鋒人馬。

    英淘持著血淋淋的長矛沖在取前面。他地扈兵持堅甲,持利劍,緊緊裹挾中間幾百人的一哨人馬,漸漸殺到了吳軍箭樓下百步以同內。

    前方,燈火通明,火把焚天,吳軍左營軍將夏天立於陣前。身後是排列整齊地隊伍。密密匝匝,戟刃鋒寒。

    「好漢子,竟能殺到我的帥帳,爾可敢與某決一死戰?」夏天把虎目一瞪,厲聲大喝道。

    若是換了一年前的英淘,此時必然脫去甲冑,持著長矛赤膊上陣跟他單挑了。但是此時……,這一年多,先後跟著慶忌和孫武兩個腹黑人物廝混。英淘的個人英雄主義早已墮落了。

    他雙眼一掃,看清眼前情勢,便冷笑一聲。大喝道︰「速戰速決,挑了箭樓,直撲姬光中軍!」說著與他那些殺氣騰騰的扈兵向前一伏。

    夏天雙手持矛,見他如此情形不由一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被英淘裹挾在中間還始終不曾動過手的數百人一下子亮了出來。這些人個個手裡端著造價昂貴的楚弩。只聽「繃繃繃」一陣弓弦顫鳴,一排箭雨便沒有絲毫遲疑地射了過來,完全傾瀉在那密集地吳軍陣營中。

    「卑鄙!」夏天嗔目大喊。兩個字剛剛說出口。便有兩隻箭矢射進了他地口中,一隻自後頸穿出。一隻自口側射出,帶出一團血霧。他身上中的箭更是不計其數,吳軍集結起來的前鋒陣營像割麥子似的齊刷刷倒了一片。

    不等後邊的吳軍反映過來,那些弓弩手已冷靜地抽箭,上弦,第二排箭雨再度渲瀉下來。然後是第三排……,恐怖的弓弦聲似乎都壓下了淒厲的慘叫,鋒利的箭矢可以射穿四層皮甲,何況許多吳軍剛剛爬起,便連一件皮甲都未來得穿。箭矢射透人體,又是一排吳軍屍體沉重地倒下。

    這種楚弩造價昂貴,就是那箭矢,也比普通的弓箭箭頭更貴,慶忌原想全軍裝備這種先進武器,也是直到真地把它弄到手,才知道這東西有多燒錢,像楚國這樣的富國都消耗不起,但凡裝備這種武器的都是主力軍隊地一部分士兵。而慶忌卻不存在考慮長遠的問題,他只有撐過當下才有未來,自然是不遺餘力,此番伐吳已是耗盡所有,儘管如此,他也沒有做到裝備全軍的目的,持有楚式弩弓的士卒一共還不到兩千人,這次作戰已是全部用上了。

    「殺!」英淘沉聲低吼,率領士卒撲了上去,像一股狂風,踏著堆積的高高的屍體堆,凌空一躍,一矛刺向身前之敵。

    「速毀箭樓!」

    英淘挑開一名吳軍士兵,喘息著道,四下裡喊殺聲震天,雖然吳軍體力較弱,已發揮不出平素七成的戰鬥力,但是畢竟人多勢眾,而且他們也深知箭樓地重要性。英淘這一番廝殺,仍是費盡了力氣,拿人命去填,硬是殺到了箭樓下。

    幾十個攜著利斧地士卒開始撲上去砍伐箭樓支架,地上一個已中箭倒下的吳軍士兵聽到英淘發話,知道他是慶忌軍將領,突地攥緊利劍,費盡餘力向他小腹刺來。英淘驚覺地上有人影一動,急忙向旁一閃,那一劍刺中了他地大腿,頓時血如泉湧。旁邊幾名士兵又驚又怒,撲上去對那吳軍士兵一頓劈砍,將他削成了爛泥。

    「左營號燈滅了!」吳軍主營中頓時一陣騷動。姬光目光一閃,喝道︰「傳令,命各軍向中軍靠攏。」

    「且慢!」伍子胥急忙阻止︰「大王不可,現在戰場形勢一片混亂,與敵交鋒的前營、左營、右營皆敵我混雜,一旦傳令集結,敵人必裹挾而來,趁亂直取中軍。現在咱們雖收不到前左右三營的軍情稟報,卻仍能向他們發號施令,若是中軍箭樓倒了,縱有百萬大軍也是盲人瞎馬,只能任人魚肉了。」

    姬光聳然一驚︰「相國提醒的是,那咱們現在應該如何?」

    伍子胥道︰「唯有令前左右三營集結軍隊。各自守戰,固守至天明。後營可令之向中軍靠攏。以為策應。」

    姬光頷首道︰「好,就依相國之言,傳令下去,後營向中軍靠攏,前左右三軍務必堅守,阻截敵軍攻我本陣,固守至天明。」

    姬光的中軍主營設有四處箭樓。四處箭樓立即依言以燈號傳遞吳王軍令。燈光的明滅也傳到了慶忌的本陣。吳軍的旗號燈號與以前稍有區別,但大體仍相同,要更換旗語燈語,訓練全軍,在當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故此慶忌做為一年前地吳軍主要將領,仍然看得明白。

    他一邊看一邊便對孫武解說出來,孫武道︰「姬光果然採取了這個法子,亂中取勝。斬敵首腦,於夜間本是一件極困難的事,如今姬光既採取這種戰略。我們只要採用第二套計劃了。」

    慶忌點點頭︰「一戰而梟其首,地確很難,亂軍中他要逃走還是很容易的,第二套方案更合乎我的心意,姬光命各營死守,自己也龜縮不出,前左右三軍的旗號燈語已被我們破壞,各營消息無法傳遞到主營。他不知消息。也不敢貿然出兵接應,正適合我們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有生力量。」

    孫武如釋重負地出了口長氣,欣然笑道︰「現在,咱們的預備隊可以殺出去了,配合前軍,先滅前營。」

    「嗯!慶忌向山坡前走了幾步,山下吶喊聲隨風傳來,隱隱約約的,反而更讓人感覺到山中異常的靜謐。山下點點火光猶如天上地星辰般瑰麗,卻不知此刻正有多少生命在那星光前殞滅,燃盡他們最後地輝煌。

    「此戰,不知將有多少生命埋葬於天目山下了。」慶忌幽幽地道。

    「公子,姬光現為吳國大王,在這吳國土地上,佔有天時、地利、人和.憑我們的人馬數量,在對方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方與敵正面抗衡,根本毫無機會。我們的機會只在今晚,錯過今晚,我們就再沒也沒有機會了。

    梁虎子、英淘、阿仇、再仇,就是我們放出的四枝利箭,他們的目標就是直插敵人心臟,斬其首領,絕其戰意。如能殺掉姬光,這支大軍便可為公子所用,那是最好的結局。但是,即便姬光出了昏招將各路大軍召回本陣,要誅其首腦在這黑夜之中也不容易。如今他令各營固守,我們便應及時調整戰略,毫不留情地剪其羽翼,斷其四肢!這場仗,我們必須要贏,唯其要贏,才能避免今後更大的犧牲。」

    孫武的語氣裡帶著股子裂土難憾、堅逾金石地冷酷,隱隱透出一股殺伐決斷的無情與血腥,慶忌轉身看著他,他瘦削的臉色有些憔悴,只有一雙眸子隱隱閃爍著光茫。

    慶忌忽然記起了那個有名地孫武練兵的故事,吳王使孫武以三百宮娥嬪妃為兵,孫武三次申明軍紀,宮中美人只道是大王在遊戲,嘻哈取笑不從軍令,孫武毫不猶豫,立即就抓了兩個吳王極寵愛的嬪妃,以軍紀斬了她們的腦袋。若換了自己,別說對方是萬中挑一嬌滴滴的美人兒,就算是極普通的女人,怕也下不了手吧?婦人之仁,害人害己,既到了這個世界,就得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律,此刻決不是因為同是吳人就生惻隱之心的時候。

    慶忌鄭重地點了點頭,輕輕一拍孫武地肩膀,低聲道︰「此戰,由你指揮,下令吧!「屬下遵命!」

    孫武一抱拳,護手相碰,「嚓」地一響,轉身便大步走了開去。

    慶忌養精蓄銳,如終不曾動過地預備隊就像漫山遍野的狼群,在孫武發出燈火訊號後,從密林中蜂擁而出。他們沒有吶喊,沒有鼓號,密林中只發出一陣陣沙沙地腳步聲,他們一聲不吭地向山下廝殺正酣的吳軍大營衝了過去。

    戰爭靠的不是單兵技術,而是主帥的高超調度。孫武此次襲營,在兵力部署上指揮得錯落有致,完全突破了前人三軍正面作戰的陳規,把機動主力運用得臻於化境。此時的戰場形勢是,先期投入戰鬥的軍隊,以實打實,出其不意殺進敵軍陣營,切斷了他們與中軍的聯繫。吳王姬光無法有效與各營溝通,被迫下令各軍固守,這時慶忌的預備隊就抓住這個機會投入戰鬥。原本攻擊兩翼的梁虎子和英淘隨之稍作變動,自後包抄,撇開吳人中軍和後營,把前三營的吳軍包圍在中間。

    這樣一來,實際交戰兵力上,慶忌反比姬光要多些,他們的士兵有旺盛的體力和士氣,有有序的指揮和調度,而體力疲弱、指揮失靈、士氣低落、各自為戰,猶如一盤散沙似的吳軍前三營,戰鬥力迅速下降,便連三成戰力都發揮不出來。在這黑暗之中成了慶忌虎狼之師手下待宰的羔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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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搗其腹心

    天目山下四野蒼茫,人潮如浪,洶湧澎湃,撞擊著血的浪花。

    吳軍中軍陣營中,姬光登高而望,左翼燈火一滅,他的心頓時一沉,面色變得極為難看︰「怎麼會……,慶忌到底有多少人馬?他又怎麼可能將全部人馬用來伏擊於寡人?他怎麼可能這麼快便連取我三座大營。難道……難道姑蘇城已然失守?」

    「大王過慮了。」伍子慮白眉緊鎖,憂心忡忡地道︰「太子殿下已送來書信,言明慶忌攻城,難以撼動城池分毫。殿下遵囑,絕不會離城半步,如今已派出信使去請夫概公子回兵,夾擊於慶忌。此種情形下,慶忌無論如何難取姑蘇。臣倒是擔

    伯按劍站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問道︰「相國大人擔心什麼?他們能攻進咱們的本陣?」

    伍子胥微微搖頭,手指前方,遙遙一點︰「我擔心的,一是眼下,一是姑蘇啊。目前敵軍攻勢猛烈,但是他們的真正意圖卻仍不明。看他們接連襲取幾座大營的模樣,似乎要斷絕我們諸營之間的聯繫趁亂直取中軍。然而我們一旦各自結營佈陣,中軍所受的攻擊頓時減至最低,現在外圍廝殺聲激烈,似乎又有分割各軍,一一剪除之意……」

    他尚未說完,姬光已按捺不住道︰「寡人欲集結諸軍。正是擔心此計。相國既也如此說,還是令各軍向中軍靠攏吧。」

    伍子苦笑道︰「大王請看,各營火光點點,敵我已混成一團,要他們向我們集結?那不是打開營門把敵人也請了進來?那時黑夜之中,數萬大軍混戰,調度指揮全然失效,我們地士兵體力疲弱,受襲之下軍心渙散。如何應付這樣的混戰?那時便連中軍和後營也要陷入被動了。

    再者說,王孫雄曾說慶忌身邊有一女劍客季孫小蠻,劍術高超,尤擅輕身之術。臣已打聽的明白,那季孫小蠻乃魯國季孫氏家人,受業於昔日名震天下的魯國第一劍客袁素。季孫小蠻曾在衛國艾城向慶忌軍兵教授袁氏劍法。臣擔心,那個袁素也已投到慶忌門下,像他那樣的高手。如果帶上三五十得力的弟子,在萬馬千軍混戰之中趁夜取主將首級,我們縱有雄兵無數,也完全使不上力,大王為全軍之靈魂,豈可冒此奇險?」

    姬光、伍子胥兩人都是好使刺客慣走偏鋒的人,他們好使刺客害人。自然就容易擔心別人用同樣的辦法對付他們。姬光頓足道︰「這也不可行,那也不可行,難道寡人就眼睜睜地站在這兒,看著慶忌蠶食我的大

    伍子胥道︰「大王地中軍是穩定全軍的所在,正因看到大王的中軍穩如泰山。諸軍才能安心應戰,一旦中軍箭樓失守,那時我們有再多的人都要被慶忌打得大敗了。大王稍安勿躁,待後營靠攏過來,可令其分兵前進,援救三營。」

    姬光聽了,呼地喘出一口粗氣。伯心思縝密。卻記著伍子胥說過兩個擔心,忙問道︰「相國大人,還有一個擔心在姑蘇城,卻是何意?」

    伍子胥道︰「我擔心,慶忌攻打我們的中軍實中有虛,一見不可為,便轉而剪除外圍羽翼。而這剪除外圍羽翼。仍是實中有虛,他的真正意圖正在打之不下、攻之不得的姑蘇城。」

    姑蘇城是姬光的根本。吳國有權有勢有影響力地公卿貴族大多住在這座王城,那裡是吳國王權的象徵,不但幾乎囊括了吳國全部的財富,如今更有取自楚國郢都的龐大財富,一旦姑蘇失守,慶忌這個名正言順的繼續人登上王位與他抗衡,他便根基盡去,再難與之爭鋒,是以一聽此言大為震驚,忙問道︰「他們如何意在姑蘇,相國快快講來。」

    伍子胥緊鎖雙眉,說道︰「趁夜偷襲,直取中軍,乃是中策,若能傷了大王甚或……,慶忌便成功了一半;逼我中軍固守,趁機剪除外圍,乃是下策,須知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慶忌此時根本沒有兵員補充,他一戰不能殺死大王,只要給了我們喘息之機,待邗邑和御兒城兩路主力大軍回返,那時敗亡的仍然是他。

    這上策麼……,臣擔心慶忌不遺餘力、不計損失地攻打大王,就是要造成我王已被全面包圍的假像,太子乃至孝之人,他原本固守姑蘇,慶忌便毫無辦法,如今若是聽說大王遇險,怕是會不惜一切離城赴援,那時慶忌哪怕只剩下一半人馬,只要他趁城中空虛奪了姑蘇,便足可震動整個吳國。

    那時,地方上原本懾伏於大王威嚴地一些牧守官吏便會轉投他的門下,那時他要求取外兵相助也容易的多。我們人馬縱然仍在,那時根基盡失,想養這麼些兵都辦不到,大王難道能巧取豪奪,掠走吳國子民最後一口食糧?如果那樣做,整個吳國倒向慶忌的速度更快。」

    聽了伍子胥的分析,姬光倒吸一口冷氣,立即警醒道︰「相國說地不錯,以我兒脾性,若知寡人危難,他必不惜捨棄一切前來赴援。」

    姬光說到這裡,從腰間解下佩劍,喝道︰「來人!」

    當下兩名貼身侍從上前一步,抱拳道︰「大王!」

    「持我隨身佩劍,帶一哨人馬繞出去趕回姑蘇城,告訴太子,堅守城池不得外出。違者皆斬,」他把雙目一瞪,聲色俱厲地道︰「聽清楚了,寡人會調邗邑和御兒城人馬來助,姑蘇城的九千守軍,一兵一卒都不得調動出城,就是寡人死了。也決對不許離城半步!」

    「諾!」他地貼身侍從雙手接劍,惶然退下。

    姬光回身,只見箭樓上打出燈火信號,告知後營拔營起寨,已向這裡靠攏。看來慶忌果然實際兵力有限,否則此時再發一路兵,趁大軍調動之機攻打後營,那可真的陣腳大亂了。

    姬光沉吟道︰「奇怪,慶忌用兵。一向直來直往,大開大闔,哪怕三千對十萬,也是硬攻猛打的陣法,如今用兵怎麼與往昔大不相同了?」

    伯插嘴道︰「慶忌手下可用的將領,大抵仍是當初隨他逃到衛國的那些人,外來之將,只有一個孫武、一個英淘。兩人都是二十多歲地年輕人,莫非是他們進計獻策,方有今日之圍?」

    伍子胥輕蔑地一笑,不以為然地道︰「孫武英淘?無名小兒,何足掛齒。人逢大難,則心思必變,慶忌自大江被要離刺殺。險死還生之後,諸般行為便大異於往昔了。大王,後營已向我中軍靠攏,可立即下令由其分出兩路兵馬,赴援左右兩翼。」

    伯脫口道︰「那前營呢?」

    伍子胥目光一閃。眼望前方三箭之地外滿地星火,幽幽說道︰「慶忌是先破我前營,然後分兵左右插向側翼,前營守軍……恐怕已不可救,唯有靠他們自己支撐下去了,若能撐到天明,便是他們的勝利。否則……」

    前軍早已潰不成軍,慶忌先以火牛攻營,復以大軍衝擊,那一隊隊以伍、以兩司馬、以卒為單位的慶忌軍士兵大刺刺地穿營而過,把沒頭蒼蠅似的吳軍前營士兵拋在後面,分頭奔襲左右和中軍,已經把吳軍前營士兵地抵抗意志完全瓦解了。

    他們在營盤裡四處亂竄。沒有秩序、沒有指揮。一盤散沙似的各自為戰,只能在穿營而過隨手給他們一劍一矛根本沒有刻意攻擊的慶忌軍前勉強保命而已。就在這樣地混亂當中。慶忌地預備隊到了。

    這支生力軍就是衝著他們來的,整齊地陣伍隊形平鋪整個吳軍前營,人員成五列,數千精神飽滿、體力充足的士兵人人白巾裹頭,在夜色火光下異常刺眼,幾千顆這樣白色地頭顱帶來一片白色的恐怖,任何擋住他們去路的士兵,只要頭上沒有白巾標誌,劍戟長矛便劈頭蓋臉的斬落、刺下,整個隊伍以半行半跑的速度向前鋪去,所過之處一片死屍狼藉。

    哪怕是同樣的人數,一方有組織、有秩序,另一方混亂不堪各自為戰,那都將造成天差地別的巨大差距,何況此刻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到生理上已徹底崩潰地吳軍。在層層鋪疊,排成密集陣形絞肉機般向前捲進的慶忌預備隊面前,吳軍前營兵敗如山倒,士兵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勇氣,開始棄刃向兩側曠野狂奔,朝著遠方黑沉沉的山影衝去。

    恐懼感迅速漫延,劍戟刺到背後都沒有人想起用刀槍去阻擋一下,他們只是撒開雙腿,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不求跑過敵人,只求跑過同伴,以肉盾為他自己掙取剎那的逃命機會。吳軍前營全線潰散,死傷者不到一半,余部全部逃進了僻野荒山……

    吳軍後營派出了兩路人馬,與繞向左右營寨後方地梁虎子、英淘交鋒了,前方三營戰況如何、兵員損失如何,目前誰佔上風,中軍大營裡的吳王完全無從知曉。由於慶忌軍以一個個小隊為建制進行獨立流動式作戰,而吳軍陣營內通訊手段失靈,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以致整個戰場就像一鍋沸騰的泥漿。

    感覺上,似乎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到處都能碰上一個個裹著白頭巾的襲營小隊一陣風似的殺過來殺過去。剛剛派去赴援的人馬在這種情形下所起作用極為有限,他們就像跳進泥沼去救陷落泥沼的夥伴地人,完全無法發揮生力軍的優勢。氣得領兵前衝增援右翼的一位旅帥額頭青筋暴跳,他不無惡意地想︰「如果右翼的人馬已經全死光了,也比在這裡到處亂竄攪得我軍無從下手更好些吧。」

    「不成。寡人要親自領兵接應!」

    姬光得不到準確消息,不能瞭解戰場形勢,只急得如熱鍋上地螞蟻,他困獸般在中軍帳內轉來轉去,忽然無法忍耐地拔出利劍咆哮道。

    伍子胥也焦灼起來,已經大半夜過去了,喊殺聲始終不停,他們的中軍主陣受到的攻擊最少,一方面這說明對方兵力有限。派出地兩路增援人馬已經起了作用,成功地阻截了慶忌人馬,但是另一方面這也讓他們完全不可能掌握前沿地翔實情報。

    「請大王以三軍為重,切不可輕身涉險。至於前方戰事……」,伍子胥把白眉一聳︰「就讓臣去赴援吧。」

    說罷,他不待姬光回答,便對伯道︰「伯將軍請輔助大王,安守本陣。」

    伯應道︰「相國大人。還是末將去吧。」

    伍子胥道︰「不,始終不得前方確切消息,我也放心不下。大王,請寬心,臣這便領兵增援!」

    姬光急道︰「相國留步,寡人……」

    伍子胥充耳不聞,快步走出大帳。高聲命令道︰「去,四角箭樓發出訊號,營中擂起戰鼓,向諸營將士宣告,大王坐鎮中軍指揮。寸步未退!相國伍員,親率大軍增援!」

    「諾!」外面應答一聲,片刻功夫,四方箭樓燈號頻閃,營中戰鼓喧天,伍子胥親率一哨人馬,開轅門殺了出去。

    梁虎子所攻的右翼吳營戰況十分慘烈。慶忌地預備隊投入戰鬥後,為達到集中優勢兵力,以壓倒性攻勢打擊吳軍生力軍的效果,一俟解決了前營戰事,立即全軍壓向左翼,同英淘的人馬、阿仇地人馬匯合,我中有敵。敵中還有我。展開了一場混戰,而右翼則完全交給了梁虎子和再仇負責。

    吳營中軍派出的第一隊援兵趕到後。雖然由於整個營盤一片混亂,沒有起到增援的足夠效果,還是給他的人帶來了相當大的壓力,但他知道自己這裡多堅持一刻,勝利的把握就大一分,是以親率一哨人馬在營中遊走戰鬥,鼓舞全軍士氣。戰鬥之慘烈,雙方只有戰死的士兵,少有負傷的活人,沒有人來得及抬扶受傷地戰友離開,而一旦受傷,哪怕斷肢破腹,那士兵也只有咬牙繼續戰鬥,一旦倒下,隨時可能被對方的人補上一劍。

    人壓人,人踩人,劍刺斧砍之聲不絕於耳,遊走的慶忌軍戰鬥小隊中只要有人稍一攸忽,或被殺傷,腳下一慢脫離了遊走戰鬥的隊伍,便會被敵人亂劍砍翻。這個時候,沒有人有能力去救他,生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殺幾個人為他報仇。而同樣的淒慘,吳軍陣營士兵遭遇的則更多,因為他們雖人數洶洶,卻連這樣地建制組織都沒有,即便有將領站在人群中聲嘶力竭地叫喊,也無法有效地把士兵組織到自己身邊來。

    梁虎子帶著一隊人馬自一處人群密集處衝出來,單手拄劍,氣喘如牛。他始終不得片刻體息,體力消耗極為嚴重。迎面一夥吳軍正撞過來,想也不想便揮劍舉矛殺來。

    這些吳軍士兵沖的並不快,喘得那肺子也像是拉箱似的,雙方大戰將近天明,慶忌的人馬比他們早到兩日,已經歇足了精神,此時尚且如此疲累,他們這支長途跋涉未獲休息的人馬更是到了油盡燈枯地地步。

    「殺!」

    梁虎子是軍中主將,身邊跟著許多扈兵,主要職責就是拱衛他的安全,一見情形不敢怠慢,立即舉起兵器衝了上去,雙方絞殺在一起,片刻的功夫,地上又是一片肢體殘缺的屍體,鮮血汩汩,染紅了草地。

    「殺呀突然,前方殺聲震天,又是一隊人馬源源不斷殺來。此時天將放亮,天色已隱現魚肚白,梁虎子拄劍藉著青天微光一看,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殺到了吳軍右營後方,那隊人馬是自吳人的中軍大帳殺來,堪堪與他碰個正著。

    「又是一支生力軍,姬光又增兵了!」梁虎子心中一驚,立即吩咐道︰「撤回去,引敵陷入混戰!」

    說罷不理那隊人馬,領著自己的人返身便走。那支人馬就是伍子胥親自領隊帶來的生力軍,他們一到,身處外圍來不及撤回一鍋粥似地吳人陣營的慶忌人馬首當其衝,驚惶的喊叫聲、淒慘的哀號聲和亂如疾雨的劍戟相接聲立時響徹全營。

    吳人的生力軍潮水般殺來,突入時銳不可擋,可僅僅突入不到百步,便被敵我混雜的戰鬥衝散了突擊隊形,被迫投入漫無目地混戰之中。

    「殺呀,殺呀」伍子胥親率地這支人馬還未完全投入戰鬥,因為前方混戰,滲透緩慢,後方排成長長的隊伍逶迤如蛇,就在這時遠遠又傳來一片喊殺聲,兩哨人馬從吳軍左營中殺出來,形如利剪,一邊狠狠地刺向這條「長蛇」地七寸,一邊直接殺向的姬光的中軍。

    那片喊殺聲氣浪滔天,正在混戰的本營中不少人都向那邊駭然望去,亂軍中的伍子胥和梁虎子向那邊一望,不由一喜一驚,兩人心中同時想到︰「左翼陣營,休矣!」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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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乘勝逐之

「只差一步。」孫武輕輕歎息了一聲:「如果夜色能再持續一個時辰,我們就能殺進姬光的中軍了。」

他提著劍,肩頭的皮甲裂了一道口子,鮮血從裡邊滲出,把皮甲的顏色染的很深。那是被戈割傷的,若不是慶忌一矛砸下,將伍子胥這一戈擊偏,伍員猝然擊來的這一戈就能劃掉孫武的腦袋。

慶忌拍拍孫武的右肩,說道:「去包紮一下傷口吧。我們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取得了本不可能的成績。」

他舉目望去,戰場上死屍便野,觸目所及,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戰士。

「公子,人數統計的差不多了」阿仇一身是血的跑過來,那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這人壯得跟牛犢子似的,身上好幾道傷口,有的裹紮過了,有的還未包紮,他也毫不在乎。

「傷亡情況怎麼樣,還有多少人可戰?」慶忌急忙迎上去問道。

「嗯……,啊……」阿仇一雙牛眼使勁地翻了翻,忽然把那些數字忘得精光。

「公子,此戰我軍死約三千七百人,重傷一千九百餘人,輕傷仍可再戰者兩萬四千多人。」英淘扶著包紮過的一條傷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代阿仇稟道。

「喔?傷亡情況竟如此之小,遠遠小於我的估計了!」慶忌聽罷喜形與色,吳軍可是丟下了三個大營,只率中軍和後營趁天色微曦匆匆整軍退到後面一道乾涸的河谷上方的山巒上。三個大營,就是三萬吳軍。這三萬吳軍連死帶傷,連逃帶俘,已經難以為戰。一戰取得這樣地戰績,使得慶忌此刻已經有了與姬光在吳國一戰的本錢,而付出的代價又是如此之小,讓人如何不喜。

「長卿。虧得你的妙計!夜襲、以逸待勞、先絕耳目、才斷手腳,如此得當的指揮,方有咱們今日之勝。^^ ^^」

孫武正坐在一輛傾翻的戰車上,由叔孫搖光給他裹著傷口。孫武也知叔孫搖光、季孫小蠻這兩個女孩兒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主公未來地夫人,由主公夫人為自己親手裹傷,著實有些不太自在,堂堂一個漢子,千古兵家奉為至聖的人物,被叔孫搖光解開膊甲裹傷。竟然有些忸怩。

慶忌這一說話,正好打消他的尷尬,他習慣性地一抱拳。頓時疼得呲牙咧嘴:「公子謬讚,這都是將士用命之功。公子,咱們現在還不算勝。如果姬光穩住了陣腳,夫概率師來援,咱們在吳國無根無本,今日戰果難免損失殆盡。必須趁新勝銳氣,連續發動進攻。」

慶忌點點頭,擰眉望向遠方,那座山坡綠油油的。雖然看不清,但是慶忌知道姬光的大軍現在就退守在那座山峰上待援。

「但是,我軍業已疲弱不堪,一夜之間,連破敵軍三座大營,以三萬之眾,不足四千的傷亡。強殲姬光三萬大軍。如今已是強弩之弱,我擔心。我們未必還能再攻下那座山峰,即便打下來,待夫概大軍一到,也無力再戰了。」

「公子!」孫武一急,忘了叔孫搖光的身份,一把推開她的手,從車轅上站了起來:「公子,我軍疲乏,姬光的大軍比我們還要疲乏。此時他地援軍未到,三軍驚慌,士氣不振,正是我們乘勝追擊的關鍵時刻。此時我們如箭在弦,不得不發啊。漫說姬光的兵力現在要遜於我們,就算仍比我軍為眾,我們也必須衝上去,稍一遲疑,我們就會反勝為敗,隱入十面埋伏,那時任何機會都沒有了。」

「依長卿之言,則竭盡餘力,一鼓而殲之?」

「不然,姬光已成窮寇,據山險而頑抗。若乘勝急追,彼必死鬥,傷亡必重,是故窮寇勿追。\\\\\\然而如今形勢,姬光可待外援,我卻唯有孤軍,又不得不戰,是以應做攻山之強勢,留一退路給姬光。料他殘創之軍,喘息不暇之時,既得生路,豈敢再戰?況且姬光以吳王之尊在軍中,伍子胥料亦不敢冒險,既見生路,必主張突圍。其若逃亡,便難組陣反抗,我可追而殲之,殺傷人命。

唯一可慮者,姑蘇城池堅固,且為吳國王都,是故當阻其逃往姑蘇地道路,否則姬光一入姑蘇,我軍懸師深入,不能即破,頓於堅城之下,糧餉不繼,而姬光援兵四集,我軍進不得戰,退無所據,則必蹈敗途。如今慮及我軍情形,當驅其遠離姑蘇,據其門檻以攔之,再圖進而剿之。近則可戰,遠奪民心,天下形勢在我掌握。 」

慶忌沒有說話,他轉過身,慢慢向前走了幾步,掃視著整個戰場。在他面前,是無數的屍體,雖然一夜的混戰把他們和鬆軟地大地都踐踏的幾乎成為了一體,但是仍能分得清隸屬雙方的士卒,有的仰臥、有的俯身、有的被斬去頭顱、有的半跪在地,後背上卻插著斜指長空地一柄戰矛。還有的,兩具屍體扭纏在一起,一個咬著另一個的耳朵,另一個的手指扣進了他的眼球……

在他腳下,一株野草輕輕地搖曳著,整個駐紮大營的曠野上幾乎已找不到幾棵完好的青草,這一株雖未被輾踏成泥,草莖草葉也已被鮮血染紅。風和陽光,已把血跡乾涸在它上面,於是那原本翠綠可愛,洋溢著無限生機地草葉便顯得醜陋不堪起來。

慶忌慢慢彎下腰,把那株野草揪下來,輕輕攥在手中。舉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各式各樣地野草,頑強地生長在山野間。昨夜,它們被鮮血灌溉了個飽,明年或許會生長得更加茂盛。

「是啊,此戰雖勝,但是自己仍危機重重。等著自己一關關的闖過去,一坎坎地邁過去,哪怕有一關失敗,我和我的大軍就會永遠埋葬在吳國地土地上。^^ ^^明年今日,這被自己扯斷的野草會再次長出枝葉,那個時候。我在哪裡,我的大軍在哪裡?」

「命令,全軍埋鍋造飯,傷者包紮傷口,重傷者抬入山谷擇地修養,餘者全部參加戰鬥,一個時辰之後,三軍直取姬光大營!」

慶忌慢慢直起腰來,迎著東昇的旭日。一字字吩咐道。

「相國怎樣了?」

「臣……沒事,傷的並不嚴重,大王勿需掛懷。趕緊安定軍心為是,依臣估計,慶忌必趁勝追來。」醫士還未回答。伍子胥已吃力地答道。他被慶忌一矛反撩,幾乎開堂破腹,傷口雖不深,但是大軍倉惶撤退,他被人背上山來,血把背他士卒的衣袍都已染透,因失血過多。此刻臉色一片蒼白。

闔閭恨恨地一頓足,回首望向山下。他是不得不退到此處,上了山他還可以固守待援,如果當時一味地撤兵逃跑,被慶忌自後一追,那數萬大軍不用打,就要全盤潰散各奔東西了。

慶忌的人打得實在是又快又猛。他們先以一軍襲營。鑽進吳營內部破壞了通訊,然後兩翼同時發動進攻裡應外合。最後發動預備隊,殲滅已成散沙的前營,然後任由左翼孤軍拖住吳軍血戰,集中人力先行解決了右翼,然後同時發兵攻打左翼和中軍,其慘烈遠甚於剛剛發起突襲時。

吳師中軍被潰逃的己方士兵幾乎衝垮了陣形,後來伯下令不許放人進營,不分敵我靠近者皆殺無赦,這才勉強維持了中軍的陣勢,儘管如此,也僅僅堅持了三柱香的時間,防禦陣形便被慶忌軍驅趕了許多營中的戰馬馱牛為前鋒,沖了個七零八落。

軍心渙散的吳軍無力阻擋慶忌的進攻,若非伍子胥死命殺回來,與他匯合一處,撤兵上山,不免要陷入被直取中軍消滅殆盡地危險。 \\\\\儘管撤的及時,仍有一位師帥統領殿後拒敵的兩千五百人沒能撤回來。

慶忌軍隊地攻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到現在闔閭也不承認是自己心急趕路,致使全軍上下沒有戰力,又兼被夜間奇襲,毀去通訊造成指揮失靈的原因。他把責任歸糾於緊跟前營被滅去燈號的左營,儘管前三營中,左營是最後一個被消滅地。

左營是他釋放的楚國囚犯、招募的楚國奴隸,這支軍隊雖然死心踏地的跟著他,卻不是吳人嫡系。姬光認為就是左營官兵被慶忌闖營滅去燈號,致使軍心渙散,才被慶忌有機可乘。可惜,左營也在被殲滅之列,否則氣頭上的他說不定會把左營軍將梟首示眾。

遠處,慶忌的人馬正在集結,就像天上的雲,漸漸聚攏,越聚越厚,漸漸成為一片鉛雲密佈,隱隱閃爍著道道雷霆,一場狂風暴雨,馬上又要來臨了。

「他地人馬頂多不過我一半之數,純粹是靠夜襲穿插,斷我號信,以使得各軍亂了調度,這才被打散了,如今敗局已定,慶忌兵力上的暫時優勢已經顯現,我只能據險而守,等候援軍,方能扭轉戰局,」

姬光尋思著,扭頭向他的人馬看去,他的人隱在叢林中,這座倉促逃上的山坡並不適合作戰,一是因為山坡較緩,無險可據,二是林深草密,沒有路徑,若以少數人馬打個伏擊,然後迅速逃之夭夭,倒是個天然屏障,可是用來隱藏上萬大軍,還要用來集團作戰,那就根本擺佈不開了,以致他的人只能分散藏於幾個地方。倉促之下,他也不能調人下山另擇地方了。

在他身邊,是伍子胥帶去增援左翼,見中軍遇襲又竭力殺回來的那些人,他們正站在那兒,像一群鴨子似地抻長了脖子,直勾勾地看著遠方正在醞釀風雨地那片「黑雲」。 *****低低的喘息聲,帶著他們地驚恐,匯聚成一種令人令人煩燥的聲浪,就像一頭野獸,正在耳邊喘息。

「靠這些驚魂未定的傢伙,能頂得住慶忌誓死一擊嗎?」

姬光的目光又轉回草原上那片陰雲,然後越過他們。望向更遠處的山巒。

「夫概……應該能及時趕到吧?」

地裡地青苗在春風中微微抖動,洋溢著春的生機。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嚓嚓嚓」、「骨碌碌」的聲音像是許多人齊齊踏動的腳步聲,伴隨著沉重車輛的行路聲,聲音越來越近了。正在地裡辛勤勞作的農人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見一支大軍旗旛招展,正沿著大道向這裡行來。

鎧甲發出摩擦地聲音,武器偶爾發生碰撞,這些聲音由無數的士兵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一種極壯觀的音效。農人們呆呆地直起腰來,害怕的婦人、孩子,靠近他們的丈夫、父親,膽怯地看著那支大軍行色匆匆地走過去。

一輛車上。夫概盤膝坐在厚厚的褥上,仔細看看手中一卷竹簡,「嘩」地一聲合上。想一想,「嘩」地一聲再度展開,凝神細開。他虎踞龍蟠般壯碩的身子隨著車子輕輕地搖晃著。在他坐位前面,跪著一名報信的信使。

「大王近六萬雄兵,居然敗給了不足他一半兵力的慶忌?」夫概擰起眉,沉聲問道。

「是,慶忌趁夜偷襲,於亂軍之中……」

夫概雙手扶膝,身子隨著車子有節奏地一晃一晃。聽他說完問道:「大王現在何處?」

那信使道:「大王匆匆退至附近山上穩住陣腳,可大軍倉促上山,未攜軍糧,慶忌攻山不下,竟耐心守了整整一天,方再度發起進攻。我軍疲餓之兵無從抵抗,胥門巢將軍舉大王王旗率一路軍引開慶忌主力。大王、相國、與伯將軍率近萬人另出一路。現已逃至東苕溪,復被慶忌發覺。攔住去路,大王請將軍速往救援,慶忌損失也不小,連番大戰更顯疲弱,只要援兵一到,必可勝之。」

夫概眉頭一蹙,問道:「逃到東苕溪?那裡距御兒城甚近,怎不就近調遣御兒城守軍。」

信使解釋道:「大王並非一味逃走,此乃伍相國之計,大王親身涉險,以身作餌,誘慶忌往東苕溪時,已使人赴御兒城調兵,為防慶忌逃走,方調將軍人馬自後路掩殺,以便畢全功於一役。夫概略一沉吟,點頭道:「知道了,你回復大王,夫概日夜兼程,必按時趕到,參與決戰! 」

「諾,卑下告辭!」那信使拜了一拜,翻身下車,跳上自己突圍而出地戰車,打馬揚鞭,帶著四名扈兵疾馳而去。

夫概濃眉一聳,一雙虎目望著打馬揚鞭疾馳而去的信使背影,微微歎息一聲:「及時趕到……,什麼時辰,才算是及時呢?可惜呀,若是天目山一戰,他們同歸……」

夫概「嘿」地一聲,連拍車轅道:「傳令下去,加速前行,目標改變,繞過姑蘇,直奔東苕溪!」

御兒城,五名吳王信使牽著馬呆呆地站在一片廢墟前,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吳國邊防要塞御兒城。他們牽著馬,驚訝地走過殘破的城門,在血腥滿地、屍首橫陳地街道上慢慢走著,兩旁是火焚之後的一片片殘垣斷壁,有的還冒著縷縷青煙。甚至,有些房舍裡還有暗火仍在燃燒。

火未滅,煙未息,地上地血跡未乾,這裡發生的屠城慘劇一定發生在一日之內。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慶忌明明還在東苕溪和笠澤之間與大王對峙。他倒底有多少人馬! ! !

幾名信使想到這裡不寒而慄。

就在這時,前方一輛翻倒在地的車子下面隱隱傳出一些動靜,幾名信使如臨大敵,立即丟開馬韁拔出佩劍,向車後大喝。

車子上搭著一具軟綿綿的屍體,雙腿懸在空中,一線血絲從他的腳下搭到地面,在他後面,慢慢站起一名士兵,臉色慘白,衣甲塗滿血污,手中攥著一柄短劍,可是看他那模樣,直叫人懷疑他能否握得住劍柄。

兩邊的人都驚恐地看著對方,那人最先從五個信使的衣著上看出他們是吳軍,心中一寬,嘶聲叫道:「我……我是御兒城守軍,你們……你們隸屬哪位將軍麾下?」

五名信使對望一眼,四下看看再無其他活著地人出現,面前這人衣甲依稀可以看出確是吳軍,便慢慢收起佩劍。那為首的信使為人謹慎,不想向他一個普通運送物資的小卒說明身份,便隨口說道:「我們是胥門巢將軍麾下,奉命到御兒城公幹。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何人襲城,難道……難道御兒城全城守軍已然盡歿了嗎?」

那守卒戰戰兢兢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昨夜,越人突然襲城,城中常年行走吳越間的一群商旅被他們買通,悄悄打開城門,放了越軍進來,一時滿城火起,到處都是交戰的人馬。一位守將急急拖來幾輛車子在此次攔街防禦,後來這輛車子翻了,將我砸暈在下面,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我……我也是剛剛醒來「越人夜襲軍營?御兒城只是一座軍營,並無利益可圖,越人襲營,意在哪裡? 」幾名信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驚懼之色,他們想也不想,立即快步沿著陳屍滿地的營中主道向後面奔去。

那個大難未死的士卒四下看看,急忙也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

御兒城後城,這裡沒有火焚地痕跡,但同樣死屍遍地,顯然發生過激烈地廝殺,後城門沒有受到破壞,但是城門是開的,地上無數雜亂地腳印,腳尖的方向無一例外的指向吳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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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造勢

    干隧城,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拄著樹枝艱難地行走在路上,遇見穿著體面些的人便停下,可憐巴巴的乞討食物。他們大多身上帶傷,裹著的布條似乎被血跡滲透,已變成了淺黑色。從那殘破的衣著式樣看,他們並非普通的乞兒,倒像是逃散的傷兵。

一個開店的老闆拿出了些食物分發給他們,看看他們的樣子,開口問道:「我說幾位,瞧你們的模樣,不是沿街乞討的人啊,這是怎麼……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那幾個人歎口氣,其中便有人道:「唉,一言難盡吶,我們幾個,本是隨大王伐楚的官兵,誰想到,在楚國打得順風順水,回到了吳國,反被慶忌殿下殺了個落花流水。」

那老闆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旁邊唿啦一下圍上一幫閒漢,七嘴八舌地問道:「聽說慶忌殿下回國了,還帶了數萬大軍,乘著長了翅膀的飛艦,是真的嗎?」

「聽說大王打了敗仗?現在怎麼樣啦?」

「聽說……」

一個傷兵歎道:「唉,這事兒,你們只是聽說,我們可是親眼得見。咱們回吳國走的是旱路,那水路曲曲折折,本來是絕不可能比我們快的,為啥慶忌殿下比我們先到了啊,就是乘了那種可御風而行的戰艦。」

「御風而行啊!」鄉民們一片驚歎。

「可不是,我們聽說,慶忌殿下去年大江遇刺之後,曾經得遇仙人。傳授天書三卷,所以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天目山下。咱們大王十萬大軍被慶忌殿下請來天神的坐騎噴火神牛,把五座大營沖得是落花流水,那一戰啊,就殺掉咱們過半的人馬呀!」

「哇!那不是五六萬人?」

「可不是嘛,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我跟你說,因為我是個傷兵。慶忌殿下才沒殺我,我親眼看著啊,那屍體一堆一堆的,比戰車上地旗桿還高,真是慘不忍睹啊!」

一個士兵唏噓道。

「那現在咋樣啦?慶忌殿下真得了神助。那咋不直接取了姑蘇城?」

「這個……這可是天機。我跟你們說了,可別亂講啊。」一個傷兵詭秘地四下看看,充分調動了聽眾的好奇心,這才道:「姑蘇城那是王城。王城自有王氣,還有神靈護佑。慶忌殿下不徹底打敗大王,取了王者之氣,就不能進入姑蘇城。可是在姑蘇城外,慶忌殿下可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鄉民們越聚越多,一個個聽的一愣一愣的,那傷兵道:「大王是一敗再敗。如今敗退到東苕溪。被慶忌殿下阻住了回姑蘇地路,這江山……唉!這江山。難說啊……」

「說這個幹嘛,諸位好心的鄉親,再施捨我們點食物吧,大王已經顧不上我們了,我們一身是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得下去,只盼著……能掙扎回故鄉去,見上父母妻兒一面……」

說著說著,那傷兵便哽咽起來。

聽眾們同情心大起,紛紛盡其所能予以施捨,有人問道:「你們住哪兒啊?」

「我是奄城的。」

「我是延陵的。」

「我是南武城的。謝謝鄉親們吶,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得到處討些盤纏,以便趕回家鄉,謝謝各位好心人吶。」

幾個傷兵感傷地說著,向他們一一拱手,然後拄著拐棍,七扭八歪地向前掙扎,留下那群人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發表著各自的意見。

幾個傷兵一瘸一拐地走出小巷,扭頭看看沒有人跟來,互相打個眼色,又向另一條巷子走去,同樣的節目很快在另一個地方重新上演……

姑蘇城內,夫差憂心忡忡。他已收到父親兵敗,並且退卻到東苕溪的消息,然而慶忌地大軍卻橫亙在東苕溪和笠澤之間,正好擋住父王回姑蘇的路。他心懸父親安危,有心引軍出城前去赴援,可是……姑蘇乃是父王的根本,他如何不知,真的丟了這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何況,又有兩名信使攜了闔閭地佩劍趕回城來,嚴令他切勿中了慶忌調虎離山之計,務必死守姑蘇城。唯今之計,他只有寄望於邗邑地夫概和御兒城的守軍能及時趕回來為父王解圍。

「轟!」又是一聲巨響,震顫聲漸漸靜止了。過了一會兒,有人匆匆走進城牆下的藏兵洞,那是一個年青人,鷹鼻瘦臉,神情肅穆,雙眼銳利,身手矯健。

他匆匆奔到夫差身邊,拱手道:「太子殿下,敵人拋石停止了。」

夫差嗯了一聲,從遐想中醒來,看了那青年一眼。此人姓專名毅,年紀輕輕卻是吳國司馬,位列上卿。一年多以前,他還是個普通的平民,連地都沒有三壟。但是他地父親專諸被伍子胥網羅,替姬光刺殺先吳王姬僚時,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事成之後,當封其子為上卿。姬光也答應了他,專諸刺王僚後,姬光登上王位,果然依履諾言,將專諸之子專毅封為上卿,擔任吳國司馬。專毅便也如其父一般,忠心耿耿地侍奉起吳王父子來。

專毅年紀輕輕,才識俱無,根基又淺,雖然官職是大司馬,掌管吳軍水陸兵馬,但是實際軍權卻在相國伍子胥手中,他只是掛了個虛名罷了。 *****好在這專毅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所擅長的只是從乃父所學的劍術武技,做一侍衛足矣,做吳國司馬原本便不稱職,倒也從不搶功攬權。因此夫差倒也頗為賞識他。

夫差隨著專毅走出藏兵洞,觸目一片倉夷,這些日子城外的荊林每日發射石彈泥彈,城外挖的是溝壑縱橫。幾乎削地三尺,城內倒是憑空增高了三尺,石頭把靠近城牆範圍一百步內能砸爛地一切全都砸爛了,滿地都是碎石泥塊,因為日日如此,早已無人清掃收拾,一眼望去,就像荒蕪多年的一座空城。要在路上行走都十分艱難。

城外地人每天也要歇息,即便輪流操縱拋石機,每日也有些時間會停止「空襲」,空襲一止,夫差便登上城牆。觀察城外軍隊形勢。一日不敢鬆懈。

今日他再次登上城牆,扶著一處被砸壞地女牆向遠處眺望,只見荊林軍中處處炊煙飄起,遠遠還見十幾個壯漢用粗長地木棒抬了幾頭褪了毛放了血白白淨淨地大肥豬歡天喜地的自溪邊入營。

夫差先是一怔。略一沉思,忽地勃然大怒,那按在城牆上的雙手都有些發起抖來。

專毅瞧見急忙問道:「太子殿下,您怎麼了?」

夫差手指城外,簌簌半晌,方狠狠說道:「該殺!一群該殺的賊子!」專毅愕然不解,夫差也不解釋,拂袖便走。憤憤然罵道:「待退了賊兵。本太子誓要找出這些人來,一個個挫骨揚灰。絕不放過。」

原來,這幾日城外荊林一方軍隊攜帶的食糧日漸不足,夫差在城上時常能見到城外軍隊下河捕魚、在野間挖取野菜充作食物。 ^^ ^^因為荊林主攻閶門,無法盡數封閉姑蘇城水陸一十六道城門,所以夫差時常趁夜派出探馬四處打聽消息,得知慶忌的軍隊為爭取民心,並不四處劫掠百姓,只使銀錢購買米糧,但是小城小邑存糧有限,而且慶忌軍中所攜的財物也有限,近來已有用死去士兵地甲冑換取糧食的事發生。

可是昨日捕魚挖菜的人便少了,當時夫差還有些奇怪,此時再看他們居然還有肥豬肉吃,夫差如何還不明白?慶忌的人馬為謀人心,不肯劫掠庶民百姓,自己的財帛糧草又日漸不足,他們哪裡來地充裕食物可用,居然還有豬肉?

分明是四方城池地世族豪紳見風使舵,以為吳王闔閭大勢已去,這才向慶忌一方投懷送抱,暗輸款曲,將米糧肉禽偷偷贈送他們,以求攀交新貴。想不到父王剛剛敗了一仗,吳人就如此見風使舵!夫差可不知孫武派人到城邑鄉野間搞起了宣傳戰,已在許多吳人心中樹立了慶忌有神靈庇佑,必為吳國之主的信念,對此背叛自是深惡痛絕。

夫差大怒正欲下城,忽地一名巡城將領匆匆趕來,向他稟告道:「太子殿下,末將巡城,抓到有人向城外投射書簡。」

「嗯?」夫差雙眉一立,目射凶光,面色猙獰地道:「是誰,書簡上說些什麼?」

「這個,是……是哲大夫府上家人。書……書簡在此。」那將領見了夫差的模樣,心頭一寒,便連話都說不明白了,他慌忙將書簡逞上,怯怯道:「書簡尚未及射出,請……請殿下過目。」

夫差一把抓過,「嘩」地一聲扯開便看,那書簡上倒沒供述城中守城部署,實際上那位哲大夫對城防本也一無所知。這封書簡不過是嘮嘮叨叼講述了一番哲大夫家與慶忌家的淵源深厚,王僚遇刺,慶忌遠遁,他哲大夫是如何地痛心疾首,望眼欲川,殷切盼望慶忌早日打回吳國,得登王位。 ===其言外之意,分明是不再看好姬光父子,開始為投效新主鋪設道路了。

如今闔閭敗走東苕溪,軍心惶惶,民心浮動,身為監國太子,夫差心中壓力何其沉重,這封買好讒諛的書信正好觸其痛腳,他雙膀一較力,竟將那封書簡扯斷了封線,竹片嘩啦一聲灑了滿地。

夫差緩緩抬起頭來,那名巡城將領見了不由駭然退了一大步,只見夫差臉色鐵青,雙眼赤紅,橫眉立目,鼻孔張開,猶如一頭噴火龍似的。他咬著牙根,一字字地說道:「去!把哲大夫一家給我抓起來,召集全城公卿大夫、世族家主,當著他們的面,把哲大夫一家所有男丁不分老幼全部寸磔而死。然後餵狗!女眷發付軍中充作營妓,不死不休!」

那名將領顫聲道:「殿下,哲大夫縱然通敵,也無滿門抄斬之罪。何況,何況哲大夫家與殿下上承姻親,按輩份還是您的姨父……」

夫差一揮手,暴戾地吼道:「不管他是誰,都按我的吩咐去做,立刻去做!你要不折不扣地執行我地命令,否則,與之同罪。」

「是!是是!」那名將領顫聲應著。急忙轉身離去。

夫差向階下走了兩步,被土坷絆了一下幾乎跌倒,他暴躁地跳起來,轉身又向階上走,差點與隨他下來的專毅撞個正著。專毅急忙閃到一邊。夫差大步上城。望見城下兵營中炊煙,忽地擰眉道:「專毅,找些人來,向城外喊話。荊林附從叛逆慶忌,乃我吳國大敵。但能斬其首級送入城中者,賞萬金,封卿,拜將、授封邑!」

天下階級,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奴。能直接封為卿,那是平步青雲,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了。何況除了爵。還有萬金地財帛和將軍地官銜,夫差以吳國太子地身份說出這樣地話當然是會實現的。再由專毅來現身說法,夫差相信就算城下士卒沒有人真的有膽子去打荊林項上人頭的主意,也能讓荊林寢不安枕,日夜防備暗算。

專毅匆匆去挑選大嗓門的士卒上城喊話,夫差則趕下城去,直奔哲大夫府。夫差倒也真是剛毅果決的性子,滿城公卿、豪族的家主被集中起來,哪怕是王族中人求情,夫差也絕不肯放過哲大夫府上下任何一人,片刻地功夫,街上已經被按倒了一片,上至七旬老人,下至未滿週歲的嬰兒,但凡男子,皆被寸磔。

寸磔也就是凌遲,實是慘不忍睹的極酷之刑,受刑的慘叫淒厲如群鬼哀鳴,旁觀的一個個面無人色,夫差卻神色自若,向圍觀地公卿大夫們道:「姑蘇存亡,關乎吳國江山社稷,姑蘇若破,本太子必焚全城以為陪葬,滿城公卿皆無活路,爾等當與朝廷同心守城,共禦強敵。臨陣叛敵者,這就是下場,爾等當以此為戒。來人啊,所有女子送入軍中,盡皆充作營妓!」

一群如狼似虎地士卒衝上去,把那哲府哭叫不已的女子盡皆拖走,夫差凶狠的目光從旁觀眾人臉上掠過,被他望及的人都慢慢低下頭去,夫差冷笑三聲,拂袖而去。哲府門前則丟下一群公卿大夫、世族家主們,在淒厲地慘叫聲中簌簌發抖……

夫差回到閶門城樓,專毅正命一群士卒向城下喊話,向慶忌軍施以攻心之計。不想城頭守軍喊到聲嘶力竭的時候,城下營中士兵吃得飽飽的,懶洋洋地踱出轅門,在轅門外一字排開,許多人手裡還拿著根揚柳枝甩呀甩的,夫差一開始還不明白它的作用,過了會兒才看明白那些人是折了柳枝剔牙。

這是這麼一些站得東倒西否毫無軍容的痞子,一字排開向城頭高喊:「城裡的人聽著,慶忌殿下大敗姬光,即將登基稱王。誰能殺了夫差,提頭來降,殿下賞萬金,賜良田,拜將封侯!」

夫差一聽氣得幾乎立即提矛率兵衝出城去,那荊林好無恥,居然直接照搬了他的話,還獅子大張口,替慶忌向人封官許願。

夫差忍了又忍,在城頭踱了半天,一扭頭,見專毅正站在一旁候著他地命令,夫差想了一想,招手道:「你來!」

專毅立即趨步向前,夫差道:「父王不許我離城支援,可我對父王實在放心不下。在我身邊,你地身手最好,今晚你便趁黑潛出城去,往東苕溪見我父王,此時想必御兒城守軍已趕去接應父王,他們兩軍匯合,足可與慶忌對峙。你可告知我父王,夫概王叔正星夜兼程趕去解圍,待王叔趕到,慶忌腹背受敵,三軍必潰,那時請父王務必盡快趕回姑蘇,我與父王內外夾攻,必可一戰而滅荊林,然後由父王坐鎮姑蘇,我要代父出征,剿滅亂匪!」

他說到這兒,把雙拳狠狠一碰,恨恨地道:「每日站在這城頭,心懸遠方父王安危,敵人近在咫尺卻又不能出戰,真是急煞人了!」

「諾!」專毅拱手欲退。

「且慢!」夫差忽又喚住他,略一沉吟道:「帶上那個李寒,此人沉穩多智,又瞭解一些慶忌在魯國的舉動,或許……父王用得著他。 」

「諾!」專毅抱拳退下。

夫差返身看向城下,可惜咫尺之遙,他卻奈何不得那些向他挑釁地下賤之人,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拳重重地擂在城頭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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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家國兩難

慶忌營地,營盤紮在一片河谷地上,左側一條河流,下通東苕溪,上接五湖。營盤中一片匆忙,各種探馬消息不斷,中軍大帳中眾將領濟濟一堂。

「孫將軍,是否應在左路沿河設防,萬一姬光逃入五湖,便可渡湖直達姑蘇城下了。」

「不必,沿河上下船隻已被我們盡數收繳,除非他們昏了頭,否則衝向五湖的話,他們除了背水一戰,再無其他出路。我們現在人馬、士氣雖略勝於姬光,可不要忘了姬光現在尚是吳國之主,他還有援軍,我們務必得集中全部力量……」

一副以小圖臨摹的大幅地圖用炭畫在兩張拼在一起的羊皮上,掛在木壁上,眾將正在議事。

「燭庸現在怎麼樣了,他去武原可有消息?」

「已派人去武原聯絡,消息應該也快到了。」

「武原在我右翼,若燭庸能招降武原守軍,與我互成犄角之勢,姬光水路不可行,陸路便也斷了。」

慶忌道:「也不盡然,別忘了,御兒城還有姬光七千守軍。那可是毫髮無傷的七千生力軍,這樣一支人馬,若在平時或許作用不大,但是在敵我雙方都已力盡之時突然趕到,其戰力卻不容小覷。更重要的是,它會大大地穩定本已士氣低迷的姬光人馬軍心。」

孫武看著地圖上敵我兵力分佈的示意標誌,沉吟道:「末將擔心地也是這一點。緊跟著還有夫概自邗邑而來的人馬。燭庸公子能否招降武原守軍,是一個變數;夫概的人馬幾時趕到,又是一個變數;至於御兒城地那一路人馬……。我雖小勝,但變數太多,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準確把握的,要想不受這些變數影響,我們就得一鼓作氣,趁它們尚未發生,對東苕溪的姬光殘部再行致命一擊,我相信……他們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攻擊了。\\\\\」

「如果此時再度發動攻擊。御兒城、或武原、或夫概人馬及時趕到,整個戰局會如何發展?」慶忌目光一閃,向孫武發問,他雖是發問,實是提醒。每個人都想像得到那時攻守勝負會立即逆轉。

孫武道:「這也正是伍子胥選擇這裡的原因。北上已不可行,有我們擋在路上,以他殘軍士氣,便是對上我們攻城的一萬人馬也勝算寥寥。移兵東苕溪。右有武原,後有御兒城,還可等待夫概自我們背後殺到,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藉此形勢反敗為勝。而我們……」

他苦笑一聲,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雖然想把主動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但是現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天意產生什麼變數了。」

「報!緊急軍情。越國趁我吳國內亂越境偷襲,已夷平御兒城。目下行蹤不明。」

「什麼?」帳中諸將同時一驚,這個消息既喜且憂,御兒城守軍被除掉,闔閭便去一強援,對慶忌的這支大軍自是好事。可越人來者不善,絕非著意相助慶忌,誰知道這條素蛇下一步會攻擊姬光還是攻擊慶忌。

「越人越境兵力是多少?何人領軍?」

那信使道:「這……尚不得而知。」

孫武急道:「各路探馬從速打探越人行蹤,一有消息即刻來報,不得遲誤。」

「諾!」那信使匆匆退下。

慶忌的目光微微地瞇了起來:「長卿何時派出一支探馬繞過姬光,反去打探御兒城消息了?似乎……他早知御兒城可能生變地模樣……」,慶忌不由想起上一次談起可能赴援姬光的各路吳軍時,孫武就沒有著意提起御兒城那支守軍……

夫概兵至奄城,稍作歇息,即令大軍再度啟程。 \\\\\三軍整肅,剛欲拔營起寨,一馬馳來,馬上士卒肩插兩面紅色小旗,正是軍中信使打扮。他打馬狂奔,到了夫概車駕前翻身滾落塵埃,急爬兩步上前,一把拖住夫概的車輪,氣喘吁吁地道:「報!大將軍,緊急軍情。」

夫概安坐車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悅道:「何事驚慌,起來說話!」

「是!是是!」那信使應著,但雙腿騎馬已經麻痺,大腿內側業已盡數磨破,血染袍襟,他挺了兩下竟未站起,只得半跪在那裡,急急說道:「大將軍離開邗邑只兩日,便有魯人與東夷人合兵攻打邗邑。他們……他們本是佯攻,奈何邗邑所餘兵馬實在有限,敵人看出破綻,便一舉攻下邗邑,現……現魯人與東夷人聯軍已過江殺奔雲陽而來。他們……他們打的是掩余公子的旗號。」

「什麼!」夫概大吃一驚,有力地手臂一按車轅,幾乎一挺身從車上站起來。

前方傳來車輪輾動地聲音,前軍已欲拔營了,夫概把手一揮,喝道:「停止前行!」

號旗手立即擺旗傳令,片刻功夫,前營應旗,停止了前進。夫概一躍下車,面色陰晴不定地在地面上踱了起來。

「掩余借了魯人與東夷人的軍隊?他們在齊國牽制之下,真的還有餘力發大軍南下?這消息是真是假,他們是真的出兵還是佯攻惑敵?如果是真地,我揮兵趕去匆匆赴援東苕溪,掩余自我身後追來,那不是要腹背受敵?」

夫概眼神閃爍,忽地止步盯著腳尖一動不動,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早已野心滋生的心底升起:「王兄……怕是保不住了,我與其揮軍南下與他共赴死難。^^ ^^何如直奔姑蘇,剷除外圍慶忌的人馬,避入姑蘇大城再圖後計?夫差乃黃口小兒。吳國軍中,我地威名卻僅遜於慶忌,到那時,說不定我能取而代……」

他搖搖頭,忽又打消了自己的貪慾:「不可,如果王兄被殲滅,慶忌得勢必來攻打姑蘇,再有掩余借了魯人與東夷人聯軍合力。那時我該如何是好?」

他皺起眉,煩燥地繞著自己的車子又疾行兩圈,再度停下腳步:「齊人國力之強,遠非魯陳曹宋東夷諸國可比,魯人和東夷人北方戰線吃緊。他們地軍隊如不能速戰速決。就不可能在我吳國久駐,僅是糧草供應他們就吃不消。如果外援一退,便只剩下慶忌一路人馬。姑蘇大城地儲備便是守上三年料也無妨,何況那時我與守軍匯合。兵力上可攻可守,再有武原、御兒城等各路人馬,只消我打起吳王旗號調動起來……」

他雙眼一亮,抬頭喝道:「來人!」

一個書記官和一個旗令兵齊步上前,抱拳拳:「大將軍!」

「傳令……」夫概手舉空中,忽又一陣茫然:「若是王兄敗而不死,逃回姑蘇,那麼……那麼我該如何……」

「大將軍?」書記官詫異地看著他。

「嗯?喔!傳令……。傳令三軍拔營。奔赴東苕溪。」

「諾!」

「回來!還有……」

「大將軍請吩咐。」

「姑蘇城與東苕溪,多派幾路探馬。隨時傳送消息。武原城,也要派人前去聯絡。\\\\\\因……魯人與東夷人自後追殺,為防萬一,我三軍以戰備狀態起寨拔營,前後三軍相離不可太遠,後營當緩緩而行,集結陣形,以防為追兵所趁。」

「諾!」

任家後花園,任若惜倚窗而坐。窗外,春花綻放,綠草茵茵,池塘邊,任冰月正在毫無耐心地釣著魚,釣鉤兒甩進水裡,還沒等漂兒穩下來,便迫不及待地提起,然後再度甩落水中,瞧來令人發噱。然而任若惜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妹妹地舉動,卻沒有覺得好笑。

相較於一年前,她的模樣明顯有些削瘦,黛眉彎彎,容顏若玉,皓腕上地玉鐲似乎只要一垂手就能隨之跌落,纖腰約素,一襲輕衣,彷彿會隨風而去。對家族生存、個人命運的擔憂,讓她日漸憔悴。

今後該怎麼辦呢?她的家族該何去何從?父母、妹妹,她的所有親人,還有多少年來依賴於她們任家地那些人,這些人的命運,此時彷彿匯聚成了一座山巒,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慶忌和姬光爭的是整個吳國,無論這江山成了什麼模樣,最終都會是他們之一的囊中之物,在這過程中,死多少人,多少家族化成飛灰,都無關緊要。新地世家會崛起,新地勢力會形成,過去的,不過是這命運的潮流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誕生、輝煌、消逝……

可是,對她來說,這在大人物眼中只是一朵小小浪花地家族,卻是她的全部存在。她生於此、長於此,她的父母親人,她的家族,她個人的命運,與這一切息息相關。同時,維護家族的生存、保護家族的親人,這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父母漸漸老了,鬢生華髮,面生皺紋,那是給了她生命,哺育她成長地父母雙親,做為任家長女,整個家族地命運,便是她的使命,所以她地心中自有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在。 \\\\\

然而,這不是商賈間的競爭,當高高在上的兩個政治團體發動全面戰爭的時候,她這富可敵國的商賈人家,其命運也不過就是這亂世潮流中的一粒泡沫,隨時可以被破滅,完全由不得自己。

慶忌……

忽然間,她想起了那個與她隔著一堵牆舞動長矛的那個青年,想起他飛擲一矛從敵人的鋒刃下救她性命的驚魂一剎,想起他返身而去,縱聲高歌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想起他在月下親口對她說:「如果,慶忌此番不死;如果。此番姑娘未嫁;如果慶忌真的復國為王,我一定召你入宮……」

任若惜地臉頰忽然熱了起來,湛如秋水的眸子裡泛起一抹釅釅的情絲……

哪個少女不懷春?他衣袂翻飛。他廣袖飄飄,他英姿俊朗,他拳擊奔馬……,種種畫面,一一浮上心頭。然而,她連追求自己幸福地權利都沒有,生為人子,她永遠做不到自私地只考慮自己的幸福。她的一舉一動,牽涉到家族的命運,牽涉到父母雙親、牽涉到全族千餘人的生死存亡……

幽幽的一聲歎息,任若惜緩緩地垂下了頭。人生,有許多事是由不得個人的。城中派出的探馬從附近地城鎮打聽來許多關於慶忌的事。其中有個說法,說慶忌已與魯國叔孫氏家的女兒叔孫搖光、季孫氏家的女兒季孫小蠻締結了婚約,所以魯國才不遺餘力地攘助於他,站到了同齊國對立的一面。還要發兵來吳國助他復國。這些消息,得自於城守將領專毅,所以應該不假。

那位大司馬一直傾心於她,可惜這個木訥平庸,唯有一手好劍術地專毅,又怎能討得女孩兒家地歡心。

男人,總是以事業為重的,那兩個女孩兒。代表著兩個龐大的勢力集團。如果她是慶忌,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吧。

自己還有什麼未來呢?父親被勒令住在姑蘇城內就近監視。任家城正在向吳軍源源不斷地供應著各種軍需武器,慶忌一旦復國,那她的家族就是姬光一黨地支持者,如果她的家族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氏族那也罷了,作為富可敵國、掌握吳國全部軍需武器供應的一股龐大力量,慶忌勢必無法坐視他們的存在,那時,又豈是獻出一個女兒就能讓一國之主釋卻心頭猜忌的?

而姬光勝了呢?他攻郢都,盡掠楚國財富,軍功彪炳,為吳國例代君王之首。再兼大敗慶忌之銳氣,那時他已坐穩了江山。任家對他雖有極大助力,卻是在他監視脅迫之下,他是不會完全相信任氏家族的,那時他完全有能力毫無顧忌地對任家做任何處置,最起碼也會軟硬兼施,逐步把任家辛辛苦苦打下的產業據為己有。那時,為了家族地存在,她或許會被當成一件家族爭取生存空間地禮物,嫁給某個吳國權要作妾,夫差、夫概,或者伍子胥、伯、胥門巢……

人生莫作婦女身,百年苦樂由他人!想起慶忌說過的這句話,任若惜不由心中一痛,也許……曾經地綺思夢想,注定要成為她心中至死不愈的一道傷痕。

「大小姐……」白髮蒼蒼的任府管事羊伯走到門口,低聲喚了一句。

「羊伯,什麼事?」任若惜沒有回頭,她癡癡地望著外面,風吹著她的秀髮,輕輕掠過雪白的腮。

「家主請大小姐去見他。」

「我爹回來了?」任若惜霍地回頭,匆匆起身走了出去。

任氏家主任子英的書房裡,父女二人對面而坐。

任子英面如冠玉,鼻如懸膽,頜下三縷微髯,乃是一個極英俊瀟灑的男子,只是多年操勞,獨自支撐偌大的家業,雖保養得宜,面上還是出現了淺淺的皺紋,髮絲中也已有了根根白髮。看著父親,任若惜不禁一陣心酸。

「女兒,我看闔閭已是窮途末路,咱們得為自己打算了。」任子英憂心忡忡地道。

「父親請講!」任若惜心中一震,不由緊張起來。

「女兒,今日太子要為父前去,倒不是盤剝敲搾,讓我任家繼續供給兵器。而是……觀看哲大夫家受刑。」

「哲大夫?」任若惜奇道:「哲大夫乃吳國卿士,又與吳王有姻親關係,何以受刑?」

任子英臉色鐵青,腮肉微微抽搐了幾下,說道:「闔閭兵敗,姑蘇被圍,四方與慶忌暗通關係的世族公卿越來越多,哲大夫沉不住氣了,為保富貴,他想買好於慶忌,於是備了一封邀寵示忠的書信,想射出城去,不料卻被巡城士卒抓住。」

任若惜吸了一口冷氣:「糟了,他怎麼這麼糊塗?陣前叛敵,擾亂軍心,太子十有八九是要不念舊情,處其死刑了。」

任子英聲音暗啞地道:「是的,哲大夫家不分老幼,男丁全部寸磔而死,碎肉餵狗,女眷發付軍中充作營妓……」

「什麼?」任若惜臉色也變了。

任子英微微搖頭:「滿城公卿,各豪門世家家主,都被喚去觀刑。那可怕的慘叫聲,到現在還在我的耳邊迴響……夫差,已喪心病狂,我觀滿城公卿臉色,雖面有懼意,但畏懼之中卻生憎意,夫差人心已失。王城之中尚且如此,城外可想而知。慶忌本是名正言順的吳王世子,此番返吳又重挫闔閭,姑蘇之圍至今不解,大王流落在外不能歸城,我看……闔閭氣數已盡,我任家總不成跟著這對父子玉石俱焚。」

任若惜屏住呼吸道:「那麼,父親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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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援軍來也

任子英低頭沉吟片刻,緩緩抬頭道:「你……去年往齊國路上,曾與慶忌殿下邂逅,並與他結下交情。在齊國時,你還曾對他施以援手?」

任若惜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應道:「是!」

任子英目光閃爍半晌,說道:「如今,我們得為自己的家族打算了。天下大亂,我任家家大業大,更無可去之處,唯有留在吳國發展,而如今吳國之主,慶忌殿下勝算大增……」

他目視女兒,忽地一笑:「兩年前,為父曾向先吳王提起你與慶忌殿下婚事,幸蒙先王允諾。可惜,隨即闔閭便刺殺了先王,這件事雖未得公開,卻也成為我任家獲罪之由。如今……似要舊話重提了,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任若惜鼻子一酸,一抹淚光迅即蒙上了她的眼睛:「父親……」

任子英輕輕拍拍她的肩頭:「我們給了吳王這麼多兵器,卻不能被他視為心腹,欲保家族,如今只有慶忌。你準備一下,今晚與冰月離開姑蘇,返回我任家城,集中冶匠、鍛匠、力士、家將、家奴,配以我任家的甲冑武器,投效慶忌殿下,立下復國之功。」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臉頰迅速浮起兩抹嫣紅,她定了定神,才道:「父親,那你怎麼辦?要走咱們一起走。」

任子英冷斥道:「廢話!若是能走,為父如何不走?為父自幼體弱,不曾習過武。這姑蘇城城高牆厚,若是帶上我,你們如何出城?」

「什麼?」任若惜一聽大吃一驚:「父親不走,我也不走。哲大夫家前車之鑒,若是女兒走了。父親焉有命在?」

「混帳!」任子英雙眉一聳:「生命有限,倉促不過數十年間,便化為一坯黃土。何足惜哉?我任子英能闖下偌大家業,富可敵國天下間有幾個人辦得到的?如此名望與強大家族,便是我的基業根本,基業在,我地生命便如永存。」

任若惜泣聲拜道:「父親,女兒對父親的命令,從不曾違扭,唯獨這一次,恕女兒不敢從命。」

任子英聲嚴色厲。喝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任家要爭取在吳國應有的地位,就得付出應有的付價,這很公平。慶忌謀國。闔閭保國,無不付出重大犧牲,萬千人命,為此化為飛煙。我任家要保住家族基業,死掉個把人又算得了什麼?夫差暴戾,他那城破之日火燒全城玉石俱焚的話絕非虛言,我們任家不能坐而待斃。若非這件大事必得由你去做,需要以你為犧牲來保全家族。我任子英也會毫不猶豫去做。聽為父地話。速去準備。」

「女兒不敢!」任若惜伏地大哭。

任子英一下子站了起來,從牆上抽出佩劍。獰眉厲聲道:「你要做個不孝之女嗎?你若不聽為父之言,為父只有先殺了你和冰月,以免為人所辱,然後使你堂弟去承擔這保全家族的責任!他年幼無知,成與不成,尚在兩可之間,但總算給了為父一點希望!」

鋒利的劍刃遞到了任若惜地胸前,將她下頜輕輕佻起,任子英雙目泛紅,咬牙道:「女兒,你真要讓為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

是夜,任府。

任子英一身華服,盛裝坐於堂前,膝上橫一柄出鞘利劍,如一泓秋水。庭堂四角,堆滿淋了油的引火之物,氣味沖人口鼻。

忠心耿耿地老家人羊伯帶著四個凶神惡煞般的佩劍武士走上堂來,向任子英施禮道:「家主,老奴覆命。」

任子英閉著雙目狀似養神,聞言緩緩張開眼睛:「都解決了?」

羊伯畢恭畢敬地垂手道:「是!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盡皆自縊。\\\\\\」

任子英目光微微一凝:「可有要你們幫忙的?」

羊伯垂下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顱,敬聲道:「沒有,闔府女眷,盡皆自盡。」

任子英屈指一彈,錚地一聲劍作龍吟,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好!我任家的女子,總算沒有讓我任子英失望。」

他微微低頭,雙眼一瞇,看向院中黑沉沉夜色,說道:「此刻,我兒該已到了蛇門附近,府中雜役盡皆驅散,舉火吧!」

羊伯揮揮手,一個家將走到廳門前略一示意,黑暗中忽地傳出一陣沙沙聲,竟有不少背著包袱的府上雜役僕婦靜靜地站在那兒,此時打開院門,紛紛向外走去。任子英恬淡地一笑:「引火後,你們也各自逃命去吧。」

羊伯一言未發,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腳,以額觸地,久久不肯抬起。任子英輕輕一歎,把手按在他蒼白的頭上,低低說道:「你隨著我,有四十多年了吧。」

「是,主人剛剛出生地時候,老奴就抱過主人,那時候,主人還很小,老奴抱著主子到日頭下邊玩,主人那手指頭又細又嫩,在陽光下看著像透明的,嚇得老奴啊,戰戰兢兢,生怕力氣大了點兒,就給碰斷了。再後來,主人就慢慢長大了,常常騎在老奴的脖子上出去玩兒,有一回兒,玩的高興忘了下來灑尿,還尿了老奴一脖子……」

任子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許多童年時候地事情……」

羊伯悵然道:「那時候哪天不馱著主人出去玩啊,哪怕下著雨。唉,主人漸漸長大了,老奴的背卻漸漸彎了,以前是我牽著主人的小手走,馱著主人的雙腿走。*****從那以後,就只能跟在主人地身後了,可這腿腳漸漸的不靈便了,再後來,就只能給主人守守院子。看看家門了。」

任子英摸著他的頭,若有所思地道:「羊奴兒,羊奴兒。不是你說,我都忘了你的名字。這些年。只記得那個羊伯,倒忘了小時候一直叫你羊奴兒。唉,你帶他們四個,點了火就離開吧,他們地身手,總能找到藏身地地方,你呢,一個老奴。想必太子也不會難為你一個下人。」

「主人,老奴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地鬼。老奴侍候了主人一輩子了,求主人開恩。讓老奴陪著主人上路吧。」

任子英歎了口氣:「你呀你呀,你這個羊奴兒,」他抬起頭來,看向那四個貼身侍衛,四名貼身侍衛一齊單膝跪倒,按劍道:「請家主開恩,容小人伴家主上路。」

任子英默然半晌,把袍袖一拂。淡淡地道:「點火吧!」

姑蘇南。蛇門附近,守城官兵忽地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城中失火。」

「哎喲!那一片兒住地可都是公卿大夫,世族豪門,這是誰家啊,火可不小,烈焰沖天,可怎麼救啊。」

一片房屋遮蔽下,兩個黑衣人回望著遠處沖天的大火,忽地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身後一長排黑衣人隨著一齊拜倒。兩人抬起頭時,微微月光下,兩張白皙地臉蛋上已掛了兩行亮亮的淚痕。

那為首的高個兒女孩咬牙把手一揮,帶著一行人匆匆向蛇門城牆處衝去。片刻功夫,城牆上傳來一陣叱喝聲和兵刃撞擊聲,一番激烈的戰鬥,地上躺了一片屍體,最後只剩下十多個人簇擁著兩個身材纖細的黑衣人衝上城牆。 \\\\\\

城下有拒馬,近處水中有木刺,他們匆匆將繩索搭上旗桿,一個個悠蕩而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弧線,「嗵」然落入遠處的護城河水面,浪花翻湧,漣漪續生,然後一切重歸沉寂,唯有城中某處烈火仍在繼續,映得夜空一片火紅……

東苕溪,吳軍大營。

慶忌大步入營,孫武緊隨其後。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一身戎裝護衛在他們的身側。士兵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當慶忌走過去,便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營中還有廝殺吶喊聲,慶忌地周圍卻是一片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鎧甲、兵器的輕微碰撞聲。簡陋的鹿砦被拋到了一旁,碰撞踩壓地變了形,營門口是死傷最慘重的地方,雙方爭奪大戰,以致遍地死屍,慶忌行去幾無下腳之地。營中只剩下最後一支留守卻敵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這支吳軍人馬大約還剩下兩百多人,且戰且走。但是他們已無退路,英淘率軍自正面猛攻,阿仇和再仇各引一路兵馬快速向他們的兩翼和背後包抄過去,他們已經陷入了無路可退的境地。

當慶忌出現的時候,這隊人馬最後的一點戰鬥意志也被摧毀了,不止因為慶忌的出現,意味著整座營盤地全面失守,而且,在這些庶民心中,天生高貴者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地,他們只是匍匐於貴人腳下的小民。當他們奉吳王姬光為主時,他們還有勇氣與慶忌一戰,如今姬光已落荒而逃,昔日吳王世子衣甲鮮明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種根深蒂固地順從意志便佔了上風。

慶忌一擺手,英淘等人便持著兵器停止了進攻,被圍在中間的兩百多名吳人勇士怔怔地看著慶忌,然後不約而同地拋下武器,跪伏於地。

「姬光在哪裡?」

慶忌走到他們面前,淡淡地問道。 *****

前邊那名吳軍旅帥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答道:「大

他習慣性地說完,這才驚覺,不由有些惶然,慶忌淡淡一笑:「說下去!」

「是,是是,姬……大王得知御兒城已被越人襲擊,御兒城守軍盡沒,不能趕來援助。殿下……殿下攻勢猛烈,大王……大王已向武原方向退卻。」

英淘插嘴道:「公子,孫武將軍和梁虎子將軍已經銜尾追了下去。」

慶忌追問道:「武原那邊情形如何?」

那旅帥微一遲疑。慶忌沉聲道:「嗯?」

那旅帥一驚,答道:「伍相國曾派出幾路信使,分別同姑蘇、邗邑、武原、御兒城聯絡消息,可以來援的只有御兒城、武原、邗邑三路人馬。如今御兒城失守,邗邑的夫概將軍受掩余公子借來地魯軍牽制。行程緩慢,如今可倚仗的唯有武原。武原守軍已送來消息,他們得悉姑蘇危急。正欲發兵往姑蘇城救駕,見到信使得悉大王到了東苕溪後。已向這裡星夜趕來,大王本想待武原守軍趕來合兵一處的,但殿下攻勢太急,難有喘息之機,只得向武原方向退去……」

慶忌心中微微一沉:「燭庸招降失敗了?武原守軍一到,又是一番慘烈戰事,不知我軍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公子,孫武將軍、梁虎子將軍已追著姬光去了。咱們盡快追去吧。」阿仇趕來,大聲說道。

慶忌略一思索,說道:「集結人馬,傷兵留下打掃戰場。其餘人等隨我……乘勝追擊!」

慶忌整頓了人馬,不急不緩地遠遠綴在孫武和梁虎子所率人馬後面,並不急著與他匯合。一則,後邊還有不知有多少戰事,大軍連番作戰,不能不留餘力。二則,現在還有一支去向不明的越國軍隊,須得小心他們突然出現。

戰爭本身。從來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這個手段地目的或為經濟。或為政治,或為信仰,甚或為了女人,但從來不會是為了戰爭而戰爭,那麼越人的目地是什麼?沒有摸清他們的動向和目地之前,慶忌每戰便不敢投入全部人馬,必得留一支軍隊做預備隊以防萬一。

幸好這一帶少有平原,溝壑縱橫,山巒疊起,上萬人的大戰已經擁塞了整個戰場,地形也擺佈不開數萬兵力全部投入的大戰。同時,連番大戰之下他的人馬還有兩萬人上下,而姬光連番戰敗,傷兵逃兵無數,再加上胥門巢扮疑兵引開慶忌追殺時又帶走一路人馬,如今姬光身邊的兵力已遜他多多,不能投入全部兵力,仍然佔了上風。

現在他擔心的是武原守軍,這支人馬雖不甚多,卻是真正的生力軍,如果他們參戰,對整個戰場形勢勢必產生不可估量的變化,唯其如此,更需留下預備隊,以應付錯綜複雜地戰場形勢。

「報,大王,相國,武原守軍已經趕到,已在三箭地外。」

「喔?」狼狽逃竄的姬光大喜,他現在十分狼狽,吳王儀仗已完全丟棄,聽了探馬稟告,他急忙令人止住戰車,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

「扶我……起來……」伍子胥也吃力地站起。他的傷不是很重,但是傷口要養好也需時日,這幾天傷口已稍稍癒合,但仍不能使力,否則傷口就會裂開。

遠處塵土飛揚,正有一支大軍急急奔來。伍子胥道:「武原守軍原是燭庸部下,是故單獨駐守武原,一直未得調用。如今他們星夜馳來效命,已然表明了對大王的忠心,大王對武原守將平布當予以安撫,加官進爵。」

姬光寬慰地道:「寡人省得,相國還是躺下歇息吧,莫要掙裂了傷口。」

「這點傷勢,不礙地。」伍子胥瞇著眼往遠處看看,對那探馬道:「去,告訴平布,讓他大軍就地停下候命,速來見過大

「是!」那探馬一撥馬頭,又復向武原軍馬奔去。

武原軍正急急馳來,以十餘輛戰車為前驅,牙旗獵獵,人馬蟻附其後,約有八千多人,看這情形,武原守軍已是傾巢而出,一兵一卒都沒有留下。

燭庸披甲佩冑,手執長矛,一部虯髯綴滿灰塵。眼望前方漸漸停下的那路人馬,興奮地道:「你看清了?」

平布五短身材,身高幾乎只到燭庸肩部,卻十分粗壯有力。他扶著戰車,蹺腳朝前看著,點頭道:「看清了,怎麼牙旗、帥旗、王旗,三旗皆無,他們敗的這麼慘嗎?」

燭庸哈哈大笑:「姬光信使不是說了麼,胥門巢冒充姬光引開慶忌追兵,牙旗、王旗皆被胥門巢攜走。可他這一路大軍,便連中軍的帥旗都沒了,敗的也真夠慘的。這支殘兵找上我們,那可是送上門來的天大之功啊。」

平布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公子請坐鎮中軍,末將領一路人馬直取敵陣,生擒姬光。」

「如此大好時機,還守什麼中軍?全軍出動,一攻而下。」

「是是,那麼請公子殿後,末將為先鋒……」

「先個屁,姬光這路軍哪還有陣形,我們擺陣給誰看?一骨腦衝過去,誰抓住他算誰的。」

「好!」

「你可聽清了,只能跟在我地戰車後面,不許搶到我地前頭去,聽清沒有?」

平布扭過幾乎不見脖子的大頭,瞪起一雙牛眼,把氣全撒在了自己地部下們身上:「跟上,跟上,勿擊戰鼓,直接衝過去!大功就在眼前,這可是最後一份功勞了,衝!衝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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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疲於奔命

山坡上,伍子胥仗劍半跪,身如血染。他身邊的人越剩越少,防禦圈子不斷縮小,敗亡只在頃刻之間了。他守的這道山口,後邊有條小徑,吳王姬光就是從那條小徑上逃走的。暴跳如雷不肯再逃的姬光是被伯帶了武士將他硬生生架起來走的,這是伍子胥交給伯的最後一道命令。

如今他們逃走已有近一個時辰,雖說全軍逃的逃、降的降,在他看來,這一切卻都是值得的。少了這支軍隊的負擔,姬光可以扮成平民,大道小徑,山路水路盡可選擇,只要他能平安逃回姑蘇城去,則大事未必不可為。

誰曾想到,赴援的武原守軍,居然是要命的惡狼,以無備對有待,又是疲敗之軍,他們這支人馬本已不敵,偏偏這個時候慶忌的追兵又自後面趕來,大王的人馬腹背守敵,被迅速切割成幾塊,有的逃了,有的降了,大勢所趨,如今只剩下他這一支掩護吳王逃走的人馬仍死死守住山

身上的傷口裂開了,因為失血過多,他眼前經常像飄起一團黑霧似的,身上一陣陣發冷。他知道,他的使命結束了,滅門的大仇已報,如今他把命報答了助他報仇的吳王闔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留在他身邊的,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這些人儘管勢若瘋虎地拚命搏殺,奈何已是強弩之末,便連照顧他都有心無力了。

「衝過去!姬光身邊侍衛不多。不能讓他逃了,一定要抓住他!」燭庸大叫,揮矛盪開迎面而來的一劍一戈,身先士卒地衝了過去,平布帶著一群人緊隨其後。伍子胥一急,猛吸一口氣,飛身撲了過去,被平布揮戟架開他的劍。腳步匆匆地奔了過去。

伍相國如今已是籠中之獸,他職高位顯,本來也是一件極大地功勞。但是同姬光的誘惑相比,那又微不足道了。平布此時只想擒住姬光。立下不世之功,哪裡還把他往日見了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喘著的伍子胥放在眼裡。

又有一夥人衝來,領頭的一個伍子胥認得是赤忠,不由勃然大怒,吼叫道:「叛徒!」

他立足未穩,便又再度衝上,赤忠一見是他,面上微生愧意。不由自主地退了開去,倒是他旁邊一名士兵見有機可趁,一劍刺穿了伍子胥的皮甲,在伍子胥左肋下狠狠刺了個窟窿。

「啊!」伍子胥發出一聲大叫。左手抓住劍刃,右手揮劍一劈,一劍將那正欲狂喜歡呼的士兵腦袋削去一半,然後踉蹌退了幾步,又是一戟刺來,正中他的大腿,伍子胥嗔目望去,那人心頭一寒。手上一軟。那鋒利的長戟竟再也刺不下去,只見伍子胥地手略動了動。那人便怪叫一聲,棄了大戟逃開。

伍子胥不禁哈哈大笑,他頭上冠帶已失,滿頭白髮披下,威風凜凜,雖渾身浴血,卻無人敢再靠近一步。但是每個人望著他血如泉湧的傷口,都知道這位相國大人命不久矣。

伍子胥笑著,咳著,口中溢出鮮血,他踉蹌退了幾步,一跤跌倒在地,附近幾名侍衛都被敵人纏住,有人想來救援,只一分心,反被敵人刺殺於腳下,在伍子胥身邊,是一群手持長戟大矛,將他團團圍在中間的慶忌軍士兵。

幾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存了搶功之念,忽然發一聲喊,不約而同地挺起兵器向他刺來。

「嘿!」伍子胥單手拄劍於地,沉聲一嘿,虎目四顧,那十餘枝戟矛本已及身,被他一看,那些士兵勇氣頓失,竟又一齊頓住兵刃。
「伍員此頭,可換一萬戶侯,誰來取去?」伍子胥一聲大喊,那十餘名士兵不進反退,反而惶然又退開一步。

伍子胥忽地抬手奮力一擲,手中劍飛了出去,因這奮力一擲,他也向前仆倒在地。但他早已力盡,這一劍力道不足,速度不快,被一名士兵急急舉盾一擋,撞在盾牌上又跌彈回來,落到他地身前。

面前響起腳步聲,伍子胥微微抬頭,只見那圈如臨大敵的軍兵讓開一條道路,一名黑袍布靴地男子向他走近。黑袍的袍裾是月白色的,繡著淺淺的梅花飾紋,布靴的鞋沿也是白色的,踏在綠綠的草地上,腳步沉穩。

伍子胥微微仰頭,一片黑霧似的幻像消失,那人地眉目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個唇上微髭的瞿朗男子,看模樣還不到三十歲,未披甲冑,肋下佩著一柄長劍。

伍子胥不認得這個人,但是他看得出,此人必是慶忌軍中主將,因為自他出現,那個中大夫赤忠居然也恭順地站下,向他示以敬意。

「拔劍,與我一戰!」伍子胥嘶聲說著,伸手便去抓劍。

那人的袍裾動了動,黑面白幫的布靴輕輕抬起,然後穩穩地踩在那柄劍地劍面上,淡淡地道:「勝負已定,何必逞匹夫之勇?」

伍子胥仰頭,向他怒目而視,那人神態從容,一動不動。

伍子胥閉了閉眼,啞聲問道:「你是孫武,還是英淘?」

「在下孫武。」

「我……小瞧了你……」

「在下卻不敢小瞧了相國。」

「嘿……,所以……我敗了……」

孫武聽他言外之意,是說敗在大意輕敵,並非用兵打仗不如他,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分辨。

伍子胥奮力掙扎著想要坐起,但他週身已經無力,竭盡全力,只能翻過身來仰首望天,這一番使力,已經讓他頭暈眼花。眼前金星亂冒。

孫武慢慢蹲下來,伍子胥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金星亂轉,頭暈目眩,即使閉上眼,那急旋的星星似乎也在繞著他打轉,孫武地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大王……已經遠去。你為什麼不追?」

「姬光離開已經很久了,山路難行,追之不及。」

「哈哈……。你……倒不肯多浪費一分力氣。」

「我只是不想去做本無機會的事情。」孫武靜靜地說:「事實上,我本料追上姬光。也必是一番苦戰。武原守軍已投向我家主公,這是一個我事先未曾料及的變數。」

「你很厲害,但……但是……這道山口我守住了,你們終究沒有抓住大王。大王仍在,我……我就沒……沒有敗……」

孫武的眼中帶著尊敬:「是的。相國想要做地,已經完成了。」

伍子胥啞聲而笑:「如果不是各為其主,也許我們會成為朋友。來吧,砍了我地頭去獻與慶忌面前。亦是一件軍功。」

他的力氣越來越小,眼睛已睜不開,倦意升起,似乎只想睡去。 *****「相國一世英雄。不該死在別人手中!」朦朧中,他感到手中被塞了一樣東西,使力攥了一攥,才發覺那是一口劍地劍柄。

「一世英雄……?」伍子胥喃喃地重複了一句,耳畔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大聲的發號施令聲,士卒地集結排列聲,但這一切。彷彿都已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一世英雄麼?」一生地點點滴滴。忽然清晰地湧上心頭,曾經的伍員也是個謙謙公子、溫潤如玉;而背負著滿門血仇隻身逃離。從那時起,他的心頭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恨;半生逃亡,顛沛流離,讓他的心頭的恨越來越濃,讓他的血越來越冷;鄭國那個陰險的政客、吳國那個心狠手辣地相國……

一直到楚國那個掘墓鞭屍的狂人;而在他彌留之際,心頭最後閃過的,卻是在他大仇得報的那一刻,心底飄過地那一抹空虛……。

伍員用微弱的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我伍員……從來不是一個英雄。我只是……只是一個……快意恩仇的男兒……」

他把劍慢慢橫在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沾血的五指緊緊攥住劍柄,卻沒有割下去。微風吹動他的白髮和鬍鬚,他已經嚥了氣……「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已經離開山區了,姬光回頭望著起伏的山巒,悲愴而吟。他知道,相國伍子胥已絕無生理,當初帶著四萬大軍赴楚國,招降納叛,集兵六萬,頃刻間,身邊攸忽只剩下了兩百多人。由喜而悲、由盛而衰,就像午夜的曇花,整個過程快得讓人沒有餘暇去看個清楚。

伯忙勸道:「大王,大王莫要傷悲,咱們兩三百人,目標仍顯太大,等到了前方尋一村莊,請大王屈尊暫且換了庶民服飾,把咱們這些人分成十餘路,各為疑兵。小臣自帶十幾名心腹,保護大王潛回姑蘇城,到那時,咱們仍有一戰之力。」

姬光跺了跺腳,仰天大叫道:「慶忌啊慶忌,寡人不把你千刀萬剮,銼骨揚灰,難消寡人心頭之恨!」

「大王,咱們得走快些,若被追兵趕來,看到我們所走地路徑,那便不好擺脫了,相國大人一番犧牲和苦心便也白費了,大

伯情急之下,扯起姬光地大袖,左右看看,避開左手邊那條小徑,指著右邊那條荒草叢生的小溪道:「自水中溯流而上可隱藏蹤跡,離開一段再登岸穿林而行,以擺脫追兵……」

姬光以吳王之尊,還沒吃過這樣地苦,一行人趟著至脛部深的淺溪河水急急而上,奔出一里多地,這才跳上岸去鑽入密林。

這荒郊密林少有人行,雜草蔓蘿滋生,等他們穿過密林,到了一處河水匯聚成灣的小湖旁時,已是汗流浹背。衣衫也被樹枝野草刮得破破爛爛。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卒,從衣著上幾乎已看不出什麼區別了。

他們很幸運,這座小湖就在路邊,形成小湖的這一面挨著密林,另一面有一條路,這時也分不清是什麼地方,他們匆匆奔到湖邊先灌了個飽,又洗了洗被蔓蘿樹枝刮地火燒火燎的頭面手臂。然後打起精神,繞過小湖奔上大道。

剛剛到了路面上,便見遠處一隊人馬正向這裡行來。剛剛從林中鑽出直起腰的伯大吃一驚,如驚弓之鳥一般。慌忙說道:「大王快走,咱們遁入林中去。」

姬光冷哼一聲道:「慌什麼?你沒見他們打的旗幟?」

伯得他示意,連忙手搭涼蓬向那邊望去,那隊人馬所來的方向正是陽光射來的方向,逆著陽光,隱約可見時而捲起,時而被風吹得一揚的旗幟上繡得有龍。吳國崇拜的圖騰是龍,旗幟上多以龍飾。打此旗幟,分明便是仍忠於吳王地軍隊,伯見了也不禁大喜。

這時,那支隊伍也發現前方林中稀稀落落鑽出一二百人。站在道上向他們張望,立時抽出兵刃,加快腳步衝了上來。

「大王,他們,他們不……不是咱們的人」一個士兵牙齒打戰地道。

「什麼?」姬光還想整理一下儀容,免得在臣僚們面前丟臉,一聽這話大吃一驚,連忙凝神看去。這時風正吹起。揚起了那面旗幟,姬光這才看清那旗上圖飾並非身軀粗大威武的龍。倒是一條吐著毒信地蛇。

江南三國,楚人崇鳳,吳人崇龍,越人崇蛇。伍子胥建姑蘇城,水陸一十六道城門中就有蛇門。姑蘇城各門依據風水皆有所講,吳以龍位自居,龍盤則穩,是以建槃門。荊林一直主攻的閶門又名破楚門,表達了伍子胥必破楚國報仇雪恨地決心。此外,北邊立平門、齊門,喻意掃平齊國;而南面建蛇門,朝拜內城宮廷之上的龍角,寓意就是鎮住以蛇為圖騰的越國。這面蛇旗……,難道這支軍隊竟是那支消滅了御兒城守軍,然後突然消失了行蹤的越國軍隊?

「弩手速速上前,將他們全部殲滅,勿要洩露了我軍行蹤!」越太子勾踐一手持盾,一手持劍,殺氣騰騰地命令道。

他這支跑來吳國混水摸魚的軍隊特地挑選了這條不太引人注目的道路,避開了吳王與慶忌大戰的主戰場,本想繞至敵後撿些便宜,萬萬沒想到前邊竟突然出現吳國軍隊,開始他也嚇了一跳,及至見那群為數不多的吳軍全然未做防備,也不隱藏行蹤,只是站在路上看著他們,勾踐才突然反應過來:這支為數不多地吳軍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對方很可能是姬光與慶忌之戰中某一方潰散的逃兵。

是以勾踐下令,立即消滅這支小股吳軍,以免洩露了他們的行蹤。在他軍中,帶了一支三百人地弩手隊,配備的是清一色的楚弩。楚國這些年與中原各大國不曾打過仗,中間又隔著一些隸屬雙方的附庸小國,因此楚弩的犀利其他幾大國既不瞭解、也未引起足夠重視。而吳越與楚國近在咫盡,卻非常瞭解這種弩器在戰場上的利害。所以越國也通過種種途徑,搞到了楚弩,只是越國國力有限,這種燒錢的頂尖裝備他們更加的配備不起,一共也只武裝了三百人而已。這一次太子親自領兵殺入吳國,越王允常呵護愛子,便把這支三百人地楚弩隊都配備了給他。

一見來地是越軍,伯拉起姬光轉身便走,那正快步逼近的越軍一見前方吳軍紛紛轉身欲逃,手中早已備好地勁弩齊刷刷射來,三百枝箭如雨打芭蕉,射入林中的發出沙沙的聲音,許多樹幹上篤篤釘了一片,更多的則著落在那些倒霉的吳軍士兵們身上,一大片剛剛鑽出叢林的吳軍士兵慘叫著倒下。

伯拉著姬光剛剛跑出兩步,忽地肩頭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他們兩人分開來,伯一下子僕在草地上,被一枝低矮的樹枝劃破了臉頰,這時一陣巨大的痛楚才從肩頭傳了過來,他定睛一看,一枝勁弩直貫入肩,前邊射出一截,後邊直沒至箭羽,伯不由一聲悶哼,一頭仆倒在地。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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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各自為王

「嗖嗖嗖」箭雨不斷,背後慘叫聲不斷,姬光再也顧不得什麼君王威儀,撒開雙腿跑得飛快,勁矢雨點般射來,姬光似乎聽得到箭矢自耳邊擦過時發出的破風嗚咽之聲。一輪攢射,冷血殘酷的屠殺,倖存的吳軍士兵已不過三十多人,其中一半倒在地上慘呼掙命。勾踐的侍從們衝到了林中,腳步敏捷地追了進去,人人手提只有尺來長的一柄短劍,長短倒像是後代野戰特種兵配備的格鬥匕首。

越國比吳國窮,越人的生存環境比吳人艱險,因此越國人在叢林、沼澤的生存經驗、戰鬥經驗也遠比吳人豐富,那些越兵,很多都赤著腳板,腳底板上厚厚一層硬繭,踏地林中草地上即不耽誤速度,而且輕巧靈敏,落地無聲。

逃入林中的吳人在這些野人般的越國士兵追擊下一一殞命,沒有一個人能逃得性命。勾踐踏著一雙輕便的草鞋走近,冷冷下令道:「檢查一下,不留一個活口!」

越卒持著尺來長的鋒利短劍,逐一檢查地上屍體,發現有氣兒的,照著喉嚨便補上一劍。一個越卒看到灌木叢中露出一雙腳來,撲過去便把他扯了出來,抬劍便要刺下,那人急忙喊道:「你們不可殺我!」

那士卒不屑地冷笑道:「殘兵敗將,有何不可殺?」那人忍痛坐起,大呼道:「我乃吳國上卿。豈容爾等小人侮辱,你們統兵之將是何人,喚他來見我?」

那士兵忍不住大笑:「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不過是一部潰兵罷了,內中怎會有吳國上卿?」說罷舉劍欲刺。

「慢來!」勾踐聽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動,急忙出聲喝阻。
他起初也沒把這小股人馬看在眼裡。這些人人數既少,衣衫又破,甫遇他們便張惶失措。毫無還手之力,在吳軍中恐怕都絕對算不上精銳。根本就是一些毫無價值的炮灰卒,殺了了事,他卻未想及這些吳人先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而且這群敗兵都是長途跋涉已至精疲力盡,又被他先以勁弩一通掃射,縱是三頭六臂此時也顯不出本事來了。此時陡聽那人自稱乃吳國上卿,不管真假他都要問個明白了。

勾踐上前一步,說道:「足下是吳國上卿?請問姓甚名誰。官拜何職?」

伯看了他兩眼,見此人年紀甚輕,蛇頸鳥啄,一張長臉模樣不怎麼耐看。但舉止氣度卻自不凡,遂反問道:「你是何人?」

「鄙人越國上將軍靈姑浮,不知可有資格與聞足下之名?」

「哦!」伯一聽,聳然動容:「原來是靈姑浮將軍,我乃吳國太宰伯,將軍可曾聽說過嗎?」

伯在楚國襲擊九鳳谷擄來大批楚國公卿貴族立下大功,已被提拔為太宰,實權雖不如伍子胥。地位已不相上下。勾踐自然也是聽說過地,一聽是他不由大吃一驚:「你是伯伯大夫?你……你……你怎流落到此?」

伯方才中箭後。急急爬入草叢避禍,此後情形只能聽到些聲音,並不完全瞭解目前情況。他也知道,靈姑浮率這支越軍趕到吳國,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不懷好意。不過像他這樣位尊身貴、官階極高的卿士大夫一旦被俘,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是少有殺掉的,是以這才表明身份。他還盼著姬光若能奪回吳國,將他從越國贖回去,當然不肯說出自己是保了吳王逃來這裡的。 *****

伯心中轉念,口中說道:「伯扶保吳國大王返姑蘇,慶忌引軍來攻,出其不意衝亂了我軍陣腳,伯於亂軍之中無法尋到我軍主力,只得……」

他剛說到這兒,雙眼便是一直,只見許多越兵拖了吳人屍體自林中出來,其中一具屍體被人揪住袍裾,自林中拖了出來,屍體衣袍散亂,衣帶解開,頭臉皮膚都劃得血痕條條,那士卒還愛不釋手地把玩著一隻玉潤光澤、成色極高的玉珮,分明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戰利品。

「大王!」伯如遭雷劈,再也顧不得眼前這個靈姑浮,他連滾帶爬地搶過去,一把抱住那具屍體,如喪考妣,放聲大哭:「大王,大王,伯無能,不能保得大王平安,大王啊……」

在原來的歷史記載上,以區區幾萬兵馬西破強楚,攻入郢都,創下不世之功的吳王闔閭,是在與比吳國弱小的多地越國正面作戰時,被越國大將靈姑浮擲矛傷了腳趾頭發生感染,窩窩囊囊死掉的。如今他的生命軌跡發生了變化,但結局卻大體相同,仍然是在陰溝裡翻了船,甚至更加不堪,亂弩齊射之下,甚至無法確認,到底是誰殺了他。

勾踐半張著嘴巴,一雙眼珠都快瞪掉了:「大王?吳國大王姬光?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幹掉了吳王?!」一時間,勾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

伯大放悲聲,哭得淚水漣漣,勾踐忍不住問道:「伯太宰,你說……他……他是吳王闔閭?」

到此時候,伯再無隱瞞的必要,他點點頭,仍是忍不住大哭。 ===

勾踐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都愣在一旁,旁邊地越人士兵也都傻了,林中一時靜寂無聲,只有伯哭泣之聲。

過了許久,勾踐才清醒過來,他目光閃爍半晌,一條暗計已浮上心頭。勾踐長長地吸了口氣,上前兩步,微微拱手,禮敬有加地施禮道:「伯太宰。伯抬頭看向他,勾踐畢恭畢敬地道:「伯太宰智慧才略,人所不及。吳王有伯太宰這樣智勇雙全的才幹之士輔佐,方能以數萬之眾西破強楚,創下不世之名。越國勾踐,久慕太宰威名,如今吳王已死,吳國王族為爭王位內戰不休,已非可棲之地。勾踐敬慕伯太宰才學為人,願以越國太子身份代我父王禮聘足下為我越國太宰,扶保我父。共創大業,還祈伯太宰能慨然應允。 」

「什麼?」伯一時呆住。

勾踐微笑著又施一禮:「方纔勾踐未曾表明身份,我身邊這位。才是我吳國上將靈姑浮。本人麼,乃是越王之子勾踐。請伯太宰恕我隱瞞之罪。」

一旁靈姑浮見勾踐對伯起了招攬之意。便上前道:「伯大夫,在下越國靈姑浮。伯大夫輔吳王治國,一年之間,氣像一新;助吳王伐楚,兵進郢都,奇襲九鳳谷,功勳卓著。吳王闔閭賜你高爵顯位,伯大夫地功績。卻也配得上這樣的賞賜。

如今吳王已死,兩兵交戰,刀槍無眼,原本不涉於私怨恩仇。伯大夫已然盡力,無負於他。如今吳國,夫差乃一暴戾小兒,其父登基不過一年,夫差根基更淺;夫概擁兵自重,野心勃勃;慶忌則以先吳王之名,欲奪王位;闔閭既死,吳國王族中再無可侍之主。而我越王。雄才大略,我越國太子禮賢下士。謙恭知禮。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伯大夫何不投效我國呢? 」

勾踐繼續道:「男兒在世,終究還不是要遂了自己心願,出將入相,功成名就,求當世榮華、嬌妻美妾,求身後之名,萬古流芳。勾踐邀聘大夫之心,天地可鑒,還請伯太宰能念及勾踐一片赤誠。」說罷長長拱了一揖。

兩人一唱一和,伯聽了,低頭看著懷中闔閭屍體,默默不語。勾踐目光微微一動,與靈姑浮對視一眼,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吳王闔閭死了。

慶忌引軍與東苕溪大敗吳王闔閭,闔閭敗逃武原城,被武原叛軍與慶忌前後夾攻,戰死沙場,相國伍員隨王戰死。太宰伯奉吳王遺詔,往吳之屬國越國搬取救兵為國君復仇,越王允常令太子勾踐親率大軍八千人,全軍縞素,殺入吳國。

消息迅速傳開,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吳國、傳向天下。歷史和真相是兩回事,真相是真相,而歷史,只按照掌控歷史的人的需要去書寫。

越人把闔閭的死推在慶忌地身上,更有利於他們在吳國混水摸魚。而慶忌呢?即便沒有伯這個吳國太宰做越人的證人,也不可能讓他的敵人相信他不是殺死姬光地兇手。何況,他地敵人不會因為姬光是否死於其手而改變立場,左右徘徊者卻會因此而倒向他這一邊,這實際上有利於提高他在吳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所以明知這是越國第一陰人夠賤地奸計,他也只能接受。

歷史就在這種敵我雙方的利益需求之下,詭異地做出了結論:吳國慶忌,為父王僚復仇,於望河谷誅殺篡位自立地吳王闔閭。在這場敵我配合的陰謀中,最開心的人,也許就是九泉之下的闔閭了,人死留名,死在一個越國小卒手下,當然不如死在慶忌手下光彩。

於是,慶忌默認了誅殺姬光之功,設祭壇,全軍縞素,祭拜父王在天之靈,激勵全軍乘勝北上,一舉而下姑蘇,以盡全功於一役。而原本偷偷摸摸趕來吳國撿便宜地越人,搖身一變成了奉有吳王遺詔,討伐慶忌逆軍地正義之師。

闔閭一死,吳國形勢劇變,原本慢慢騰騰趕向東苕溪的夫概突然加快行程,全軍帶孝迅速撲向姑蘇城,聲言要討伐叛逆,為王復仇。姑蘇城外荊林得訊,立即利用被他挖得溝壑縱橫地地形加築工事,準備抵抗。與此同時,慶忌與燭庸合兵一處,星夜兼程撲向姑蘇城,暫且無暇理會越國那條毒蛇了。

夫概引軍到了干隧,聽說荊林嚴陣以待,忙一面整頓軍隊準備發起進功,一面派人去城中與夫差報信,想來個裡應亂合。就在此危急關頭。吳國首富,江南第一軍火兵器製造大族任家反了,任家城冶匠、鍛匠、力士,再有家將、家奴,合計九千餘人,裝備了任家自己打造地甲冑,手執任家自己打造地兵器,外裹縞素為家主帶孝,在任氏長女任若惜的率領下趕到姑蘇城下。在槃門外紮下營盤,與荊林互成犄角之勢,內抗夫差、外抗夫概。

夫概聞訊大驚。立即收攏軍隊,就以干隧為營。與其對峙,一面派人聯絡那支奉了所謂吳王遺詔趕來赴援的越軍,一面做好了敗走南武城,自立為王地割據打算.

姑蘇城內,夫差得知父王死訊,立即就要不惜一切引軍出城,尋慶忌決一死戰,被手下諸將冒死阻住。夫差哭得死去活來,最後終於打消了以卵擊石的念頭,決定以姑蘇城為誘餌,吸引慶忌、夫概、勾踐。諸路有野心的人馬都到姑蘇城下,大家殺個你死我活,以便亂中取利。

夫差即刻登基,繼吳王位,在他嚴令之下,姑蘇城內舉城帶孝,處處雪白,禁絕一切歡飲酒肉。夫差又將壯年女子、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所有平民男子。以及公卿世族家的家將家奴,全部編入軍中操練。搞得姑蘇城內全民皆軍,頃刻之間便新得軍隊五萬八千八百人。

慶忌為父報仇,夫差為父報仇,夫概、勾踐則宣稱為國主報仇,任若惜的任家軍則為家主報仇。一時間,吳國各路人馬,竟是個個披麻帶孝,人人高喊報仇雪恨,一夜之間整個吳國各路兵馬全成了苦大仇深的主兒。自闔閭死,至慶忌入主姑蘇之前這段歷史,自此被後人稱為「家國仇之戰」。

姑蘇城外,慶忌登基。

這是慶忌軍各方將領匯合後共同磋商決定地第一件大事。

如今闔閭已死,夫差稱王。越國勾踐與夫概則行止曖昧,他們並未立即響應承認夫差的王位,不軌之心已然顯現。但是他們卻仍高舉先吳王闔閭地旗幟,聲稱要為吳王復仇,以保證自己存在地合法性。

在這種情況下,吳國上下無所適從,要迅速穩定人心,盡可能的爭取吳國民眾,把握主動權,慶忌這個吳王僚地唯一倖存嫡子,吳國王位的合法繼承人,就得立即登基為王。只有他的合法地位得到承認,才能盡可能的聚集一切力量為其所用慶忌的部下自然對這個建議無不擁戴,王室成員中掩余公子也表示贊成,燭庸雖心中略有不滿,不過眾人一致擁戴,慶忌得到了國內國外大部分政治勢力的支持,他只有一路人馬,在這種眾口一辭之下,也只得表示王侄慶忌繼承王位上承天意、下合民心,乃是眾望所歸。

登基之舉雖然倉促,附近諸國還是來得及做出了反應。越國第一個提出了抗議,發表了一篇長長的檄文,聲稱慶忌弒君,篡奪王位,乃非法之舉。而楚、宋、魯、衛四國則紛紛表示支持,魯國和衛國由於對慶忌復國出力甚鉅,還歡天喜地的派人送來了大量禮品,雖因路途遙遠一時來不及送到,但是使節和禮單卻已送來,宋國因衛國君夫人是本國公主地原因,也送來了厚禮。附近小國徐、蔡、陳等國家則一致保持了沉默。

明天,就是術士們為慶忌登基為王擇選的黃道吉日了,姑蘇城槃門外築起了一座高壇,種種準備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慶忌則在帳中齋、沐,籌備明日壇、祭等事宜,就在這時,英淘匆匆趕進來稟報:「公子,又有賀客使節到了。」

慶忌展目問道:「哦!是哪國君主所遣?」

「來人自稱是東夷女王嬴蟬兒的信使。」

慶忌雙眉一挑,訝然道:「嬴蟬兒,就是那個自稱少昊血裔後人,藉齊人南下之危會盟東夷七十一部落稱王自立的嬴蟬兒?快快有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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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東夷使者

淮夷、夷虎地區,東夷人掌握著大片疆土,這片土地上的夷人並沒有組織嚴密的國家結構,由於他們與楚人在三皇五帝時期本是同族,彼此淵源甚深,而且同以鳳鳥為圖騰,所以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一向與楚國走的較近。

但是近來楚國自顧不暇,已經對這些地區失去了控制力,當吳王闔閭遣使赴齊與齊國密謀瓜分這些地區的消息傳來後,東夷諸部落開始秣馬厲兵,準備為了自己的最後一塊棲息地而決一死戰。在這樣的情形下,諸部落紛紛結盟,原本鬆散的部落組織因為戰爭的嚴峻形勢而漸漸開始有向國家發展的雛形。

慶忌對東夷部落那邊的發展也有所關注,尤其是這次掩余赴魯國和東夷借兵擾敵,東夷人鼎力支持,其中這位東夷女王起了極大作用,算是對慶忌相當友好的一位部落頭領。慶忌從掩余公子那裡對她也做了些瞭解,知道東夷各部落人人自危,紛紛結盟自保的時候,這個女子脫穎而出,她散佈家財,周濟族人,招兵買馬,訓練軍隊,短短時日,就以風氏、嬴氏兩大部落為根基,團結了數十個部落投到她的門下。

這女子自稱是東夷少昊帝嬴質的嫡系後人,憑藉著少昊帝在夷人心目中的無上地位,和她個人的智計權謀,政治手腕,迅速使那些純樸、剽悍集於一身的部落勇士們成了她忠心耿耿的臣民,漸漸凌駕於諸落部長之上,稱為東夷女王。

「快快有請!」慶忌整衣而起,心中暗想:「東夷使節渡江而來。一般而言應先經干隧,他們竟未被夫概攔下,想必是已知吳國形勢,是以繞道而行。一個素來只知打漁狩獵的部落聯盟,能對我吳國形勢瞭如指掌,這位女王很不簡單啊。」

慶忌整理衣衫,在帳中相候,片刻功夫。英淘陪著四男四女八名使節到了他地中軍大帳。這八人的衣著款式與他在魯國時陌上行軍到墮馬河。與展跖大戰時看到的鄉間東夷女子類似,四個少女穿著袒臂小衣和短裙,裙下露出一雙渾圓結實的大腿,模樣雖非十分俊俏,卻自有一種少女的青春活力。 ===四名男子衣著款式相同,只不過他們赤裸的手臂和大腿呈古銅色,更形粗壯結實。

不同的是。他們的衣著布料雖然粗鄙。卻明顯屬於一種禮儀上地正式服裝。他們地衣服上繡著鳳凰、太陽等絢麗多彩的圖案,男子戴著插滿各色羽毛的帽子,女子梳著兩條粗大的髮辮,頭上戴著綴著錦雞羽毛的花環。男的陽剛。女地健美,同周室天下地庶民打扮果然極為不同。

他們的肋下佩著與魯削相以的小刀,肩上都挎著一張弓,身後背了一壺箭。東夷,在古語中就是「東方弓箭手」的意思,夷人無論男女老幼,人人善射。當初天下有名地神射手后羿,就是夷人一族的首領。

「這位就是我家殿下。」英淘上前引薦道。

一個眼睛圓圓大大。長得甜美可愛的少女仔細地看了慶忌兩眼。上前兩步,抱拳施禮道:「東夷女王嬴蟬兒座前使者玄鳥、丹烏等八人。見過吳國慶忌大王。」

慶忌哈哈一笑,擺手道:「諸位使者少禮,請坐,請坐,諸位使者稱我殿下就好,慶忌尚未登基,不敢稱王啊。」

那個叫玄鳥的少女眨眨眼睛,說道:「不就是這兩日便稱王麼,早兩日晚兩日又有什麼區別?今日叫殿下,明日叫大王,改來改去的也不嫌麻煩。」

「呃……」慶忌被她搶白的為之一窒,但是瞧她神色天真,似乎真的不懂文明人兒肚子裡的那些彎彎繞,只好乾笑兩聲道:「咳,咳咳,玄鳥姑娘說地是,請坐,請坐。」

那位玄鳥姑娘嘻嘻一笑,開心地道:「女王說,我們當與吳國慶忌結盟,看來女王真地挑對了人,你們那些官兒,哪怕是個下大夫,見了我們夷人都要拿腔作勢,你這個大王倒肯聽我的說話,很好,很好。」慶忌哭笑不得,抬頭看了英淘一眼,英淘在一旁垂眉忍笑,也不幫他解圍。 *****慶忌只好乾咳一聲道:「咳,是是,諸位使節請坐。東夷女王拳拳盛意,慶忌感激不盡。明日就是慶忌登基之禮,還請諸位使者留下觀禮,待明日大典已畢,慶忌還有回禮和謝辭回贈東夷女王。」

玄鳥拍手笑道:「好啊,我們正想看看你們吳人地登基之禮。對了,慶忌大王啊,我看你高高壯壯的,長得也很英俊,人家都說你是吳國第一勇士,手接飛鳥,步趕快馬,可是身子怎麼這麼差勁兒呀,老是咳呀咳的,可別著了風寒,影響了明日的大禮。」

「咳咳……呃……」慶忌見她一派天真爛漫,且語帶關切,倒不似作偽,一時間,給鬧了個哭笑不得,只好一本正經地謝過了玄鳥姑娘的關心。

一旁的英淘苦苦忍笑,又不敢在自家公子面前失了禮儀,一時憋得臉紅脖子粗。

玄鳥向他瞪起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你們吳人好像體質都不太好?你一個做大王的身子不爽利,怎麼手下的大將也面帶病容呀?早知道我就拉一車藥草來,我們東夷人的藥草最是靈驗,這點傷風寒熱之症那更是不在話下了。」

「沒事,沒事,我身子好著呢。」,英淘連連擺手,忙向慶忌抱拳行禮,自請去為玄鳥姑娘一行安頓食宿,還未等慶忌點頭示下,便飛一般地逃去。遠遠奔出中軍帳外,這才放開喉嚨大笑一場。

玄鳥的大眼睛復又瞪向慶忌:「我說錯了什麼話?他怎麼跑得比驢還快?」

慶忌尷尬地道:「英淘是我身邊的人,平素放肆了些,玄鳥使者不必見怪。姑娘性情活潑,天真可愛。就算真說錯了什麼,慶忌也是喜歡的。」

玄鳥一聽,臉蛋微微發紅,有些忸怩地道:「慶忌大王,玄鳥說話直,你可別見怪。我……我是給你送禮來地,並沒有喜歡你呀……」

慶忌訕訕地道:「呃,這個……這個……。^^^^姑娘性情率直。毫無機心,真是……真是……」

玄鳥眨眨眼睛,問道:「性情率直,毫無機心……,你是不是想說我傻……」

慶忌立即閉嘴嘴巴,這個女孩兒忽爾單純似不通世務。忽爾又似什麼都聽得懂。他也搞不懂這女孩兒倒底是裝傻還是真傻,更不知道東夷女王怎麼就派來這麼一個活寶.

那個叫丹烏的武士年紀稍長,看起來沉穩成熟一些,他見玄鳥接連露醜。忙打圓場道:「玄鳥,慶忌公子是在誇讚你性情直爽,切莫……切莫胡言亂語。」

「是麼?」玄鳥眼珠滴溜溜一轉,狐疑地道:「每次我說了錯話,做了蠢事,女王也是這麼說我,怎麼到了慶忌大王口中就成了誇獎?」丹烏聽了也有些尷尬。

玄鳥仔細想想,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便暫且信了丹烏的解釋。沾沾自喜地道:「你不是拐彎抹腳的在罵我便成。我們女王可是很重視你的登基大典的,要不然。我玄鳥身為風部落族長之女,也不會親自趕到吳國來給你送禮了。」

「原來玄鳥姑娘是風部落族長之女,失敬,失敬。」東夷諸部落,如今風部落勢力最為強大,其次為嬴部落,如今自稱少昊後人的蠃蟬兒做了東夷女王,對風部落也要多多拉攏才成。這女孩兒身為風部落酋長之女,難怪這隊使節中以她為首。

這位玄鳥姑娘東拉西扯、插科打諢,旁人完全插不上嘴。慶忌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弄明白這位玄鳥姑娘送來的禮物,足足有十二車之多,東夷人送來地這份厚禮,既不是金銀玉器,也不是財帛絲綢,這十二車東西不過是同一件物品:上古巨龍地骨骸。

慶忌聽他們略一描述,便已知就裡。據說以前也有人挖到過巨大無比的骨頭,因為孔丘博聞強記,知識淵博,還有人特意跑去向他請教,孔丘便依據古典,推測那是昔年被大禹斬殺的防風氏巨人,以致被人驚歎為聖人。其實那巨骨不過是上古巨獸的骨化石罷了。 \\\\\如今東夷人挖到的這副骨架更加完整,慶忌聽他們一說,便已猜出必是恐龍化石無疑。

這東西要說沒用,那是一點用處都沒有。要說有用,其用處卻也大得很,而且對別人或許沒有用,唯獨對吳人,卻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因為,吳人崇拜巨龍。

如今慶忌登基,在外面,齊國、晉國等大國和超過一半地天下諸侯出於各自利益需要都是不會予以承認地,在吳國內部,也有分別投向夫差和夫概的人,不承認他的合法地位。

然而在他即將登基之時,卻有上古巨龍骨骸出世,並且被人送到他的軍中。那是什麼年代?幾百年後,一位想當皇帝地小亭長殺條白蛇都要大肆包裝一番,上千年後一個想當皇帝的小和尚還得吹牛說他剛出生的時候滿室紅光。如今這個年代,又是貨真價實的巨龍骨骼,如果明日登基時,鄭重收斂這巨龍骨骸,大張旗鼓地祭祀一番,在這個大多數人都相信富貴在天、君命神授年代,那將起到多麼巨大的宣傳作用?將有多少本來還堅定地站在夫差、夫概一邊的人,會動搖會投降?

慶忌大喜過望,隆重款待了這些東夷人的使節,那廂英淘早已安排好了一行人的住處。英淘陪著這些客人離開沒有多長時間,便又匆匆返回,看看帳中無人,方對慶忌低聲道:「殿下,東夷使節丹烏,秘密求見。」

「哦?快請!」慶忌一怔,這才醒到那位東夷女王如此大費周章地遣使來見,送來巨龍骨骸,恐怕還另有所圖。

片刻功夫,剛剛被安頓下來地丹烏又匆匆返回帳內。說道:「殿下,我東夷女王還有一件要事要與殿下商議,只因玄鳥過於年輕直率,難以承擔如此秘密任務,因此我王命小人攜帶秘信,交付殿下。」

丹烏說罷,自懷中取出一封蠟封地密信,信用魯縞製成。薄如蟬翼。疊成幾疊,慶忌接在手中,急急展開觀看,看完之後,不禁拍案叫好。 \\\\\\他定了定神,對那等候消息的丹烏道:「丹烏使者。且請回客帳休息。此事容慶忌與屬下商議一番,再做答覆。」

丹烏告辭退下之後,慶忌立即把掩余、燭庸、孫武、荊林、梁虎子等一干將領召到帳中。實際上,他手下此刻還有一路很重要地軍事力量。就是由任若惜率領的任家軍。若非任若惜的大軍及時趕到,協助荊林阻住夫概去路,夫概此時即便沒有進攻姑蘇城,荊林所部怕也要在內外夾攻之下損失殆盡。那樣的話,雙方實力又要平分秋色了,所以說任家軍不但立了大功,而且此刻在慶忌軍中也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但是任家軍目前是由任若惜率領,慶忌無法給她安排合適的軍職。此刻便不便召她入帳議事。兩人當初在漆城時便已情愫暗生。在齊國臨淄任若惜掩護慶忌離開時,慶忌更是說下了已暗訂終生的諾言。只不過如今情形下,這一切不便公開,兩人也只有慶忌趕到姑蘇時匆匆見過一面,此後便連私下攀談往來的機會都沒有。

為了安任家軍之心,慶忌安排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都到了任家軍營中,與任若惜吃住在一起。任家軍上下都知道這兩個女子將來有份於吳王妃之位,慶忌把這麼兩位重要人物安排到他們軍中,分明是對他們地絕對信任和重視,是故此舉對任家軍很具鼓舞。

而對慶忌來說,此舉也是一舉四得。一來招攬任家軍心,二來他此刻征戰殺伐,又來諸國使節往來,身邊實不宜帶著兩個名份未定地有身份的少女;三來可以讓叔孫搖光、季孫搖光與任若惜交際一下感情;四來麼……,他現在忙到分身乏術,又不能與任若惜暗通款曲,把其他兩個女孩打發到她眼皮底下,也免得這小妮子呷乾醋… …

聽了慶忌介紹的情況,掩余吃驚地道:「東夷人欲立國?」

慶忌道:「不錯,但是東夷無國久矣,東夷各部落如今面臨著共同的困境,暫時能夠結合到一起,一旦危險解除,原本散漫慣了的各個部落勢必難以承受國家這種體制的嚴格約束。而這位東夷女王嬴蟬兒地人馬,來自於不同地部落,她也缺少強有力的政權基礎,唯有依靠一個強國為援。

齊國一向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吞併東夷人的領土,自齊桓公以來,齊國領土擴張一倍以上,滅小國四十餘國,其中大部分都是東夷人那種部落式地小國家,齊與東夷幾成世仇,是東夷人難以歸附和接受的國家。魯國如今雖鼓起勇氣與齊一戰,為的只是自家存亡,魯人抱殘守缺,不圖擴張,不會接受東夷人的歸附與齊國結下不解之仇,所以東夷女王遣使來見,透露了她的意思,就是我們一旦復國,想以東夷歸附吳國,為吳屬國,自居伯國地位。當然,這還只是一個想法,如果我們同意,才會進行進一步的談判。 」

掩餘興奮地道:「好呀!為什麼不接受?東夷人佔據的領土極其龐大,雖說他們的地方貧窮一些,東夷人只是打漁狩獵,少有耕種農桑、做工務商地,若是賦稅也收不上多少,但是東夷人一向自給自足,也不會給我們造成什麼負擔,一旦成為我吳國屬國,軍事、外交,盡皆掌握在我吳國手中,比之一塊公卿地封邑還要來的實在,對增加我吳國國力和威望是大大有益地事啊。」

孫武也道:「夷人雖然衰敗,但是夷人疆域仍比我吳國大了一倍不止,這塊肥肉我們不吃,早晚也會被他人吞下,如今夷人主動送上門來,哪有推卻不要的道理?況且,夷人如今雖然落後,乃是周室有意為之,刻意造成如今局面,並非夷人地方天生窮山惡水、子民愚昧。

當年黃帝之軍尚以木棒為兵器時,夷人便已冶煉五金,造出青銅武器。周天子之外,第一個僭越稱王的,更非楚王子熊,而是東夷徐王。當初東夷人所建的徐國統轄淮、泗流域,徐偃王時因治國有方,仁義之名播於天下,國力強盛,周圍諸國臣服者三十餘國,乃敢於周天子分庭抗禮,所築王城比周天子的王城還要雄偉。只是當時周室氣數仍勝,乃發天下之兵滅了徐國,從此不再設治,以免再反。夷人有此輝煌,斷非不馴野蠻,只要我吳國悉心治理,不必多少歲月,便能成我吳國堅實根基。如今他們主動來投,殿下不可錯失良機。 」

慶忌欣然點頭道:「你們所想,與我所思正是不謀而合。」

燭庸本也覺得這是天賜良機,可是聽慶忌這樣說,心中有些不忿,便唱反調道:「東夷來投,我們便要面臨齊人壓力,如今吳國千瘡百孔,江山未定,這個強敵我們接得下來嗎?再者說,東夷諸部落原本奉楚王為尊,如今我們插手接掌,豈不與楚人接怨?

啊!應該是舊怨未消,又結新仇。我吳國伐楚,殺人無數,楚人可不是個個都把咱們和姬光分得清楚的。姬光擄來楚國傾國之財,屯積於姑蘇,我們一旦得國,也正需這筆財物修繕家國,秦人賀使昨日已提過一旦城破,我們應歸還楚國財富,那時還是不還?若是不還,楚人已怒,再接收東夷領地,楚人更怨,若是引軍來鬥,那麼秦楚齊晉諸強國,我們就要得罪遍了。 」

孫武道:「齊國雖強,相距卻遠,若勞師遠征,消耗必甚,齊國國內田晏兩派、國高五族必難達成統一意見,暫且不必擔憂。至於東夷立國來投,乃是東夷民願,非是我們出兵搶佔,楚人也無從指責。至於姬光自楚國郢都掠來的財帛物資,那就更好辦了……」

他吸了口氣,若無其事地道:「來日攻下姑蘇,在王城裡隨便挑幾間房子燒燒,就說戰亂之中一把火全燒光了好了。楚人現在內則彈壓南方三苗,北則與晉爭鋒,東則諸伯國蠢蠢欲動,已是火燒眉睫,是以只要沒有確鑿證據,面子上讓他下得來台,哪裡還會出兵相鬥?」

慶忌看著這位被史書修飾的從本事到品格都完美無瑕的孫大聖,兩眼發直。

孫武謙然一笑,拱手道:「殿下以為如何?」

慶忌歎道:「英雄所見……略同!」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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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刺客行

遠方,兩個人站在草叢裡遙遙看著慶忌大營。

專毅沉聲道:「太子殿下命我們去尋大王,我們還沒到,大王便已身亡,如今慶忌揮軍圍城,越人打起旗號說什麼奉大王遺命伐慶忌,可是大軍卻藏頭露尾,到現在也不知去向。而夫概……夫概將軍駐軍於干隧,既不進也不退,不知做何打算,如今我們回城去見太子,該如何交待?」

李寒臉色極為難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他現在非常後悔,後悔不該離開魯國,跑到吳國投靠什麼闔閭。原以為掌握了慶忌在魯國暗埋伏兵的消息,便是奇功一件,吳人便可據此埋伏,一戰而滅慶忌伏兵,絕了他的希望,最後再把他趕到走投無路,唯有赴死一途,而自己也可以在吳國得享榮華富貴。誰知道,孫武居然玩了一出列國從未有過的把戲,將近萬大軍從海路運到了吳人身後,以致局勢演變至今,變成這副模樣。

當初如果留在魯國,雖無佳人青睞,雖無爵祿可享,至少也能成為叔孫氏家數一數二的家臣,只要等到機會,未嘗不能飛黃騰達,如今該怎麼辦?

李寒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到劍柄上:「我在魯國是不告而別,叔孫氏並不知道我離開的原因。如果我殺了專毅……。不可,姑蘇城內還有不少人知道我的身份和來歷,將來難保不會洩露了我的身份……,唉!」

專毅說完,見李寒沒有回話,扭頭一看,恰見他手按劍柄,目射凶光。他一回頭,李寒連忙移開目光,收斂殺機,專毅卻已看在眼裡。他上前一步,重重一拍李寒肩膀。讚道:「我就知道,你會與某想法一致。^^ ^^」

「啊?」他方才一步跨前,李寒心中便是一驚,但他還不能判斷出專毅是否看出了他的卑鄙用心,心中略有猶豫。同時專毅的劍術身手實比他要高明多多,兩下裡湊在一起,專毅這隨手一拍他也沒有避過,待聽到專毅這番話,李寒便知他沒有看出自己本心,只是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不由愣在那兒。

專毅興奮地道:「方纔,我也是這樣想。我們二人回城,不過增加兩人之力,對太子殿下助力不大。方纔我們見到各地使節往來不息,便連東夷野人也來祝賀。被慶忌的人迎進營去。我才想到這個辦法……」

他轉過身,手指慶忌大營,說道:「你看,這連綿不斷的營帳,數萬驍勇的將士,全因慶忌一人而聚。只要慶忌死了。憑掩余、燭庸兩人的威望,絕對不能讓這支大軍服服貼貼地為他們效命。慶忌軍四分五裂,吳國危局便迎刃而解了。我們只要能殺了慶忌,便勝過借來十萬雄兵!」

「你……準備……冒充使節刺殺慶忌?」

「怎麼?你想強行攻進營去?」專毅自覺想到了妙計,一時興奮起來。他回頭笑道:「那樣不行的,我們還沒見到慶忌。便會被砍成肉醬了。唯有借他國使節身份,才能佩著兵刃接近他。」

李寒臉皮一陣扭曲,他知道專毅此計是唯一行得通地辦法,而且極有可能成為事實。可是不管直接闖營也罷,冒充使節也罷,刺客的結局都是被斬為肉泥,而他……不想為任何人去死,不想與任何人同歸於盡,哪怕那人貴為王侯。

「我……咳。^^^^我知道。我之所以只想到闖營地辦法,是因為……是因為……慶忌認得我。如果扮使節,只一照面,我們就會在他一聲大喝之下,死在他的侍衛亂刃之下。」

專毅一呆:「不錯,我倒把這件事忘了。」他微微一想,說道:「唉,我本想有你相助,替我擋住侍衛,我便可放手刺殺慶忌。這樣看來,只有我自己去見他了。」

他拍拍李寒的肩膀,動情地道:「你想辦法潛回城去吧,不管成敗還是失敗,我盡了自己的力了,替我告訴太子,就說……吳王父子以國士相待,專諸父子以命相報,不負吳王與殿下!」

李寒聽了這話不禁為之動容,兩人一路同行,他一直有點瞧不起這個生性魯鈍,憑著父親用性命才換來上卿之位的年輕人,然而此刻,即便是他這樣自私自利天性涼薄的人,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動。

他脫口說道:「司馬大人,慶忌曾遇刺險死,此後怎能不做防備?行刺之舉,未必奏效,大人何必做無謂犧牲,還是與我一起返回姑蘇城吧。」

專毅兩眼放光地道:「不!這是一個扭轉局勢的機會,既然有機會,我就要去做!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決定了,前方雖有萬馬千軍,專毅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吳王僚與世子慶忌,皆為刺客專諸與子專毅所刺,哈哈,即便失敗,如此壯舉,亦足千古不朽了!」

李寒默然不語:「人要作死,不死也死,如何能夠勸得?」

帥帳中,荊林帶人抱來一大堆東西,有明日大典擬定的流程、國號、年號,王旗,祭天地鬼神辭、祭神龍辭、祭祖先辭,王袍、王冠等等。 \\\\\

慶忌一一檢視,熟悉著這些東西。忽然,他看到那面王旗,綠色的旗面,上繡一條五爪金龍,慶忌把王旗抓在手中仔細檢視著,忽地抬頭問道:「如果一夜之間,在這旗面上再加繡些東西,能否完成?」

荊林愕然道:「殿下,這些東西不是早就議定的麼?殿下還要加什麼?」

慶忌把王旗攤在案上,指點道:「你看,這面上淺綠、下深綠地王旗,中間是一條金色的五爪巨龍,王旗的邊緣,繡的是普通的紋飾,我想……把這紋飾去掉,在四角改繡一隻鳳凰,鳳首在左上角,鳳身繞旗緣而下。到了對角再向上揚起,使鳳尾在右上角。王旗地上面邊緣飾以雲紋,龍飛鳳舞,龍鳳呈祥,你看如何?」

荊林一呆:「殿下,鳳……是……是楚人崇拜的神獸,咱們吳人崇拜的是神龍啊。」

慶忌微微一笑:「不止楚人,自西陲沿長江至大海,還有秦人、夷虎、淮夷,他們都以鳳為圖騰……」

荊林顯然是聽懂了什麼,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慶忌笑笑。深沉地道:「北人崇龍,南人崇鳳。我吳國本是宗周嫡系,是故也以龍為圖騰。但……吳國立國久矣,久別於中原,早被中原諸國視為南蠻異類。六十年前。我太祖父去公號稱王爵,已是公然與周天子分庭抗禮。呵呵,既如此,我們何必被北人視為異族,被南人同樣視為異族?」

他目光閃動著緩緩說道:「秦、楚、吳、夷,如果以一江為帶而系之……」荊林恍然大悟:「我家主公。****這是要加入南方陣營,與北方分庭抗禮,而且……想在南人陣營中漸漸發揮重大作用啊。秦人、楚人都是東夷後裔,這樣一來,吳人與東夷融合,所承受地腹背壓力便減為最低。在面臨強齊壓力時,還會得到他們一定程度上的支持。融秦楚吳越淮夷與一體,佔據長江流域,進侵黃河流域,包圍中原諸侯……」

那副宏偉藍圖在腦海中漸漸展開,荊林激動地血液沸騰,如此大事,絕非一時一日之功,也許要經歷幾代人地努力。但是自家主公有此雄心壯志。做為他的部下便大有可為。

荊林摩拳擦掌,正想問個詳細。帳口忽地搶進一個士兵,急促地道:「殿下,徐國使節求見。」

慶忌略一皺眉:「你慌什麼?」

附近的徐、陳等小國對夫差、慶忌先後登基一直保持沉默,畢竟他們國家太小,在形勢沒有明確之前,是不敢隨意表態支持哪一方的,對此慶忌心知肚明,也能理解。如今徐國竟然派來了使者祝賀,慶忌不免有些意外。

那士兵喘息道:「徐國使節在干隧遇到夫概將軍的人馬阻截,使節儀仗被殺散,如今只有使者一人到了軍營,渾身浴血,奄奄一息……」

「什麼?」慶忌吃了一驚,連忙道:「帶我去看。」

雖說如今慶忌還沒有掌控整個吳國,敵對勢力很多,這件事諸國都心中明白,但是賀使被殺,說明他的掌控力實在有限,這是件很丟臉面地事。慶忌急急出帳,對荊林吩咐道:「快去尋醫士來,務必保住他的性命。」

荊林應了一聲,急急出帳去了,慶忌隨著那軍卒出了中軍大帳,逕向轅門行去。 ****那士卒道:「徐國使節一身是血,也不知傷勢有多重,小人們不敢隨意搬動,就讓他歇息在轅門下……」

兩人匆匆到了轅門口,只見一人躺臥在轅門下,四周圍著幾名士兵,正七手八腳地為他包紮傷口,一見慶忌趕到,其中有人叫道:「殿下。」

慶忌揮手制止,上前兩步一看,只見此人不過二十多歲,鷹鼻瘦臉,臉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右手垂在地上,小指被斫去,血肉模糊。

「足下便是徐國使節?」

那人向他望來,問道:「你是……?」

慶忌道:「吳國慶忌。」

那人啊地一聲輕呼,掙扎欲起:「原來是公子慶忌當面,司馬毅幸不辱命,總算……總算見到了公子。」

慶忌忙道:「貴使不必起身,醫士馬上就到。」

那位司馬毅卻倔強地道:「司馬毅此來,代表的是我徐國國君,面見地是未來吳國之主,國之禮儀,豈可……豈可輕廢,待司馬毅以國使之禮,見過上國之君,再包紮傷口不遲。」司馬毅說罷,推開身邊士卒,起身上前見禮,瞧他模樣搖搖欲墜,已是沒了幾分力氣。

慶忌聽了,面生敬意。那司馬毅搖搖向前,走到他身前三步遠處。扶劍整裝,然後深施一禮:「徐國使節司馬毅,見過公子慶忌!」

慶忌連忙趨身向前攙扶:「貴使免禮,快快請起。」

他雙手堪堪碰到司馬毅的衣襟,司馬毅突地霍然抬頭,滿臉殺氣,「嚓」地一聲輕響,肋下佩劍已然出鞘,四下士兵驚覺不妙,但是救援已然不及。唯有齊聲驚呼:「殿下小心。」

慶忌趨身上前攙扶,司馬毅湧身撞入他的懷中,兩人面面相立,鼻尖幾乎碰到了鼻尖,兩人呼吸相聞。一雙眼睛都狠厲地瞪著對方。四周的士兵驚駭地看著他們,掌心一時沁滿了汗水。

荊林帶著醫士趕來,恰好看到這一幕,一時手足冰冷,兩眼發黑:「完了,如果殿下遇刺。萬事皆休!」荊林的心快要跳出了腔子,在戰場上從無畏懼地他,此刻駭地便連上前一步地勇氣都沒有了。慶忌與司馬毅對視良久,一動不動,四下裡像是瘟疫傳播似的,即便遠處不知所以地士兵也迅速感染了這異樣地氣氛。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聲音,唯有風微微掠動旗幟地聲音。

慶忌地雙目微微瞇起,冷厲中漸漸泛起一絲笑意,他的手向前狠狠一推,司馬毅便踉蹌退開,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那一尺多長的利劍已完全刺進他地腹中。

「你……你如何發現,我是刺客?」

「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人派我來!」專毅微微直起腰,但是腹中插了一柄劍。他無論怎樣想站得直一些。那腰肢都有些佝僂:「我是……專諸之子專毅,是我自己……決意要來殺你!」

「專諸之子!」慶忌沉默了片刻。四周的士兵覺得那春風似乎也突然增加了些寒意。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慶忌表現的很冷靜,並沒有因為聽說此人是他地殺父仇人之子,便發狂地撲上去把他砍為爛泥。

專毅有些站不住了,他搖晃了一下,單膝跪在地上,仍然不甘心地追問道:「你……你如何發現,我是刺客?」

慶忌冷誚地道:「因為,哪怕你位居上卿,做了大司馬,你仍然只是一個刺客。你,只配做一個刺客,而且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毫不稱職的刺客,你唯一可以依賴的,大概只有一手劍術。但是一旦被我識破,你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

專毅張大了眼睛,困惑地看著他。

「你地衣服和靴子是吳人樣式,這可以解釋為換了吳人服飾掩飾行蹤,你地頭髮是地道的吳人椎髻,這也勉強說地過去。可你不該把自己的衣服劃的太爛,露出了你的胸口,你地胸口紋著龍蛇和藻,我從未聽說徐人貴族也似吳越庶民一般喜好紋身。還有,你的劍,使節出訪,佩的是三尺長的裝飾性長穗佩劍,而不是你這種一尺來長的殺人利器,這個……你根本不懂吧?」

專毅面容一陣扭曲,卻沒有說話。

慶忌又道:「你的父親,為了行刺籌劃半年,花了三個月時間去太湖學習炙魚,這才得以靠近我父,無論心機、見識,你皆不如他。」

專毅怔怔半晌,突然拔出腹中利劍,頓時血如泉湧。四下士卒立即緊張地舉起兵器向他逼近,以防他暴起傷人。

專毅吐出一口長氣,喃喃地道:「原來,做一個刺客,也如此不簡單……」

慶忌淡淡一笑:「明日,是我登基之日,多謝你送來這份厚禮!」

他拂袖轉身,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句吩咐:「梟其首級,祭奠先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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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登基大典

慶忌稱王,不過齋、沐、壇、祭四個步驟,只是每個步驟的繁瑣程度各有不同。如今吳國未定,慶忌在城外登基稱王,整個典禮過程已經大大減縮,即便如此,仍是極為複雜。

登壇受封,應有先王遺詔,這一步,省了。諸侯登基,應有周天子冊封,但是吳國自慶忌太祖父壽夢時便已僭越稱王,與周天子平起平坐,周天子不可能派使節到吳國冊封,這一步也省了。

一大早,任若惜、季孫小蠻、叔孫搖光便出現在他的面前。其實自昨晚聽說慶忌遇刺,三人就心驚膽戰地趕了過來,任若惜還帶來了任家精製的軟甲,這是兩層皮甲,中間輔以五金軟絲的貼身甲冑,造價昂貴,不能大量製造,但是造出幾副精品專給貴人享用卻是可以的。

這副護身軟甲如今已被三人強迫著讓慶忌穿在身上。當著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的面,慶忌和任若惜不便說些什麼,但是有情人相見,言行神態總有些異樣。慶忌還好一些,一身帶孝如雨後梨花似的任若惜,掩飾的功夫卻不那麼高明。

叔孫搖光察覺二人神色有異,心中也已有所了悟,但任家軍不止目前對慶忌幫助甚大,慶忌得到整個吳國之後,要想穩定江山基業,也需要多些像任家這樣的世族豪門支持。何況慶忌一旦登基稱王,一國之主的嬪妃又豈會少了?她有家族與慶忌訂下的婚約,自己的身份地位有了保障,雖說心中有點吃味,卻也得表現大度一些,沒有明白表示出來。

至於季孫小蠻,雖說私下裡曾揪住慶忌耳朵大發嬌嗔,逼問他和任若惜之間有何姦情,但她本就看不慣叔孫搖光處處以慶忌准夫人身份壓她的舉動,如今多個競爭對手。 ===對叔孫搖光的威脅要比對她大的多,其實她倒是樂見其成的。再被慶忌一番反攻。把她摟在懷裡恣意愛撫一番,上下其手,唇舌深入,氣勢洶洶興兵討伐的季孫小蠻立時丟盔卸甲,嬌喘吁吁,最後釵橫鬢亂,滿面羞紅地自他腿上掙出來逃出帳去。

季孫小蠻回頭仔細一想,不曾為難了慶忌,反被他佔了自己不少便宜,不禁大為洩氣。洩氣是洩氣。小妮子又覺得被他摟在懷裡的成人遊戲頗為甜蜜,是以一會兒杏眼圓睜憤憤不平,一會兒又手托下巴羞澀甜笑,把不知就裡地叔孫搖光和任若惜看的莫名其妙。

今日慶忌登基,這是無比隆重地大日子。三個女孩兒雖私下各懷心機,在這種重大時刻卻沒有一個表現出來。她們自發地扮了慶忌身邊的侍女,幫助他穿戴打扮。那些複雜的君王服飾,穿越起來十分繁瑣,這裡沒有宮中專司服侍穿戴的宮女,尋常侍婢又不懂帝王衣冠。也只有她們三個才能勝任。

吳王與周天子同,稱王爵,禮服極為繁複,中單、大裘、玄衣、裳,王冕,裡裡外外好幾套衣裳。即黃赤色,玄即青黑色,玄與象徵天與地的色彩,上衣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花紋,下裳繡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花紋,共十二章。

當時最盛大的典禮,公卿大王都要戴冕冠,也就是後世歷史電影上常見的帶珠簾的頂冠,那時並不是帝王的專利。公卿大夫最隆重的頂冠也是這副模樣。只是冕冠上地琉珠串數和珠子多少不同。

慶忌稱王,祀天禱地。 ^^^^是為最高禮節,因此袞冕用12串玉旒,每串12顆玉珠。掩余、燭庸是王公,用九珠九旒,孫武、梁虎子、荊林等人為公卿,按官位高低戴6旒、4旒、2旒以下各有不同,自三公以下的公卿只用前旒,沒有後旒。衣服上也依官階遞減花紋,掩余、燭庸衣上不繪日月,其餘與慶忌相同,再往下不繪日月與星辰和山,依次遞減,如此大典,雖在軍中,這些禮制細節絲毫不敢馬虎。

慶忌登壇受封,左右應陳列國寶,如今吳國寶物盡在姑蘇,又不能拿出諸國賀禮充作吳國國寶,本來要顯得寒酸一些,可是東夷女王送來的巨龍骨骸彌補了這一缺點。那巨龍骨骸化石可沒有生物學家趕來指導他們搭起一副恐龍骨架,軍中士卒按照自己的想像,在壇前掘挖祭祀深坑,然後把一根根巨大的龍骨按照王旗上地五爪金龍模樣擺開來,諸國觀禮使者站在王壇階上看了如此龐然大物,不由為之心驚。

慶忌登壇,受玉璽、王旗、黃冊、地圖,等等政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象徵的器物,於吉時禱天告地,獻三牲於天地,於青銅鼎內燃起燔木,香煙升起,上達於天,在術士禱舞指引之下,以裎祭之法祭拜日月、風雷、四時;以「望」祭之法遙拜託四方山川河流;

繼而敬拜神龍、焚香埋葬神龍骨骸;祭拜祖先、父王,獻祭當今吳國大司馬專毅的人頭,以告亡父在天之靈。這每一祭,都有不同的禱辭,這些禱辭盡皆出自叔孫搖光之手,為了引經據典,寫下這些禱辭,她可是幾日扶案不睡了。可是眼看著心上人登上黃土高壇,身著王服祭告天下,她的心裡可是比蜜都甜,就算再辛苦些,也不覺得什麼了。

慶忌自登壇的那一刻起,季孫小蠻地目光便滴溜溜地在他身上亂轉。這些日子的軍旅生涯,讓他的面上多了幾分沉穩,目光多了幾分深遽,再加上王袍加身,更是隱然有了幾分王者氣象,看得季孫小蠻不禁有點目醉神迷,投向慶忌的目光便有了幾分現代追星族的狂熱。再念及這些日子來的親熱舉止,一顆心更是不由得飄飄然,暈陶陶。

台上地慶忌留了短髭,與一年前相比,更多了幾分成熟,台下的任若惜雖面上保持著平靜,可一雙妙目還是忍不住在慶忌身上游移。這個男人,終於走到了復國的這一天,目前姑蘇城雖還未攻下,越國與夫概的外患也尚未剪除。但她相信,這些對這個男人來說。不會是太大的難事。

回首這一年多來兩人的命運交集,在似有情與若無意之間,命運似乎早已注定。想起他曾說的那句豪語:我慶忌若能得國,必納你為妃。如今世事更迭,不論是自己的心,還是自己地家族命運,都把她推到了這個男人地身邊,可他身邊,已經有了兩個如花少女,自投入慶忌帳下。他和自己從未私下談話,看那若即若離地態度,可是惱恨我任家直到事態即將明朗才做出選擇麼?想到這裡,任慶惜不由得黯然一歎。

慶忌依序祭拜神明、祖先完畢,便登上王座。接受群臣朝拜、諸國使節朝賀,然後儀仗上前舞蹈,先武後文,以示武力得天下,文治得太平。文舞,武舞。象徵文治、武功兩種統治方略,樂曲聲中,以鑰、翟、鷺、為飾的文舞登場,象徵文德。

文舞之後,繼由武士手持干、戈、戚、揚、弓、矢登場起舞,象徵武功。 \\\\\一個舞蹈姿勢代表一個字。歌生唱一個字,樂生奏一個韻,舞生跳一個動作,每一獻禮32個舞姿,三獻禮96個舞姿,每一個舞姿展現,都猶如一副優美地群雕圖。

這一幕看在失國久矣的東夷使節眼中自然是大開眼界,那位玄鳥姑娘看的是津津有味,慶忌偷空瞄了她一眼。只見這位姑娘不時探手入懷。然後摸摸嘴唇,那紅唇便一陣嚅動。竟似在吃什麼零食。饒是慶忌身懷後世人的記憶,對這典禮並不十分敬畏,也不禁看的然冒汗。

待諸般禮儀已畢,眾文武、來使便幕天席地而坐,新王登基的盛宴便開始了。四方儀仗武士仍然林立不動,各個方陣之間,大鑊下烈火熊熊,煮著牛羊豬肉。搭起的涼蓬下,廚師滿頭大汗地準備著各色食物。

有從小在魯膾居長大的季孫小蠻居中指揮,這些臨時充當大廚地軍中伙夫倒也有條不紊。尤其是軍中登基,一切從簡,食物品色本來有限,但是季孫小蠻臨時培訓,搞了許多新式菜樣,於傳統的烹煮鹵醬的菜式之外搞了許多煎炒烹炸的新菜式,以此彌補了登基宴會的不足,至少在那諸國使節看來,不覺寒酸,反覺氣像一新。

及至上菜,就輪到任若惜幫忙了。須知莊重盛大地飲宴,上菜、布菜都有許多規矩,帶骨的菜餚放在主位的左邊,切的純肉放在右邊。飯食靠在食者左方,羹湯則放在右方。切細的和燒烤的肉類放遠些,醋和醬類放近些。蒸蔥等佐料放在旁邊。酒漿等飲料和羹湯放在同一方向。更細緻地講究處,如果有乾肉牛脯等,彎曲的放在左邊,挺直的放在右邊。 *****試想慶忌軍中都是武夫,哪怕訓練十天,誰能記的住這麼些規矩,若讓他們上菜,這酒宴必然混亂不堪,貽笑天下,這莊嚴的登基大典也變成了一出鬧刷。

任家家大業大,貴不可言,家中自有許多僕傭侍候,如今任氏造反,這些私奴家僕盡在軍中。他們是懂得這些繁瑣規矩的,由他們來上菜,便做地井井有條,從容不迫,看得各國使節嘖嘖稱奇,不知在城外倉促登基的慶忌從哪裡找來這麼多訓練有素的僕傭侍候,對他一統吳國,更增添了幾分信心。

「諸位使節遠道來賀,盛意拳拳,寡人敬諸位特使一杯,聊表謝意。願我吳國,與貴使諸國,守望相助,永為友好!」慶忌手捧青銅爵,朗聲說道。

主人勸進,是為獻禮,諸國使節紛紛舉杯應和,慶忌走到東夷使者席前時,那位玄鳥姑娘興致勃勃地站起來,似乎想與慶忌碰杯,把慶忌嚇了一跳,連忙在她面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身。

玄鳥在他身後嘖嘖地道:「他冠上戴的珠子不錯,成色極佳,只是臉上掛了個簾子,不怕走路跌倒麼?」

「玄鳥……」,丹烏在一旁無奈地叫。

慶忌只做沒聽到,趕緊邁著八字步向對面席上走去

慶忌敬酒已罷,回到主席,諸國賓客回敬,慶忌笑飲,稱為酢酒。然後慶忌注酒入杯。自飲一杯,再向賓客勸飲。稱為酬酒。自獻而酢、而酬,合起來叫作「一獻之禮」。在二獻之前,大家便可以自由交談,隨意飲酒。慶忌受了掩余、燭庸兩位王叔的敬酒,然後是孫武、荊林、梁虎子、赤忠,再然後是阿仇、再仇……

酒意半酣時,慶忌舉杯,慢慢踱前幾步,各國使節在這種禮節性的宴會上都不敢多飲,神志都很清醒。慶忌只一舉動,他們就有所察覺,都道吳王慶忌要行「二獻之禮」,於是有的伸手去抓杯子,有的杯中美酒已空。急急舉壺斟酒,那位玄鳥姑娘喝得臉蛋艷若桃花,此時只顧與身邊一個東夷女子竊竊私語,倒沒注意他地行止。

諸國使者都在看著慶忌,慶忌地目光卻看向了遠處,他受各國使節和臣下們頻繁敬酒。臉色已微現醺意,高台上風有些急,吹得他的衣帶飄起,王冠上地珠簾也微微搖曳,珠簾下那雙眼睛時而泛起的光芒便會被人看到。

眾人循著他地目光扭頭看去,只見慶忌所看的方向卻是姑蘇城頭。巍峨地姑蘇城。矗立在三箭地外,城頭大旗飛揚,遠遠的卻看不清人影。慶忌注目那裡良久,忽然一掀珠簾,將一爵酒一飲而盡!

「將軍,我們為何不趁慶忌登基之日發兵攻打他們呢?」虯髯將領薛蛟向夫概問道。

夫概微微搖頭:「慶忌登基之時,其勢最盛,彼時攻打,殊為不智。去尋找越國勾踐的斥侯可有了消息?」

「還沒有。勾踐滑溜的就像一條蛇。近萬人馬,居然隱藏的無影無蹤。已經派出十餘路斥侯,都沒打聽到他的消息。」

夫概唔了一聲,沉吟道:「可是如今,我們很需要這條毒蛇,沒有他們的配合,僅靠姑蘇城內的夫差,我們怕是很難打敗慶忌。」

夫差如今已經繼承王位,夫概還是直呼其名,那位將軍聽了微顯尷尬,他答應一聲,遲疑一下道:「可是,我們得到的消息,姑蘇城內已將成年男子、壯年健婦盡皆召入軍中,現有大軍四五萬人,難道還不能與慶忌一戰?」

夫概凝目看他,看得他有些侷促地低下頭去,才冷哼一聲:「一群烏合之眾,守守城牆扔扔石頭還成,一旦殺出城來,與待宰的牛羊何異?

這時夫概手下大將牟齊捨大步走進帳來,說道:「將軍,慶忌稱王,拜孫武為相,兼領三軍,如今已向咱們干隧發兵了。」

夫概目光微微一縮,冷笑道:「拋下姑蘇城圍而不打,轉而來攻我干隧,莫非在慶忌小兒眼中,我夫概就是好啃地骨頭不成?」

薛蛟慶幸道:「還是將軍有先見之明,早早維修城池,加固城防,咱們據險而守,慶忌想攻下我干隧城,怕也不是那麼便宜。」

夫概冷笑著正欲下令,手剛剛抬起,一名士卒又急急跑進帳來,抱拳稟道:「大將軍,越人秘使來見。」

「喔?他們竟自己找上門來了……,快快有請。」

片刻功夫,幾名士兵引著一個葛袍草鞋,頭戴斗笠的男子走進他的中軍大帳。夫概端坐案後,左右兩員大將侍立,扶案問道:「是越太子勾踐派你來的?」

那人微微抬頭,他的竹笠壓得極低,看不清眉眼,只見他唇角微微一勾,慢慢抬手摘去了斗笠。看他模樣,長頸鳥喙,其貌不揚,氣度倒極沉穩。

那人嘴角向上微微一勾,啟齒一笑道:「夫概將軍,鄙人……便是勾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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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齊人之「福」

「小艾,你從哪兒鑽出來的,我和搖光……正在商量軍機大事,你這樣抽冷子冒出來,會嚇著別人的知不知道?」

他一邊說,一邊給叔孫搖光拉上胸襟,遮住胸前若隱若現的春光,然後若無其事地把她的翹臀從自己大腿上移開,讓她坐到旁邊的車轅上。

叔孫搖光本來羞的無地自容,季孫小蠻則像捉姦在床似的得意洋洋,可是慶忌一臉正氣,說的義正辭嚴,兩個女孩兒看著他都有些發呆了。她們從來不知道,慶忌的臉皮原來比姑蘇城牆還要厚三尺。

「來,這邊坐!」慶忌拍拍他左腿邊的地方,小艾剛剛有些猶豫,慶忌已經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次魯國使節來,從他那兒得到一些魯國的消息,和你們都有些關係,正好說給你們聽。」

季孫小蠻一聽,便乖乖地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了下去。慶忌得意地一笑,隨即肋下一痛,原來被右手邊的叔孫搖光悄悄擰了一下。

「魯國那邊,有什麼事情?」第一個發問的,反倒是叔孫搖光。雖說負氣離家出走,可要說她絲毫不牽掛家中,那就是違心之論了。只是父親雖一向驕縱,她卻從沒做出過這樣過激的事情,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平素頗有些怕聽到家中的消息,此刻慶忌主動說起,她才有些按捺不住了。

「這次的使節,是令尊叔孫大夫的人,他仍掌握著魯國的外交大權,雖說孔丘才是大行人。」慶忌頓了頓,低聲道:「令尊是聰明人。他雖沒有明白的對我說什麼,但是他派了使節來,而且點明了是出於他的授意,我就已經明白他地意思了。你可以放心了,令尊不會怪你。」

叔孫搖光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會不會怪他?」

慶忌注視著她。 \\\\\忽然輕輕笑了:「我不會,比起這世上大多數做父親的,他已經做的很好了。何況,我要娶的是你。又不是他,總不能一味記著丈人的不是,對不對?」

叔孫搖光「噗哧」一聲笑了,她舉起手,嬌嗔地向慶忌打下去,手舉起時很快。落下去時卻輕輕地。落在他的掌心,手掌相扣,目蘊情意。

季孫小蠻輕輕扯扯慶忌的衣襟,問道:「喂,你說和我有關的,是什麼事?」

慶忌轉過身,說道:「魯君登基,不能沒有夫人,大行人孔丘已從曹國聘來公主。為魯君夫人。」

季孫小蠻聽了先是一怔,隨即如釋重負地道:「他聘了夫人就好,這算什麼和我有關地事?」

慶忌一笑,又道:「齊魯戰事膠著,齊國國力強大,雖然佔了上風,但是因為齊國內部晏相與五大世族間勾心鬥角,很難形成合力一致對外,齊國國君有意罷兵。目前正派人與魯國秘密商議罷兵事宜。大行人孔丘意欲藉此與近鄰齊國修好。已向齊國國君提出再納齊君之女為君夫人,兩家結成姻親。從此休兵罷戰。這都是叔孫大人的特使私下交待給我的。

三桓世家擔心國君與曹國、齊國先後結親,成了齊曹兩國國君的女婿,會變得越來越不好控制,因此極力反對。有一日姬宋酒後說道,他這一生,最為喜愛的只有小艾一人,若你肯回到他的身邊,他不惜一切,仍要扶你做正夫人。因此,季孫大人仍想把你嫁給姬宋,自從你在我身邊地消息傳開,謠言滿天飛,姬宋認為是我誘拐了你離開魯國,現在對我可是恨之入骨了。 \\\\\\」

他笑了笑,問道:「你聽清了,姬宋可不怪你離家出走,只管我慶忌誘拐了無知少女,如果你要回去,他……」

「我才不要回去!」季孫小蠻脫口說道。

慶忌目光一凝:「那麼,你是要留在我地身邊?」

季孫小蠻的俏臉騰地一下紅了,她未料到慶忌問的這麼直接,旁邊有個叔孫搖光正瞪圓了杏眼看著,叫她如何回答?一時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季孫小蠻只急出一身大汗慶忌看出她的窘態,呵呵一笑,把她柔軟的小手輕輕握住,說道:「我慶忌可沒有用女人換取利益的習慣,漫說齊魯只是休兵罷戰,就算他們要締結聯盟,我也不會把你送去藉以謀得好處,你願意留下,那就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可好?」

季孫小蠻臉蛋艷若桃花,她咬著嘴唇,待了半晌,忽地大聲說道:「你可不要以為我是無處可去才要賴在你的身邊,我只是……我只是……」

慶忌忍不住笑道:「當然不會,你只是喜歡我,比喜歡姬宋多一點罷了。」

季孫小蠻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看他:「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

慶忌摸著漸漸蓄起微髭地下巴微笑道:「繼續相處下去,你會發現我更多的優點。」

季孫小蠻狠狠地瞪了他半晌,終於紅著臉「噗哧」一笑。

慶忌張開雙臂,把她們兩人攬在懷中,心滿意足地道:「這樣就好。」

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害羞的錯開了眼神。 \\\\\慶忌遙望著雄偉巍峨的姑蘇城,說道:「姑蘇城能不打就不打,我總不能帶著你們住進一座廢墟裡去吧?伍子胥修的這座大城,實在叫人挑不出毛病,那可是吳國多年積蓄、無數的人力堆積而成啊。

更何況,吳國如今滿目瘡夷,經過這幾番大戰,農人們又錯過了春耕的日子,到了今年秋上,吳國就得迎來一場饑荒,姑蘇城裡屯積著全國的糧草和來自楚國的大筆財富,這些都是我復國之後站穩腳跟地重要保障,如果強行攻打姑蘇。我們不但傷亡巨大,而且很可能逼地夫差以全城為他殉葬,那可是得不償失。我正在想……,待打敗夫概,便去延陵見見季子他老人家。以他在吳國至高無上地威望,或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

叔孫搖光見他三言兩語便糊弄得季孫小蠻那個刁蠻丫頭服服貼貼地,不知道慶忌私下裡與她已經幾番親熱,弄得這小姑娘芳心可可。還道他一番花言巧語,便哄得這女孩兒為他傾心,這時便哼道:「可惜了,這夫差不是女人,否則也不必去延陵見季子,你這一張利口。就能騙得他把姑蘇城拱手相讓了。」

季孫小蠻向她翻了個白眼兒。嬌嗔道:「什麼意思,難道我便好騙麼?」

叔孫搖光不禁氣結,慶忌的大手適時地落在兩人的臀部上,惹得兩女各自發出一聲嬌呼,慶忌夫綱大振地道:「不許吵鬧,如何取姑蘇城,是我們男人的事情。嗯……小艾剛才提醒地是,我不能只小心夫概那匹狼,越太子夠賤。似乎更加危險。」

兩個女孩兒聽他把勾踐叫成夠賤,不由為之失笑,卻不知在慶忌心中,對這個勾踐,本來就是厭惡之極的。 \\\\\自古以來,有李清照那樣欣賞寧折不彎的男子漢項羽的,也有欣賞忍辱負重能屈能伸地勾踐的,對慶忌來說,無論他前世的席斌性格。不是今世的慶忌性格。對勾踐那種干下許多齷齪事的小人,都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就是這個本著成者王侯敗者賊地傳統觀念。被許多作品歌功頌德地勾踐,伐吳之前為了試探軍心是否可用,命人放火燒了自己的越王宮,詐做失火,眼看著士兵們前仆後繼地衝進去替他搶東西,許多士兵燒死在裡面,他不但沒有一點悲痛惋惜,反而暗暗慶幸軍心可用。

就是這個人,把為他戰死的士兵的寡婦們拘到一起,說是由國家來撫養,結果卻是讓她們做了營妓,向那些立了戰功的士兵們供獻肉體,以激勵士兵為自己賣命。

就是這個人,鳥盡弓藏,把當初跪行下山在夫差面前為他乞命,雙膝硌的血肉模糊,後來又殫精竭慮助他報了大仇的文種大夫賜劍逼死。就是這個人,滅吳之後,把患難與共的王后也殺了。因為他給夫差嘗過糞,為了活命他讓自已的王妃給夫差侍過寢。他不殺王后,便永遠也無法在自己地女人面前挺直了腰桿做人。臥薪嘗膽?呸!糞都嘗了,嘗嘗苦膽又算什麼!不管因為他的成功,喜歡用成者王侯敗者賊來判斷一個人是英雄還是狗熊的無恥文人用多少詞藻替他粉飾,在熟知他那種種齷齪行為的慶忌心中,都掩飾不住對他深深的鄙視和厭惡。

越王夠賤,忍者無敵……,真的無敵嗎?如今你既與我為敵,早晚要讓你這小人喪命在我劍下!可是……,這個小人現在藏在哪兒呢?他帶了近一萬人的軍隊,絕不是個小數目,居然隱藏的無影無蹤。

叔孫搖光見他提起越太子勾踐,漸漸陷入沉思之中,忍不住問道:「你自回吳國之後,對各地動靜瞭如指掌,如今就不能打探到那條毒蛇的下落?」

慶忌苦笑道:「勾踐那些人從不走大城大路,總是穿山越嶺,藏匿叢林之中,而且他們那些兵都近乎野人,慣於在叢林沼澤中生存地,什麼野菜野鼠,飛禽走獸都可掘獵活命,連糧食都不從城鎮得到。*****我地耳目,還不能遍及整個吳國,尤其是這些耳目原本是用於捕獲商機、傳遞消息的,所以這些消息點不是設在大城大阜,就是設在四通八達地水陸交通要道,實不易打聽這群野人的行蹤。

季孫小蠻蹙起一對柳眉道:「這個勾踐既然打起為闔閭復仇的旗號,一定是想對你不利的,你要格外小心一些。」

「嗯,我知道,勾踐此人性情陰柔,善施詭計,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對他我是得防著點兒。不過勾踐對整個吳國怕是都沒什麼善意,以越國如今的力量,既便我與夫差雙方力量消耗殆盡,他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吞併吳國,所以,他現在與我為敵。只是因為目前我的力量比夫差和夫概強大,他想保持我們之間的力量均衡,其目的,自然是混水摸魚,從中取利。」

小蠻詫然道:「他既然無力吞併吳國。那麼他想取得什麼好處呢?難道是姑蘇城內那些擄自楚國地財富?」

慶忌笑道:「勾踐麼,現在怕是還沒有這樣狂妄的念頭,只要讓我和夫差、夫概盡量保持力量均衡,雙方血戰消耗實力。那麼吳國就會元氣大傷,那對越國來說,就是最大的利了。」

小蠻聽的似懂非懂,慶忌笑道:「好啦,這些事讓我們男人來傷腦筋好了,你們呢。就安安穩穩地待在軍營裡。」他長長吸了口氣。直起腰來,信心十足地道:「剛剛殺回吳國時,我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局面,如今困住姑蘇,只要再打掉干隧的夫概,那時便大勢已定。越國……哼哼!越國,越國從地理上便先天不足,小國寡民,不足為害。除非我慶忌昏饋透頂。自毀干城,否則,越國永遠也不會對我吳國構成威脅!」

「好啦,你們兩個回去吧,孫將軍正在率兵攻打干隧,每日三遣信使回報消息,我且回帳等候他地最新消息。」

兩女乖乖站起,叔孫搖光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去任家營中看看麼?」

慶忌心中一跳。不知她言下何意。忙問道:「去任家營中看什麼?」

叔孫搖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眨眨眼道:「自然是探望任家軍將。難道是去探望任大美人兒麼?」

季孫小蠻哈地一聲笑,說道:「若要看美人,可不止一個任大美人,她的妹妹今日要從任家城堡趕來,我聽說那任冰月也是個天香國色的小美人兒呢。」

慶忌心中一虛,忙道:「這個……如今軍務正忙,好像不必……咳,不必再去任家營中探望吧?」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嬌叱:「慶忌!你給我出來!」

慶忌愕然向發聲處望去,一處營帳後,只聽任若惜的聲音道:「妹妹,不得對大王無禮。」

「什麼大王……」隨著聲音,只見一個小姑娘正急急走來,她渾身縞素,如同凝霜帶露地一枝初綻梨花,正是久別了的任冰月。一眼瞧見慶忌,她立即大步走來,柳眉倒豎地道:「慶忌,我任家傾其所有前來助你,要人出人、要錢出錢、兵器盔甲,盡皆供應。我父母家人更是連命都搭上了。而你!而你只顧陪著兩隻狐狸精,卻不發兵攻打姑蘇城,為我父親……報仇?」她眼圈一紅,說到這裡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齊刷刷地向她翻了個白眼,同時按住腰間的承影、含光劍,同時叱道:「你說哪兩個人是狐狸精?」

任冰月後面急急跟出任若惜來,她目光溜溜一轉,見慶忌左右陪著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不禁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委委曲曲地拜道:「任氏女若惜,拜見大王。小妹年幼無知,冒犯大王,還祈大王恕罪。」

「咳,寡人……」

「寡個屁啊,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管你是不是吳國大王,我任冰月和你決不干休。」

叔孫搖光勃然大怒:「好大膽子,竟敢這樣對大王說話,任冰月,你可不要恃功而驕!」

季孫小蠻不怒反笑:「呵呵,很不錯啊,這個性子,倒很像我。我當初罵剛剛登基的魯君姬宋那個大白癡時,就是這副口氣。」

任冰月憤然道:「他慶忌倒不是大白癡,分明就是個白眼狼。可憐我任家……可憐我的父母家人……」說到這,任冰月心頭一痛,眼裡久蓄的淚便撲簌簌地直落下來。她本是憋著心頭地一口惡氣而來,一念起自己過世地雙親,這大仇不知何時得報,而一心指望著替自己報仇雪恨的主兒卻還有這閒情在這泡妞,一腔怒火頓時熊熊而起。而這一通發洩過後,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一時卻彷徨無計起來,心裡只覺得萬般委屈,這時也再不理會各人,自管一個人抽抽噎噎地哭了個梨花帶雨。

「妹妹,妹妹」,任若惜手足無措,急得額上冒汗。

慶忌一見,不禁暗暗叫苦:「兩個嘛,還搞得定。一下子要搞定四個女人,似乎有點難度啊……」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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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智奪干隧

「荊林,好樣的。虧得你說干隧傳來重要軍情,寡人才得以脫身,哈哈,想不到你這老實人也會撒謊。」

荊林尷尬地道:「大王,干隧的確傳來了重要軍情,夫概已然棄城敗逃了。」

「這麼快?」慶忌為之一怔。按時間算,孫武現在趕到干隧應已有七天,干隧是姑蘇的衛城之一,衛城的作用就是屯兵,就近保護都城,聽從國君調動,所以衛城雖是軍事性建築,但是準確地說,它是一座軍營,並不是一座難以攻打的雄關險隘。

在慶忌趕到吳國以前,孫武繞姑蘇城而過,剪除外圍羽翼時就曾打過干隧。當時因吳王闔閭在吳國作戰,各衛城並無多少兵丁,因此攻城掠寨,打得很是順利。這一次夫概駐兵於干隧,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夫概並非一介莽夫,他行軍佈陣,調兵遣將都有獨到之處,以個人武勇來說,他在吳國軍中的名氣也僅次於慶忌,戰陣經驗更多於慶忌。自他趕到干隧後,便充分利用干隧地形重新進行了簡單的修繕和佈置,此次孫武發兵討伐,因姑蘇城中大量庶民被迫從軍,雖說戰力有限,畢竟也算是數萬持著刀槍劍戟的士卒,慶忌不敢大意,所以留下圍城的兵力較多。

再加上越國勾踐大張旗鼓而來,最後卻突然失去他的大軍蹤跡,慶忌對他不能不有所防範,又使梁虎子率一路軍於側翼尾隨孫武而去,駐紮於干隧和姑蘇之間,做為一支機動力量。以備不時之需,這樣一來,孫武帶去的軍隊在人數上只略勝於夫概的人馬,干隧雖非險要雄城,守方總是佔些便宜的,雖然孫武在戰略戰術上頗有獨到之處,但是戰場較量,最終是實力說話,沒有兵力優勢。 \\\\\就算是一代兵聖,也不可能輕易打敗對方,何況夫概並非庸才,所以慶忌實未料到夫概敗地這麼快。

「信使在哪裡?」慶忌興奮地問道。

夫概道:「信使現在大帳等候大王。」

「好,咱們快去問個究竟。」

慶忌急急趕到中軍大帳。掩余、燭庸等得到消息的將領已經趕了來,正在七嘴八舌地向那信使問著情況,虧得那信使談吐清楚,口齒伶俐,尚能勉強應付。慶忌一到。那信使便又重頭說起。

原來,孫武也料到這些時日夫概對干隧城必然做了整固。如果據城堅守,強行攻城未必奏效,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引出城來一戰。然而城外一戰如果夫概敗了,再退回城去堅守,那就又陷入了原來所擔心的僵局,因此這一戰還要想辦法迫使夫概放棄干隧。

為此,孫武兵發乾隧,趕到干隧城外便使了罵城計,使軍中老弱士卒軍前罵陣。這些吳國老兵都是些老兵油子,黃腔俚語什麼都敢說,如今慶忌稱王,他們的腰桿兒都硬了起來,把那夫概大將軍也不再放在眼裡,孫武一聲令下,這些老兵便擁到城前,污言穢語一通臭罵,把夫概罵的狗血噴頭。

夫概知其用意。緊閉城門就是不應戰。孫武也不著急,使了三隊老兵換著班兒到城下痛罵。這些老兵罵的天馬行空,鞭辟入裡,把許多鄉野間的混帳事全都安到了夫概身上,把他罵得醜陋不堪。是人皆好名聲,何況夫概眼高於頂,地位崇高,如何受得了這些下賤小民如此侮辱?何況全軍將士將那些人的污言穢語一一聽在耳中,如何能視若無睹?

使人射箭,那些兵痞便藏在大盾之後,陰陽怪氣罵地更加難聽,便連那三軍士卒都聽的氣炸了肺,夫概還如何能忍?他明知這是孫武一計,也不得不出城迎敵了。 *****

夫概調兵出城,那些罵陣的老兵立即逃之夭夭,孫武見對方出營挑戰,便依規矩徐徐退出三箭之地,列陣相迎。在孫武徐退列陣時,夫概的大軍也逐次出城,在城前排開陣勢。瞧這樣子,雙方是要用春秋時代最常用的正面戰陣打法一決勝負,然而雙方列陣之時卻是各藏禍心。由於干隧城外地域並不寬闊,左邊有一道從姑蘇方向流來地河渠,右邊是一片種滿桑樹的矮坡,雙方的陣營就放在寬不過四里左右的一片城前曠地上,只能排成左右兩軍,成鉗形陣勢。

夫概樹帥旗、牙旗於左軍,做出中軍在此的假像,自己卻親率精銳藏於右軍。試圖趁敵人主力攻擊他地左翼「主陣」時從右翼發動全力一擊,迅速擊潰敵軍側翼部隊,使其主力孤立無援、驚慌錯亂,進而一戰殲之。

而孫武卻沒有僅僅因為對方的帥旗、牙旗所在便誤判夫要在左營。吳國王族來自宗周姬氏,同樣講究以右為貴,這種習慣已滲入到了貴族們日常生活、政治生活地方方面面,穿衣右衽,坐席右首,居官右卿……長此下來,對人會有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會使他們在做出一些選擇時,不自覺地便按照自己的習慣和慣常的認識來決定。因此,做為一個王族,夫概列陣時應該下意識地把自己的主陣設在右翼。

有了這種想法,孫武再仔細觀察夫概左右兩翼軍隊的隊形和氣勢,便判斷出對方的主力實際上是隱藏在右翼軍陣之中。 \\\\\孫武判斷出了對方主力真正所在,卻並沒有把自己的精銳力量放到與之對敵的地方,相反,他立即將計就計,調整軍陣,做出了要主攻對方左翼「中軍主力」地模樣,把己方精銳調到了對方左翼對面。

大戰一起,夫概右翼出面擾敵,這通常都是弱旅才負責的任務,負責為中軍主力創造機會。孫武做出「果然中計」的模樣,一俟打退對方的試探性進攻,立即集中精銳主力撲向對方左翼的中軍帥旗。

夫概見孫武「中計」。不禁為之大喜,立即率精銳傾巢出動,席捲孫武側翼部隊,試圖速戰速決,然後襲向孫武背後。不想孫武卻是打地同樣心思,他的精銳主力攻擊之猛烈絲毫不亞於夫概,夫概沖得他的側翼陣營大亂,孫武也毫不理會,只顧指揮本陣人馬狂攻對方「中軍」。

孫武完全是按照夫概的戰略構想去打地。不過是主動如此還是被動如此,後續地發展便截然不同,孫武有備而來,自己的側翼被沖地落花流水時他便毫不驚慌,亦不回援。反而加快了攻擊速度,一俟衝破了敵人的陣腳,立即穿營而過,迫使干隧城內守軍升起吊橋,然後背城而戰。阻住了夫概地退路。

夫概率軍猛攻孫武側翼陣營,孫武側翼由英淘指揮。他率這支弱旅苦苦支撐一陣,一看孫武攻破了夫概左翼的中軍,立即調頭就跑,夫概率軍追殺一陣,見這支人馬毫不抵抗,倒彷彿他們的主力已全軍覆沒一般,逃的比誰都快,追都追不上,便覺情形有些詭異。再看自己打垮了孫武的側翼。孫武不但沒有像他預料地那樣倉惶揮師回援,反而像沒看到似的,仍然全力攻打他的左翼陣營,便急忙鳴金收兵,整頓隊伍,向回衝殺。

待他人馬殺回來,孫武已經衝過他的左翼大營,到了干隧城下擺出了背城一戰的架勢,隨即英淘也整頓人馬。返身向回殺來。雙方這一場大戰。至此才演變成了真正實力地較量,拋卻一切陰謀詭計。實打實的正面決戰。

這一場大戰慘烈無比,整整打了半天時間,雙方死傷都十分嚴重,干隧城內守軍有限,只能站在城頭放放冷箭對孫武實施干擾戰術,對整場戰鬥卻沒有什麼實質性地影響。待到夕陽西下,雙方都已精疲力盡,只得收兵,原地紮營。

此時,孫武主力背依干隧城,前方攔著夫概的大軍,夫概大軍腹背受敵,外面則是英淘的軍營。如果夫概趁夜突圍,集中主力攻打英淘一方,那麼他是絕對可以衝得過去的,但是孫武認為夫概不會輕易放棄干隧城,如果他想趁夜突襲,目標也不會是外圍的英淘,而應該是自己,於是雙方甫一休戰,他便掘壕築堤,做好防禦準備,同時令習水性的士卒沿河而下,繞過夫概軍營通知英淘,讓他派人調隨行在後的梁虎子人馬連夜趕來,想趁自己牽制住夫概人馬的機會,集中優勢兵力,將他一舉殲滅在此。

不料這一次他卻判斷失誤,當夜夫概集合全部人馬,命大將牟其捨押後拒敵,自率前軍攻打英淘陣營,撕開一道口子,直奔南武城而去。

孫武沒想到夫概竟有壯士解腕的勇氣捨了干隧城連夜離開戰場,英淘地陣營已被衝亂,夜間集合再行追趕已是不及,孫武只得返身先取了干隧城,待到天明方集合軍隊追趕,同時通知正連夜趕來尚在途中的梁虎子部,也向南武城方向進發。 *****

信使說到這裡,帳中一片沸騰,人人歡喜雀躍,紛紛向慶忌道賀。那信使候大家情緒稍稍穩定,才道:「梁虎子將軍急行軍時,抓住幾個探子,一經審訊,卻是越太子勾踐所遣,而且這幾個探子並非唯一的一批。梁虎子將軍已命人把此事傳報於孫武將軍,同時讓小人叮囑大王,小心本陣安危。」

慶忌聽了略一沉吟,微微點頭道:「以我對夫概的瞭解,他也不會那麼快就認輸,果斷拋棄干隧城,全軍逃往南武城。看來,是越人斥候掌握了梁虎子一軍的消息,並且把它告訴了夫概,夫概才會及時改變主意。如此看來,夫概與勾踐必已聯手,勾踐的人馬說不定也在他們左右徘徊,孫武已經知道了這消息便好,否則一路急追而去,難免要吃大虧。」

燭庸滿不在乎地道:「越國乃我吳國手下敗將,幾百年來都被我們吳國壓制著翻不了身,如今越國派出一支不足萬人的軍隊,能起得了什麼大用,我們何必如此小心?」

掩余反駁道:「越國雖弱於我吳國,幾百年來都被我們壓制著,但是越國幾百年來從未真心臣服。一打了敗仗便拱手稱臣,稍有機會便發兵再來,就像一條打不死的毒蛇。我吳國也沒少吃他們的暗虧,如今大王雖然登基,卻還不能控制整個吳國。一場勝敗,有時足以扭轉整個戰局,勾踐這路人馬,我們怎能小覷了?」

掩余是燭庸地親大哥,掩余這樣說。燭庸只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大帳中一時靜默下來,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喊喧嘩聲,那是荊林地拋石機,仍在日以繼夜地對城頭「狂轟爛炸」。

到如今。拋石機因磨損過甚,已經無法修補而棄用的,達到二十多台。新地拋石機日以繼夜源源不斷送來,姑蘇城外的拋石數量已經達到一百五十架。平時這些拋石機都拋射些泥丸、煙障,與此同時慶忌已派人去遠處搜羅大石。借河道轉運至此屯積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如果夫概大軍一滅。夫差抱著與姑蘇城玉石俱焚的想法拒不投降,又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時,那就只有用巨石砸毀城牆,強行攻城了。

只是姑蘇城的城牆實在是築的又寬又厚,掘城城牆都不會倒,這拋石機能否把城牆砸坍實未可料。夫差被慶忌的拋石機壓制的軍隊整天只能躲在藏兵洞內,於是也照樣施法,砍伐城中大樹製造拋石機,他製造地卻是原始的那種拋石器械了。要拋擲大型石材需要百餘人都時拉動纖繩的那種,好在城中有的是人手可用,哪怕根本不會揮舞刀槍的人,拉拉繩子還是懂地。只是慶忌的拋石機射的更遠,夫差令城中工匠加緊趕製的拋石機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完全無法相比,一旦運到城頭,大部分都被城外的拋石機砸得稀爛。

所以每日聽到地,多是城外向城內拋射城外的發號施令聲,城中守卒據險堅守。城外不急不躁日日拋射。雙方就一直這麼堅持著。

眾人沉默許久,慶忌展顏笑道:「你們說地都有道理。咱們既不必對越國這一路孤軍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可也不能對夫概和勾踐的聯手不以為然。著人加緊與孫武、梁虎子兩軍聯繫,加強姑蘇城下本陣的戒備,同時多派探馬斥候,哪怕勾踐真的變成一條蛇藏到了陰溝草叢裡,也得把他給寡人揪出來!」

「諾!」荊林抱拳領旨。

「好啦,諸位且散去吧。」慶忌吩咐一聲,眾人一一退下,慶忌仍然坐在案後,仔細琢磨了半晌。對勾踐這個人,他警懼的是這個人的隱忍功夫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柔,因為他明知在原來地歷史上,就是勾踐這個人滅了相較於越國要強大的多的吳國,所以對他頗為重視。

然而另一方面,來自慶忌意識對越國的瞭解,他又深知憑越國自身的力量是永遠不可能征服吳國的。春秋歷史未來的發展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勾踐臥薪嘗膽,最終覆滅吳國的故事。可是就算在那段已被改變地歷史裡,勾踐用了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也照樣沒有力量消滅吳國,吳國之亡不是亡在越國,而是亡在吳國人自己手裡。當時地吳王夫差對內窮奢極欲,大興土木修建豪華宮殿,對外屢屢發兵,耗盡了吳國國力,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越國仍然要趁夫差領兵在外國內空虛地時候猝然偷襲方才得手,有此可見兩國的巨大差距。

然而,如今自己這個吳王畢竟還不算真正的吳國之主,姑蘇城內還有一個吳王,他現在尚不能對吳國臣民發號施令、徵收賦稅、徵召徭役,政令不出營門,所倚靠者,仍是他的軍隊,因此一旦失敗,攻守之勢隨時可能改變,所以對勾踐的詭秘行蹤,他又不能不予重視。

慶忌正想的出神,帳簾輕輕掀起,一名侍衛站在帳口微微躬身道:「大王,任姑娘求見。」

慶忌怵然一驚,連忙問道:「大的小的?」

那侍衛一呆:「是……任大姑娘。」

慶忌鬆了口氣,忙道:「快快有請。」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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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攻城掠地

    那士兵挑著帳簾,一位女子舉步走進,她身著一襲素白衣衫,陽光透射,身段窈窕,陽光照在髮絲上,發出烏亮的光來。帳簾放下,阻住了帳外強烈的陽光,才看得清她的模樣。

    修長的身段,因為正在父喪期間,所以穿著極素淡的白衣,腰間一條窄窄的白色銀邊絲帶束著,纖腰一束,迎風欲折。烏黑油亮的秀髮挽了一個髻,上插一枝通體潔白的玉笄,清麗婉約,人淡如菊。

    「任氏若惜拜見大王……」

    任若惜剛剛屈膝下拜,慶忌已一個箭步迎了上去,攙住她的手臂扶她起身,任若惜盈盈站起,瞟了慶忌一眼,欲言又止地垂下眸子。

    「你終於肯單獨見我了?」慶忌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大王……」任若惜低聲叫,想從慶忌手中抽出手來卻被有抽動,蒼白的兩頰便微微泛起一絲紅暈。

    「還是叫我名字吧。」

    「……大王,君臣有別,民女不敢冒犯。」

    「唉,做了大王,卻少了許多做人的樂趣……算了,我不為難你,今天怎麼肯來見我了?」

    「大王,若惜此來,一是代舍妹向大王謝罪,二來是有些事想跟大王說。今日舍妹有違禮制,亂了分寸,還望大王念其年幼,不予責罰。若惜在此先行謝過。不過……大王已然登基,兵圍姑蘇這麼久,卻圍而不攻,只是拋射石彈泥丸。舍妹又剛剛從任家城趕來,故而心生怨懣,其實不止舍妹……我任家上下多有不滿者……」

    慶忌歎了口氣,放開她地手示意她隨自己坐下︰「若惜,旁人不瞭解,我的用心難道連你也不明白?姑蘇城我當然要打。但卻不是現在。表面上看,我現在已經佔據了上風,可是夫概在我背後虎視耽耽,勾踐神出鬼沒,大軍藏的無影無蹤。我的人馬如果分兵各個擊破,那就處於劣勢了。那時局面逆轉,我豈不處處受制,漫說攻城,怕是自保都難了,此其一。

    其二、你看我們面前這座雄城,真要硬攻,就算夫概和勾踐不扯後腿,又要多麼大地損耗,在那種情況下。就算能攻下來,也得為吳國百姓著想呀。今春戰事綿綿,已經誤了農耕。如果此番再強行攻城,難保城破時夫差不會來個玉石俱焚。到時候姑蘇城的糧食、財帛盡皆化為飛煙,整個吳國餓殍遍野,我慶忌縱然得國,也是吳國的一大罪人了。

    誰人沒有妻兒老小,包括你任家八千匠人,又有多少人的親人居住在姑蘇城內。難道讓他們都為夫差殉葬嗎?慶忌此番復國。不僅僅是為父報仇,爭個王室正統。更重要的是要讓我吳國的子民能從此過上好日子,遠離刀兵,安享太平。」

    任若惜輕歎道︰「這些原因,我也想過。可是……恐怕大王別無選擇,家父……」

    任若惜說到這兒眼圈一紅︰「家父縱火自焚前曾經說過,他看得出,夫差已決意與城偕亡,大王雖念天下蒼生,只怕卻難如意。」

    慶忌道︰「我也知困難重重,盡人力而聽天命吧,你還記得……你曾經給我地忠告?」

    任若惜一呆︰「什麼忠告?」

    「延陵季子。」

    「啊……,你……大王想請季子出頭?」

    「嗯!」慶忌微微頷首︰「我想……只要消滅了夫概,徹底斷絕了夫差的助力,取得絕對優勢,季子會做出聰明的選擇。」

    他淡淡一笑,又道︰「季子是位賢良君子,他不講親疏,不看對錯,只看它是否能更加有益於吳國江山和社稷黎民,為此,他可以向邪惡妥協,他是一個完全無我的君子,近乎聖人,我尊敬他,卻一點也不喜歡他這樣的人。闔閭曾經利用過他這樣地人生準則,現在,我也一樣。」

    任若惜癡癡想了一陣,歎道︰「大王用心良苦,若惜明白,回去……我會好生安撫家人。舍妹年幼無知,冒犯了大王,還請大王不要怪罪。」

    慶忌笑道︰「我當然不會怪她,那個小丫頭片子,我若與她一般見識,豈非自降身份?」

    任若惜幽幽歎道︰「她……也不算小了,自從我們自齊國回來,闔閭對家父的舉動似有所察,只是沒有憑據,不能無端入人之罪,便把父親召入姑蘇城軟禁起來,因我平素幫助父親打理家務,把我也一齊召入姑蘇,任家堡只能由妹妹來管理,事無鉅細都要操心,還要擔心家父與我地安危,她的心性飽受磨煉,已不像以前那般少不更事了。」

    任若惜說的簡單,慶忌想像那番情形,卻能想像的出這一年來任家時時處於覆滅邊緣的恐懼和緊張,不由也是默然一歎。

    慶忌看著任若惜,神情變得鄭重起來︰「若惜,我的苦心,還望你能說與任家上下知道。我承諾,只要夫概大軍潰敗,立即發起收復姑蘇之戰!你回去可以告訴任家將士,養精蓄銳,做好準備,我正在製作大型攻城器械,待夫概一解決,便攻打姑蘇城!」

    任若惜臉上露出激動的紅暈︰「有了大王這句話,民女便放心了。若惜這便回去,召集家族長者管事,說明大王心意,安撫眾心。大王……」

    任若惜一雙美眸深深地凝注了他一眼,輕輕說道︰「民女告辭。」

    「且慢!」慶忌一把牽住她的皓腕︰「若惜,公事談完,這便走了?」

    任若惜臉上紅霞更盛。低頭道︰「大王……」

    慶忌目光一轉,低聲問道︰「冰月那小丫頭呢?」

    任若惜道︰「她不知輕重,冒犯大王,已被若惜著人看守起來。搖光和小蠻兩位姑娘正陪著她……」

    慶忌鬆了口氣。喜道︰「既如此,是你一人來地?」

    任若惜何等聰慧,聞弦音而知雅意,更加侷促不安,期期地道︰「大……大王何意?」

    慶忌忽然伸手攬住她柔軟地腰肢,任若惜方欲掙扎。慶忌已有所覺,掌上微微使力,將她拉得更近了些,任若惜頰如火燒,低聲嗔道︰「大王……」

    「若惜……。還記得我說過,有朝一日我若得國。便封你做我的選妃相國?」

    任若惜嬌軀一震,隨即幽怨地道︰「大王身邊已有叔孫搖光、季孫小蠻兩位姑娘,生得天香國色,家世高貴不凡,都是吳王妃上上之選,哪還需要若惜為大王選妃?」

    慶忌嘿嘿一笑,促狹地道︰「怎麼,你不開心?」

    任若惜道︰「民女哪敢?」一句話脫口而出,自己也覺不堪。又臉紅道︰「大王選什麼人是大王的事,民女有什麼開心不開心地?」

    慶忌將她又拉近了些,抱著她柔軟香馥、輕盈動人的嬌軀,在她耳邊低聲道︰「吳國經此動亂,王室摧殘一空,一旦立國,寡人須得早生子嗣,方得民心安定,眾將歸心。身為一國之君。身邊豈可只有兩位夫人。你這選妃相國,那是當定了的。」

    投靠慶忌的眾多將士。自然是因為他英名在外,都想跟著他建一番事業,立不世之功。然而誰能沒有私心?誰不想為自己打算,為自己後代打算?封妻蔭子、建功立業,使其家族與王同貴,代代傳承,乃是每個臣子的心願,如果慶忌遲遲沒有子嗣,或者子嗣太少,那麼很難保證將來吳王之位仍是他慶忌一脈,一旦落入旁系別枝手中,這些為他出生入死的功臣家族就可能靠邊站,吳國就可能重新陷入戰亂。因此有沒有子嗣,確是保證民心軍心穩定地一個重要條件。那時嬰兒夭折率極高,為了保證香火傳承,就必須得多妻多子,才能保證家族興旺。

    這些道理任若惜自然明白,可是聽他向自己這麼說,心中難免酸溜溜地,她揚起眸子,酸溜溜地道︰「大王江山未定,便開始想這些問題了麼?民女既是大王臣下,大王的旨意自無不從,只要大王取得姑蘇城,坐穩了江山,民女父仇得報,便為大王去將吳娃越艷、楚姬秦嬌……,天下美女盡皆網羅吳王宮中便是了。」慶忌道︰「若得江山穩定,慶忌入主姑蘇,怎捨得你為我奔走於天下?」

    任若惜一窒,心口急跳了兩下,強行平抑了呼吸,道︰「大王……何意?」

    慶忌地眼神認真起來︰「若惜,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亦或是明知故問?」

    「大王……」

    任若惜垂下眼簾,臉上暈紅一片,兩扇長長地眼睫毛急速地撲閃著,卻沒有勇氣抬起眼楮。她的臉頰嬌嫩,膚如凝脂,兩瓣紅唇緊張得時抿時合,那副小兒女模樣讓人見之心動。

    任子英決意自焚,使女兒反出城去以保任家富貴時,言下之意便已透露了讓女兒嫁與慶忌地意思,何況任若惜對慶忌早已芳心暗許,聽他言下之意,任若惜既喜且羞,那顆心在胸腔裡像小鹿般怦怦亂跳,只覺一切犧牲和努力終於得了回報,一雙眼楮都不由得濕潤起來。

    慶忌目光垂下,看著她急促起伏的胸膛,忽然一攬她內凹的纖腰,讓她的胸膛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任若惜不由自主地抬起臉龐,望向他的眼楮,低聲道︰「大王……唔……」

    她一聲未了,那雙櫻唇便被慶忌飽富侵略性的雙唇所掠奪,她的雙眼驀地張大,驚駭了片刻,雙眸便失去焦距,迷迷濛朦地合攏起來。

    淡香撲面,慶忌啄住那對嬌嫩的唇瓣,用舌尖輕輕一舔,任若惜地身子立時便是一震。輕吻片刻,慶忌緩緩移開身子。任若惜慢慢張開眼楮,眼神中霧氣迷濛,嘴唇鮮亮欲滴,紅唇皓齒微呈一隙。這一吻被她地衝擊著實不輕。方才是慶忌緊緊攬著她的腰肢,此刻倒是她緊緊抓住慶忌的衣衫,好像只要一鬆開,就會軟倒在地了。

    「若惜,任家勤王有功,你若是男子。以你才幹,便真做個相國那也是使得的。」

    「若人家真是男子,你……大王也要這麼……這麼欺負人家嗎?」任若惜地語氣裡已帶了些許嬌暱。

    慶忌在她腰後的手沿著柔軟纖腰的腰肢悄悄滑向她的豐臀,竊笑道︰「若你是男子,偏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禍國殃民。寡人也要這麼欺負你。」

    任若惜羞啐了一口,一隻粉拳無力地在慶忌胸口輕輕捶了一下。抬眼瞟他,紅暈滿面,媚眼如絲,那風情說不出地動人。

    「相國之位,我給了孫武,你是做不得相國了,不如……便做了吳王妃吧,侍奉寡人、繁衍子嗣,這些事有你去做。便不由你再煞費苦心地為寡人尋妃納妾了,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慶忌說著,已隔著她地衣衫托起她地椒乳,輕輕的、若有若無的劃起了圓圈,弄得任若惜如蟻爬其上,嬌軀戰慄。「我……我……我做王妃,那……那搖光和小蠻姑娘如……如何安排?」慶忌一雙魔手在她嬌盈圓翹、彈力驚人的胸臀上下其手,劃著圈圈,任若惜強忍癢意。魂魄飄搖。還能保持理智,不肯相信慶忌地輕言許諾。

    慶忌失笑︰「你呀。還真是天生的操心勞碌命,這些事不需要你去擔心,你聽說過三宮六院嗎?」

    「什……什麼三宮六院?」

    「哦……那是寡人地一個創意……」

    任若惜嬌喘吁吁地抓住了他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手,問道︰「三宮六院是什麼東西?你最新發明的攻城武器麼?聽名字不太像……」

    慶忌眼中滿是笑意︰「當然不是,寡人最新發明的攻城武器倒真有一件,這件武器威力無窮,攻城掠地勢如破竹,寡人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法式濕吻……」

    事關慶忌大業、自身家仇,任若惜對他種種奇思妙想的發明早有耳聞,一聽他有件威力無窮的攻城武器,興奮之下對他在自己翹臀上正非禮再非禮的大手便做出了選擇性無視,立即興奮地問道︰「法式濕吻?可造出了樣品,它在哪裡?」

    慶忌帶笑的雙眸慢慢俯壓下來,一本正經地道︰「嗯……這件武器,寡人造出來20年了,還沒用過幾次,你要不要見識見識?」0年!」任若惜幾乎要叫了起來,但她一張嘴,一條靈蛇已鑽進了她的口中,堵住了她地聲音。「嗯一聲細若游絲的呻吟,從她鼻翼中發出,仿若白玉簫管被風吹過的一聲低吟……

    任若惜走出慶忌大帳時,面紅耳赤、鬢橫釵亂,如果說她剛剛走進慶忌大帳時像一朵清幽冷冽的雪蓮花,現在便是一枝餃著春意的粉桃花了。

    她從來沒有想到,一條吃飯說話用的舌頭可以有那麼多花樣,捻、抹、挑,勾、攪、舔、吮、吸、咬……,如春蠶吐絲、如靈蛇入洞,把人的魂兒都攪飛了起來,飄飄搖搖的半天著不了地。

    雖然已走出大帳,置身春風陽光之下,體內那股被慶忌燃起的奇異感覺還像一股熱流似地湧遍全身,弄得她像見了火地雪獅子,馬上就要融化了一般。那豐挺的堆玉雙乳,有種火辣辣地感覺,乳尖堅挺勃起。某處隱秘所在,更有種從不曾有過的濡膩濕滑的感覺,如果不是從他身下掙扎出來落荒而逃,她真不知道青天白日之下,自己和他會在那中軍大帳內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我還傻傻地湊上去問,下回再聽說他有什麼新式發明,我立即逃之夭夭……」

    任若惜羞赧不禁地想著,雙眼中水霧迷濛︰「攻城掠地……,我啐!沒點正經的……」夫概一入南武城,立即做好了守城準備,孫武的追兵也在城外二十里安營紮寨,做起了攻城準備,又一場城池攻防戰,就要打響了。

    夫概對南武城經營已久,在他駐軍干隧後,有心把南武城打造成他立足的根基,早已派了一路人馬佔據南武城,苦心經營。孫武擔心夫概逃到南武城,與姑蘇城的夫差遙相呼應,慶忌兩面開戰,難免捉襟見肘,是以一路追擊咬定了夫概的大軍毫不放鬆。

    但是夫概連夜行軍,比他早了半日,始終追之不上。孫武從干隧一路追到南武城,臨近城池時,前方夫概的大軍已然入城,孫武無奈,只得暫在城外駐紮。

    城外不遠處,是一片煙波浩渺的湖泊,附近沒有高大的樹木,想製造些得力的攻城器械也難。孫武暫時駐紮下軍隊,一面命人四處尋找可以攻做攻城器械的樹木,一面派出斥侯探察南武城動靜。

    夫概的大軍進入南武城,立即收起吊橋,加固城防,加派兵丁上城巡弋,孫武的斥侯在城外可以觀察到城牆上陡然增加了許多士卒,城內處處燃起炊煙,顯然一路奔波剛剛入城的夫概大軍正在埋鍋造飯。

    消息傳回孫武軍中不久,尋找可造攻城器械樹木的士兵在南武城東北方三十里處找到一片密林,此時天色已晚,孫武便令大軍暫地湖邊駐紮,就地安營歇息,砍伐湖邊灌木矮樹為鹿砦,掘挖壕溝引入湖水為阻礙,以防夫概偷襲,準備明日再派人去那片森林中砍伐樹木。

    營盤紮下,孫武在中軍大帳寫下兩封書信,一封寫與慶忌,向他說明此間戰況,一封寫與梁虎子,請他加速引軍前來,兩軍匯合,趁夫概剛剛逃至南武城,士氣軍心尚未穩定的機會嘗試攻城,即便不能成功,也要讓夫概為之戒懼,輕易不敢再離開老巢,那時是先拔了南武城、還是揮軍回師,先取了姑蘇城,就要等候慶忌進一步的指示了。

    孫武匆匆寫就兩封書信,使人快馬送走,然後披甲巡視全營.他趁夜登臨湖邊高坡,於月色下遙望南武城中動靜,只見城中處處燃起篝火,南武城中從未駐紮過這麼多兵,顯然一時間沒有那麼多房屋供士兵們住宿。

    南武城並不算十分險峻,但是駐紮了這麼多人馬,守衛城池的兵丁密度就會大大增加,孫武即便與梁虎子合兵一處,兵力優勢也不是十分明顯,對方又佔據了地利,如想分兵攻城反不如集中於一點,孫武仔細思索良久,定下了明日攻城的策略,方才回營歇息。
先找到你的勇氣來源,然後帶著他們,走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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