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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鱸州魚]三國第一強兵 (連載中)

二零一章 王羽的殺招

    “很經典的進軍路線啊。”

    站在自己親手繪制的泰山郡地圖前,王羽發出了一聲感嘆。

    賈詡在旁邊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主公,您不會用這個來說明,我軍此戰必勝吧?”

    “那倒不是,就是覺得很有趣罷了。”王羽笑了笑,自己現在的心情,確實沒人能體會得了。

    臨淄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國的都城,泰山郡西邊緊挨著的就是魯國故地。齊魯之間,除了山地丘陵之外,有一塊狹長的平原,也就是泰山郡中心,汶河流域的這塊平原。

    這里不但有令兩國垂涎的肥沃土地,而且由于地勢平坦,也是兵家必由之地。

    歷史上,齊魯兩國在此地發生過多次戰爭,其中最有名的一場,就是左傳中曾濃墨重彩的渲染過,流傳千年的經典之戰——長勺之戰!

    這場戰役的規模並不大,也算不上多激烈,卻因為曹劌的經典理論,而被史家所贊嘆,故而流傳深遠。連王羽這個對歷史不怎麼在行的人,都知之甚詳。

    王羽選定的決戰地點,都與歷史上那場經典之戰頗為相似,都是在汶水河畔,泰山腳下。當然,更有趣的是,他在這一戰中應用的理念,跟當年曹劌的論斷,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諸多巧合踫在一起,王羽又怎能不感嘆呢?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感嘆歷史,融入歷史,改變歷史!在自己這個位面,史家將會如何記載這場大戰呢?自己要不要也發表一番高深的言論呢?

    王羽有些出神。

    “有趣?確實很有趣,夫戰,勇氣也……”

    賈詡伸出胖胖的手指,在地圖上指點著說道︰“黃巾挾大勝之勢而來,文則在萊蕪堅守,雖然無意間幫張饒完成了整合,但也削弱了黃巾的勢頭,是為一鼓作氣而不成……再經長途跋涉,路上再被主公您動點手腳,算是再而衰了,然後……”

    他手指向西一退再一退,最後一攤手道︰“您棄守嬴縣,黃巾大軍長驅直抵奉高城下,氣勢卻遠未到衰竭的時候,主公,您不會告訴詡,您還沒想好對策吧?”

    “當然不會,對策早就想好了,只是具體怎麼施行,還得看具體情況,漢升這些天,就是為了此事在忙碌呢。”

    王羽回過神,轉頭拍拍胖子的肩膀,笑道︰“文和,義釋管亥這招果然絕妙,若非如此,某還頭疼,怎麼讓張饒分兵呢。”

    “以目前這種狀況,他撇下老弱,我軍獲勝的話,倒是方便鑒別了,可實際上,他的人數減少,戰斗力卻不降反升……漢升手下只有百人,能做什麼?”

    賈詡對王羽回泰山以來的行動了若指掌。

    他花了很多時間來提升個人實力,練內功,練騎術,練槊法,諸如此類;

    此外,他還花了不少時間考察山川地勢,從萊蕪到奉高,他都腳踏實地的走過一遍,因此才有了眼前這幅高精度的地圖;

    然後他抽了一點時間接見各方使者,跟自己商討戰略對策,分析情報;

    最後,他其余的時間幾乎都跟黃忠泡在了一起!

    因此,賈詡很清楚王羽對黃忠那支部隊的看重,甚至有可能要將這支部隊當做底牌使用。所以,他將騎兵派去了北海,將于禁部屬到了萊蕪,要不是田楷意外出現,他甚至都沒打算將騎兵調回來。

    現在前線傳來消息,張饒憑借人海優勢,使出了大手筆,于禁和幽州軍暫時是指望不上了。徐晃的五百重步兵再勇猛,對上以十萬計的敵軍,也只能望洋興嘆了,就算敵人站著不動讓他們砍,他們又能砍死幾個?

    至于其他的步卒,拋開數量差距不談,王羽根本就沒參與練兵,于禁走後,是徐晃接手,沒了于禁的指揮,他們能發揮出多少戰力還是兩說呢。

    賈詡早就有所預料,現在更是听到了王羽的親口證實,于是,他茫然了。

    對付幾十萬黃巾的王牌,竟然是黃忠的百來人?

    陽人之戰的故技重施嗎?

    要是真能混到黃巾軍的中軍附近,以王羽和黃忠的實力,張饒和那個所謂的小天師確實要糟糕。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徐榮被突襲,是有很多客觀原因的,現在的對手,完全就沒有那方面的弱點!

    可除了突襲中軍,一百人在幾十萬人的軍列中,就像是大海中的沙礫一樣渺小,再厲害也翻不出多大浪花啊?

    而黃巾軍方面,有了小天師的存在,隨時會變成那種瘋狂的亡命徒。賈詡甚至在擔心,如果對方全力猛攻,自己這邊到底能不能守住奉高城。

    “那可就多了……”王羽神秘兮兮的一笑,轉向徐晃問道︰“公明,你去看過漢升他們的操練,感覺如何?”

    眾人的視線轉向徐晃,只見這位很少動容的猛將露出了很復雜的神色,那是一種混雜了回憶、震驚、敬佩、疑惑,以及擔憂的情緒,非常復雜。

    “應該是有成功的希望,不過……”好半天,他才終于回過神,在一片凝重的目光中,他緩慢而堅決的點了點頭,使得注視者的目光散亂開來,再沒有凝重,代之的是震撼。

    徐晃的性格直率、坦誠,從來就沒有故做驚人之言的記錄。他既然說有成功的希望,那就是真有,否則,就算是王羽嚴令讓他說謊,他也不可能說的這麼自然。

    “不過?”太史慈再按捺不住,不自覺的上前幾步,把賈詡擠開一邊,湊到了徐晃身前。

    他當日是私自返回奉高的,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羽對麾下大將也沒有事事約束的意思。但太史慈這種,身為一軍主將,把部隊扔在一邊,自己跑回大本營請戰的做法,就很過分了。

    他自己倒也有自知之明,軍議的時候,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聲。可現在的話題實在太吸引人了,他哪里還顧得許多,先要滿足了好奇心才好。

    徐晃看看這位有些不靠譜的新同袍,再看看王羽,見後者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以晃之見,主公親身冒險,還是太過了,若是擔心漢升一個人難以成功,某或子義其實也很合適……”

    “對,對,公明兄果然知我。”太史慈大喜,雖然還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麼事,但看起來就是很厲害的樣子,答應下來準沒錯!

    他之所以扔下部隊跑回來報信,一是不想跟徐庶共事,二來也是因為王羽的命令。按照王羽先前的命令,騎兵接下來的任務是封鎖黃巾的退路。

    封鎖退路,那就是仗打完了,要收拾殘局了,那有什麼意思?和某些人不同,自己這身武藝可不是為了撿別人的便宜才練就的!

    打掃戰場?想都別想!很顯然,主戰場在奉高,在主公身邊!

    在這個思路的導引下,太史慈搶了沐汪的差事,把部隊丟給方悅、秦風,自己跑回來了。

    當然,這種行為很不妥當,也有些冒失,就算主公大度不計較,同僚多少也會有些想法。所以回來後,太史慈一直很低調。

    直到徐晃這句話出口,他才有了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再看向徐晃時,眼神中大有生我者父母,用我者主公,知我者徐晃的架勢。

    徐晃被他亮晶晶的眼神搞得很有壓力。

    說實在的,他挺看不慣太史慈的,一來就受任用,結果還鬧情緒,也就是主公大度,不然動軍法都是應有之義。他提議讓太史慈替代王羽,只是因為作戰計劃風險太大了,說老實話,這算不上什麼好心。

    以一百人突襲二十萬眾,風險大的難以想象!失敗固然是全軍覆沒,就算成功,這一百人能回來幾個,也是個疑問。武功再高,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

    結果,太史慈卻發自內心的表達了感激之情……

    徐晃終于懂了,這位新同僚,跟他原先想的不太一樣,他不是持寵而嬌,目中無人,他根本就是求戰**太強,听到有仗打,就不顧一切那種人。

    說起來,這也是一種真性情,有啥可計較的?

    “子義武藝很好,但時間太倉促了,他可能來不及適應,而且公明你了解的不夠充分,不知道這一仗的凶險,某不親自帶隊可不行。”

    王羽的一句話,打斷了二將的眼神交流,太史慈一臉失望的轉過頭,眼神中淨是不服氣的情緒。

    “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麼可保密的,大家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羽並不解釋,而是揮揮手,引著一眾心腹,往黃忠部的訓練場去了。

    黃忠的訓練場不在城內,而是在一個僻靜的山坳里,四周杳無人煙,也沒有什麼人的蹤跡。為神秘的氣氛所感染,還沒到地頭,心底就有陣陣異樣的情緒開始翻涌起來。

    太史慈倒沒緊張或害怕,他天生就跟恐懼這種情緒絕緣,他只是很興奮,以至于他都沒留意到四周的動靜。

    徐晃正與他相反,他敏銳的四下掃視著,視線偶爾會在一些地勢復雜的地方停留,直到王羽向他擺擺手,這才釋然。

    賈詡施施然走在隊伍中間,既不關心周圍,對前方也沒多少期待,反正主公已經確定了戰法,接下來就沒自己什麼事了,頂多提醒一下……

    就在這時,緊跟在王羽身後的太史慈忽然驚呼出聲︰“那是什麼?”

    眾人聞聲看去,都是大吃一驚,即便以徐晃的穩重,以及賈詡萬事不掛懷的心態,此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這一刻,他們完全忘記了嚴峻的戰局,只是為眼前所見而震駭。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4: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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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章 戰略部署

    直到黃忠聞訊從谷中趕過來,除王羽、外的其他人才清醒過來,再看向王羽的目光,已是全然不同。

     徐晃其實已經來過一次了,不過這樣的情景,無論看多少次,一樣會讓人心生搖曳,情難自已,何況,這次所見,跟前次又有所不同。

    而太史慈則是激動得雙頰泛紅,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王羽,沖天的戰意,連趕過來的黃忠都被嚇了一跳。他當然不是想跟王羽切磋,只是對這項突襲任務越發感興趣,幾乎到了非拿下任務不可的狀態了。

    相對而言,賈詡是最淡定的。

    不就是又有新戰法了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自家這位主公,一向不走尋常路,哪怕有天他真的使出什麼五雷轟頂的法術,揮手間滅掉數萬大軍,賈詡也只會點點頭,贊一聲︰“主公,您又精進了。”

    “漢升,情況如何?”王羽笑著迎了上去,詢問。

    黃忠收回看向太史慈的目光,沉聲答道︰“離了主公的指導,進度略慢,不過,依眼下的情形來看,再有十天左右,九成以上的人就應該沒問題了。不過,到了實際作戰的時候,根據當時的情況,失敗率可能還會有所上升。”

    “那也應該夠了。”王羽點點頭,轉向其他人,笑道︰“各位都明白了嗎?”

    “雖然還有不少細節沒想通,但正如公明所說,主公這次的戰法,確實有很大的把握……”賈詡低頭沉吟片刻,忽然猛一抬頭,撫掌笑道︰“嗯,主公這一次果然也是故技重施,詡幾乎被您瞞過去了。”

    “故技重施?和陽人之戰一樣?”作為部隊的訓練官,黃忠是最早知道王羽計劃的人,雖然根據具體情況不同,會有幾種不同的對策,但大體上的方略是不會變化的。所以,賈詡的說法讓他有些疑惑。

    賈詡笑道︰“漢升,你這是當局者迷啊,不是陽人之戰,而是虎牢關大戰!”

    “虎牢關?”連徐晃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他凝神思索了片刻,露出了恍然之色,“果然和虎牢關大戰同出一轍,只是形式上有所變化罷了,難怪主公一直氣定神閑,原來早有故智在胸啊!”

    黃忠的反應比徐晃稍慢,但沒等徐晃把話說完,他也同樣想明白了。只有太史慈對其他事不聞不問,一心只是盯著王羽不放,仿佛要用眼神傳達請戰的願望似的。

    王羽何等敏銳,他早就明白太史慈的意思了,不過他有心晾晾這家伙,戰意昂揚是好事,不過太過執著就不好了。

    這個山谷周圍之所以沒人,除了先天因素之外,潛伏在外面的哨探也是主因。入谷的時候,徐晃很快就留意到了,但太史慈卻無動于衷。

    倒不是太史慈比徐晃遲鈍多少,只是那些哨探看到自己人,沒流露出敵意,所以太史慈即便有所發現,也不肯理會。

    所以,論沖鋒陷陣,斬將奪旗,徐晃或許比不上太史慈,但若獨領一軍,甚至鎮守一方,徐晃就比太史慈合適了。

    王羽認真的考慮起徐晃先前的提議來。

    與其讓太史慈領軍在外,形成不安定因素,還不如把他放在自己身邊呢。反正自己經常都在大戰最前沿,有這麼個搭檔,無論對戰力的加成,還是對自身安全的保障,都是很有助益的。

    現在看來,自己讓黃忠率領特種部隊,根本就是個錯誤。特種部隊是尖刀,有戰意和殺氣就好了,穩重什麼的完全不需要,太史慈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當時他還沒來,自己又怎麼知道呢?

    如果讓太史慈和黃忠換位,那就還要再想辦法安排黃忠,這位老將的傲氣,也得考慮在內……做主公,果然好麻煩啊。

    嘛,現在只能這樣了,以後再慢慢調整好了。

    “時間好說,敵軍的行進本就遲緩,本侯已經傳令給無忌、秦校尉,讓他們設法延遲敵軍的行動,多了不好說,十天時間肯定沒問題。”

    王羽向黃忠點點頭,待後者回應以肯定的答復,他又轉向徐晃道︰“公明,你的任務就是統率城中的所有步卒,在本侯與漢升突襲得手,發出信號後,發起全面進攻。”

    “末將明白。”徐晃抱拳應諾。

    “文和先生和公明一起在城中坐鎮,若有意外情況發生,你們商量著辦,如果意見不統一,又爭執不下,就以文和先生的為準。”

    賈詡點點頭,神態輕松的笑道︰“主公謀事深遠,應該不會有什麼漏洞,這一次,應該是用不上詡了。”

    “總是要防備萬一。”王羽也笑了。

    他的計劃雖然不錯,但以寡擊眾的突襲,很難說會踫到什麼意外,正如陽人之戰中,賈詡曾幫他拾遺補缺過一樣,這一次,他也要留點後手。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突襲失敗,自己和黃忠陷入苦戰,這個時候,就很考校接應者的判斷能力了。如果主事的是徐晃,八成是要出城營救的,但賈詡則會冷靜很多。

    其實就算真的突襲不成,只要人沒事就行,大不了就從速戰速決變成持久戰。

    自己沒擴軍,士兵的家眷都在奉高城內,就算泰山其他地方都淪陷了也不要緊,軍心不會動搖。再加上城內積蓄了足夠的糧草,足夠城內所有人吃上一年多,最終的勝利還是自己的,當然,代價會很大,整個泰山郡全完了,全取青州的戰略也成了泡影。

    “主公……還有我呢。”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

    見王羽和賈詡等人很有默契的言談甚歡,太史慈急了,他硬著頭皮道︰“某願意戴罪立功……”

    “子義你啊……”太史慈是標準的山東大漢,長得威武,面容也是稜角分明,斬將奪旗的時候,很有萬人敵的派頭,但裝可憐就不怎麼象了。王羽強忍著笑意,答道︰“我當然不會忘了你,只是一時有些猶豫而已。”

    見有轉機,太史慈急忙道︰“不用猶豫,只消主公一聲令下,水里來,火里去,慈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王羽不接他話茬,自顧自說道︰“首先,延遲張饒大軍的任務很重,需要……”

    “某不去。”不等王羽說完,太史慈便大搖其頭。

    他可不想回去對著徐庶那張臉,那張臉很俊,很陽光,但他總有一股沖動,一拳打上去,然後再踩幾腳……何況延遲張饒大軍的任務看似凶險,其實輕松得很,哪有奉高城下的大戰爽快啊?

    “也罷。”王羽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又道︰“另外,還有個很重要的人物,非獨當一面的上將不可。”

    “有麼?”太史慈茫然,王羽布置戰略的時候,已經將麾下的兵馬都調動起來了,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來執行什麼很重要的任務?

    “當然了,大軍的後路難道不重要麼?”

    “後路,主公的意思是說……”

    王羽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有確切情報顯示,兗州有不穩的跡象,在我軍和張饒交戰的時候,很有可能腹背受敵!所以,本侯預留了一支兵馬,專為應對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敢問主公預留的是哪支兵馬?”太史慈上鉤了,一邊賈詡卻強忍著才沒翻白眼,哪有什麼確切情報啊,不過就是張邈隨口提醒了一聲而已,記得主公當時還抱怨來著,結果現在卻拿出來忽悠人,可巧的是,被忽悠這位還真信了。

    “出兵那天,你在校場見過的……”

    王羽笑吟吟的提示道︰“這支兵馬跟其他部隊不同,沒有客軍,也沒有固定的主將,你這仗要是打得好,以後你就是主將,兵是你一手帶出來的,每次戰斗也都是在第一線,如何?”

    “這……”太史慈動心了。

    很顯然,主公說的是那支重裝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這支部隊的沖擊力相當可怕,每戰必先也不是說說而已。

    獨當一面,帶的又是這樣的部隊,確實很有吸引力。他抬頭看向谷內,也變得猶豫不定起來。

    王羽見狀,也不覺不耐煩,又伸出一根手指,道︰“當然,還有第三個選擇,那就是你跟漢升交替,你跟我一起突襲張饒,漢升去防守後路。不過……”

    他話鋒一轉︰“谷中的部隊,一直是漢升在訓練,他和部隊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還長,短短十天,子義你恐怕……而且,漢升可能也會有意見。”

    “主公言重了。”黃忠躬身道︰“軍中最重令行禁止,主公但有所命,忠無有不從,何來怨懟之說。”說罷,他抬起頭,迎著望過來的目光,坦然回視。

    “慈慚愧,願為大軍守衛側後!”

    太史慈再怎麼莽撞,也不會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黃忠為這支部隊花了這麼多心血,他要是說搶就搶,那算是徹底把同僚得罪光了,再說,自己這樣做,和那個卑鄙無恥,只會搶功的徐福有什麼兩樣?

    “好,那就這麼定了。”王羽大喜,太史慈和黃忠的交換,是以後的事,戰前換將是要出大問題的,他只是想借機留個印子罷了。

    領了命令,太史慈猶自不放心的追問道︰“主公,這次不會再有配合的友軍了吧?”

    王羽一攤手道︰“沒有,頂多就是一些幫忙照顧戰馬的輔兵,再加上幾個探查動靜的斥候,你再想要,某也沒兵了。”

    “那就好。”太史慈終于滿意了。

    ……

    回程路上,賈詡找到王羽,悄聲提醒道︰“主公,子義雖勇,可您是不是也有些太……軍中可是重法度的地方,漢升、公明都是穩重之人,不會計較,可是以後隊伍大了,豈不是……”

    “放心,子義這種性子的人,就得這麼對付他……”王羽笑了。

    太史慈和自己實在太像了,看著對方,就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把大隊人馬丟在外面,自己回總部請戰,這種事自己也干過,沒什麼大不了的。

    類似自己這種脾氣的人,強壓只會惹他反彈,象現在這樣忽悠才是王道,至于軍紀……

    “軍紀方面也不要緊,仗打完,自有人找他說話。”王羽笑得賊兮兮的。

    “原來如此,讓文則扮黑臉,主公你來裝好人?妙,果然妙計。”賈詡也笑了,眼楮眯成了一條線。

    “這還要多謝文和先生的教導呢。”

    陽人之戰中,賈詡曾以自污的方式幫王羽維護名聲,如今毒士的名頭在諸侯間已流傳甚廣。據說董卓听說後,又摔了幾件寶物,然後把牛輔拎過去狠揍了一通。

    為啥揍牛輔?因為賈詡最初是在牛輔麾下,然後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然後在陽人之戰中露了鋒芒,扭轉了戰役的走向……不揍牛輔揍誰?

    “好說,好說……”賈詡扳著手指細數道︰“文則在軍中資歷最老,作風一絲不苟,平素很少言笑,練出來的兵,更是遠在諸將之上,素有威嚴。公明子義等人雖都是上將之才,但只有文則,才是主公身邊不可或缺之人吶。”

    “可不是麼。”王羽在心里補充了一句,最關鍵的,還是于禁的任勞任怨,他的性格跟太史慈完全相反,執掌軍法,不把後者吃的死死的才怪呢。

    “不過,兗州不穩的情報還未得證實,萬一沒人來,以太史將軍的那脾氣……”

    “不要緊。”王羽笑的有些沒心沒肺︰“頂多撲個空,再多累計點怒氣唄。仗還多著呢,還怕沒地方給他釋放嗎?要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下一個敢于挑釁的白痴,哈。”

    還是那句話,沒人比他更了解這位猛將了,只要回想自己從前的想法,還怕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嗎?何況,後路的威脅也並非空穴來風,袁紹既然能派人來搞陰謀,曹操的眼光謀略更勝袁紹一籌,他會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平定青州嗎?

    當然不會!

    易地而處的話,只要自己有余力,肯定就做點什麼的,而不是坐視敵人發展,哪怕事情沒最後確定也一樣。

    “子義防守後路是有必要的,但我為什麼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呢?”一邊走,一邊將戰略在心中盤算一遍,王羽覺得整體概況應該沒問題了,但細節上似乎有些缺失,他突然站定,向賈詡問道。

    “哪有?主公算無遺策,會有什麼疏漏?肯定是你這幾天太累了。”賈詡搖頭否認,心里卻在偷笑。

    你當然忘了一些事,對這一戰來說,影響不大,但對某人來說,影響可能就很大了。不過,這件事若是放到長遠來看,未嘗不是件好事,自己就沒必要多嘴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4: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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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章 輕騎騷擾戰

    “嗚嗚……嗚!”北風呼嘯,號角聲長鳴。

    “泰山騎兵又來了,弟兄們,抄家伙,跟他們拼了!”

    龐大的軍列一陣騷動,仿佛在平緩流動的大河中,扔下了一塊大石頭,漣漪一圈圈的散開,化成了波紋,又或波浪。

    “在哪呢?泰山騎兵在哪呢?”

    黃巾軍的士氣極高,但號角聲是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的,士兵們們暈頭轉向,將校們也是全無頭緒,只能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器,仿佛那樣就能得到指引一般。

    “啊!”終于,在連綿的號角與黃巾軍的喊殺聲之外,又有了新的聲音,而且是能指明敵人方向的聲音。

    “蒼天已死……”人潮開始涌動,沖天的戰號聲隨之響起。士氣高昂的黃巾軍不會對任何敵人感到畏懼,哪怕他們明知道來的是在北海大破管亥的那支騎兵。

    “停,別喊了,也別亂跑,繼續前進,不要理會那些該死的蒼蠅,那些無膽鼠輩不敢堂堂正正的交手,只會到處亂竄,進行騷擾罷了!他們這是想耽誤大軍的行程,兄弟們,咱們不能讓他們得逞,前進,繼續前進!”

    趕在士氣徹底提升起來,大軍改變方向之前,黃巾軍的大小頭目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阻止了這一切。

    這是無數血淚教訓換來的寶貴經驗,那些騎兵的目的就是折騰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大軍正面交手,哪怕派出去迎戰的兵馬比他們的人數還少。他們也只會遠遠的逃開。

    其實也沒法更少了,幽州軍被阻斷在了萊蕪以東,泰山騎兵一共才不到一千人,千余騎兵分成了幾十個小隊,在大軍周圍不停出沒。

    幾十人為小隊的輕騎,相對于規模以十萬計的黃巾大軍,實在微不足道,用螞蟻和大象來大比方,都不夠恰當,可就是這些螞蟻都不如的敵軍。卻攪得大象不得安寧。

    有時只有一兩隊人單獨出現,有時則象現在這樣,多隊騎兵同時出現,圍著大軍拼命吹角,若有不明情況的,還以為黃巾大軍已經被包圍了呢。

    一開始,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中軍都會傳來命令,讓大軍止步。分兵迎敵,結果那些騎兵回頭就跑。跑的比兔子還快!

    兩條腿的自然追不上四條腿的,黃巾軍只能灰頭土臉的看著敵人跑遠,只留下漫天的煙塵。如果他們就此放棄,那些該死的騎兵還會兜回來,繼續吹角,讓人不得安寧。

    這還不算最討厭的,這些騎兵不光白天來,晚上也不肯消停,哪怕明知道他們沒可能越過重重的防御攻勢。展開夜襲,但黃巾將士依然不得安寧。

    想想看,熟睡之際,突然听到一陣激昂的戰鼓聲,隨後又是一陣比風聲更加響亮的號角聲響起,誰還能安寢如初?

    開始,士兵們會被驚醒。會跳起老高,會抓向並且,後來習慣了,他們只能用枕頭或脖子。把腦袋包起來。一邊詛咒著無良的泰山人,詛咒他們在黑燈瞎火的野外馬失前蹄,撞到樹上;一邊死命的擠著眼,希望這樣可以有助于睡眠。

    大軍的行進速度一下就減慢了一半以上,讓黃巾的將帥們十分抓狂。

    連續幾天後,渠帥們聚在一起,商量出了對策,那就是不理會這敵人,然後每個士兵得到了兩個棉花團……

    渠帥們的對策很有針對性,但泰山騎兵很快用行動證明,他們不是軍樂團,不光會敲鼓、吹號,他們真正的拿手本領是殺人!

    發現黃巾軍漸漸習慣了噪音騷擾後,當煙塵再起的時候,泰山騎兵帶來的就不僅僅是噪音了,蕭蕭的羽箭聲成為了騷擾的主旋律!

    泰山輕騎席卷而來,然後在離隊列百步左右的地方轉向,動作優雅而從容,然後風一般的在隊列側面掠過,將雨一般的箭矢,灑在黃巾軍的頭上。

    他們不求最大的殺傷效果,也不求精準,只是在最大的射程上,將箭矢盡力砸到黃巾軍的隊列中,然後看也不看結果,帶馬繞開,飛速 遠,待馬力恢復之後,卷土重來,周而復始,輪轉不休。

    這樣的騷擾帶來的傷亡極其有限,但對大軍速度的阻礙效果卻很好。

    士兵們可以用耳塞來習慣噪音,卻沒有辦法對頭上的利箭視而不見,就算他們有那個定力,箭矢砸在身上後,帶來的傷痛卻是實實在在的。

    若是對付正規甲兵,這種距離上的箭矢殺傷力近乎于無,但黃巾軍哪可能搞來這麼多盔甲?傷口大多不致命,但這寒冬臘月的,如果救治不及時,一個小傷口也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渠帥們想了很多對策,比如用弓箭手展開對射,反正泰山兵少,哪怕消耗的交換比大點,黃巾軍這邊也能接受。

    然而,事與願違,黃巾軍的兵太多,隊列也太長了。

    集中使用的話,中獎的概率太低,誰知道那些該死的輕騎會在什麼地方出現?

    平均分配的話,有限的弓箭手散布在綿延數十里的隊列中,百十步距離才能分配一個人,想憑一人之力,對抗幾十名騎射無雙的白馬義從,那不是做夢嗎?

    何況,士兵的箭術也很成問題,很難對騎兵造成什麼傷亡。集中起來的弓箭手,僥幸中過幾次獎,不過,大部分箭矢都被高速奔馳的戰馬甩在了身後。

    泰山輕騎是來騷擾的,他們發箭都是在最大的射程上,以黃巾士兵的箭術,哪里有本事在這樣的距離上,命中告訴移動的目標?

    和能不能堵住輕騎一樣,中不中,也只能靠運氣。僥幸命中的箭矢寥寥無幾,卻造不成正射效果。被皮甲一阻,馬速一帶,立刻失去了力道。

    騎兵或者受了傷,或者沒有,反正沒有落馬者,他們不做任何停滯,隨著大隊奔向遠方。

    持續不斷的騷擾讓黃巾軍苦不堪言。

    由東向西行進的軍列,龐大無比,仿佛一條巨蟒,連汶河都為之失色。如此龐大的身軀。力量也十分驚人,只要它願意,移山填海,無所不能,可它就是奈何不了圍著自己嗡嗡叫的一群蠓蟲!

    因為管亥的遭遇,黃巾將帥們對泰山輕騎非常重視,連帶著對幽州軍也很警惕,所以他們用了大手筆,將萊蕪以東的敵軍盡數阻斷。

    可現在。他們又發現了輕騎的另一個可怕之處,騷擾。無止境的騷擾,讓人無可奈何,煩悶不已的騷擾!

    “大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您的想個對策出來才好。”大多數渠帥把希望寄托在大方張饒身上。

    “是啊,那些該死的雜種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盯著俺不放,幾天下來,受傷的兄弟已經超過五百了。五百精銳,什麼都沒做,就這麼倒下了啊!”也有個別倒霉蛋,哭訴不已。

    “干脆把隊列拉開,平推過去,不給他們留騰挪的空當!”至于這種不靠譜的提議,就只能招來眾人一致的白眼了。

    說是狹長的平原地帶。那只是相對整個齊魯之地的地勢說的,實際上,汶河流域的平原,至少有百里之寬。以黃巾軍的人數。拉開這樣的距離倒是沒問題,可拉開後,還要不要往前走了?

    不用太遠,只要走一天,橫隊就變成一鍋粥了,泰山軍也不用繼續騷擾了,只要一舉沖殺過來就贏了。

    “辦法,本帥有,可你們都願意听嗎?”

    看著這幫無能且自私的屬下,張饒感到一陣厭煩,他陰沉著臉說道︰“本帥讓你們把手里的馬匹都交出來,組建一支騎兵,以騎對騎,就算打不贏,也能把泰山人趕跑,可你們都是怎麼說的?張兄弟,你的弟兄傷了五百,但你有沒有告訴他們,就是因為你舍不得那幾匹馬,他們才受了傷?”

    “俺……”眾將都是無言以對。

    雖然不多,但黃巾軍也有馬,以前繳獲的多半都在糧荒的時候吃了,不過近期打破了臨淄,新繳獲了不少。問題就是,繳獲後,頭領們當場就給分了,繳獲的馬再多,也架不住黃巾內部的大小勢力多啊。

    張饒作為主帥,司馬俱、徐和擁兵最多,但包括拉車的駑馬在內,他們軍中的馬匹也不超過一百,其他人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比如那個叫苦的張姓頭領,他手里的馬不超過十匹,可當張饒召開軍議,要求眾頭領將手里戰馬都拿出來,組織反擊的時候,卻沒一個人肯同意。他們不是舍不得幾匹馬,只是不想開了這個先例,影響以後的戰利品分配罷了。

    現在泰山輕騎越來越囂張,大軍的行進速度也越來越慢,張饒舊事重提,頭領們都從堅決反對,變得猶豫不定了。

    “今天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上繳的,只限于馬,戰馬!駑馬大家可以自己留著,等打下泰山之後,繳獲的戰馬,兄弟們都可以多分幾匹,上繳的越多,分的就越多,如何?”

    “成,就這麼著!”

    “听大帥的!”

    一听這話,眾頭領不猶豫了,能趕走討厭的泰山輕騎,將來還有好處,這種好事再不答應,那真是沒人情可講了。

    張饒長舒了口氣,此刻,他更加想念許攸了,如果對方還在的話,自己哪里需要為幾匹馬費這麼多心思啊?

    正是在子遠先生的籌謀下,自己的幾千兵,才變成了幾十萬大軍,能把他們聚起來,又何愁不能操控自如?

    看來,自己即便打敗了王鵬舉,也不能急著自立,至少,要先找幾個名士……不用太有名,有子遠先生一半的本事,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戰馬有了,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組建一支騎兵……自己可沒這本事,須得找一員猛將才行。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著,最後落在了一名壯漢身上,張饒的眼楮一亮︰就是他了!

    軍議結束後,一直都顯得沒精打采的管亥被人叫住了。

    “管將軍,張帥請你入帳議事。”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4: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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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四章 喪膽之敵

    看著一臉頹喪的管亥,張饒皺了下眉頭。

    自從被俘被放回後,這個曾經名動青州,凶名可止小兒夜啼的悍將,就變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讓人一看就已經不放心了。

    可張饒卻沒法不用他,因為他沒別人可用。

    大漢朝不禁武,民間武風極盛,尤其是山東這種自古就民風彪悍的地方,想組建軍隊,再容易不過了;戰馬、弓箭、矛戈,哪怕是強弩這種大殺器,只要有錢,就能搞得到。

    隨便拉點人,就能組建一支軍隊出來。

    不過,前提是有錢。

    所謂窮文富武,普通的民眾,一年到頭能吃飽飯就不錯了,想供養一個脫產的武人出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尤其是騎術、射藝兩種本事,更是可望而不可及。

    養戰馬的花銷就不用說了,練弓箭的花銷也不在少數,羽箭、良弓都是很貴的。獵戶們用的獵弓都是自制的,相對便宜,但殺傷力跟真正的制式角弓根本沒法比。

    黃巾軍中,大部分都是吃不上飯的普通人,會幾手拳腳兵器功夫的,已經算是武藝高強的了;精通騎射這兩種本事的,少之又少;至于還有家傳武藝的,數遍青州,也就那麼幾個。

    寒門子弟跟世家豪強沒法比,但即便是亂世,他們這樣的人想找口飯吃還是很容易的,世家豪強都在招兵買馬,誰會自甘墮落的加入黃巾當反賊?

    所以,如管亥這種猛將,在黃巾軍中,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張饒要組建騎兵,又想把權柄抓在自己手上,也只能捏著鼻子找管亥了。

    “見過大帥。”管亥抱拳見過禮,然後就像個木樁似的,杵在哪兒不吱聲了。

    張饒心中越發惱怒,要不是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他肯定沒法做到不動聲色,可現在,他甚至能在臉上堆起笑容來。

    “管兄弟,你回來後,本帥一直忙于軍務,無暇去探望慰問,實在有些慚愧,還望管兄弟別往心里去。”

    “大帥客氣了,敗軍之將不言勇,蒙大帥收留,已是感激不盡,哪還有抱怨之說?”管亥的回答很得體,張饒甚至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那是和許攸相似的味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饒听說當年楚漢爭雄,高祖也是一直處于下風,幾次被霸王項羽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可到最後,還不是在垓下一戰就翻了盤?仔細想想,這典故跟咱們現在面對的局勢也差不多,王羽也被人稱為小霸王,從都昌開始,他一直在佔咱們的便宜……”

    管亥終于抬起了頭,看向張饒的眼神中,明顯浮動著驚異的情緒,很顯然,他沒想到張饒能舉出這麼……嗯,算是很恰當的例子來。

    張饒見狀,越發得意了,他抖擻精神,繼續說道︰“現在讓他佔點便宜也沒什麼,弟兄們集結的太倉促了,當然比不過他的百戰精銳,再加上沒提防,這都不要緊,大勢在咱們手上,等咱們推進到奉高城下,一樣也是十面埋伏,任他有霸王之勇,也只有飲恨收場的份兒!”

    這個典故是許攸初遇張饒的時候,對他說過了,張饒當時大為激動,透過這個典故,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同時也把對方引為腹心。

    現在,許攸走了,但他也成熟了,把同樣的典故稍加變化,說給其他人听,既可以表達自己的信心和見識;也隱喻了戰局的美好前景,用以鼓舞對方;最後,還能給後面的招攬留下伏筆,多完美的表現啊!

    這就是所謂的王霸之氣了吧?

    自我陶醉了片刻,張饒帶著滿懷的期許,沉聲問道︰“管兄弟,你不這麼想嗎?”

    一句話問出口的同時,他就做好了下一問的準備,只要對方表達出心中的激動,自己就可以勉勵對方一番,然後引為心腹了。

    可是,事與願違,只見管亥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甕聲甕氣道︰“這可不好說。”

    啥?不好說?

    張饒好懸沒被一口氣給噎死,自己表現得不夠完美嗎?不然這個粗坯怎麼就不按套路來呢?

    “管兄弟,你什麼意思?”他強壓怒火,問道。

    管亥無視張饒越來越差的臉色,自顧自分析道︰“某覺得,王鵬舉沒那麼容易對付,他現在一個勁的延緩咱們的行程,肯定是在策劃什麼,搞清楚他到底在策劃什麼之前,咱們就這麼一頭撞上去,恐怕……”

    “奇襲?這已經在本帥的預料之中了。”

    張饒冷笑有聲︰“這一路你應該也看到了,大軍雖眾,但本帥的安營扎寨都是按照兵法來的!外圍的防御就不用說了,營內本帥也吸取了都昌的教訓,把精銳和普通青壯分割開來,而且還把老弱留在了萊蕪,行軍走的也是大路……這樣還有什麼漏洞?”

    “某不知。”

    管亥搖搖頭,口風不肯放松,“王鵬舉奇謀百出,別說某,就算徐公卿那樣的當世名將,一不留神都著了他的道,他有什麼謀略,某怎麼可能知道?某只是從泰山軍的舉動中看到了一些跡象罷了。”

    “跡象……哼!”張饒怒極反笑,強壓著諷刺對方被俘經歷的沖動,反問道︰“依管兄弟之見,我軍應該如何做法啊?”

    “回青州。”管亥不假思索的答道。

    “哈,半途而廢,等著王鵬舉來打咱們?”張饒眼中的譏嘲之色更濃了。

    “當然不是就這麼回去,走之前,咱們先把萊蕪攻下來,斷王鵬舉一臂,還可以依托萊蕪構築一條防線,讓王鵬舉沒法輕易越境!”管亥听出了張饒的不爽,但他還是堅持著要把話說完。

    “然後呢?在青州餓死?”

    “不,咱們現在的聲勢很大,可以把以前啃不下的那些郡城、縣城都打下來!”

    管亥的語氣中終于帶了一絲熱切︰“青州的官員都和孔融差不多,只會動嘴皮子,咱們連臨淄都打下來了,再攻下萊蕪,他們能不怕嗎?打下這些郡縣,咱們割據青州,豈不是逍遙?就算王鵬舉真的沖破防線也不要緊,咱們往山上一躲,就不信他能一一剿過去!”

    “你這是畏敵如虎!”

    張饒再按捺不住,一拍桌案站了起來,指著管亥厲喝道︰“你自己被嚇破了膽,就以為別人也一樣嗎?打不過就上山?你以為本帥是山賊嗎?本帥是青州大方,統率百萬大軍,以堂堂之勢碾壓過去,全天下也沒人抵擋得住!”

    說到後面,他的神態已經帶了幾分瘋狂之意。管亥在心中嘆了口氣,不再出言刺激對方,又恢復了那副低眉順眼,半死不活的模樣。

    “管兄弟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王鵬舉有奇謀,可咱們也不差啊?”

    張饒定了定神,語重心長的說道︰“現在都昌那時不一樣了,咱們有人有裝備,還有小天師給咱們撐腰!你看看這些天下來,這麼多兄弟受了傷,這寒冬臘月的,換在以往,能活下來一半就是好的了,可現在呢?有小天師出手,除了當場死的之外,一共也才死了三個!”

    管亥耷拉著腦袋應道︰“嗯,末將听憑大帥吩咐。”听他語氣,就知道他根本沒把張饒這番話听進心里去。

    “罷了。”張饒一陣惱怒,終于放棄了君臣之道那一套,直接下令道︰“各部的戰馬很快就會集中起來,你挑些人,組一支騎兵出來,把泰山騎兵趕走,好讓大軍能加快速度。”

    “喏。”管亥應諾一聲,想了想,又問道︰“趕走就可以是嗎?”

    張饒不耐煩的揮揮手︰“能滅當然要滅掉,不,就是要滅掉他們幾隊人才好!”

    “敵軍可能……”管亥還想再做點提示,可看到張饒的神色,他不敢觸霉頭了。人在屋檐下,總是跟老大拗著來,遲早要倒霉的。

    既然對方不听自己的,還是早謀出路的好,王鵬舉肯定有什麼奇招,自己已經聞到了味道!

    管亥走了,張饒氣猶未平,喘了會兒粗氣,他揚聲道︰“石頭!”

    “大帥!”身後一名親兵躬身應命。

    “你跟他一起去,看著這個膽小鬼,別讓他帶隊跑了。”張饒冷笑。

    他決定,先利用管亥訓練士卒,等攻下奉高之後,就把這個膽小鬼拿來殺雞儆猴!自己的百萬大軍打不贏王鵬舉?呸!連子遠先生都說必勝,怎麼可能會有問題?

    如今軍心士氣俱都高漲,任他有什麼奇謀,也絲毫動搖不了自己!

    ……

    “嗚嗚……嗚嗚!”

    號角聲中,管亥一馬當先,從本陣中快速殺出,撲向了前來騷擾的一隊泰山輕騎。

    對方顯得很意外,但反應卻很快,一邊飛快的松開已經開滿的弓弦,一邊風一樣的 遠。

    以這種方式交手,黃巾軍很吃虧,雖然他們也騎在戰馬上,但對方是邊退避邊回頭射,遠遠看去,管亥的騎兵就像刻意湊到對方箭尖上般。

    類似的體會,當日的西涼鐵騎也是品嘗過的,管亥也在都昌見識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他麾下新組建的騎兵,就沒他那麼從容了。

    他氣急敗壞的咆哮道︰“加速,加速,不要往旁邊躲,也不要還手,貼上去,纏住他們,以命換命!”

    他心知,麾下騎兵的馬不如對方精良,騎術、箭術更是沒法比,裝備也落後一大截,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人數優勢。另外,由于沒有盔甲,馬的負重更小,短途內,沖刺力會佔優。

    在管亥的咆哮下,黃巾騎兵開始加速,泰山騎兵意識到了敵人的意圖,放棄了繼續騷擾的任務,加速向遠處逃去。

    管亥估算著距離,然後緩緩抬起了手,準備下令收兵。

    沒必要再追下去了,他見識過白馬義從聚散直如的本領。黃巾的數千騎兵,分散在隊列各處,他手下只有三百多騎,一旦中了埋伏,後果會相當慘重。

    “沖,繼續沖,他們的馬已經跑了半天了,咱們是生力軍,殺上去,給這些日子傷亡的弟兄們報仇!”一聲大喝阻止了管亥,張饒的那個叫做石頭的親兵紅著眼楮揮舞著戰刀,催馬越過了管亥,沖在了最前面。

    “不要追!”管亥大驚。

    “報仇,殺!”黃巾騎兵士氣大振,狂吼著追了上去,沒人肯回頭看上管亥一眼。

    在小天師的帶領下,黃巾將士是所向披靡的!

    管亥承認,如果在都昌的時候,他麾下的兄弟也有這種士氣,也許那一仗確實不會輸。可問題是,黃巾這邊不一樣的同時,面對的敵人也不一樣了,進入泰山後,指揮泰山軍作戰的可是王鵬舉,而不是那個臨時湊數的信使!

    臨時湊數的都那麼強,王鵬舉本人會有多可怕?

    管亥還沒有明確的概念,但他還是勒住了戰馬。戰馬長嘶聲中,他依稀听到了前方傳來了一陣陣晦澀的絞弦聲。

    他打了個哆嗦,沒錯,泰山騎兵不但聚散自如,而且還有強弩……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他已經熟練的調轉了馬頭,年少時訓練出來的騎術被身體牢牢記住了,在關鍵的時刻可以救命。

    身後,人慘叫,馬嘶鳴的聲音驟然響起,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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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五章 嚴防死守

    暮靄深處,是巍峨的泰山。

     當泰山巍峨的身影,真切的出現在眼前時,張饒熱淚盈眶,很有跪地禱告一番的沖動。

    他這麼激動,當然不是因為初見岱宗的喜悅,純粹只是出于旅途終于到了終點,前方終于看見光明的感嘆罷了。

    萊蕪到奉高,總共不足二百多里的路程,大軍足足走了十三天!

    每天行進不超過二十里,跟百萬大軍從齊國向泰山移動的速度差不多少,可是,大軍明明已經去蕪存菁,把累贅遠遠拋在後面了啊!

    一路艱辛!

    除了少數塢堡之外,路上並沒有遇到多少抵抗,百萬黃巾的名頭,足以將惜命的豪強和百姓嚇得遠遠逃開了。連路上唯一的大縣城——嬴縣都變成了一座空城,完全就不存在什麼阻擋。

    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問題,就是那些揮之不去,比最黏人的蒼蠅還討厭的泰山輕騎!

    張饒用盡了一切辦法,最終都沒有奏效。

    本來很有希望的騎兵反制,因為士卒的戰意太強,連續被泰山輕騎伏擊得手,結果,好容易組建起來的三千騎兵,在三天內就損失了三成有余,平均一天折損三百!

    最後,張饒不得不把所有的盔甲盾牌,配備給走在隊列外圍的部隊,然後又組織士兵用投槍、投石反擊,這才勉強抗住了泰山輕騎的騷擾,令對方出現了較大的傷亡。

    因為泰山軍從未進行過肉搏戰,即便出現傷亡,他們也會將同袍帶走,所以,張饒也無法確定,對方的傷亡到底有多少,他只能從騷擾的力度和頻率中估算。

    對方的傷亡大概在三成左右,也就是三百多。

    看起來還不錯,但黃巾軍付出的代價卻是十倍以上的傷亡,以及超出預計近十天的行軍時間!

    張饒不知道後世那句︰時間就是生命的名言,不過他明白,路上耽擱的十天中,王羽肯定沒閑著。

    都昌夜襲戰當中,泰山輕騎才損失了幾十人而已,現在,王羽為了這十天時間,搭上了整整三百騎!自己這邊的損失雖然更大,因為行軍緩慢,糧草也多消耗了不少,士卒的疲勞度也在增加,但是,對方的目標肯定不是這麼簡單!

    糧草可以搶,王羽的嫡系部隊全在奉高城,其他城池都是大軍的囊中之物!

    疲勞可以恢復,現在大軍已經兵臨城下,就算下了大雪,也不會耽擱什麼,反正自己又沒打算立刻攻城。

    也許正如管亥所說,對方在策劃著什麼陰謀……

    張饒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跟管亥深入探討一下這個話題,可惜,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那個膽小鬼居然拋下嘍,逃到南面的群山當中去了。

    不過也沒什麼,邪不勝正,只要自己不犯錯,這一仗就不可能會輸!

    “安營!把營盤扎穩了,壕溝給本帥挖深點!什麼?土凍上了挖不動?誰說的,信不信老子直接將他扒光了扔到冰窟窿里去!怕了?怕了還不快去!”

    “多派探子出去偵察,方圓二十里,不許有一棵樹!石頭底下都給老子翻開看仔細了,誰看漏了,老子就拿他填坑!”

    “再派些人查看一下營盤的地面……干什麼?不知道有藏兵坑和地道嗎?那王鵬舉狡猾著呢,說不定他事先挖好了坑,就等著咱們往里跳呢!用竹竿捅,用斧鑿敲!管他用什麼,一定要給老子確定沒有古怪才行!”

    大小嘍們本來也松了口氣,但一口氣還沒喘勻,就被張大帥趕得雞飛狗跳了。

    “這不是閑的嗎?多挖壕溝也就罷了,砍樹也能當柴禾燒,或者打造攻城器械,翻石頭算是什麼,還能有人藏到那底下去?還有藏兵坑……這寒冬臘月的,誰那麼想不開,挖坑藏在地底下?過冬的田鼠嗎?”

    “大帥的確有點……不過,小心點也沒大礙,畢竟咱們是要跟那個王鵬舉對陣,這人的花花腸子多著呢,不把營盤守得密不透風,沒準兒還真就讓他鑽進來了。”

    “反正大帥也說了,扎好營盤後,可以休息三天,然後再圍城或者攻打其他城池……累點,總比打敗仗強,大帥也是研究過兵法才下令的,你們就別抱怨了。”

    “說的也是呢。”

    黃巾諸將開始不無抱怨,私下里腹誹不已,不過被幾個老成的頭領一開解,眾人心氣兒也平了。指揮者有韜略,總不是什麼壞事。

    說起來,這麼布置過後,主營應該算是鐵通一塊了,只要大營不出意外,哪怕吃再多的小虧,最後的勝利也屬于自己這一邊!

    這麼一想,抱怨都化成了力氣,黃巾大軍熱火朝天的忙碌了起來。

    人多力量大,在奉高城頭望過去,只見一座銅牆鐵壁般的大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建造起來。

    “圍欄,呃,應該說是圍牆了,差不多快兩丈了吧?”王羽打量著遠處的敵營。

    “雖未至亦不遠矣。”賈詡眯著眼楮,慢悠悠的回應。

    “這壕溝也夠多,夠深,還有拒馬和鹿砦也很密集,公明,你發動進攻的時候,記得謹慎些。”王羽隨口囑咐道。

    “主公放心。”徐晃鄭重應諾。

    “還有……他們在地上到處亂戳,這是在堪輿風水麼?”

    “顯然,他們擔心有地道。”賈詡哼了一聲。

    “這營盤扎的可真夠穩的,比西涼軍在河陰扎的那個強多了。”王羽咂舌道︰“這張饒在這方面,似乎不在文則之下啊。”

    “那能一樣嗎?牛輔當日根本沒把河內軍放在眼里,就是例行公事的扎了個營盤,事實上他也沒錯,誰知道會遇上主公您啊?”

    賈詡幫老東家說了句公道話,然後抬手指著城下嘆道︰“您現在聲名遠播了,這位張大帥被您騷擾了一路,也驚醒得很,說不定還得了某些高人的指點,也不看天候,就照本宣科的把防範措施都用上了,真是……可憐吶!”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張饒花了這麼大力氣,把營盤給守得密不透風,最後發現,這一切都是白費力氣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絕望和悲涼,恐怕比當初的牛輔還要大幾倍。

    牛輔畢竟還能找到點借口,比如不知道有王羽這樣的怪物,也沒嚴加防範,最關鍵的是,他當時還有傷心事,被分去了好多精力之類的。

    可張饒,他做足了功課,嚴防死守,絲毫沒有懈怠,可最後發現……

    賈詡搖了搖頭,他真的很同情對方。

    人,是很會找借口,很會寬慰自己的生物,所以,即便以牛輔的境遇之慘,他依然堅強的活著。但如果有一天,某人發現,自己的失敗找不到任何借口時,他的心防就會崩潰,下場慘不堪言……

    出神的功夫,王羽已經走了,賈詡回過神也沒追過去,還順手扯住了徐晃,向對方搖了搖頭。反正該做的都做了,也沒啥可說的,現在這種時刻,總得給主公點私人空間吧?

    他看看一臉莫名的徐晃,心里閃過了一個不相干的念頭,也該給公明張羅一下,讓他成家了吧?不然他老是這麼不解風情,誰受得了啊?

    “ !”

    當王羽走下城牆,第一個迎上來的不是蔡琰、貂蟬,而是烏騅。

    “伙計,不要急,下次,下次咱們就一起上戰場。”王羽一手摟著烏騅的脖子,一手梳理著愛馬的長鬃。

    得到了主人的安撫,烏騅停止了躁動,定定的看著主人,眼神中有一股濃濃的幽怨之意,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這馬通了人性,也未必是啥好事啊。

    王羽心中一聲暗嘆,柔聲安撫道︰“不急,以後的仗還多著呢,到時候你累還來不及呢,這次實在沒法和你一起,你就先休息好了。”

    “ ……”烏騅又是一聲嘶鳴,但聲音低沉了許多,看起來像是听懂了似的。

    在愛馬脖頸上拍了兩下,王羽轉過身,迎上了兩雙秋水般的眸子。

    “不會有事的,只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很容易就能解決。”

    二女不為所動,類似的解釋,她們已經听過好幾次了,可心里還是擔心,像是心上有許多把小刀在刮,又像是被懸在虛空中,空蕩蕩的沒著落。

    “對了,父親和蔡伯父他們呢?我娘沒听到風聲吧?”勸慰不成,王羽試圖轉移話題。

    “母親還不知道,父親正陪著她呢,蔡伯父在138看書網籍,可看起來也有些心神不寧,小壽,你……”貂蟬美眸通紅,顯然是哭過了,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人心生愛憐。

    “羽哥,妾身和貂蟬妹妹,想和你一起……”也許是從一開始就在戰場上配合的緣故,蔡琰顯得堅強得多。

    “一起?”王羽疑惑的看著蔡琰。

    “嗯,妹妹說,開戰前,你有一個計劃,那個機會,妾身和妹妹正好,能幫上忙。”語聲輕柔,但語氣很堅定,不容拒絕。

    “你們來?”王羽微微怔了一下,下一刻,一絲笑意在他嘴角綻開︰“也好,那就你們來吧,咱們一起上陣,平定青州之亂!”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4: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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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六章 清平世界


    天空中密布著厚厚的雲層,遮得星月無光,天地間一片黑沉,只有奉高古城內外,都是一片燈火通明,在黑夜中,顯得極為醒目。

    城頭點火把,是為了防止攻城者偷襲,攻城戰中,攻守雙方各有優勢,守城一方最大的優勢是地利,攻城一方則是主動權。趁守軍不備或疲憊時展開偷襲,是攻城的妙招之一,對攻堅能力有限的黃巾軍來說,更是賴以成名的絕技,守軍不得不防。

    而連營周邊的火把,同樣也是為了防備偷襲,他們防範的目標更少,威脅卻更大。

    直到現在,依然沒人知道,王羽當初是如何潛入河陰大營,成功行刺董卓的,但諸侯們卻早就展開了針對性的研究。

    對王羽有敵意的人很多,誰也不想在兩軍對陣的時候,在自己的營帳內,從睡夢中驚醒,去面對森寒的鋒刃,以及武藝驚人的刺客。

    袁紹是最早跟王羽翻臉的諸侯,無論前仇還是新怨,都注定雙方走不到一起,所以,袁紹對這方面的研究是最深的。

    如今,他的研究成功也通過許攸,傳遞給了黃巾大帥張饒,于是便有了奉高城下這座鐵桶一般的連營。

    火把多,人更多。

    即便夜已經很深,將近三更時分了,但寨牆上依然站滿了人,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兵們不停的來回巡視著。瞪大了雙眼,豎起了耳朵,警惕的觀察著不遠處的黑暗,仿佛那里隨時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跳出一般。

    “我說木頭,黑燈瞎火的,你扯著脖子看什麼呢?你以為王鵬舉是傻子嗎?看到這陣勢還敢來?張大帥擺出的這個陣勢,別說是人,連蒼蠅也能攔住了。依我看啊,純粹多余。”

    火把能驅走黑暗,卻擋不住寒風。

    雖然泰山用巍峨的軀體,阻擋了從北方席卷而來的寒風,減緩了北風的勢頭,但卻無法消除其攜帶的冰寒。時間已經進入了十二月,是一年最冷的時候,在這種寒夜里巡哨,也難怪哨兵有所不滿。

    “還是小心點好吧?萬一真被人偷襲了呢?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柏大哥?”

    被稱作木頭的是個年輕人。這是個很認真的人,盡管身上的破棉襖漏洞處處。根本擋不住寒風,被凍得瑟瑟發抖,但他的視線卻一直在寨強外的黑暗中逡巡著,連說話的時候都一樣。

    “偷襲?”

    那個老兵嘿然一笑,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將手中的竹槍倚在牆邊,盤腿坐到了一個避風的黑暗處。舒服的嘆了口氣,反問道︰“木頭兄弟,你倒是說說。王鵬舉要怎麼偷襲,才能用幾千人,打敗這里的二十萬大軍?”

    “刺殺唄,他最擅長這個了。”年輕人不假思索的答道。

    老兵懈怠的行為,讓他有些不滿,也有些猶豫和羨慕,天確實太冷了。跟自己這個新丁不同,柏大哥當了好幾年兵了,他的做法總是有道理的吧?

    “刺殺?殺誰?”老兵的反問來的也很快,把新兵問得一愣,見他愣神不能答,老兵偏過頭,向連營深處努努嘴,提示道︰“咱們這里,誰死了,才能讓二十萬大軍徹底崩潰?”

    “張帥……”新兵遲疑了,一句話剛開了個頭,看到老兵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便訕訕的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張帥若是死了,頂多就是他直屬的那幾千人亂上一陣子,然後就會有人收拾殘局了,或許是司馬將軍,又或是什麼其他人,反正大軍不可能崩潰。”

    老兵比新兵大不了幾歲,但他的閱歷,以及對黃巾內部形勢的認識,卻比新兵深邃得多。雖然現在很多名目都換了,張大帥的指揮部署也很有章法,但很多骨子里的東西卻是沒法改變的。

    張饒若死了,實力冠居群雄的司馬俱將會很高興的坐上張饒的位置,其他人也沒什麼可不服的。張大帥的能力不錯,但大家卻不是沖著他來的,他的死活,影響不了什麼人。

    “哦,我知道了,是小天……唔!”在前輩的點撥下,木頭也開竅了。

    “噓,小點聲。”新兵的失聲歡呼有些忘乎所以,聲音大了點,老兵激靈一下從地上蹦起來,捂住了同伴的嘴,緊張兮兮的四下張望了片刻,才松了口氣。

    “別亂嚷嚷,萬一讓扒皮超听見了,肯定又要訓斥咱們一頓,趁機克扣咱們的口糧了。”

    “嗯,嗯。”情急之下,老兵出手有點重,新兵猛喘了幾口大氣,才感覺舒服了點,但他一點怨懟都沒有,視線終于離開了寨牆外的黑暗,向四周觀察著,確認那個令他和他的同伴恐懼的身影確實沒出現,他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張帥警醒著呢!”老兵啞著嗓子低聲道︰“別說外人,就算你我,甚或渠帥們,又有幾人知道小天師到底在哪兒?王鵬舉又不是神仙,也沒有掐指一算的本領,他怎麼在二十萬人的連營中,找到小天師的法駕?”

    說話間,又是一陣強風吹來,火把被吹得搖曳不定,像是隨時要熄滅似的。二卒暫停了談話,新兵繼續警惕的觀察營外,老兵去護持火把。

    待風頭過去了,兩人這才又湊到了一起,老兵繼續說道︰“找不到小天師,王鵬舉殺誰也沒用,象都昌那樣偷襲也不行,渠帥們吸取了都昌城的教訓,咱們這大營看起來是一體的,實際上卻是一塊一塊的,各家都有各自的地盤,精銳和普通士兵也是分開的……”

    管亥和他的嘍被放回後,在黃巾眾將的追問下,曾詳細的描述過都昌之戰的過程,以供眾人總結教訓。分析得失。

    他們發現,這一仗並非沒有轉機,如果管亥集結的精銳再多一點,準備再充分一點,也許就能力挽狂瀾了。

    因此,他們摒棄了從前讓老兵和新挾裹入伍的新兵混雜的做法,改成了各自立營,精銳在內。新兵在外。如果王羽故技重施,那首先承受突襲的將是戰斗力相對較差的新兵,老兵可以趁機做好反擊的準備。

    有了小天師的鼓舞,新兵的裝備和戰斗技巧雖然很差,但戰意和士氣卻很強,就算只有少數老兵頭目在,他們也不會象都昌城下那些人一樣崩潰。

    只要他們不一觸即潰,那泰山軍的突襲就沒用了,在突襲的勢頭過後,區區數千人馬。很快會陷入十萬大軍的包圍之中,不死也得脫層皮。

    “所以啊。他要是來突襲還更好,眼瞅著就下雪了,早點打完,咱們也好進城休息不是?”最後,老兵如是總結道。

    “對,早點打完,把俺娘和妹妹也接到城里享福、過冬。”

    新兵的眼楮亮了亮。仿佛烏雲散開,露出的星光一樣閃亮,下一刻。烏雲合攏,他的眼神也黯淡下來︰“俺有點擔心他們,萊蕪的泰山軍凶著呢,而且還有幽州人助陣,萬一……”

    “甭擔心,沒事。”

    老兵擺擺手,大咧咧說道︰“王鵬舉是個仁義人,不會屠殺老弱婦孺的,何況,萊蕪那邊也不全是婦孺,還有徐帥他們的幾千精銳在呢,泰山軍要是真打歪主意,說不定會吃個大虧呢!總之,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若是新兵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老兵眼神里的情緒,遠沒有他的語氣輕松。新兵有娘和妹妹,他也有老婆孩子,若不是堅信著某些東西,他又豈肯丟下家人遠征?

    新兵沒注意到這些,他沒有接受過如何對同伴察言觀色的訓練,而且現在他也沒那份心情,他向無所不知的前輩,問出了在心里壓抑了很久的一個問題。

    “既然王將軍是個仁義人,咱們又何必跟他打仗呢?渠帥們都說他在河東冒充小天師,罪該萬死,可河東那些人現在有田種,有飯吃,嗯,俺也說不上來,反正……”

    “這個啊……”老兵撓撓頭,同樣疑惑不解。

    開始加入造反的隊伍,是因為沒飯吃,大當家也沒什麼信仰,無非就是搶大戶,有機會就搶官倉,搶到東西就有飯吃,搶不到就挨餓,說起來跟以前種地也差不多,都是看天吃飯。

    後來大當家戰死了,他又跟著兄弟們加入了另一股造反隊伍,做的事情跟從前差不多,但口號卻不一樣了。這次,他變成了黃巾軍,新大當家說要領導大伙兒創立一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清平世道具體是什麼樣的?

    說實話,老兵不太清楚,根據頭領們的描述,那似乎是個大家都有飯吃,有田種的世界,听起來非常美好,像是做夢一樣。于是,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又或活下去,他以更高的熱情投入了戰斗。

    不過,局勢沒多少改變,或者說比以前更糟了。

    以前是賊少民多,只要努力作戰,戰後總是會有足夠的收獲,讓一家幾口都吃飽;可隨著隊伍的擴大,以及頭領們的增加,青州處處烽煙,搶掠的收獲也越來越少,有的時候,為了一個村子里幾斛糧食的歸屬,兩股勢力就會發生大規模的踫撞。

    清平世道的夢想,似乎越來越遠了。

    直到小天師的橫空出世,這才有了新的希望。

    在他……應該說是她的感召下,整個青州的反亂者都聚在了一起,共聚在黃巾大旗之下,大伙兒不在內斗,而是循著小天師的指引,走向光明之路!

    想到這里,他有了答案︰“反正,小天師說讓咱們來泰山,咱們就來;小天師說讓咱們打誰,咱們就打誰;她是大賢良師的女兒,是全天下數百萬黃巾的引領者,她說的總是不會錯的!”

    “對,對!”老兵沒有正面回答同伴的問題,但後者卻很滿意,他的眼中露出了狂熱神色,連連點頭。

    就在這時,老兵忽覺有異,風聲里,似乎有什麼聲音……

    “木頭,你听到了什麼沒有?”

    “什麼?”

    “好像……啊!”老兵側著頭,憑借多年的閱歷,分析著風帶來訊息,就在他若有所得的時候,突然,一陣劇痛讓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慘叫。

    慘叫聲在靜謐而黑沉的夜空中傳出老遠,令人悚然而驚,引得寨牆上下一陣騷動,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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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七章 戰歌嘹亮

     “柏才,你這殺胚嚎什麼嚎?大當……將軍讓你在這里巡哨,不是讓你閑聊的,你自己偷雞也就算了,居然還帶壞新丁,你這是不想要口糧了嗎?你自己不要,你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要麼?”

    背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耳邊听到了熟悉的斥罵聲,老兵柏才心里卻松了口氣,嗯,自己還活著,不是被泰山軍偷襲了。

     隨即,他的心又提了起來,某種程度上,背後這個尖酸刻薄,冷施暗算的家伙,比泰山王鵬舉更可怕。

    柏才放棄了捂住背後傷口的打算,而是忍著痛轉過身,臉上已經掛上了諂媚的笑容︰“楊將軍,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麼親自出來了?俺,俺這不是在教木頭怎麼巡哨呢嗎?”

    一邊點頭哈腰,他一邊用背在背後的手向同伴打手勢。

    被稱作木頭的新兵姓章,雖然名字叫木,但他的反應可一點都不木,見到老兵的手勢,連忙上前附和道︰“是,是,就是柏大哥說的這樣。”

    那姓楊的小頭目鞭交左手,一邊晃悠著,一邊揚脖腆肚的斜睨二人,從鼻孔里發出了一聲冷哼︰“哼!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騙某?攻打泰山,關系到咱們青州黃巾的未來,將決定天下萬民的福祉,你們這麼懈怠,是打算干擾小天師的大業嗎?”

    一听這話,章木背後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被北風一吹,寒意直透進骨頭縫里,遍體冰寒。

    “不敢,不敢,楊將軍,超爺,您說的太嚴重了,俺哪有那個膽子啊?”柏才倒是臨危不亂,他一邊點頭哈腰,口中稱呼不停變幻,一邊湊上前去,袖口一翻,悄聲無息的遞了些什麼東西過去。

    楊超駕輕就熟的接過,用手掂量了一下,當即分辨出了禮物的類別和數量,他有些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

    柏才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連忙說道︰“等攻城的時候,俺一定奮勇向前,破了城後,也會把招子放亮,超爺,您知道俺老柏,手腳一向很快的。”

    楊超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將鞭子插回了後腰︰“嗯,這倒也是,算了,就放過你們這一遭好了,下不為例,知道了嗎?”

    “多謝楊將軍,多謝。”柏才松了一口氣,顧不上在心里咒罵對方,慌不迭的拉著章木一起致謝。

    黃巾內部的管理很亂,但規矩和等級卻很清晰。

    小嘍的待遇肯定比不上小頭目,小頭目則比不上大頭目,在平時的待遇,戰後戰利品的分配上,都有很具體的體現。

    劫掠所得,因為黃巾的口號是均貧富,所以,糧草牲畜都要歸公。當然,一般來說,頭領們都會拿出一部分來犒勞辛苦作戰的兄弟們,沒好處,誰肯向前?

    至于錢財寶物之類的東西,原則上也是要歸公的,但這些東西體積小,價值高,隨便就藏在身上了。頭領們不可能搶過一個地方,就對嘍搜遍身,所以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反正黃巾要錢財也沒多大用,除了一些嚴防死守的大城池之外,就只有豪強們的塢堡可以做交易。而那些豪強都狡猾得很,即便跟黃巾打交道,也不會賣糧食、鐵器給對方,他們不傻,賣給黃巾武器糧食,嫌死的還不夠快?

    頭領們不理會,但大小頭目們卻不會眼睜睜看著,尤其是那些小頭目,他們對基層的情況熟悉的很,誰想藏點什麼,瞞過他們的眼楮,只能是自討苦吃。

    當然,全歸公,會打消嘍們的積極性,頭目們也不笨,不會涸澤而漁,他們采取的是抽成的方式。

    嘍的劫掠所得,小頭目要按照比例抽一部分,然後大頭目再從小頭目那里抽,頭領抽大頭目……層層向上,以此類推。

    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模式跟官府也差不多,就是換了個口號和身份罷了。隨著青州黃巾逐漸打開局面,黃巾的身份,也正在快速的向正規軍轉變之中。

    原來的大當家,都成了大將軍,大小頭目們則是校尉、軍侯,當然,當面最好都叫將軍,好話誰不愛听啊?

    新兵章木還不是很上道,但柏才對這一套卻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知道楊校尉親自出來找茬的目的,無非就是撈點外快。自己仗著經驗豐富,每次劫掠的收獲都比別人多些,不被此人重點盯防才怪呢。

    現在,最後的幾枚五銖錢也交給對方了,還許了未來的收益,這樣一來,對方就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繼續找茬了。

    “嗯。”楊超的態度果然大有好轉,他向寨牆內听到驚呼聲趕出來的那些暗哨揮揮手,示意警訊有誤,然後轉頭問道︰“老柏,某剛才听你說,你發現什麼動靜了?”

    “城頭好像有動靜。”柏才據實答道。

    “城頭?能有什麼玄虛?”楊超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城頭火光搖曳,隱隱有人影晃動,卻哪里又看出什麼。

    “搞什麼花樣也沒用,在小天師的仙法面前,一切鬼祟伎倆都無所遁形,在二十萬大軍的面前,再厲害的人也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他猜不透敵軍的意圖,于是例行公事的喊了幾聲口號,反正用這個來鼓舞士氣,是最好用的,順便還能壯膽。

    “對,已經休息了兩天了,等大軍緩過乏,咱們就開始圍城,席卷泰山郡!”

    “殺進奉高城,要什麼就有什麼!”

    “進奉高過個肥年!”

    嘍們果然來精神頭了,他們一邊熱情洋溢的嚷嚷著,一邊抖動著快被凍僵了的身體,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只有柏才突然皺起了眉頭,側耳向奉高城方向傾听著什麼,眾人見狀,紛紛停止了歡呼,寨牆上再次陷入了寂靜。

    很多時候,老兵的經驗,比武力更能救人性命,這也是為什麼小頭目楊超並不過分逼迫的原因之一。

    “大家听,好像是……鼓聲?”

    “咚……咚……”一下,兩下,奉高城頭傳來了陣陣鼓聲。

    聲音不算高亢,卻勝在整齊錯落,低低的,緩緩的,就像冬雪下流動的冰泉,又像雲開月明時,慢慢透出來的星月之光。

    隨著寨牆上嘈雜聲的降低,孤身由模糊到清晰,穿透了濃重的黑暗,撥雲見日般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快,快吹號角,泰山軍出兵偷襲了!”楊超大驚失色,鼓聲乃軍樂也,非奉主將之令不可輕動,泰山軍半夜擊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柏才連忙提醒道︰“楊將軍,您別急,還不一定是偷襲呢,說不定他們又故技重施,想騷擾咱們,不讓大伙兒好好睡覺了。”

    “那也是……可是這次他們沒吹號,鼓聲也不響,離得這麼遠,他們能吵到誰啊?”

    “可偷襲的話,他們干嘛要敲鼓?”

    面對眾人的疑問,柏才也只能搖頭,眾皆茫然之際,他見章木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問道︰“木頭,你听出什麼了?”

    “似乎……城頭是在奏樂。”章木的語氣很不確定。

    “奏樂,這種時候?奏給誰听?王鵬舉是傻的嗎?”楊超啞然失笑。

    章木臉漲得通紅,努力為自己分辯道︰“可是,那鼓聲分明就是有節奏的,和俺在刺史府外听到的差不多……”

    “焦和的刺史府?”柏才的腦筋轉得很快,他知道同伴是臨淄人,在臨淄城破後,才被挾裹從軍,是個老實人,他的話應該是靠譜的。

    “對,就是焦使……就是他。”章木的語氣很肯定。

    “難不成……是在做法事?”柏才這話大有講究。

    所謂︰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自古以來,禮樂這種東西,是很鄭重的儀式。章木這種普通人,在刺史府外面經過听到的鼓聲,八成不是士大夫飲宴取樂的音樂,而是某種儀式。

    眾所周知,焦和是個沒什麼本事,凡事都靠拜神解決的無能之人,他搞的儀式,八成就是法事一類的東西。

    這段時間,黃巾軍內部關于法術什麼的宣傳,也確實很深入人心,所以,柏才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上面。

    “有可能,那王鵬舉既然曾冒充小天師,想必也是懂些法術的。”此言一出,當即有人附和道。

    一開了頭,各種聯想就此起彼伏起來,有人色變道︰“糟了,他肯定要用法術轟寨門了,听說他精通的是雷法!”

    “快,快下城牆,免得……”

    “都慌什麼慌!”

    楊超高聲厲喝,壓下了眾多的嘈雜聲︰“有小天師在,縱然對方有什麼妖法,也不值一提,何況,城頭又沒有法壇,他哪兒那麼容易就施法?某這就去稟報渠帥,你們都給我老實守在這里。”

    “……”眾兵臉色都不太好,在信仰的鼓舞下,他們不怕流血作戰,但對鬼神、法術之類的東西,卻很發 。

    小天師和王鵬舉斗法,自己這些凡夫俗子若是被卷進去,不尸骨無存才怪呢!換誰能不怕?

    怕什麼來什麼,楊超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下寨牆,只听奉高方向鐘鼓齊鳴,樂聲大作。

    再下一刻,高亢的歌聲穿透雲霄,動地而來!

    曲詞古樸大氣,歌聲高亢嘹亮,如風雷一般穿破了夜的寂靜,回響在齊魯大地的山水之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離殤一曲,驚動四野,山也聆听,水也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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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八章 曲終殺機現

    正規的祭祀天地儀式到底什麼樣,要如何擺設法壇,如何念誦咒語,演奏什麼樣的樂曲,參與祭祀的人要穿什麼服裝……

    黃巾軍中,人雖然很多,但諸如此類的細節問題,卻沒幾個能回答出來的,他們的出身都一樣,是這個世上最不起眼的草民,怎麼可能對禮樂這種高高在上的東西有所了解?

    可既然做了黃巾,士兵們對道家的法事都有所了解,就算沒親眼見過,也听人說過,道家高人們施法,是要念誦經文的,誦經時要有音樂配合,誦經聲和樂曲一樣好听。

    現在,他們听到了。

    城頭傳來的歌聲不是一個人在唱,但整齊劃一,跟一個人唱也沒多大區別,只是將聲音放大了許多,連離城數里之遙的連營都听得清清楚楚。

    歌者們的唱功很精湛,即便都是外行,但只要听到那清晰的吐字,轉折承接時的混若天成,清脆嘹亮的嗓音,就沒人會覺得,城內歌者的造詣跟唱山歌的村姑是一個水準的。

    歌詞用詞卻不晦澀,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相當淺白易懂的了。

    然而,就是這麼直白的詞句,卻營造出了一種慷慨激昂與悲壯蒼涼並存的氣氛,令人蕩氣回腸,心頭頓生萬千感慨。

    曲調起伏不大,豪放中亦有含蓄,高亢中兼有深沉,在鐘鼓的旋律下,一股雄渾的氣魄醞釀其中,洶涌而澎湃。

    仔細聆听,就會被引入一種奇異的意境,仿佛親眼看到了奔騰而去的滾滾江水,仿佛看到了隨江水一同逝去的歲月,仿佛與歌者一起品味夕陽西下,慣看成敗的豁達心境。

    這里很少有人見過長江水,但很多人卻都見慣了與長江並稱的黃河。在這寂靜的夜里,突然听到這樣的天籟,所有人都呆呆的怔住了,只有歌聲樂聲靜靜回蕩著,引領人們品味著相同,又或不同的情緒。

    “這是……”

    “泰山軍在祭祀?”

    “在作法?”

    良久,終于有人叫喊出來,但聲音听起來卻像是在呻吟。

    “是戰歌吧,一定是的!”一連串的疑問過後,終于有人用肯定的句式做出了論斷。

    “王鵬舉要施雷法了,咱們要怎麼辦?”恐慌瞬間蔓延開來。

    半夜三更在合唱,唱的還是這麼有韻味的曲子,是個什麼章程?

    騷擾?有可能,但這種騷擾方式比先前的可溫柔太多了。

    先前又是弓弩,又是號角的,偶爾也有鼓聲,可那是戰鼓,擂鼓的還是大力士,一響起來就跟秋日里的驚雷似的,就算是聾子都會被嚇一跳!

    現在呢?歌聲雖然蒼涼雄壯,但唱歌的卻分明是一群女子!官宦人家會豢養歌姬的軼事,大伙兒多少也知道點,對歌者的身份也能猜個**不離十。

    王鵬舉突發善心,讓自家的歌姬到城頭來唱歌……這是娛樂大眾,準備和解,還是騷擾啊?如果這是騷擾,那麼,就讓騷擾來得更猛烈些吧!

    同樣,名聞天下的王鵬舉,也沒必要半夜三更的跑到城頭,讓歌姬唱歌來展現他的鎮定從容。一路的針鋒相對,足以表現他的敵意和無畏,若不是成竹在胸,他會使出輕騎騷擾那麼無恥的招數嗎?

    所以,這只能是施法前的儀式!

    之所以選在夜里,就是他不想讓不相干的人看到。

    小天師咒殺焦和時,也是為了防止別人打擾,或走漏風聲、竊取機密什麼的,特意選在了一個僻靜,不為人知的所在。王鵬舉既然也是此道中人,自然也不會例外。

    現在,他借著夜幕的掩護,要施法破敵了!

    想到傳說中可怕的雷法,黃巾將士無不顫栗,不少人已經癱坐在了地上,仰面望天,眼中充滿了絕望之色,仿佛透過厚而密的雲層,看到了其中正醞釀成形的雷霆霹靂一般。

    “都瞎叫喚什麼呢?”一片哀鴻之中,楊超的斷喝聲顯得格外響亮,“就是幾個女子唱唱曲兒,就把你們嚇成這樣,要真是王鵬舉率兵殺過來,你們莫非要跪地求饒不成?”

    “楊,楊將軍,那不一樣,這個是雷法啊!”章木顫聲說道。

    由于焦和的原因,臨淄人對鬼神格外敬重,他既是臨淄人,又入了黃巾,此刻成了被嚇得最慘的一個。

    “怕什麼?”楊超心里其實也有些打突,不然他剛才就不會急著離開寨牆,他也听說過傳言,據說王羽的雷法,是專破土木建築的,離這種地方遠點,就不那麼危險了。

    可這種時候,他又沒法不硬撐著。

    這一片都是他的轄區,如果他跑了,駐守寨牆的士兵可能會崩潰,露出防御漏洞。誰知道王羽是不是虛張聲勢,想制造出混亂後,趁機偷營呢?

    若果真如此,事後大軍也許沒事,但他這個失職的新科校尉,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兒去。依照大帥張饒對這一仗的關注程度,被千刀萬剮不算重,點天燈也不稀奇。

    想到這里,他的膽氣又恢復了一些,大聲嚷嚷道︰“不管是不是妖法,都不用怕,咱們有小天師呢!這曲子才唱了一半,看來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你們在這盯著,某這就去稟告司馬將軍,讓他稟明大帥,請小天師出手降魔!”

    看著眾人臉上猶有懼色,他又換了個鼓舞方式,指著奉高城,跳著腳道︰“守穩了就是功勞,看到了沒,城上少說有三五十個歌姬,听這動靜就知道姿色如何了!回頭某稟明大帥,請大帥賞一個下來,讓今夜立功者一起樂呵樂呵,如何?”

    老兵怕的沒新兵那麼厲害,听到這茬,心里開始癢癢起來,有人問道︰“那感情好,楊將軍,您說話能算數?”

    楊超心里打了個突,嘴上卻硬,梗著脖子叫道︰“怎麼不算數?某好歹是個校尉,麾下有一部人呢!今夜立了功,城上那麼多女子,怎麼還不得撈到一個?”

    雙重鼓舞下,陣腳總算是穩住了。

    楊超不敢多留,匆匆下了寨牆,往連營深處跑去。由于走的太匆忙,他並沒有注意到,在連綿十數里的寨牆上,跟他做了同樣選擇的人不在少數。當然,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

    “什麼?王鵬舉要施雷法攻營?真的假的?”司馬俱迷迷糊糊的被叫醒,迷迷糊糊的被嚇了一跳。

    換在從前,誰要是敢打擾他這個大當家熟睡,少不得要被剁碎了喂野狗,可現在大軍正在奉高城下,面對隱隱有大漢朝第一名將之稱的王鵬舉,他哪敢掉以輕心?

    有緊急軍情,就立刻告知自己的命令,就是他親口下的。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首先迎來的,居然是這麼個消息。

    “大當家,您到帳外听听就知道了,這里離得遠,可能听得不是太真切,但……大當家,您慢著點,披上大氅再出去啊。”楊超一邊忙著解釋,一邊忙著伺候司馬俱出門,忙得不亦樂乎。

    披上大氅,司馬俱走出帳外,抬頭望了望天,天空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北風在耳邊呼嘯,他打了個激靈,然後聆听起風中的聲音來。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歌聲杳杳,略有些模糊,但卻也能分辨出曲調歌詞來。

    “大當家?”見他老半天沒出聲,楊超大著膽子提醒道。

    “這氣魄……確實象是戰歌。”司馬俱沉吟再三,遲疑道︰“可就算真的是,也不一定是要施法吧?”

    “末將跟您想的一樣,可是下面的人就……”當了這麼久頭目,官場上那些欺上瞞下的手段,楊超也無師自通了不少,他當然不會說自己膽怯。

    把責任推開,好處攬進懷,本來就是權力帶來的福利,何樂而不用呢?

    “待某想想……”司馬俱有些猶豫。

    不管是不是虛驚一場,他都很樂意借機去找張饒,進而拜見小天師,只不過,光憑現在這點跡象,理由似乎不太充分啊。除了唱歌誦經,做法事,總得還有點別的吧?

    “大當家,您快看!”

    正猶豫不決間,驚變又生,在楊超的驚呼聲的提醒下,司馬俱猛然抬頭,正見一縷火光從奉高城頭,沖天而起。

    剎那間,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黑沉的夜幕,然後消弭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了一縷亮色遲遲不去。

    “火箭?不往咱們的營里射,往天上射是怎麼個意思?而且,還沒落下就滅了,又是怎麼一回事?”打了這麼多年仗,司馬俱還是有些見識的。

    “大當家,您看,又來了!”

    隨著歌曲進行到第二段,火光接二連三的從奉高城頭飛起。有的和第一支一樣,無聲無息的消于無形,也有的在消失之前,會綻放開一團火花。

    “叫上小五他們,咱們去見小天師!”司馬俱有些茫然,有些疑慮,最後他下定了決心。

    “喏!”

    ……

    到了中軍,司馬俱發現,他來的太晚了些,眼下,中軍帳內外都擠滿了人。

    里面的是各家頭領,外面的是親兵護衛,隨著他們的到來,整個連營都被驚動了。

    沒得到軍令,普通士卒不敢點火也不敢出帳,但都扒著帳門向外探看。北風時而將親兵們的低語送進軍帳,帳內就會想起一陣議論聲。

    “都吵什麼吵?那王鵬舉分明就是在故弄玄虛,這是變相的騷擾,你們這些家伙中計了都不知道!”張饒被氣壞了。

    到達奉高城下後,大軍已經休整了一天半,只要今夜無事,明天就可以展開進一步的行動了。結果這些白痴也不知都懷的什麼心思,對方派幾個女子唱唱歌,放幾支火箭,就歇斯底里的跑來自己這里。

    “別說王鵬舉沒有法術,就算真有,有小天師護著,你們怕什麼?都給我趕快回去,別被泰山兵趁機襲了營盤!”

    張饒說的有道理,但世上很多事,都不是說道理就有用的,眾頭領們互相對著眼色,嘴上應著,腳下卻都紋絲不動。一是出于恐慌,二來他們也確實想借機見到小天師本尊。

    將眾人神情看在眼里,張饒愈怒,正待大發雷霆時,忽听帳外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喧嘩聲,顯然是帳外的值守軍士和親兵們發出來的。

    他心中大叫不好,眾頭領也是面露駭然之色,急匆匆的從中軍帳中往外跑。

    司馬俱來的晚,所處的位置在最外圍,所以出來的也最快,最先看到了外面的驚變,這場景讓他渾身戰栗,駭然欲絕。

    “黃天在上,王鵬舉的法術,他的法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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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九章 神兵自天降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實際上,泰山的絕對海拔只有一千五百米,在華夏大地上算不上多出類拔萃。

    不過,在齊魯大地上,泰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山。只要上到半山腰,舉目四顧,就已經有一覽眾山小的感慨了;待得到山頂,就會對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慨心存戚然了。

    當然,只有白天登山才會有這樣的感受,半夜登山,而且是在烏雲密布的夜晚,一眼望出去,只會感到一陣迷茫,因為什麼都看不到。

    要不是這塊山坡是提前整理出來的,清晰的表明了方向,在夜凌絕頂的時候,即便是王羽這種受過專業野外生存訓練的,肯定也會感到暈頭轉向。

    這個時代的夜晚,實在太黑了。

    後世的飛機飛行高度比泰山更高,但從舷窗下望,還是可以看到些燈火的,可現在,無論怎麼看,都只有一片漆黑,直到半山腰的信號一層層傳遞上來,王羽才知道了奉高城的最新動向。

    “主公?”黃忠看向王羽,意存請示。

    “嗯,準備開始吧。”王羽點點頭。

    決戰前夕的一刻,本來應該充滿壯志豪情,然而,盡管對方自己不覺得,但王羽看著黃忠的裝束,總覺得有股子違和感。

    黃忠身上穿的不是甲冑,而是厚厚的棉服,堅固的麻布中,填滿了棉絮,四肢上也系著厚厚的麻布,看起來十分臃腫。還有那麼幾分滑稽。

    特別是當王羽想到對方的身份時,違和感就越發的強烈了,要知道,眼前這位可是黃忠。

    黃忠自己卻沒什麼感覺,實際上,包括王羽在內,山上的一百來人的穿著都差不多,例外的幾個都是不參戰的輔助人員。

    這不是為了御寒,實際上,山頂比山腳還要暖和一些呢。有什麼必要比在山下傳得還厚?

    環視眾人,王羽看到的是一百道堅定充滿戰意的目光,當然,緊張情緒也是免不了的。

    盡管已經演習過很多次了,但真正到了實戰的一刻,即便以黃忠的勇敢和沉著,心里多少也有點不托底。畢竟這場作戰采用的戰法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一點,若非提議和組織訓練的是王羽,誰敢相信。人竟然可以在天上飛呢?

    經過王羽手把手的教導,和從易到難的無數次演練。戰士們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技巧,不過,真正到了實戰的一刻,任何微小的意外,都可能導致重大的事故。

    在百丈以上的高空出事故,結果只有一個。

    就算事故發生在最後關頭,一樣會很致命,因為這支奇兵要做的,是突襲駐扎有二十萬以上部隊的敵營!

    “兄弟們。你們緊張嗎,害怕嗎?”王羽突然問道。

    “不!”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王羽拍了拍身邊擺放著的滑翔翼,笑道︰“其實緊張也沒什麼,老實說,某也有點緊張,這個大風箏到底行不行,還真就不好說。”

    這東西是由木架和油布做的。堅固程度,跟後世合金制作的肯定沒法比,從這里到奉高城下連營的距離相當之遠,又是在這樣的黑夜里。很難說會出什麼意外,說不緊張才是假的。

    “不過,這些日子咱們沒少演練,訓練時流的血汗,不會白費!也許有人走不完全程,也許突襲達不到預想的效果,即便一切順利,也有可能死在亂軍之中……”

    王羽的語聲有些低沉,黃忠見狀,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王羽向他一擺手,隨即,語調恢復了平時的昂揚。

    “將軍難免陣上亡,某不能保證兄弟們的安全,但大家可以放心,只要某不死,戰死者的家人就由某來奉養,即便某戰死了,泰山王家也還有人在,所以,什麼都不用擔心,跟平時演習一樣……”

    王羽探出手,最後測試了一下風向,然後重重一揮手︰“城里會發信號給咱們導航,跟著北風走,咱們一起飛過去,把黃巾嚇得魂飛魄散!”

    “遵令!”

    “嚇死他們!叫他們再也不敢裝神弄鬼!”

    听王羽說的有趣,眾人哄笑起來,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這場奇襲,最根本的基調就是裝神弄鬼的嚇唬人。否則的話,就算是能出其不意的飛進敵營,展開突襲,一百人又怎麼可能奈何得了幾十萬大軍?

    “出發!漢升先行,某來壓陣!”

    “喏!”黃忠應諾一聲,走向了坡頂。

    眾人所在的地點,是山頂處的一個天然坡道,坡道呈三十度左右的弧度傾斜向下,總體長度約百丈左右。借著天然的地勢,只需要進行一番簡單修整,就能作為滑翔翼起飛的跑道投入使用了。

    黃忠抬起了一架滑翔翼,開始跑動。

    開始是他托著滑翔翼;跑到一半左右的時候,滑翔翼就已經輕若無物了;再跑一陣,只見滑翔翼前端一抬,迅速飛了起來,扶搖直上;最後在一陣歡呼聲中,消失在夜空深處。

    這一百人,都是王羽和黃忠精心選拔出來的,膽氣、武藝無一不強,就算沒有王羽那番鼓舞士氣的話,他們也不會遲疑,此刻更是氣勢如虹。

    緊隨黃忠之後,一架又一架的滑翔翼重復著快跑,起飛的過程,帶著一個又一個忠勇的戰士,飛向夜空深處。

    望著他們的身影,王羽仿佛看到了一把利刃,正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插向敵人的心髒!

    一百架滑翔翼起飛的時間,說來很長,其實很短暫。

    這支部隊組建的初衷,是為了組建一支以弓箭為武器的狙擊手,後來青州形勢劇變,王羽有了這個空襲的計劃,戰士們就一直在訓練操縱滑翔翼了,到如今,已經是駕輕就熟,起飛的速度非常快。

    很快,輪到了王羽自己。

    手中的滑翔翼沒有想象中那麼沉重,也很堅固。早在春秋時期,墨家的始祖墨翟就制造出了能飛天的木鳥,後來經過魯班的改進,于是才有後世的風箏。

    滑翔翼這種東西,對于華夏人來說,算不上什麼匪夷所思的發明。當王羽向王家的那些工匠說明關竅後,眾人首先當然是震驚,但很快就變成了諸如︰‘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有早些想到’的念頭。

    其實,兩者的差距就是一層紙,點破了,也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王家的這些工匠,有本事打造出強弩,自然沒有擺弄不了滑翔翼的道理,做出來的東西完全沒有質量問題,風險主要還是來自于大自然本身。

    首先就是亂流。

    隨著高度的變化,山上的氣溫變化很明顯,因為溫差形成的上升氣流,與從北方吹來的寒風交集在一起,很容易就會形成亂流。

    王羽起飛後不久,就遇到了這東西,一陣橫著吹來的寒風讓滑翔翼上下顛簸了起來,王羽連忙壓低滑翔翼的機頭,將高度稍微降低了一些,以避開那股凜冽的橫風。

    這種操作,相當考校經驗和技巧,操作的太快或者太慢,都會引發問題。王羽不知道有沒有人因此而出問題,強勁寒風阻斷了他的感官,這一刻,他只能默默為麾下的勇士們祈禱。

    方向的把握,是第二個麻煩。

    起飛的山峰很高,所以不用擔心撞到山壁的問題,但如果迷失了方向,半路調轉,那就很難說了。黑夜遮擋了視野,滑翔翼也不是真正的飛行器,在目前的可見度下,如果等到肉眼發現危險的存在,那危險就已經無可避免了。

    好在,有奉高方面的導航。

    城頭不斷向空中釋放的火箭,其實就是原始的煙花,王羽做出來的黑火藥威力有限,做不了火槍火炮,除了大劑量的爆破之外,也就放個煙花好看了。

    雖然有不少臭子,但基本上還是可以保證不間斷的釋放,只要穿過雲層,就可以用這個最原始的手段來導航。

    等到飛近連營後,連營四周的火光,和奉高城頭的燈火,就成了最好的導引燈。

    最後一個麻煩是在降落環節。

    黃巾連營的四周有火把,但營內卻沒什麼照明措施,在落地前,戰士們根本看不到腳下到底有什麼。

    也許是一座軍帳,這樣就走運了;又或許是兵器或者雜物,踫上這個,就倒霉了;最倒霉的是直接撞上巡邏的衛兵,或者營內的防御工事。

    寬兩丈,前後長度也超過一丈的滑翔翼,目標實在太大了,就算能平安降落,也很難不引起敵人的注意。

    王羽為此設定了特定的方式,眾人身上的奇怪服裝,就是為此而設的。

    當滑翔翼距離地面達到一定的高度後,戰士們就會舍棄滑翔翼,張開四肢,借助麻布兜風的力量做緩沖,象大號的飛鼠似的,繼續滑翔。放棄滑翔翼的同時,他們會用身上的引火之物點燃引線,引線的另一端與滑翔翼上的火藥相連。

    也就是說,每有一個戰士,安全完成所有的戰術動作,黃巾軍的大營內,就會出現一個潛伏在暗處的狙擊手,同時,連營的上空就會出現一個大火球!

    神兵天降,這就是王羽突襲黃巾軍的計劃全貌,也是他的信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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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零章 流星火雨

    王羽的信心,就是黃巾軍的恐慌。

    司馬俱聞聲沖出軍帳時,稍微有點晚,看見的並不是全過程,但這已經足以讓他驚駭欲絕了。

    只見連營上空出現了一個大火球!好像本該幾個時辰後才升起的太陽,提前登場,結果不小心踩了個空,從天上掉下來了似的。

    司馬俱承認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謬,可是,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火球,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不用荒謬的理由解釋又能如何?

    在無數驚駭欲絕的注視下,火球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似緩實急的滑動著,墜落著,最後轟然落地,激起驚呼聲一片。

    “黃天在上,這到底……”

    身後有人發出了與司馬俱相同的驚呼,也有人在大聲詢問著︰“到底出了什麼事?”顯然,這些人出現的晚了,或者被同伴擋住,並沒有看到那驚人的一幕。

    隨即,一股很大的力道從背後傳來,將司馬俱以及和他一樣,呆立在門前的人推開,張饒的破鑼嗓子響了起來︰“誰,誰在擾亂軍心?還不各歸本陣……”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有人木然抬手,為大帥指明了方向,告訴他曾經發生過什麼。

    “不就是有人放火嗎?王鵬舉狡詐,手下的奸細極多,在都昌那夜就……”

    這一次,他的話仍然沒說完,無盡的黑暗中,是浩瀚無垠的虛空,仿佛天地初開,生機乍現那一刻似的,一點火星在空中亮起,然後迅速膨脹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個火球!

    這就是火球出現的全過程。

    最後出來的張饒也好,最早出來的司馬俱也罷。黃天的名字再一次被眾人所念誦,沒有呼喊戰號時的慷慨激昂,只有不盡的惶恐與震駭。

    “黃天在上……”

    高高在上的黃天沒有回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根本沒打算理會凡間的信徒,火球膨脹的同時,仍然在滑行著,仿佛有一支看不見的線。被一支看不見的手牽引著,耐心的選擇著合適的攻擊目標,然後……

    “不好!”

    “快逃!”

    “救命啊!”

    濃重的黑暗剝奪了人們的距離感,加上受到了眼前奇景的震撼,直到火球將將飛到頭上,黃巾眾將才駭然發現,這個火球居然是奔著中軍帳來的!

    豕突狼奔,親衛們顧不上主帥,將領們顧不得威儀,眾人狼狽不堪的向四周逃散。身後傳來了‘轟’的一聲,回頭看時。卻見空中的火球已經消失,和原先的中軍帳一起,化成了一支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

    熊熊的大火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所有人蒼白如紙的臉色。

    大火帶來的不僅僅是光明,還有陣陣熱浪。但沒人能感受得到,所有人身上都在發寒。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從天靈蓋鑽進身體,如同夾著冰塊的冷水一般。從頭頂流到腳下,把骨髓都給凍僵了。

    “是……得得……天火,得得?”良久,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寥寥三個字,說了很久很久,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牙齒打架的聲音在響,清脆而連貫。

    “王鵬舉用了法術!他招來了天火!”第二個人的話說的倒是很順,但急促的語調和尖銳的嗓音,如同夜梟嘶鳴般刺耳,一下子將眾人的心揪得緊緊的。

    此人叫出了大家的心聲,無論在剛剛的緊急軍議中,懷著什麼樣的念頭,此刻,黃巾軍將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除了天火,還有什麼能解釋眼前的一切?

    也不知是由于營中的混亂,還是儀式已經結束,奉高城頭的歌聲曲聲已經听不到了,但那美好卻令人戰栗的聲音,卻一直在眾人腦海中盤旋不去。

    唱歌為咒,火箭祭天,最後招來天火,很符合傳說中施法的步驟啊。

    天火從天而降,無疑是要懲罰自己這些罪人,自己要用什麼抵擋?

    “大帥,快請小天師救命啊!”人群中傳出了一聲哭嚎,瞬間感染了一群人。

    “小天師!”

    “小天師救命!”

    哭喊聲的感染力極大,迅速擴散開來,只是數息時間,遠近之間便響成了一片。

    “別吵!”張饒本來也被嚇得手腳發涼,但他的理智告訴他,這里面肯定有什麼蹊蹺,現在不能亂,一旦亂起來,那就真的要敗了……

    咦?敗了?

    他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想到這個?二十萬大軍怎麼可能會輸?對,這是詭計,一定是王鵬舉的詭計,他要用詭計亂自己的軍心!

    “哭什麼哭?不用怕,這就是障眼法而已,再說,就算是真的,咱們有二十萬人,連營方圓數十里,就憑這兩團火,能奈何得了誰?都……”

    這個晚上對張饒來說,絕對是個相當不幸的時刻,每次他試圖發表長篇大論來鼓舞士氣時,都會有人跟他作對,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樣。

    這一次比前兩次還慘,他差點咬到了舌頭,火球,又出現了,而且一來就是四個!

    火光在眾人的眼中灼燒著,吞沒張饒的怒吼,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騷亂,驚呼慘叫聲時起彼伏,氣氛仿佛末日到來一般。

    這一次,中軍帳周圍反倒沒人說話了。

    這次的火球落點離他們很遠,恐懼雖然在蔓延,但理智卻告訴他們,他們還有救星,青州群豪之所以聚在一起,不就是沖著法力無邊的小天師來的嗎?

    面對這種人力不能抵擋的危難,自然要請法力高強的小天師出手對抗。至于小天師能不能擋得住,那就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內了,兩邊的法術都很高強,對方佔了先手,也許會有點艱難吧?

    眾人沉默著,齊刷刷的注視著張饒,將後者看得冷汗直流。

    張饒也很惶恐,同時他也很憤怒。惶恐的目標是王羽,憤怒的目標是許攸。就是許攸告訴他的,王羽在河東用的是障眼法,只要小心謹慎,便不足為懼。

    可現在的這個像是流星火雨一般的景象,是障眼法能搞得出來的嗎?

    自己親眼看到了火球從無到有的生成,呼嘯著砸向軍營,甚至砸到了自己的中軍帳,要不是自己提前就已經被驚動,走出來了,現在就已經變成烤豬了!

    這和許攸用的障眼法完全是兩碼事!

    許攸教他的,是用情報網打時間差,成就能掐會算的名聲;用袁家的門路偷賣糧草給他,然後說成是小天師無中生有變出來的;還有那個催命的咒法,那個是收買僕從下毒,與做法事相配合,這才唬住了信眾和士卒!

    那些才是名符其實的障眼法。

    自己打造出來的那位小天師,真正的本領只有治病而已!要她拿什麼抵擋天上的流星火雨?

    可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再怎麼在心里咒罵許攸,也沒辦法把對方給揪回來或者咒死,如果任由形勢發展下去,很可能會演變為一場大潰敗!

    其他軍隊面對這種情況,會混亂,但未必會潰敗,可自己這支軍隊完全是靠信仰才聚集起來的,一旦信仰落空,就算他們不立刻潰逃,士氣也會一落千丈,凝聚力更是完全喪失。

    就算不逃,又豈是蓄勢以待的泰山軍對手?

    自己今天的這一切來之不易,不容任何人毀壞,哪怕是真正的仙人也不行!張饒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用盡渾身的力量,將身體中的寒氣擠壓出來,化成了一聲激勵。

    “某這就去請小天師出手,王鵬舉的法力也很高,斗法的時間可能會很長。諸位趕快回去組織隊伍,以防泰山軍趁亂突襲。”急怒之下,張饒反而冷靜下來,說話的語氣也很沉著,讓人听了就很安心。

    這種時候,若是強辯王羽在裝神弄鬼,眾將肯定不相信,反倒會降低對小天師的信心,哪怕自己喊得聲嘶力竭,恐慌也不會減弱,反而會加劇。

    說成雙方斗法的話,王羽佔了先機,小天師防守有些漏洞,就勉強說得過去了。

    經過此役,小天師的威望肯定會大幅下降,先前作戰時的狂熱,很可能也無法再現。但沒關系,只要軍心不崩潰,就有翻盤的機會,畢竟自己的兵多。

    一邊激勵著眾人,張饒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這個流星火雨的法術很嚇人,但實際殺傷力卻極其有限,火球若是剛好砸在營帳上,還能引起一場火災,運氣不好的話,周圍的營寨也會被卷進去,但未必所有火球都那麼準。

    就在他說話的工夫,一枚火球就落在了離中軍不遠的空地上,如今正是寒冬,大地上草木凋零,再加上張饒扎營時的謹慎,將火災擴散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那個火球自己燒了一會兒,就漸漸熄滅了。

    相對于方圓數十里的營盤而言,哪怕這樣的火球有上千個,也不會對大軍造成致命的打擊。王羽小小年紀,就算真是星君轉世,也不可能有那麼強大的法力吧?

    “只要咱們自己穩住陣腳,就不會輸,小天師很快就會出手,諸位快點回去,一定要穩定住軍心!自己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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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章 明火暗箭

    張饒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對策也很有章法。

    然而,以他的才智,臨時想出來的對策,哪怕再怎麼完美,踫上了奇計百出的王羽和老謀深算賈詡精心討論,反復推敲的奇謀,最終也只有中計,中計,再中計的下場。

    黃巾諸將听命而去。

    面對匪夷所思的攻擊,他們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只有將希望寄托在對小天師的信仰上面,所以,當張饒表現出信心和魄力後,他們無條件的服從了命令。

    可張饒忽略了一件事,連營太大了,雖然天空中的天火接連不斷的落下,但相對于數十里方圓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

    奉高城頭的歌聲曲聲雖然響亮,但也就是前營听得清楚,到了中軍附近,就已經微不可聞了,後軍壓根就听不見。

    所以,哪怕是流星火雨開始落下,駐扎在後營和中軍外圍的士卒,也沒有立即陷入恐慌。沒有先前的鋪墊,士卒們還沒來得及疑神疑鬼呢,將恐慌帶給他們的,是從中軍趕來的將領和傳令兵。

    “王鵬舉招來天火突襲我軍,小天師已經做法抵御了,大家不要怕!”

    這些安撫人心的言詞,在已經陷入混亂的前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本來相對平靜的中軍和後軍,卻如同狂風吹過,一下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是天火?”

    “不是天火是啥?你看,那里又落下來一個。娘咧,燒死一大片啊,這可如何是好?”

    “糟了,小天師已經抵擋不住了,人說王鵬舉是武曲星轉世,俺原來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啊!”

    “大漢朝四百年,一共只出了四位冠軍侯,一百年才出一個,不是武曲星轉世是什麼?”

    “怎麼辦?俺們要怎麼辦?”

    濃重的黑暗中。火光顯得極其明亮,哪怕離得很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連營內部的照明措施相對較少,所以,對一眾發號施令者來說,就是很特別的感受了。

    只見遠處火光時而閃現,近處影影綽綽全是人,各種慘叫狂呼充斥耳邊,反應再慢。也知道安撫的話起反效果了。

    “不要亂,小天師才是天命所歸。王鵬舉只是佔了突襲的便宜,小天師剛剛在入定,138看書網就醒了!王鵬舉依仗法力,逆天行事,忤逆了黃天,罪惡滔天!黃天很快就會降下懲罰,讓他死無……啊!”

    如果沒有最後那聲慘叫的話,傳令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確實可以起到一定的效果,但現在。效果正相反。

    喝令聲戛然而止,發聲者頹然而倒。換在先前,肯定會有人上前攙扶,入了黃巾,就都是兄弟,兄弟之間,自然要互相照料。就算普通士卒不肯。將領們的親衛也不可能放棄職責。

    然而,現在,卻沒一個人敢于上前探看。

    望著倒地不動,或者還在掙扎的身影。士兵們遍體生寒,不由自主的向後挪動著腳步,遲遲不敢轉身。

    天罰?一定是吧?若非天罰,怎麼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死了?前一刻,他還中氣十足的大喊大叫呢!

    “逃啊!”有人發了一聲喊,然後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黃巾兵們頭也不回的逃開了,仿佛下一刻,那具尸體就會變成僵尸,跳起來把他們吃掉一樣。

    “用信仰武裝起來的戰士很強,可一旦信仰的甲冑被剝去,他們就會變得比從前還要懦弱……主公果然有洞徹人心之能。”

    因為沒人回頭,所以也沒人看到從帳篷後轉出的身影,也沒人看到他手中的弓箭,听到他的低語,更沒人會看到,倒下的那具尸體的胸口,正插著一支利箭!

    射聲,既是官職名,武帝處設的八校尉之一,同時,也是軍隊的名稱,北軍五營之中的弓箭部隊,就以此而命名。顧名思義,即冥冥之中,聞聲即能射中意思,代表箭術高超。

    黃忠訓練出來的這支部隊,最開始的時候,練的就是這個。部隊成員的箭術還比不上他們的主將,但在黑暗中取準,卻也沒多大問題。

    降落之後,特戰隊的任務就是將混亂擴大。

    試圖穩定軍心者,殺!

    試圖組織部隊者,殺!

    試圖引火照明者,殺!

    對開始潰逃的士兵,他們卻看都不看一眼,射殺了目標之後,便悄然追在潰兵們的身後,一旦有人現身或發聲阻止,利箭就會如影隨形的趕到。

    相對于偌大的連營來說,已經降落的幾十個狙擊手再怎麼厲害,起到的殺傷力也是微乎其微,不可能將混亂全面擴大到整個連營。

    但是,狙擊手們本來也不是這場奇襲的主力,他們起到的作用,只是將混亂擴大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上火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仰天看去,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燃燒,在咆哮,恐慌終于徹底擴散開來。

    黃巾嘍們狂呼著,奔跑著,沒人知道哪里才安全,但誰也不肯停留在原地,好像腳步稍一停頓,牛頭馬面冰涼的手,就會搭到肩膀上一樣。

    人嚇人,嚇死人,親眼目睹者固然魂飛魄散,在這種末日般的氣氛下,即便沒親眼看到,听到其他人的慘呼,也一樣陣陣心驚肉跳。

    明火,暗箭!

    天火,天罰!

    到了大亂開始蔓延的時候,特戰隊造成的直接傷亡,總共也不超過五百,但造成的混亂,卻百倍,千倍于此!

    哭喊聲震天,隨著潰逃勢頭的加劇,恐慌傳播得越來越快,嘍們哭嚎著,向著未知的黑暗深處逃竄。

    他們丟掉了兵器,一心只想向前,和當初受到小天師的鼓舞,化身成黃巾力士一樣瘋狂!只是這一次,他們沖擊的對象不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同伴。

    只要前面有東西擋路,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推倒,然後毫不留情的用腳踩上去,一只,兩只,無數只……軍營內,沒有他們推不倒的東西,軍營外的壕溝一樣也阻擋不了他們的腳步。

    潰逃的人群如同洶涌澎湃的海浪一般,從中軍向外倒卷開來,將大半個連營摧毀殆盡。

    跑得慢會被同伴推倒,踩踏而死,可在嘍兵們的心中,那些突然消失的同伴不是被踩死的,而是中了天罰,所以聲也沒吭一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跑得快也有可能撞上什麼東西,或者是防御工事,或者是還保持了理智的督戰隊,又或者各種各樣的雜物。跑在最前面的人,就如諺語中的兔子一般,沒頭沒腦的撞上去,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或者一頭撞死。

    被撞死的人,會在其他人眼中,變成天罰下新的犧牲者;受傷的那些會在心里慶幸,認為自己祖上積德,或者從前做了足夠的好事,因此才在天罰下留得性命。

    在黃巾潰卒眼中,黑暗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王羽調遣的天兵天將,遭遇到的一切不幸,都是王羽的法術所致。

    小天師與王鵬舉斗法失敗,已經駕鶴西去了,不然她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她的信徒被天火摧殘?黃天也拋棄了自己的信徒,只能無聲的看著大地上發生的慘劇,默默的流淚,卻無可奈何。

    張饒已經徹底傻眼了。

    混亂初起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不妙,可還沒等他設法補救,混亂就已經徹底擴散開了。

    在星月無光的夜里,發生波及全軍的混亂,別說是他,就算是孫武復生,也不可能有辦法補救。听著從黑暗中傳來的哭喊呼救聲,張饒知道,一切都完了。

    本以為和世家搭上線,就可以擺脫張角兄弟失敗的陰影,利用對方的資源,再現黃巾力士的輝煌,成為爭雄之路的開始。

    前面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可現在,一切都完了。

    全軍潰散,軍心也垮了,想要再收拾起來又談何容易?就算能做到,對方會給自己機會嗎?

    該死的王鵬舉,該死的許攸,該死的老天爺!

    張饒在心里不停的咒罵著,咒罵著他可以想得到的一切人或物。

    他恨王羽太狡猾,恨許攸太無能,恨蒼天和黃天太無情,不肯保佑自己這個虔誠的信徒!

    二十萬大軍一夜而潰,就算他們不會對後軍的老弱造成影響,沒了主力部隊攜帶的糧草輜重,幾十萬人也沒法去任何地方……對了,還有萊蕪城西的那些巨大的壕溝。

    張饒突然有了明悟,從這場戰爭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中計了。敵人一直在巧妙的算計著自己,讓自己將青州各路豪杰聚在一起,讓自己攻入泰山,讓自己自斷後路,讓自己駐兵城下,讓自己自信滿滿,覺得前途光明無限。

    今夜的奇襲,是敵人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等著帶著大隊人馬,一頭鑽進來呢,可恨自己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許攸對自己也只是利用罷了,利用自己消滅袁家的敵人,至于自己的前途,根本就沒在對方的考慮之內。

    反倒是曾經被自己視為膽小鬼的管亥說的更對,王鵬舉在示敵以弱,自己不應該按照對方的套路走。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還沒到最後放棄的時候,還有希望!茫然四顧間,張饒發現,前軍雖然搖搖欲墜,卻還沒出現逃亡的大潮。

    他的對策有不當之處,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來人,去找小天師,帶她一起去前軍,不能讓泰山人這麼輕易的得逞,老子今天要跟他們拼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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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章 小天師張寧

    前營是最先出現動搖的,但在後軍已經崩潰的情況下,前軍卻保持了一定的秩序,雖然也有逃兵出現,但總體而言,戰線還相對完整。

     之所以發生這種怪事,不是因為前軍將士的信念比後軍的堅定,只是因為他們從頭到尾的見證了局勢的演變,有個適應的過程。

    發現第一顆火球落下來的時候,前軍士卒的將士也曾到了崩潰邊緣,不過中軍的消息來的很及時,正好趕在空襲最密集的**時段。

    士卒們半信半疑的等了一會兒,發現火球果然變少了,于是就信了,隨著空降接近尾聲,看不見其他營地狀況的前軍,士氣居然漸漸開始恢復。

    要不怎麼說,人心是世上最復雜的東西,即便是最完美的計劃,執行起來也不會那麼一帆風順的。

    等到張饒帶著親衛趕到前軍的時候,發現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大帥請看,”司馬俱引著張饒走到了一處殘骸附近,指點著解釋道︰“這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天火,這具起火的時候,離地面已經很近了,結果只燒了一半,這東西不是法術,而是風箏一樣的東西。”

    張饒沒有回答,借著親衛們舉著的火把,他仔細的翻看著地上的殘骸,那是半個木架,上面還有些殘存的油布,另一邊則是一堆燒得看不出原本樣子的殘骸。

    很顯然,因為和地面的踫撞,這個大風箏斷裂了,于是沒能完全燃燒。他眯著眼楮,試圖在腦海中還原出此物原本的模樣。

    加入黃巾軍之前,他是個木匠,想達成這個目的一點都不難,很快,他就有了些概念。

    “司馬兄弟,此物下面莫非……”

    如果是用放風箏的手段,將此物摔在營里,倒也不是沒可能,營地這麼廣,事先算好風向的話,總能有半數落進來的。

    問題是,對方是怎麼點火的?

    有沒有火,這東西造成的殺傷都不會差太多,但造成的恐慌就不能同日而語了。張饒寧願相信風箏下面有人操控,也不願意相信對方有辦法凌空點火。

    “大帥英明,此物確實有人操縱。”司馬俱驚嘆,張大帥果然有些道行,見事比自己明快多了,他向身後招招手,叫道︰“你們自己向大帥說罷。”

    柏才、章木畏畏縮縮的走上前。

    “你們看見了?”張饒抬眼略一打量,看出是兩個小兵,心念一轉,明白了司馬俱的用意。心中暗罵對方,這個時候還玩心眼。

    “是……”對兩個小兵來說,今天這個晚上發生的一切,比他們之前的二十幾年的閱歷加起來,還要更加驚心動魄。

    奉高城的異動讓他們滿腹疑慮;頭目楊超的遲遲未歸,更加重了他們的惶恐;等看到火球的時候,他們也是魂飛魄散,直接跳下了寨牆,向營寨深處亡命而逃。

    將他們阻擋住的是匆匆趕回的楊超,以及一個空中飛人,說起來,還是後者佔了主因,要不是吃這一嚇,說不定他們就把楊超直接推倒,當成墊腳石踩過去了。

    “那人就像個……”

    “大蝙蝠。”主講的是柏才,章木在一旁做提醒。

    “對就像是蝙蝠,一下就落在咱們跟前,把大伙兒都嚇了一跳。”

    張饒其實也不確定,听了這些對局勢會有什麼幫助。

    光知道敵人用了詭計是沒用的,現在根本沒人能把這個情報傳達給全軍上下,並且讓所有人都相信。不過,本著知己知彼的原則,他還是耐著性子听兩個小兵講述他們的經歷,當他听到,這些人遇到了敵人時,他心中一喜。

    “人拿住沒有?”

    “沒有。”倆小兵互相看看,一起搖頭。

    對于那種正常的敵人,無論是騎馬、走路,還是乘車、坐轎,他們肯定會拔刀子沖上去,可對上飛著來的敵人,他們就無所適從了。

    當時雙方打了個照面,都愣了一會兒,然後就各自掉頭逃跑了。要不是對方也跑了,他們可能還要晚點才能想通這里面的門道,可既然對方也跑了,說明對方也是人,不是天兵天將。有了這樣的認知,在楊超的驅趕下,章木等人又掉頭反追。

    “結果,楊將軍突然就倒下了……”

    “那些從風箏上下來的,都是神箭手!”

    幾個小兵七嘴八舌的講述,讓司馬俱很有些不耐煩︰“當時某正好帶人趕到,見楊超倒了,于是查看了一下,發現他中了箭,一箭封喉!某琢磨著,其他地方喊什麼天罰、天罰的,應該就是這些人干的。”

    “原來如此……”張饒終于明白,自己到底中了什麼樣的攻擊了,明火暗箭,皆是為了攻心而來。

    “大帥,您快點拿個主意吧,咱們往哪個方向撤?”一邊說,司馬俱一邊望向張饒身後,目光一直在一個戴著斗笠的較小身影上打轉。

    大賢良師的親傳弟子,對天下黃巾來說,這就是個金字招牌,要不是為了這個女孩,司馬俱才沒心情等張饒來匯合呢。

    現在大部分頭領都與中軍失去了聯系,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跑了,又或在某個角落里苦苦掙扎,反正是指望不上了。

    帶著小天師,就有翻本的機會,萊蕪城外那幾十萬老弱,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

    “撤?為什麼要撤?”司馬俱一片好心,張饒卻不肯領情,他用很尖銳的語調反問道。

    “軍心動搖,中軍、後軍已經潰散,等泰山兵殺出來,想跑就來不及了。”

    張饒大聲咆哮道︰“我身邊還有千余精銳,你這里的應該也有數千兵,既然知道只是詭計,不是法術,足可以與對方一戰了,干嘛要撤?萊蕪那邊只有二十天的口糧,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天了,馬上就斷炊了,回去一起餓死嗎?”

    對方眼神中流露出的凶狠狂暴讓司馬俱心驚,但這並不足以平復他內心的恐懼︰“就憑這點人馬,哪里是泰山軍的對手?”

    “他們要等所有火風箏都落完才會出動,咱們可以一邊向中軍退卻,一邊高聲大喊,就說小天師已經出手將妖法擋住了。等退到糧倉附近的時候,多少能聚集一兩萬兵,到時候就可攻可守了。”

    張饒咬牙切齒的說道︰“王羽故意引咱們和老弱分離,一方面是想打敗咱們後,全數收服,二來他也是不想墮了仁義之名,他不想,咱們就偏偏跟他對著干!咱們一面死守內營,一面派人送信,讓後軍上來增援,他要殺,就隨他去殺!”

    “可是潰兵……”

    “所以說要快!”最絕望的時候,張饒已經把前因後果都想通了,此時絲毫不給司馬俱質疑的機會︰“先把消息傳回去,別讓那些被嚇破膽的家伙動搖了軍心,等老弱一動,咱們就可以跟王鵬舉談判了。”

    “談判,怎麼談?”

    “他若肯放咱們帶著輜重離開,咱們就把老弱留給他;若不然,他就等著接管一個空蕩蕩的青州吧!”

    張饒陰測測的笑道︰“司馬兄弟,你放心,只要他一時攻不下咱們,最後就只能答應,我明白這些諸侯的心思,他們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里,要麼利用咱們當工具,要麼把咱們當做肥羊。今天,咱們確實棋差一招,可老子已經看破了他想什麼,還怕對付不了他嗎?”

    司馬俱抬頭看看,果然發現天空的火球越來越少,那種同時出現七八個的景象,已經很久沒出現了,若是自己沒記錯,從張饒出現開始,似乎一顆新的火球都沒出現過。

    “成!”他下定了決心。

    “不行!”幾乎同時,一個清純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聲音清清冷冷的,听起來很年輕,但語氣卻斬釘截鐵,很有幾分威嚴。

    司馬俱愣了一下,張饒心里卻在叫苦,在這個要命節骨眼上,這小女孩居然又要鬧別扭。

    “張師兄,當初你說,來泰山是為了讓大家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所以一直對大家說,讓大家都相信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了我的信任,現在,我,張寧,以太平道二代傳人的身份,將你驅逐出教!”

    張寧頭上戴著個斗笠,眾人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听到她就那麼用淡淡的語氣說著,仿佛完全不知道,她說的話代表了什麼意義一樣。

    不等眾人從驚訝中回過神,張饒便歇斯底里的叫嚷起來︰“你要拖我的後腿?現在這個時候?你以為王鵬舉真的會發善心,讓所有人都活下去嗎?被他抓到的俘虜也許能活,但你,我,還有司馬兄弟這樣的人,他肯定不會放過!”

    “父親起事,是為了給大伙兒找一條活路,既然你說王鵬舉是為了收降,那麼,仗打輸了,大家也能活下去,所以,我不容許你拿大家的性命亂來!”

    無視于張寧的逼視以及眾人的議論聲,張饒偏過頭,沙啞著嗓子向司馬俱問道︰“司馬兄弟,你怎麼說?”

    他問的沒頭沒腦,司馬俱心下卻是雪亮,他低聲反問,語聲急促︰“某現在若支持你,以後怎麼辦?”

    “副帥?”張饒咬牙回答。

    “不夠。”司馬俱搖頭。

    很明顯,小天師跟張饒不是一條心,現在自己的兵比張饒更多,沒有小天師的因素,誰拳頭大,誰說話就算數。

    “司馬兄弟,這些日子某待你可不薄!”張饒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以後某也以同樣的禮數待你!”司馬俱毫不示弱,他自己雖然沒有其他動作,身後親衛卻齊齊踏前一步。

    張饒眼中凶光閃爍,握在刀柄上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只是猶豫不定。良久,他才吐出口長氣,嘆道︰“也罷,遲則生變,某便不與司馬大帥相爭了。”

    “張兄弟果然高義。”司馬俱拱拱手,向後退了幾步,退入親衛的保護圈後,命令道︰“去幾個人,請小天師的法駕上路。”

    他知道對方在暗示什麼,城內的守軍隨時會殺出來,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手下都是青州本地人,走慣山路,有了張寧這塊招牌在手,大不了就趁夜向北狂奔,直接上泰山。

    泰山方圓數百里,向北可以去濟南國,向西可以經濟北國入東郡。據說黑山的同道正在攻略東郡,如果能帶著張寧和黑山軍匯合,還怕沒有恢復元氣的機會嗎?

    “司馬師兄,你也背棄了太平道嗎?”看著幾個親衛向自己靠近,張寧顯得很從容,不是像是認命放棄了,反而像是居高臨下的質問。

    “某也是為了大家好……”

    面對張饒的時候,司馬俱氣勢十足,算無遺策,可面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他卻感到壓力很大。嘴開合了幾下,司馬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最後,他惱羞成怒的猛一揮手……

    “嗚嗚……嗚嗚!”一個走字尚未出口,只听奉高城方向號角聲大作,不知何時城內的守軍竟然已經出了城,連隊都列好了。

    號角長鳴聲中,龐大的軍陣仿佛一架巨大的戰車一般,轟隆隆的碾壓過來。

    相隔數里,數千人的腳步聲卻如同轟雷一般,瞬間就壓倒了號角聲。

    下一刻,更響亮的戰號聲沖天響起,如同開天闢地時,盤古大神的怒吼一般,壓倒了世間一切聲響。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奉天討逆,所向披靡!”

    直到這一刻,張饒才發現,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麼天真,在大軍潰散大半的情況下,想抵擋這樣的虎狼之師?怎麼可能!

    司馬俱也臉色發青,他再顧不得許多,厲聲喝道︰“還等什麼,帶上她,往北跑!”

    “……是。”

    “降者免死!棄械不殺!”雷鳴般的吼聲,使得親衛們心神俱顫,手也在不停顫抖,以至于他們沒注意到,身遭眾兵的目光已經發生了變化,望向他們的時候,已經帶了十足的敵意。

    “保衛小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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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章夜戰八方

    任憑滾熱的鮮血濺了滿臉,膽子不算大的章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被他從背後刺殺的親衛拼命回過頭,想看看殺死自己的凶手是誰,滿臉都是不能置信和乞憐的神情。

    “保護小天師!”章木毫不猶豫的一腳踹在對方身上,借勢拔出刀,怒吼著沖向了下一個對手,勢如瘋虎。

    他的行為不是個例,去抓人的幾個親衛,幾乎同時遭到了圍攻,有的人不止被一件兵器刺中,當刺殺者拔出兵器的一瞬間,鮮血狂噴,直如個血葫蘆一般。

    事發倉促,以至于司馬俱完全沒反應過來,他一直警惕著的對手是張饒,如果對方稍有翻臉的跡象,他會毫不猶豫的下令反擊。

    在混亂的青州,類似的火並司空見慣,這一次要不是張饒展現出來的手段太多,眾人都摸不清他的底細,早就有人動手了。

    現在,張饒已經底牌用盡,窮途末路了,若非有泰山軍這個威脅,司馬俱哪還會跟對方講理?亂世中,拳頭大的說的話才算數!

    然而,攻擊他親衛的人不是張饒的部下,或者說不全是,而是他努力收攏起來的那些潰兵!

    “你們在干什麼,你們瘋了嗎?”司馬俱高聲質問著,喊得聲嘶力竭,聲音中充滿了惶恐和疑惑。其實,他心里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動手的大多數都是新兵,這些人或是自願,或是被挾裹進來後,迅速轉變了觀念。他們身體壯健,士氣高漲,雖然武技差些,可還是被張饒當做主力部隊帶到了奉高城下。

    這些人本來就是沖著小天師來的!

    “保護小天師!”

    更多的人加入進來,將原本圍著張寧身邊的押送者殺得一干二淨,眾人各持刀槍,在張寧身前形成了一道厚重的人牆,徹底隔斷了張饒和司馬俱望向張寧的視線,同時,數百道殺氣騰騰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注視在兩位大首領身上。

    司馬俱以為自己懂了,其實他並不完全懂。

    與那些听起來神乎其神的高深法術相比,對剛放下鋤頭不久的新兵來說,張寧救死扶傷顯示出的仁慈,才是最能打動人心的。

    無論生病還是受傷,在小天師手上,垂危之人總是能安然渡過危機,傷痛總是會遠離。

    早在張饒正式舉兵之前,小天師的事跡就廣為流傳了,特別是這些年的幾次瘟疫。

    戰亂和疫病本來就是相生相伴的,被丟棄在荒野的尸體如果不妥善處理,疫病幾乎必然會發生。官府不作為,刺史焦和整天只會拜神求告,若非小天師出手,青州說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神機妙算、無中生有的法術,對青州的山賊們很有吸引力,對普通人來說,救死扶傷的仁慈,才是最令他們心生感激和希望的。

    在這一刻,發生沖突的是價值取向。

    當司馬俱等人發現,王羽的法術更高一籌,他們就不怎麼將張寧放在心上了,左右就是個傀儡兼招牌而已,怎麼擺弄不行啊?

    張饒更是早就在許攸的教導下,領悟比司馬俱更深刻,更透徹。

    而新兵們的想法則簡單很多。頭領們沒把他們當人看,小天師才是真正為了大伙兒著想的,何去何從,還用說嗎?

    張饒踱了過來,看一眼持刀相向,戰意十足的一眾新兵,再看看遠處的漢字大旗,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頂多再有幾柱香的時間……司馬兄弟,你怎麼說?”

    “殺!”司馬俱眼中凶光猛閃,牙縫中吐出了森森寒氣︰“一起動手,殺光他們用不了多長時間,離了險境後,你我平起平坐,如何?”

    “好!司馬兄弟果然痛快!”張饒也不得寸進尺,有張寧在手,今天雖然慘敗,但日後還有翻本的機會,沒了張寧,就算安全逃掉了,他也只能做個流寇了,死的無聲無息那種。

    到了眼下這個時候,還留在二人身邊沒跑的,都是他們的心腹,裝備比潰兵好,人數也多。听得大當家一聲令下,賊兵們也是刀槍出鞘,弓弩上弦,殺氣騰騰的圍了上去。

    “兄弟們別犯糊涂啊,放下兵器,還有活命的機會!”形勢是明擺著的,數百潰兵已經不成建制,就算化身成黃巾力士,也不可能抵擋得住賊兵的圍攻。

    “泰山軍很快就到,保護小天師,撐到泰山軍殺到就成功了!”潰兵們也不是完全因為一時沖動,其中也有幾個頭腦清醒的人在,比如喊話的柏才。

    “你們自己找死,就別怪老子辣手了!弓箭手上前!”司馬俱獰笑著一揮手,他壓箱底的上百弓箭手齊齊踏前一步,森寒的箭矢,對準了昔日的同伴。

    纏斗混戰的話,數百人堅持到泰山軍趕到不難,但敵人有遠程部隊,站著挨打就是白白送死了。

    “不能傻站著等死,沖上去,跟他們拼了!”柏才怒吼著,揚起了手中的戰刀。一邊的章木眼中露出了歉然之色,他知道,若非為了照顧自己,柏大哥未必會沖上來。

    沖突一觸即發之際,張寧古井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她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焦急︰“都不要動手,司馬師兄,我可以跟你們走,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前一句話,她是對司馬俱二人說的,後面那句話,卻是對柏才等保護者說的。

    張饒大喜,趁勢說道︰“這就對了,大家同為教中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刀動槍呢?咱們的敵人可是泰山軍,是朝廷!”

    “小天師,您不能去,這兩個賊子狼心狗肺,遲早會把您害死的!”張饒的話很有蠱惑性,保護者們卻毫不動搖。

    “俺娘當初得了疫病,不是小天師的話,她老人家早就……俺娘說,受人恩惠,就要報答,俺不怕死,跟賊子們拼了!”

    “俺也是……”

    “對,和他們拼了!”

    眾人叫嚷著不肯讓路,將張寧阻在後面,司馬俱與張饒對了個眼色,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意思,以及殺機。

    他點了點頭,一直等著他號令的親衛統領會意,揚聲發出了號令。

    “開弓……”

    “吱呀……”絞弦聲響成了一片,戰場上突然安靜下來,時間也像是靜止了一般。

    張饒、司馬俱臉上的獰笑;

    新兵們臉上或是悲憤,或是驚怒,但眼神中都充滿了視死如歸的神色;

    親衛們木然舉起了刀槍,常年的劫掠生涯,早已經抹去了他們心中是非善惡,只要對自己有利,就沒什麼下不了手的。

    張寧似乎還在叫喊著什麼,語氣完全失去了先前的鎮定,但已經沒人听得到了,隨時會離弦而出的利箭,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除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空中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呼嘯聲!那是一種撕破空氣的尖嘯聲,聲音淒厲而迅捷,仿佛一只巨大的雄鷹,展開雙翼,從空中猛撲下來一般!

    突如其來的尖嘯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抬頭看時,發現天上確實有東西在高速接近,不是雄鷹,而是一個人!

    一個憑借大風箏似的器物,在空中飛翔,並且猛撲下來的人!

    “是泰山人!”

    “放箭,放箭!”

    司馬俱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其他人都震驚得無言以對時,他便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不過這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弓箭手下意識的舉起了弓,松開了弦,放出了一片參差不齊的箭雨。

    然而,他們指向的目標已經消失了,風箏上的人與風箏分離開來,像是飛鼠一樣滑翔著沖向了人群;與此同時,轟然巨響聲中,大風箏上火光閃動,一眨眼間,就熊熊燃燒起來,化成了一顆巨大的火球。

    天火的真相,就這麼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但沒人為此感到欣喜。

    發現不妙的賊兵們齊齊發出了慘嚎,滑翔翼雖然變成了火球,但沖勢卻沒變,其指向的目標,正是賊兵聚集得最密集的地方!

    發現大難臨頭,賊兵們再顧不得攻擊敵人,他們瘋狂的向外圍奔逃開去,然而,擺出攻擊姿態的密集陣型阻擋了他們,讓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球砸到自己的頭上。

    相對靠外的賊兵也亂成了一團,就算明知道對方用的不是法術,但應對來自空中的突襲,也是他們從未有過的經歷。

    大多數人都在躲避,少數保持清醒的人大聲叫喊著,提醒同伴,來自空中的威脅不僅僅是那個火球,操控火球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事實證明了一切,伴著幾道縴細而清冷,幾至微不可查的弧光閃現,幾個舉著兵器相對的賊兵頹然而倒,那個‘空中飛人’挾著巨大的勢頭撞入人群,迎頭將兩名賊兵踹得飛起,撞得賊兵一片人仰馬翻。

    幾乎與此同時,巨大的火球也砸進了人群當中,激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司馬俱高喊放箭的余音尚在空中縈繞,戰場的局勢就已經徹底亂套了。

    賊兵們亂了,那個空中飛人卻沒閑著。

    不知何時,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在火光的招搖下,揮動之間,如有群星閃爍一般。看起來很悅目,但其中蘊含著的卻是凌厲的殺機。

    只見此人趁著賊兵還沒回過神,如虎入羊群一般,往張饒和司馬俱所在之處殺去,手下無一合之將,威不可當。

    司馬俱看得膽邊直冒冷氣,指著敵人狂吼道︰“不要亂,他只有一個人,圍上去,殺了他!”他喊得聲嘶力竭,仿佛不這樣,就無法宣泄心中的恐懼一樣。

    “來者何人?”

    張饒比司馬俱多了個心眼,來人武藝高強,更兼膽大包天,自己這邊足有數千之眾,對方居然就那麼闖進來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泰山軍猛將雖多,但有這種膽魄和武藝的……

    “某乃泰山王鵬舉,賊眾還不速降?”來人一聲長笑,聲震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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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章一敗涂地

    王羽最後一個起飛,在空中盤旋的時間也最長。

    二十萬大軍是個很可觀的概念,就算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數十里的連營,在一頭望不到另一頭。如此龐大的軍營,恐慌的傳遞能不能如計劃中一樣,確實很難說。

    空襲這種戰法前所未見,對信鬼神的黃巾士兵的士氣有著致命的殺傷力,不過,最終效果到底如何,能不能將黃巾完全擊潰,別說王羽,就算賈詡也不敢做定論。

    空襲的過程很復雜,比這個更復雜的則是人心。

    既然有不確定因素,依照王羽的習慣,他肯定是要留些後手的。

    這個後手就是他自己。

    王羽沒攜帶弓箭,在箭術方面,他完全是個外行,帶了也沒用,代替弓箭的是煙花。按照他的計劃,如果前期的空襲和暗箭沒有徹底擊潰黃巾軍,那麼,就需要他繼續制造天火的假象。

    所以,日前太史慈請戰的時候,王羽說,此戰非自己出手不可。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在空中滯留太長時間,玩滑翔翼可是技術活兒,連什麼叫上升氣流都不懂的人,很難操縱自如,長時間的在空中滑翔。

    對別人來說很難,對王羽來說卻是小菜一碟,滑翔翼、降落傘,都是他前世用的熟的不能再熟的工具了,在這樣的高度上,多滯空一個時辰完全不成問題。

    等王羽到達連營上空的時候,發現空襲的效果比想象中好。他是通過听覺和對火光的觀察做出的判斷,潰逃的黃巾軍,沒人來得及點火把,縱然有那麼一兩個頭腦清醒的,零星的火把也形不成規模,無法收攏潰兵。

    沒有聚在一起的火把,就說明那里已經沒有成建制的敵軍,也就不足為懼了。

    挑人少的地方扔煙花,偽裝假象的同時,王羽也不輕松,這個季節,晚上吹的是強勁的西北風,寒冷而且凜冽。他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艘孤舟,被巨大的海浪拍上拍下,推來推去。

    好在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太久,張饒、司馬俱帶著數千人匯合在一起,以百計的火把,就像是大海上的燈塔,給王羽指明了目標。

    王羽迅速調整了方向,飛到眾人上空時,正看到雙方對峙的一幕。

    當時他飛的還比較高,下面的對話听得並不很清楚,但‘小天師’這個關鍵詞,他卻听得清清楚楚。

    今夜的作戰,整體思路就是按照心理戰的套路來的,不重殺傷,側重打擊敵人的士氣,使敵人潰散。

    徐晃的主力部隊也是按照這個思路在作戰,別看他們把戰鼓敲得震天價響,戰號聲喊得驚天動地,實際上,他們根本沒有全力發動,只是通過這些來壓制殘敵的士氣罷了。

    百萬大軍說起來很可怕,但實際上,弱點也很明顯,這麼多人,每天要消耗的糧草是個恐怖的數字。若非黃巾軍打破了臨淄城,他們怎麼也不可能發動這場攻勢。

    饒是如此,黃巾軍的補給也支持不了太長時間,他們的消耗太大了。

    只要通過這場勝利,將他們的輜重繳獲或者摧毀,就算他們退到萊蕪能夠重整旗鼓,也不可能翻盤了。沒有糧食,他們只有投降一途。

    不過,若是有小天師這個變數在,風險就會大增。精神力量,在某些時候,會產生很多很神奇的效果。

    黃巾攻克臨淄城,就在王羽的意料之外,也讓他深感痛惜,如果小天師回到了萊蕪,甚至只是傳遞消息回去,都可能引起很大的變故。

    最好的解決之道,當然是從根源上斬斷這種可能性。

    所以,經過了短暫而仔細的觀察,王羽迅速做出了決斷,他壓低滑翔翼的機頭,來了個經典的俯沖動作。

    這樣做很冒險,一來,木制的滑翔翼未必經得起這樣劇烈的折騰;另外,發動攻勢的同時,王羽自己也暴露在了敵人的攻擊之下,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了。

    不過,王羽敢這麼做,也是有些依仗的。身上的滑翔服保證他安全降落,衣服下面的內甲,可以擋住箭矢。

    然後,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等到王羽長嘯報名,賊兵們更是無不顫栗,在司馬俱的催促下,趕上來阻擋敵人勢頭的一隊親衛,竟然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任由王羽一刀一個,將他們砍得鮮血飛濺。

    人的名樹的影,王羽偌大的名頭,天下已是無人不知,他剛才的亮相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離得近的,因為危機臨頭,還能做出點反應;站得遠的,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如同墜入了夢境之中一般。

    早就知道此人勇冠三軍,可不親眼見過,誰又能知道,他居然猛到了這種程度呢?

    “都愣著干什麼?”愣了片刻後,司馬俱突然一蹦老高,他拼命的跺著腳,瘋狂的喊道︰“上,殺了他!殺了他這一仗就贏了,反敗為勝!”

    王羽自己送上門來,這不是擒賊先擒王的好機會嗎?沒錯,他這招神兵天降聲勢駭人,大有以一人之力摧枯拉朽的氣勢。可那又能如何?

    他畢竟只是一個人,他的部隊還遠在數里之外!在數千人的圍攻下,等泰山軍越過壕溝,推倒寨牆趕過來,他的尸骨早寒了,擒殺了王羽,這一仗還會輸嗎?

    听到大當家的狂吼,性子最凶悍的那些賊兵的眼楮也亮了,王羽的名聲那麼大,殺了他,哪怕是個小卒,也會立刻名震天下,聲名遠播!

    “殺!”悍卒們拋開了畏懼,紅著眼楮提刀向前。

    只可惜,跟他們一樣悍勇的人卻不多,更多的人已經被接踵而至的打擊嚇破了膽。尤其是靠近火球、王羽那兩個落點的人,此時已經被嚇得快瘋掉了,只知道往隊列外面擠,又哪里肯回頭?

    “怕什麼?咱們有幾千號人,還怕殺不了他孤身一人嗎?”悍卒們揮舞著鋼刀,拼命的叫喊著,想以此來鼓舞起同伴的士氣。

    “二狗子,一塊跑吧。王鵬舉來了,從天上飛來的,帶著漫天的大火,不想死就快跑吧!”相識者發出了善意的勸告。

    “腦袋被驢踢了你,再不跑就來不及啦!”不相識的話語雖糙,但也隱隱照顧到了同袍間的情誼。

    “快逃啊!”更多的人只是不管不顧的推開面前的障礙,頭也不回的亡命而逃。

    雖然不敢回頭,但他們時不時的會抬頭看看天,仿佛那片黑暗的虛空中,隱藏著無數天兵天將,隨時會殺將過來似的。

    實際上,就算是戰意最強的司馬俱,此刻心里也在打鼓。王羽可是一方諸侯,誰敢保證他身後沒有援兵?先前已經來了近百個了,後面再有更多的也不奇怪吧?

    做個大風箏又花費不了太多……

    有的一心要逃,卻被同伴所阻,于是互相推搡起來;有的戰意昂揚,卻遲遲沖不到目標身邊,偶爾過去幾個,也全然無法形成圍攻之勢,被王羽一刀一個,斬瓜切菜般殺得血流成河;也有人還在猶疑,被目標截然相反的兩群同伴推得東倒西歪,暈頭轉向。

    場面一下子就混亂起來。

    這種場面對王羽來說自然是如魚得水,他一會兒虛張聲勢的追殺逃兵,一會兒偃旗息鼓的暫避鋒芒,實際上卻一直在朝著司馬俱等人所在之處靠近。

    七星刀鋒利異常,如果面對的是陣列而戰的敵人,會因為長度的緣故,讓王羽有力使不出,在這種亂戰中,卻是鋒芒畢現。見刀斷刀,見矛折矛,然後就是一片血光,賊兵雖眾,他卻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忽明忽滅的火光中,司馬俱高呼催戰,所以他沒注意到,作為盟友的張饒已經退開了老遠。

    “大當家,咱們就這麼走了?不搶人了?”

    “王鵬舉都來了,還搶個屁,趁著司馬俱那個蠢材還沒想明白關竅,咱們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張饒的臉色顯得極為陰沉,意圖卻很明確。

    “可是,您不是說天上已經沒人了嗎?”親兵依依不舍的望著張寧的方向,他很清楚,這個小女孩的存在,關系到大伙兒的未來,他忘不了這次起兵後的風光。

    “天上沒人,地上呢?已經落下來那些呢?那些人雖然散得很開,但這附近至少有一個不是嗎?射殺楊超的那個!”

    張饒的腦子轉得飛快︰“這邊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那些人不會看不到,王鵬舉報名頭出來,不光是為了嚇唬人,他也是在招呼援兵!別拿火把,都丟掉,也別出聲,跟著我,一直向北走!”

    張饒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念頭,帶著幾十個心腹,加入了潰逃的隊伍之中。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還沒等他徹底離開亂戰的範圍,異變已生,司馬俱的厲喝聲便戛然而止,仿佛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鴨。

    一箭封喉!

    張饒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人影憧憧,連敵我都難以分辨,更別提找到那個放冷箭的神箭手了。

    勇冠三軍的王羽在明,暗中隱伏著一群神箭手,再加上內亂,別說泰山軍的援軍很快就到,就算沒有援軍,打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條。

    百萬大軍,就這麼稀里糊涂的一敗涂地,實在是……唉!

    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在無盡的黑暗中縈縈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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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章螳螂與黃雀

    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無數人在忙碌著。

    黃巾軍在忙著逃命,開始還有人大呼小叫,到了後來,所有人都悶著頭在跑,偶爾發出異聲,大抵也是因為摔倒或互相踫撞之類的原因。

    王羽在忙著殺人,司馬俱和張饒雖然一死一逃,但這兩人手下都是積年悍匪,總有那麼些個要名不要命的亡命徒。

    在殺了王羽就能名震天下的誘惑下,他們前赴後繼的圍攻上來,然後在王羽和狙擊手們的雙重打擊下,尸橫遍地。

    徐晃在忙著趕路,他已經發現營內的異常了,自然要趕過來救駕。刀槍不長眼,主公的武藝再高,也無法絕對保障安全,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哪怕只是受點傷,也是非常不值得啊。

    不過,無論逃亡者還是追殺者,他們都不是最慢的,最忙碌的是另一群人。遠在大戰開始前,他們就一直沒閑著。

    “徐校尉,又有人往西邊去了,要不要攔下來?”

    “真勤快呢。”徐庶嘴角輕輕一挑,露出了個充滿陽光的微笑,只可惜在黑暗中,沒人看得到,“這次就放他去,如果換成是曹孟德自己來,需得屏蔽戰場,但既然來的是鮑信,就不用那麼緊張了……唉,只怕這次又要惹子義將軍不高興了。”

    “不用繼續屏蔽?”李十一听得一頭霧水。

    老實說,對這個初來乍到,卻轉眼間就壓到自己頭上的新上司,他曾經也是很不服氣的。他原來雖然只是個小兵,但跟在主公身邊這麼久,言傳身教之下,早已今非昔比了。對諜報的理解和操作,都遠在同僚之上。

    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跟徐庶接觸過,他才發現,自己和對方別說比較,想跟上對方的思路都很難。依稀間,他甚至有了當日隨王羽去洛陽的感覺。

    比如現在,他就完全搞不懂上司在說什麼。

    兩面受敵,是兵家大忌,但這一戰的情況比較特殊,最危險的只有決戰開始那一刻。如果敵人恰好在奇襲發動的前後趕到奉高,那這場戰役就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在那個要命的時間段之內,敵人來的越晚,泰山軍的損失就越大,最壞的情況,就是王羽等人失陷在營中,然後被身後之敵撿個大便宜。

    因此,兗州方向到底會不會有敵人,敵人是誰,什麼時候會趕到,盡管這一系列問題都沒有確切的答案,王羽還是做了充分的布置。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對戰場進行屏蔽。

    泰山軍的斥候部隊數量有限,不足以進行徹底的屏蔽,但在開戰前後,封鎖奉高以西的主要道路還是沒問題的。

    只要錯過關鍵的時間點,就算敵人的兵力很多,一樣討不到多大便宜。

    就在昨天,安排在巨平、汶陽一帶的細作有了回報,就在黃巾主力兵臨奉高城下的同時,一支五千人的部隊從相鄰的濟北國越境而來,氣勢洶洶的直驅奉高,為首的正是濟北相鮑信。

    情報顯示,以濟北軍的行軍速度,眼下應該已經到了博縣一帶,如果鮑信采用急行軍的方式,天亮前就能到達奉高。

    現在城中雖然還有些守軍,但主力卻已經出城去了,要是真的被偷襲一下,恐怕……而且,這事兒跟太史將軍有什麼關系?

    “據我的分析,鮑信此人外寬內忌,行事時不喜歡動腦子……”

    “可是,外間風評,都說鮑使君寬厚愛人,沈毅有謀啊?”李十一大奇,不等徐庶說完,就反問道。

    “所以說是外寬內忌啊。”

    徐庶悠然一笑,解釋道︰“吾雖沒當面與此人接觸過,但觀其行可知其人。酸棗會盟之後,鮑信對曹操極為推崇,曹操所以能整合諸侯兵馬進兵洛陽,其人出力不小。然則,在成皋之戰中,若非他不肯放權,並有多番掣肘之舉,曹孟德縱然不敵徐榮,又豈會敗的那麼慘?”

    “徐校尉的意思是……”李十一若有所思。

    “他推崇曹操,無非是借雞生蛋的套路罷了。他自知聲望家世不足以服眾,故而由得曹操在人前風光,待事成之後,他再仗著手中的雄厚實力,與曹孟德爭權。這樣一個人,你能指望他有一往無前的氣魄嗎?”

    “原來如此。”李十一點點頭,有悟于心。

    “所以,他沒得到前線情報之前,會疑神疑鬼,不敢輕動。但時間久了,他會意識到我軍在屏蔽情報,認為我軍疲弱,很可能會亡命一搏。故而,既然勝局已定,我軍就應該示敵以強,震懾敵膽,迫鮑信不戰自退!”

    李十一知道,徐校尉這是在提點他,不同的情報,在不同的時間點,傳遞到不同的人手上,產生的效果截然不同。

    至于太史將軍為什麼會不滿,那也簡單,那位萬夫莫敵的猛人在龜山吹了好幾天風了,憋足了勁要打一場大仗,結果鮑信不戰而退,他的心情會好才怪呢。

    借著黯淡的火光,李十一看了徐庶一眼,心中暗嘆︰新仇舊恨,這二位的關系算是徹底沒法修補了。

    “不錯。”徐庶微微一笑,對副手的領悟能力大為贊賞。

    “主公最擔心的是曹操,如果是此人領兵前來,恐怕不會干等著奉高方面的線報,而是主動刺探,一旦發現我軍在屏蔽情報,只怕會當機立斷的揮軍長驅而來。不過,他終究還是沒選擇最險的這招,而是玩了一手借刀殺人,我軍此番方得以從容應對。”

    李十一這次就沒什麼疑問了。

    因為王羽的風頭太勁,再加上兩人做的事太過相似,所以曹操一直無法出頭。可如果仔細研究一下此人,就會發現,此人的手段全然不在王羽之下,甚至猶有勝之!

    李十一轉頭向戰場方向看了一眼,雖然空中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可適才那一幕,卻猶在眼前。神兵天降,這種戰法別說做,就算想,又有幾個人能想得到?自家主公戰無不勝的神話背後,這些匪夷所思的手段才是根本。

    反觀曹操,對方用的策略都是中規中矩的辦法。

    詐敗誘敵,利用白繞的性格,以及對兗州地勢的陌生;然後以收服白繞的計劃折服巨野李氏,李家的實力比曹操本身還要強,又不像荀家一樣,與曹嵩打過交道,有段香火情,誰能想到李家會徹底投靠曹操呢?

    在巨野打了個轉,曹操的勢力已經擴大了十倍,然後他毫不猶豫的反身殺回了東郡,正在和于毒、眭固激戰,眼見著就要將東郡收入囊中。與此同時,他還不忘挑動鮑信出手,給泰山軍找麻煩。

    計劃一環扣一環,不能說不是個強敵。

    “曹操此人最厲害的是對局勢的判斷,他明明已經將主公視作生平大敵,在巨野收服白繞之後,也大有機會橫施暗算。可他卻壓抑住了這樣的沖動,回頭繼續去圖謀東郡。他若襲擊我軍,可能來個黃雀在後,不費吹灰之力的接收戰果,但可能性更大的是,這一仗會打成爛仗,雙方兩敗俱傷。”

    徐庶肅容道︰“鮑信不過跳梁小丑罷了,曹操才是我軍未來的大敵,須得嚴加提防!以此人的風格,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他不會來觸主公的霉頭,等他發動之時,定然是有了充足的把握,不得不防。”

    ……

    鮑信並不知道自己被人小看了,在一直得不到確切情報的情況下,他最終選擇了繼續進兵。

    這一次的出兵,與其說是為曹操火中取栗,還不如說是他為了自家的前程做最後一搏。

    成皋之戰中,曹操的損失不是最大的,他原本就只有五千兵,重整旗鼓後,也有三千余眾。而鮑信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兩萬大軍,卻是一朝覆滅,回到濟北後,也一直沒緩過氣來。

    鮑信的根基在泰山,而且和王匡一樣,他也曾在何進的幕府中做事,兩家是最直接的競爭者。王羽強勢入主泰山,受到傷害最大,最直接的就是鮑信。

    所以,接到曹操的傳信後,鮑信明知對方是在利用自己,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了下來,並且發動起了所有的殘余力量——五千兵馬,以及鮑家在泰山郡內的人脈關系。

    之前的行動都很順利,他成功的趕在王羽和黃巾軍決戰前,趕到了戰場附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情報卻中斷了。

    這個意外導致他遲疑了幾個時辰,至關重要的幾個時辰!

    大軍連夜趕路,到了龜山山腳下時,他接到了最新的情報,並且有了上述的認識。

    “天火?你確定?”

    “這樣的大事,小的豈敢亂說?小的親眼所見,當時漫天都是火,把幾十里的連營都給照亮了,那景象簡直……”

    信使臉色慘白,十足一副余悸未消的模樣︰“眼下黃巾大軍已經潰散了,好像連小天師都被抓住了。可能是因為勝局已定,所以泰山的游騎才撤掉了封鎖,去追殺黃巾了,小的這才能把消息傳遞過來。”

    “……”鮑信本還半信半疑,可從第一個信使開始,消息接連不斷的傳到,無一不證實了奉高城下那場戰役的真實性,還有幾家豪強派來了家中的重量級人物,一開口就勸說起來。

    “允節,大勢已定,你還是不要多想了,趁著還沒徹底撕破臉,不如干脆就此投效如何?驃騎將軍雖然年少,但卻也是個大度之人,他初定青州,正在用人之際,以你的本領,何愁沒有出頭之日?”

    “百萬黃巾都在彈指間便灰飛煙滅了,你這五千兵又能有何作為?若是不想屈于人下,便速速退出泰山罷,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各種勸說紛紛擾擾,鮑信更是驚怒交集。

    驚的是此戰的結果,原本誰都想著泰山會有一場惡戰,連綿數月的那種,誰想到竟是一夜定了勝負;怒的是這些曾經信誓旦旦,要接應他入主泰山的豪強,竟然都打了退堂鼓。

    雙重打擊之下,他的殊死一搏之心頓時土崩瓦解,揮手下令道︰“退兵,速速退兵!”

    命令一下,軍列當即便是一陣騷動。

    本來走夜路就讓士卒們心里很沒底;路上走走停停,也很打擊士氣;等到前方情報一到,主將立刻下令退兵,更是把一個事實擺在了士兵們的面前。

    前方戰況不利!

    鮑信的精銳在成皋已經折損得七七八八了,臨時拉出來的這五千軍隊,大多數都是湊數的,一部分是郡兵,另一部分干脆就是民壯。

    這樣的軍隊打順風仗還好,發現局勢不利之後,士氣崩潰的極快,鮑信心神為戰果所懾,沒注意到這麼多,等到軍列開始騷動起來,他才發覺事情不對。

    正待設法安撫,卻听得北面龜山方向傳來了一陣驚雷般的轟鳴聲。

    “隆隆……隆隆……”

    “這是……”鮑信臉色劇變。

    下一刻,一聲尖銳的吶喊,為這一切做了說明,

    “敵襲!”

    听到轟鳴聲時,士兵們已經臉色如土了,斥候的示警更是讓他們肝膽俱寒。

    “穩住,穩住,來的是騎兵,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鮑信的反應不慢,第一時間做出了恰當的應對,靠著平時的威望和軍中的老卒,他暫時穩住了陣腳。

    然而,當發出敵人進入火光照射的範圍後,鮑信愣住了,他身邊的親信也都打起哆嗦來,上下牙齒的踫撞聲清晰可聞。

    從黑暗中次第躍出的,是一匹匹高大的怪獸,每匹怪獸身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鎧甲,正前方除了蹄子外,只露出兩只暗紅色的眼楮。

    怪獸背上,是一個全身被鐵甲包裹的怪人,青面獠牙,巨齒紅發。怪獸前進的速度不快,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座座會移動的小山,完全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咯咯……”鮑信听見自己的牙齒在清晰地響。他感覺到勇氣正從身體上溜走,很快溜得一干二淨。他知道這怪物是什麼,具裝鐵騎!

    中平五年,靈帝在京城閱兵時,曾在儀仗中配置了一隊重騎兵,給在場之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對面的怪物開始進攻了,腳步踏在地面上猶如驚雷。它們的速度不快,卻勢不可擋,可如果人撒開腿跑,未必不能逃得性命。

    “逃啊!”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濟北軍迅速崩潰了,士兵們扔下火把,轉過頭,以生平能達到的最大速度向黑暗深處逃去。

    鮑信也放棄了徒勞的鼓舞士氣的行動,他感覺從出兵開始,自己的行動就都在敵人的預計之中,這種仗要怎麼打?他調轉馬頭,揚鞭狂奔。

    “殺!”

    身後傳來了一聲斷喝。

    讓鮑信不解的是,敵人明明收獲了一場大勝,但那聲喝令聲中卻充滿了憤懣與不甘,好像被人擺了一道的是對方一般。

    疑惑在心頭一閃而逝,鮑信無暇多想,對他來說,如何在黑暗與敵人的追殺下保住性命,這才是最關鍵的。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3: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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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章態勢與憂慮

    當太史慈趕回奉高城時,已經過了辰時,不過天還是黑蒙蒙的。天上的烏雲不但沒有散去,而是化成了點點冰晶,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天地之間一片靜謐,連落雪聲都依稀可聞。

    無暇去探查戰場上的情況,太史慈直奔太守府而去。

    “子義回來了?昨夜戰況如何?”議事廳內只有黃忠在,折騰了一夜,老將面容有些疲憊,但精神卻很矍鑠。見到太史慈,他似乎有些意外,但笑的卻很從容,沒有半點焦慮的味道。

    “還不就是那樣。”太史慈撇撇嘴嘟囔道。

    他出發前,王羽為了讓他不要掉以輕心,還特意拉著他進行了一番長談。

    當時,王羽說的很夸張,首先分析了周邊的形勢,大抵上就是除了幽州之外,舉世皆敵的樣子,尤其是兗州的幾個大敵,很可能懷著同歸于盡的想法,來進攻泰山軍。

    而太史慈麾下的重騎兵雖然戰力驚人,但人數實在太少了點,訓練的時間也不夠長,遠沒到形成戰力的時候。

    總而言之,當前的局勢異常危機,太史慈的勇武,是扭轉形勢的唯一指望。

    受了這麼一番鼓舞,太史慈哪有不熱血沸騰的道理?他當即領命,帶著兩百重騎和倍數于此的輔兵就奔龜山去了。

    龜山就在博縣東北不遠,離奉高不過幾十里,若真有敵人試圖奇襲,博縣就是他們最後一個可以休整的據點。

    太史慈精心選擇了伏擊地點,耐心的等待著敵人,報著必死的決心,結果……

    “那鮑信好歹也算是一方諸侯,膽子咋就小成這樣了呢?離山腳就差幾百步,他就停住了,嘀咕了一陣子,突然下令要跑!他好歹有五千大軍的啊,某麾下只有兩百人,就算被伏擊了,勝負亦未可知啊!”

    在龜山上吹了兩天冷風,憋足了的力氣卻沒宣泄出去,太史慈心中別提有多郁悶了。黃忠既然問起,他便絮絮叨叨的抱怨起來。

    “也許是他已經得到前方的戰報了吧?”黃忠很有耐心的听著,時不時還見縫插針的附和幾句。

    “某也這麼覺得。”

    太史慈甩甩頭,將滿腦子的遺憾甩開,恨恨說道︰“又是徐福搞的鬼,明明先前的探子都被他截住了的,怎麼就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放過來了?一定是他算計好的,又來搶某的功勞!”

    太史慈和徐庶的矛盾,起因和過程都很詭異,純屬無妄之災,黃忠不知道軍師賈詡為何對此視而不見,但他本是有意當個和事老的。可現在一看,太史慈的怨念之深重,已經不是唇舌之力就能勸得動的了,在對方心中徐庶簡直就是陰謀的代名詞。

    “子義無須煩惱,鮑信不戰而退,今後的仗還多著呢。”完全是下意識的,黃忠依照王羽常用的口吻寬慰道。

    “這某也知道,這次回來不就是想問問麼。”太史慈左右看看,低聲問道︰“漢升兄,昨夜的大戰到底打得怎麼樣?我軍傷亡幾何?戰果呢?”

    “呃……”黃忠臉色一黯,繼而長嘆一聲︰“唉,兄弟們都是忠勇之人,但天意難測,加之昨夜的大亂,我軍還是還是折損了近三成的弟兄;所幸黃巾軍已被完全擊潰,不復成威脅。對了,主公還親手抓住了賊酋……”

    “抓到張饒了?”

    “不,是那位黃巾小天師。”

    “以四千對二十萬,只傷亡千余兄弟,就能取得這樣的大勝……”太史慈一臉神往的說了兩句,突然發覺不對,黃忠說的好像不是全軍,而是……

    “漢升兄,你的意思不會是說,我軍折損的人手,都是你的麾下吧?”

    “公明出兵的時候,黃巾軍已經徹底崩潰了,主公既然拿住了黃巾小天師,自然也沒必要多造殺戮。”

    “……”太史慈嘴張得老大,他知道王羽的突襲計劃,也很認可,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勝利來的居然這麼容易。

    黃忠麾下的兵馬?一共只有一百人好不好?折損三成,也就是三十個!這個傷亡比例確實很高,可想想突襲過程,再看看戰果,這點損失完全就可以忽略不計啊!

    從天上飛過來,降落到二十萬大軍的連營之中進行夜戰,可以說,從突襲開始的一刻起,這一百人的命就已經丟了一半了,能保住命的,都是上天的寵兒。

    “除了主公跟大隊人馬動過手之外,其他人只是放放冷箭……”為了轉移太史慈的注意力,免得他一直把仇恨鎖定在徐庶身上,黃忠仔細講述起昨夜的戰況來。

    太史慈迷迷瞪瞪的听著,臉色忽紅忽黑,變幻不定。

    從天上跳下來沖陣,以一敵千?這實在太令人神往了,早知如此,自己去看什麼後路啊?如果當時自己也……

    “果然!”太史慈突然冒出來一句。

    “果然什麼?”黃忠有些莫名其妙。

    太史慈下意識答道︰“打仗還是得跟在主公身邊啊!漢升兄你還是太穩重了,換了我,肯定不會只在一邊放冷箭,而是直接包抄上去,看張饒那賊還能往哪里逃!”

    這句話顯然在他心中盤旋很久了,所以說的很順暢,說完他才發現不對,這話說出來,對黃忠未免有些不禮貌。

    “無妨,無妨。”黃忠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笑容寬和︰“奇襲開始前,主公就已經與某談過此事,他亦有意讓你接手特戰隊,你既然也有這個想法,卻是正好。”

    “當真?”太史慈眼楮大亮,一把抓住了黃忠的胳膊,甚至還搖晃了兩下,這才自覺失禮,他抽回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那漢升兄你……”

    “青州戰事基本已經結束,接下來應該不會有大規模的戰事,但周邊群敵環伺,卻也不得不防……”

    對沒多少心機,行事直來直去,卻又悍勇絕倫的太史慈,黃忠還是相當欣賞的。對方就是個純粹的武將,如果非得拿世俗禮儀那一套往他身上套,只是自尋煩惱罷了。

    黃忠更佩服的是王羽,看人的眼光和用人的心胸就不用說了,更難得的是他的定力。主公也是個好冒險的人,不過,跟太史慈不同的是,他的控制力要強得多。

    “主公的意思是,未來一段時間,主要任務是休養生息,不會主動興起戰事,擴張領土,以免拉長戰線,為敵所趁。”

    “不打濟北?”

    “當然不打。”黃忠笑著搖頭,對付鮑信很容易,但劉岱的主力就在東武陽,很難說泰山出兵的行動,會不會觸動這位兗州刺史脆弱的神經,如果泰山跟劉岱開戰,只會便宜了曹操而已。

    “濟北國地域不大,卻與平原、東郡、東平、魯國都接壤,可謂四面受敵,又無險可守,佔領此地,可謂得不償失,還不如借著報復的機會,榨取點實惠呢。”

    “原來如此。”太史慈退後坐下,半閉著眼楮,將泰山、青州的局勢在腦中推演了一遍,然後點點頭,向黃忠抱拳道︰“那慈就恭喜漢升兄出鎮一方了。”

    他只是不喜歡思考而已,認真起來,在戰略方面也是很有幾把刷子的。

    青州就是後世的膠東半島,以及環渤海的一片區域。三面環海的地勢,使得青州在近年的歷次海侵災害中損失慘重,不過在戰略上卻很有利。

    以目前的態勢而言,主要的威脅來自于兗州,徐州雖然態度曖昧,但反目成仇的可能性並不高。而王羽將平原讓給了公孫瓚,來自北方的威脅也被消除了。

    待王羽移鎮青州之後,泰山、濟南兩個郡國就成了前線,很顯然,王羽打算讓黃忠出鎮一方,獨當一面了。

    “某守泰山,公明守濟南,主公移兵臨淄,至少在這一兩年內,青州便安若泰山了。之後的戰事可能不會太多,多半只是在境內清剿殘匪來練兵,不過看主公的意思,這些戰事應該都會交給特戰隊,所以,子義也無須擔心沒有用武之地。”

    黃忠這話說的半真半假,王羽會擴建特戰隊,也會讓太史慈領兵練兵,但境內的戰事恐怕沒他說的那麼頻繁,他只是想著安慰一下對方而已。

    “好說,好說。”讓黃忠意外的是,太史慈的眼珠轉了轉,突然得意的笑了起來。待他追問時,對方卻又神秘兮兮的不肯接茬,讓老將好不納悶。

    “主公現在何處?”太史慈東張西望的轉移話題。

    “在後堂,與那位小天師……子義,你……”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太史慈探頭探腦的湊到了屏風後面,賊兮兮的要偷听,黃忠哭笑不得,待要阻止,卻又哪里來得及。

    好在他也不用擔心太久,也不知太史慈听到了什麼,片刻後,他就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一下向後跳開,滿面驚容的問道︰“漢升兄,那,那小天師竟然是個女子?”

    “不錯。”黃忠點點頭,他初聞此事時也很驚訝,不過卻也不至于驚訝成太史慈這樣。

    太史慈吞吞吐吐的問道︰“那她的容貌……”

    “呃,”黃忠大有深意的看了太史慈一眼,坦然答道︰“她一直都帶著斗笠,進到後堂時也是如此,子義何處此問?莫非有了君子之意?”

    “非也,非也,”太史慈把頭搖得跟撥楞鼓似的,然後一句話,把黃忠的好奇心也給勾起來了,“某是為主公擔心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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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章獻身衛道

    王羽不知道太史慈正為自己擔憂,但他現在確實很頭疼,既是因為青州的形勢,更是因為眼前之人。

    哪怕是當初的徐榮,也沒讓他這麼煩惱過。徐榮的信念很堅定,但墨家畢竟不是宗教,而是一種信仰和理念,雖然老頭很固執,但還是能听得進去道理的,可眼前這位麼……

    “王將軍,我可以獻身于你,答應你一切要求,但你必須保證,不對青州的教眾展開殺戮,也不能將他們送上戰場。”

    張寧已經將斗笠摘下來了,蒼白的臉色,遮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和靚麗的容顏,不過,王羽卻無心留意這些,因為張寧的氣質太獨特了,獨特到讓人忽略她容貌的程度。

    如果用花來比喻女人的話,貂蟬就是一朵綻放的牡丹,嬌艷、奔放,卻又不失高潔;蔡琰是一株幽蘭,靜靜綻放,初看不甚起眼,仔細品味時才能體會得到其中不盡的韻味。

    而張寧,則是一朵傲霜寒梅,或者說是仙人掌上的小花才更加貼切,大概是因為信仰的關系,這個女子性格極為堅強,而且還是個認死理兒的,完全沒法講道理。

    看著對方臉上的堅定與聖潔,恍惚間,王羽仿佛看到了傳說中的聖女貞德……

    他從未認真接觸過宗教,所知的類似情況,也只有這麼一個了。

    值得慶幸的是,跟徐榮最初的敵視不同,張寧擺出了全面合作的態度,甚至主動說要獻身于王羽,相應的,她只是提了幾個要求罷了。

    正是因為這樣,王羽才覺得頭疼。

    “咳咳,其實本侯不像你想的那樣……”

    好色什麼的,其實都是那句愛江山更愛美人惹的禍,王羽先前也沒在意,反正他也沒打算塑造一個完美無缺的形象出來,英雄麼,總要有點缺點才會變得有血有肉,深入人心,那種虛無飄渺的忠臣義士形象,實在太假了。

    可問題是,自己並不是真的好色,更不是那種什麼女人都照單全收的色中餓鬼。

    眼前這位長得倒是很漂亮,可這氣質實在……想想看,這種整天把殉教、犧牲掛在嘴邊,展現在臉上的女人,就算再漂亮,又有誰能提得起興致來?何況,這女人還只認死理兒。

    “我是太平道的繼承者,尊奉黃天之名,言出必行,只要你答應不殘殺教眾,不讓教眾上戰場,無論你如何對我,我都心甘情願。”

    張寧一臉的悲天憫人,臉上似乎都發出了聖潔的光來,王羽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也大是腹誹,要不要再搞個唱詩班什麼的啊?所以說,神棍不可怕,怕的就是這種已經把自己忽悠瘸了的狂信徒。

    王羽半勸半哄的說道︰“青州暫時應該不會有戰事,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上戰場,至于將來,他們總得保家衛國吧?至于獻身什麼的,咱們以後再議好不好?現在已經開始下雪了,而萊蕪那邊說不定已經斷了炊,若不快點行動,恐怕……”

    對青州的未來規劃,他早就有了完整的構想,但那只是大略,其中很多細節都沒得到完善,或者是干脆就沒想到。

    比如收降、安置這件事,就沒在他預想之內。他想的很簡單,打贏了,然後威逼利誘一番,壓迫對方投降,然後就各回各家,皆大歡喜了。

    可實際上,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這幾十萬人聚起來容易,想要散開可就麻煩了。如何組織疏導;如何將積年悍匪和被挾裹的百姓徹底鑒別開來;如何妥善安置,進而組織重建,以及屯田事宜……只想了個開頭,王羽就頭大如斗了。

    相比于這些繁瑣的民政來說,打仗、布防,乃至收降這些事,簡直不值一提。

    這場仗雷聲大雨點小,可戰後的種種麻煩,卻比想象中棘手多了,王羽已經意識到未來的一段時間,自己將會有多忙了,哪有時間跟這個倔強丫頭耗?

    可他還不得不耗,因為張寧的用處很大。

    首先,有這個小天師在,安撫民心將會事半功倍,順帶著還會吸引大量流民。在張饒舉事之前,張寧在民間的名聲很好,不是因為造反,而是因為她奔走于民間,救死扶傷的事跡。

    和她的養父張角兄弟不同,張寧走的是感化路線,所以,她本身並沒有什麼危險,產生危險,主要是別有用心者的利用。

    其次,張寧的醫術也讓王羽相當看重。在戰事連綿的亂世中,一個神醫的作用有多大,毋庸置疑,何況張寧不單擅長治療外傷,在防治疫病方面也極有心得。

    在亂世中,這麼個人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王羽不是不知道更高明的醫生,比如華佗和張仲景,但這個時代可沒有互聯網,想要找人又談何容易?

    張仲景還好,王羽記得此人當過官,這時代當官的多半都是世家子,想打听應該不難,難點是對方肯不肯接受自己的邀請,背井離鄉的來青州。

    華佗就麻煩了,此人本就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從王羽所知的情況來看,此人的行蹤遍布大江南北,在東吳救過周泰,在荊州救過關羽,還曾在鄴城給曹操看過病。

    找他就已經很有難度了,想把他留在身邊,恐怕更難,這位神醫屬于世外高人,以天下人的安危為念的,根本留不住。否則三國時代的諸侯們不會那麼沒遠見,當面放過這樣的高人,養個醫生的花費很高嗎?

    因此,能安民,又能治病的張寧對王羽來說就是個寶貝,是要大用的。

    既然要大用,就不能隨便答應對方的條件,而是要坦誠相見,否則將來一旦有所沖突,就會形成誤會,使得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可對方卻不是那種可以講道理的人,這才是最讓王羽頭疼的。

    王羽的話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倔強丫頭的執念卻也沒那麼容易打消,張寧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不,你不肯答應,就是心中有鬼,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不會再上同樣的當。”

    王羽本來對張饒一點都沒在意,但此刻,他卻恨得牙直發癢,這倔強丫頭明顯是吃一塹長一智,可她這心眼長得實在不是時候。

    當然,這件事也難不倒王羽。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而已,能有多麻煩?越簡單的人,弱點就更明顯,本來自己是打算仔細斟酌過再付諸實踐的,現在卻沒辦法,只能提前拿出來了。

    王羽慢悠悠說道︰“這種絕對的保證,某沒法給你答復,不過,某卻可以答應你另外一件事。”

    “不需要,我沒有任何要求,只要……”

    “話別說的那麼滿哦。”王羽看一眼張寧,意味深長的說道︰“本侯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本侯治下,自由傳教,將來征兵,也讓他們本著自願的原則,如何?”

    “不……你說什麼?”冰山解凍,張寧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表情,飽含著震驚與詫異。

    “咕咚!”幾乎就在同時,門外的屏風也倒了,露出了目瞪口呆的黃忠,和趴在地上,臉上混雜了驚訝與尷尬的太史慈。

    “漢升,子義年輕不曉事,你怎麼也跟著胡鬧?還不快把他拉走,免得驚擾了貴客?”

    太史慈和黃忠武藝雖高,但偷听、偷窺卻非專長,哪里能瞞得過王羽這個行家?只是王羽既然把會談地點放在了這個不甚隱秘的地方,就不在意別人偷听,在境內施政,總不能瞞過這些心腹大將吧。

    “喏……”黃忠下意識的一抱拳,附身拉起了還在發呆的太史慈,然後如夢初醒似的問道︰“可是主公,這傳教之事……”

    張寧的臉上也恢復了平靜,但注視著王羽的目光中,卻蘊含著很復雜的情緒,有震撼,有意外,有不解,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算了,反正你們遲早也是要知道的,進來一起听听罷。”

    王羽向兩大心腹招招手,待二將進來坐定,這才解釋道︰“某種角度上來說,大漢朝之所以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太平教引起的黃巾之亂是罪魁禍首,不過,本侯以為,即便沒有太平教,沒有黃巾軍,這場大亂依舊無法避免,無非是時間早晚罷了。”

    “就拿青州來說,災害不斷,朝廷又不肯撫恤,無論是原本就有些不安分的,還是老實巴交的人,都沒了飯吃,不鋌而走險又能如何?沒有黃巾,也會有綠眉赤林,陳勝吳廣的,所以太平教只是表面因素,實際上還是有沒有飯吃的問題。”

    王羽笑著總結道︰“只要解決了溫飽問題,誰閑著沒事去造反啊?”

    “道理倒是沒錯,可是……”黃忠總覺得哪里不對,可他又說不上來。

    “堵不如疏,與其嚴格禁止,搞得神秘兮兮的令人向往,還不如公諸于眾,讓每個人都知道呢。”

    實際上,現在的青州百姓,有一大半都是黃巾教徒,如果嚴格禁止,反倒讓他們轉入地下了。沒人比王羽更明白,宗教這東西,向來是越禁止,就越讓人心生向往。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讓太平道變成一種公開的,純粹導人向善的宗教,就如同後世發達國家基督教那種模式一樣。

    王羽並不崇洋媚外,但在宗教方面,西方的確搞得更好些。基督教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它也有過極其黑暗的歷史,不過,在王羽生活的那個時代,基督教已經吸取了兩千年的經驗教訓,成為改良加強版了。

    好的東西,拿來用就好了。太平道說到底也是道家一脈,既然王羽連墨家都接納,並打算發揚光大了,改良一下道家又算是個什麼事?

    最關鍵的是,這個教宗很理想,不但名聲夠大,沒有野心,而且,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又何樂而不為呢?

    張寧站起身,深深的注視著王羽,仿佛要把他看個通透,良久,女孩緩緩說道︰“父親在世時常說,人有多寬廣的胸懷,就有多偉大的成就。王將軍,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河東的同道那般信服于你了,只希望你不要出爾反爾才好。”

    “開創一個清平世道麼?某本也不是說說而已。”王羽笑笑道︰“張令君,你說這話,應該就是答應了吧?救人如救火,咱們是不是即刻啟程?”

    張寧正俯身拿斗笠,聞言一愣︰“你,叫我什麼?”

    王羽對張寧的反應很滿意,點點頭道︰“你是本侯新任命的太醫令,自然應該叫張令君了,本侯雖然是驃騎將軍,有開府設衙的權力,但總不能私設個太常出來吧?只好暫時委屈張教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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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章換湯亦換藥

    北風呼嘯,卷著漫天的風雪,佔據了整個平原。

    視野所及,唯有冰雪茫茫,不見天日;充斥于耳的,也唯有狂風卷動之聲。

    “啊……”

    徐和忍不住放聲大吼起來,長期郁積在心中的憤怒和不甘,好象都在這一瞬間突然噴發了。他想起了無數死去的同伴,想起了大賢良師張角,想起了飄揚在空中的黃色天字戰旗。

    他竭盡全力地大吼著,任由淚水從眼眶滾落,然後在刺骨的冰寒中凍結。

    “蒼天……已死……”

    在被張角收留,加入太平道之前,徐和是個孤兒,也是個乞兒,每天都掙扎在死亡線上,最大的夢想就是吃一頓飽飯。

    生活很困苦,但這不是最讓人難過的,最讓徐和難過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的不幸。每當乞討到了東西,暫時壓制住令他抓心撓肝的饑餓感,或者餓得睡不著的時候,他就會思索這個問題,但始終沒有答案。

    直到張角救了他,並且為他指明了方向,他才知道,原來錯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許許多多跟自己一樣的人,錯的是這個世道!

    這個世道就是不公平的。

    無論多大的天災,豪門世家的朱牆之內,卻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皇帝老兒更是窮奢極欲;反觀民間,卻是餓殍遍地,每個冬天都有無數凍餓而死之人,其中就包括了徐和的爹娘。

    這樣的天,早就該死了;

    只為世家豪門所張目的天,本就該被砸得稀巴爛!

    所以,他拿起了戰刀,懷著必死的決心,與許許多多跟他一樣的人一起,跟在了大賢良師身後,去行那變革天地之事。

    然而,大賢良師失敗了,二月起事,十一月地公將軍在曲陽戰死,起義甚至連一年時間都沒堅持住。

    徐和雖然逃得了性命,但卻被新的疑惑所困擾,他找不到起義失敗的原因。

    是大賢良師不夠睿智?

    是信徒們不夠勇敢,決心不夠大,人數不夠多?

    如果不是這些,就只能是這不公平的世道力量太強,不是人力所能推翻得了的。

    有了困惑,徐和變得渾渾噩噩起來,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已經背離了真正的太平道,已經和青州無處不在的山賊、盜匪完全沒有區別了。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憑著在太平教內學來的武藝和兵法,他在青州眾盜之中,是出類拔萃的一個,勢力也是最大的一個。

    可惜,這些都無助于解決他內心的困惑。

    小天師張寧的出現,一度給了他希望,可女孩只是固執的重復著大賢良師曾經做過的,對改天換日最沒效果的那個過程。

    救死扶傷,哪怕救了再多的人,又有何用?能削弱頭頂這片天的黑暗嗎?能增強自己這些試圖逆天者的力量嗎?

    直到……

    同為張角舊部,徐和知道張饒搞的那些花樣,對方的心思瞞得過其他人,卻瞞不過自己。

    徐和之所以沒全力反對,只是因為他再次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沒有趁著張饒未成氣候的時候發難,就像他以前火並其他山賊那樣,而是跟在了對方身後,哪怕經受排擠壓榨,也未曾放棄。

    借助敵人的力量,愚弄自己人都不要緊,因為一切都是為了勝利。

    正因如此,徐和才心甘情願的承擔了斷後這個最艱難的任務,表面上他是被張饒算計了,實際上,他將這件事當成黃天對自己的懲罰。

    可是,盡管他已經很努力了,現實依然讓他絕望。

    今天是開始下雪後的第三天,雪越下越大,風越來越猛,卻有人穿過風雪,帶來了遠方的消息。

    大軍。崩潰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間,徐和幾乎以為自己死了,又或在做夢,夢到了六年前在冀州的那一幕。不,眼前之事比往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也難以接受。

    當時黃巾在冀州雖然人數眾多,勢力龐大,但實際情況卻遠不像表面那麼風光。

    將士們雖然勇猛,卻越不過高高厚厚的城牆,除了那些事先做了布置,城內有內應的城池之外,冀州的大部分郡縣都是完好無損的。

    皇甫嵩、盧植等當朝名將帶著重兵北上,他們麾下的兵馬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跟缺衣少食,連武器都配不齊全的黃巾軍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各家豪強們也組織了私兵,憑借自家的塢堡或者縣城,四下出擊。遇上大隊人馬就躲開,遇上少數人馬就強攻,搞得黃巾軍不得安寧,根本無法分兵,以擴大戰果。

    這些,都是徐和事後回想才漸漸總結出來的,當時他可沒有這樣的見地。他也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大賢良師卻一直眉頭不展,因為形勢一點都不好。

    而今年這次卻全然不同。

    青州不同于冀州,經過多年的戰亂,境內的豪強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還在境內的,也只剩下躲在城里瑟瑟發抖的份兒,完全構不成威脅。

    官府方面,北海郡守孔融這樣不自量力的已是鳳毛麟角,各地郡兵別說剿匪,連自保都很勉強,青州群盜縱橫往來,從無阻礙。

    張饒更是找到了強援,接連打破數城,連臨淄這個青州治所都攻下了。聚眾百萬不說,盡得臨淄城內的兵甲、糧草之後,連最困擾義軍的後勤問題都解決了。

    再加上張饒放棄老弱,輕裝上陣的決策,彌補了義軍最後一絲破綻……

    徐和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一支大軍怎麼可能會輸?

    召喚天火的法術?這世上怎麼可能真有那種東西?

    然而,事實如此,隨著越來越多的潰卒出現在大營,徐和徹底絕望了。

    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聲勢浩大的百萬黃巾,在一夕之間就走到了絕境。跟當年在不利境地下,且戰且退,英勇不屈的冀州黃巾根本沒法比。

    這場敗仗來的實在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了。

    “蒼天……”抬頭看天,徐和放聲狂吼,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可以任何辦法,來發泄心中的郁悶與悲憤。

    可惡的蒼天,總是降下一個又一個讓人難以跨越的高山阻擋在義軍面前,從前的皇甫嵩讓人又恨又怕,現在的王鵬舉,給人帶來的只有絕望。

    別說隨著潰兵的到來,高亢的士氣已經瞬間崩滅,就算還和先前一樣,天降大雪,糧草將盡的情況下,徐和也拿不出任何對策來。

    退?先前兄弟們挖壕溝的時候唯恐不夠深,不夠寬,現在要想東行,就得跨過自己挖出來的天塹。天塹後面,還有養精蓄銳已久的泰山步卒以及幽州鐵騎。

    進?除了潰兵,前路什麼都沒有,在這種風雪交加的天氣里,能有一兩停人走到奉高城下,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可是,頭頂上這片天,從來都只為了權威而張目,什麼時候保佑過自己這些人?

    “渠帥!”一名親兵踏雪而來,打斷了徐和的狂吼。

    徐和沒有發怒,他已經沒力氣向人發怒了,他只是很疑惑,因為親兵的聲音中,分明帶著滿滿的興奮。轉頭看時,他更加驚訝了,親兵臉上分明在笑!在這個時候?

    “出……什麼事了?”徐和的聲音沙啞,還帶著一絲顫音,他不知道在這樣的絕境中,有什麼消息能拯救所有人,但他知道,自己的親衛應該沒瘋。

    “小……小天師回來了!”親兵捂著帽子,頂著風大吼大叫。

    “當真?”短短兩個字,徐和的情緒卻經歷了一番大大的波動。

    先是一陣狂喜涌上心頭,如烈火般充斥胸膛,下一刻,卻被狂暴的北風吹得支離破碎。

    小天師是大軍的精神支柱,可以保證大軍的士氣。可是單憑這些,並不足以將大軍從滅頂深淵里拉出來,頂多就是在無盡的黑暗中,點了盞油燈罷了,無法照亮前路的方向,頂多提供一點希望。

    親兵顯然也不是一無所知的信眾,從徐和忽喜忽憂的神情中,他看出了端詳,緊跟著又補充道︰“小天師還帶著幾百個弟兄,說是給大家找了一條出路!”

    “出路?莫非……”徐和心念一動。

    最悍勇的那些賊寇,一直不見蹤影,討回來的大多是新兵,能十個八個的湊在一起,已經很罕見了,帶著幾百人?再說,就算敗了,張饒也沒道理放人自行離開啊?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

    帶著滿腹疑竇,徐和回到了中軍。

    帳外聚集了許多人,還有更多的人冒著風雪趕過來,本來死氣沉沉的大營,一下就有了生氣,但徐和的心情卻很沉重。

    眼下,他能想得到的唯一出路,就是投降,放棄一直以來的夢想,重新跪倒在權貴們腳下,祈求對方的恩賜,這樣才能得到點殘羹冷炙,這樣才能苟活下去。

    徐和不想這樣,可他也知道,他不能用自己的準則約束所有人,對大多數人來說,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何況,連大賢良師的女兒都……

    “小天師!”從擁擠的人群擠出了一條路,徐和見到了久未謀面的張寧。

    “徐師兄。”張寧摘掉了斗笠,從青白的臉色上看,女孩也是冒著風雪,趕了很長的路。

    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品味著往事的辛酸,和灰暗的未來,徐和百感交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渠帥,還是進帳說話吧?”

    親衛們請示了一聲,見徐和沒有表示,只當他是默認了,簇擁著他和張寧進了大帳。

    帳中沒生火,大軍已經無力分兵去采集柴禾了,但比起寒風呼嘯的野外,還是有股微暖的氣息,徐和精神稍稍有些恢復,急問︰“小天師,您說的出路……”

    “太平教眾會放下武器,重歸于朝廷治下,王將軍答應既往不咎,並且幫助大家重歸鄉里,重建家園……”張寧神情古井無波,語氣也淡淡的,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

    猜想得到了驗證,徐和心中的滋味更加苦澀了,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連張寧接下去說的話,都沒怎麼听進心里去,直到……

    “王君侯乃是胸懷寬廣之人,青州將允許道派自由傳教……”

    “什麼?”徐和的情緒再次劇烈波動了起來。

    準許太平教自由傳教?在中平元年之前是可能的,但現在……還沒等他辨明此事的真假,張寧又給了他另一個意外。

    “同時,有鑒于太平道過去的名聲,故而,將更換教名。從今以後,太平道之名不復存在,教義也將有所修改,成立的新教名為慈善堂,即︰心懷慈悲之心,行良善之事的意思。”

    徐和張了張嘴,徹底啞了。

    他完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被朝廷收編這種事,他從前想過,也听說過,黑山的張燕就有個平難將軍的頭餃。但眼下的這個古怪方式,還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權宜之計?

    還是另有圖謀?

    對付已經窮途末路的義軍,王鵬舉有必要玩這麼多花樣嗎?

    疑惑重重,如同迷霧一般將他籠罩了起來,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意識卻是清醒的。

    所以,他能听到耳邊的陣陣歡呼聲,越來越響,將呼嘯的北風徹底驅散,無影無蹤。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3: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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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章 意外連連

    張寧一回來,就把消息公開了,得知前軍潰敗後,全營上下本就戰意全消,自然也沒多少阻礙,唯一的麻煩,就是徐和。

     不過,到了這時,徐和突然想通了。他發現自己這些人的一舉一動,都在那位少年將軍的算計之中,對方故意引導自己這邊拋棄老弱,為的就是收服起來容易。

    眼下只有他自己,又心存猶疑,故而沒辦法阻攔張寧,若是張饒那些人都在,看穿敵人要收編的企圖,說不得要拿老弱當個盾牌、人質什麼的。

    王鵬舉唯一沒算到的,恐怕就是那些壕溝吧?徐和走出大營,回首東望,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對方沒想到自己這些人笨到了這樣的程度……

    雖然仍然不甘心,但徐和終究沒有做出負隅頑抗的無謀之舉,只是冷眼旁觀的看著張寧組織人手,冒著風雪填平部分壕溝,與萊蕪恢復交通。

    “渠帥,听說奉高那邊也有糧食送過來,咱們不如……”有心腹看出了主將的不甘,湊到他身邊,抬手做了個下斬的手勢,顯然是想故技重施,拿出山賊黑吃黑那一套來。

    “蠢貨!”徐和看看提議的心腹,從鼻子里冷哼一聲,低斥道︰“你以為對手是誰?那些只會夸夸其談,不知兵的名士嗎?他可是名震天下的泰山王鵬舉!會給咱們留這麼大的空子鑽?再說了……”

    他望了一眼不遠處那個白色的較小身影,混在風雪之中,視線有些模糊,讓徐和感到陣陣悵然。

    “小天師只繼承了大賢良師慈悲的那一面,那些雷霆霹靂的手段,她壓根就不贊成,沒有小天師的支持,那些老弱有什麼用?光憑咱們這幾千殘兵,想做什麼?能做什麼?何況,咱們自己的弟兄難道就很想繼續打嗎?”

    那心腹左右看看,發現混在填壕溝的人群中的自家嘍也是為數眾多。這會兒,這些人比打仗的時候可有勁頭多了,一邊揮動鍬鎬,一邊大聲呼喝著,仿佛他們正鏟動著的,不是臘月的凍土,而是松軟的春泥一般。

    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有希望,有奔頭的時候,用不到半天的時間,縱橫交錯、綿延數里的壕溝陣中間,就被填出了一條十幾步寬的大路。

    眾人不敢越界,滿懷期冀的目光只是在張寧和遠處的萊蕪城上打轉,風雪尚未停歇,隔著這樣的距離,根本看不到萊蕪城的影子,但大伙兒都知道,那里是希望所在。

    張寧面容平靜的站在那里,因為擔心,她來的很倉促,根本就沒來得及和王羽商量好細節,對于泰山軍會采取什麼樣的行動,她完全沒有頭緒。

    不過,她相信王羽,從養父那里學來的觀人之術,是這樣告訴她的。

    從對方的眼神中,她看到的是豪氣和坦率,這個人會動心眼,也會使陰謀,但他絕對不會做違背諾言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眾人的期盼之中,一輛推車穿透了風雪,沿著新鋪就的大道,出現在了眾人面前,推車上,糧袋堆得高高的。

    “有救了!”

    “小天師說的沒錯,王君侯果然是信人。”

    歡聲雷動聲中,徐和心中再嘆一聲,對方沒玩花樣,但卻比玩花樣更糟。

    如果對方象收押俘虜那樣,讓大軍打散前往萊蕪城下,大多數人心里肯定會打鼓,官軍屠殺黃巾軍的記錄可不止一兩次,若是再有人居中挑動,說不定會出什麼事呢。

    現在對方先送糧,安撫了人心,然後再想做什麼,就容易得多了。

    從開戰到現在,無論是大略還是細節,對方都牢牢的佔據了上風,這一仗,大伙兒輸的不怨。

    ……

    “法式兄,你不等著雪停再走嗎?我家君侯不日就到,說是要向法式兄當面致謝呢。”

    “君侯與我家將軍兄弟相稱,守望相助份屬應當,談什麼謝不謝的?”

    田楷一擺手,贊不絕口道︰“這次楷也算是開了眼界,君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手段,真是讓人驚嘆,楷本以為,這一仗也許要打到明年春夏呢,結果竟是一夕之間便決出了勝負,君侯的手段,讓人除了佩服,還是佩服,了不起啊!”

    這些贊嘆的話,于禁不好接口,不過他卻注意到,田楷雖然笑得豪爽,但眉宇間卻隱隱有一絲憂色。

    相處了一段時間,于禁對田楷的性情也很了解了,于是直言不諱的問道︰“法式兄,莫非……幽州有事?”

    “呃……”田楷微微一滯,眼神中黯然之色一閃,搖頭嘆道︰“確是瞞不過文則,二將軍不幸身故,主公大怒,準備興兵討伐袁紹,為弟報仇。”

    “二將軍?”于禁吃了一驚,田楷說的二將軍當然就是曾在陽人之戰中,與泰山郡並肩作戰的公孫越。眼下此人應該正在南陽為袁術助戰,怎麼跟袁紹又扯上關系了?

    “一言難盡,楷也是接到幽州急報,這才知道的,詳情如何,也不是很清楚,但二將軍死于袁紹手下的周昂之手,肯定是不會錯的。”

    抬頭北望,田楷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殺機。

    “先前捧劉虞稱帝,表面上是韓馥在攪風雨,實際上卻是袁紹在背後主使,先前他故作恭順,佯裝為韓馥所迫,無奈從之,到得如今,他算計了韓馥,全取冀州,態度大變,如先前判若兩人。韓馥為了避禍,逃到了張邈處,一切種種,這才大白于天下!”

    “先有暗算利用之恨,再有殺弟之仇,以主公的脾氣,又豈能容他?如今幽州大雪封路,無法進兵,帶明年雪融之際,主公勢必興兵討之,故而楷不及再見君侯一面,須得先行返回平原備戰。”

    田楷還有些話壓著沒說。

    接到急報後,他確實有意向泰山求援,求的不是援兵,而是糧草。冀州雖然兵馬眾多,但幽州更是兵強馬壯,以公孫瓚的脾氣,也不大可能請求外援,幽州缺的,只有糧草。

    但現泰山軍與黃巾軍這一戰,雙方都沒有大規模的消耗,王羽幾乎完整的收編了百萬黃巾。收編只是個開始,依照王羽的作風,接下來他肯定是要妥善安置這些人的。

    青州殘破,泰山也不過一郡之地,王羽能不能解決安置流民的問題,尚在兩可之間,又拿什麼去援助幽州?

    他不想讓王羽為難,索性提前一走了之。依照主公的意思,也是要速戰速決的,王羽能幫幽州軍護住側翼,就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

    “原來如此。”想到當日並肩作戰的情誼,于禁也是一陣黯然,同時,他剛剛有些放松的神經,再次緊繃了起來。

    公孫瓚和袁紹開戰,無論勝負,對青州的影響都不會小了。

    袁紹和自家前仇舊怨已經難以計數,以自家主公的脾氣,和解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冀州若勝,很難說會不會進而攻略青州。

    幽州若是贏了,也會有不少麻煩,只有實力聲望差不多的人,才能做盟友,弱者和強者結盟,頂多算是依附,比如那位玄德公……

    想到這里,于禁心中忽然一動,問道︰“這麼說,玄德公日前先行離開,也是為了此事了?”

    “他?”田楷愣了一下,繼而不屑的笑道︰“他又不是我幽州的嫡系,哪里會這麼積極?他是去撿便宜去了。”

    “撿便宜?”于禁對劉備沒啥感覺,但他知道,自家君侯對此人很關注。

    “是啊。”

    田楷嘆了口氣︰“說起來他也很有先見之明呢,早就算到君侯與黃巾決戰的時間,故而提前繞去歷城、祝阿一帶,打算收攏些潰兵,增強實力呢。此人……嗨,俺是看不透的,主公念舊情,也只好由著他去了。希望君侯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楷替我家主公先行謝過了。”

    “不妨事,收編也好,截殺也好,我家君侯本來也沒有布置,玄德公既然有心,也算是為民除害了。”于禁有點明白了,自家主公關注劉備,確非無的放矢。

    此人出身不高,實力也不強,但對時機的把握,卻在很多人之上。濟南國與泰山郡隔著泰山,吃過泰山輕騎的虧,黃巾兵若潰散,也只能向南北兩面的山區里逃。以黃巾潰兵的數量,劉備這場守株待兔之旅,收獲應當很不小,付出卻極為有限。

    確實不能小覷此人!

    主公那邊不須提醒,但公明是個方正之人,自己須得多加提示才好。

    各懷心事的送走了田楷,轉過頭來,于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相比于來年很可能發生的河北大戰,眼前的麻煩更棘手,這幾十萬人要如何安置呢?

    讓他們一直停留在這里肯定是不行的,幾十萬人坐吃山空,別說王羽,就算袁家兄弟也養不起啊。要盡早把他們遣返回家才行,若是太遲,耽誤了春耕就完蛋了。

    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組織疏導,于禁可以自己搞定,但如何將這些人分開,送到什麼地方去,于禁就一點頭緒都沒有了。

    什麼地方有多少良田,多少荒地,可以容納多少人口,附近還有沒有殘余的賊寇……這些他都不知道。同時,他也不肯坐等王羽趕到,想著在那之前,至少做點事出來,所以,他沒法不犯愁。

    其實等王羽來也是白搭,王羽在大方略上經常有神來之筆,但在這些瑣事、細節方面卻從來都是當甩手掌櫃的。

    他的策略,通常都要經過賈詡的拾遺補缺,然後由執行的將領自行發揮,他自己則專心去沖鋒陷陣了。

    青州未來的政略,肯定由主公來主導,但安置百姓這件事,八成還是得自己張羅,于禁對此心知肚明,也很有自覺。

    不過,這件事確實超出他的能力範疇了,哪怕是王羽給他找了幫手也一樣。

    孔北海派了好大一群人來,可那幫人這會兒都忙著吟詩作賦,為主公歌功頌德呢,哪有幾個做實事的?

    何況,于禁也看出來了,這幫人是既無心,也無力,青州的具體情況,自己不知道,拿去問這些人,他們也一樣傻眼。

    有心正經幫忙的也不是沒有,但一听過于禁提出的要求,這些人也是臉色慘白,無言以對。地方官也好,名士也好,他們更擅長的是官場上的勾心斗角,而不是實務。

    連管寧這種名動一時的大人物,也只知道老家朱虛城的一些情況,真正對青州了若指掌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

    青州刺史府里可能有這種人,但隨著臨淄城破,刺史府已經成了一片白地,那些人或死或逃,早就沒了蹤跡,一時間卻又去哪里找?

    所以,于禁也只能自己發愁了。

    送走田楷,剛回到府衙,就有親兵匆匆趕來,迎面稟報︰“將軍,孔使君又派人來參贊了。”

    “哦。”于禁沒精打采的點點頭,孔融現在算是泰山軍的鐵桿了,可他能幫上的忙實在太少,于禁已經不報期望了。

    “將軍,這位王先生跟先前那些不太一樣,他帶著北海的詳細民政情況來的,水渠、道路、人口、田畝,各式情報應有盡有。”

    “哦?有這種事?”于禁驚喜交集,急忙吩咐道︰“快,快帶他來……不,某親自去見王先生。”

    “喏。”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0 13: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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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零章 田豐來訪

    就在于禁接待意外來客的同時,王羽也正在面對差不多的狀況,他面對著的,是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

    “元皓……呃,還是應該叫田先生?總之,先生別來無恙乎?”

    來的是在二次會盟時有過一面之緣的田豐,人是熟人,但來路卻很奇怪,田豐報的名字叫田缺,要不是他持著張邈的帖子上門,正忙得團團亂轉的王羽差點就讓對方吃閉門羹了。

    這年頭難道很流行化名?一個徐庶是這樣,現在田豐又是如此。當然,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對方的來意是什麼?上次此人是代表韓馥來的,現在呢?是袁紹還是張邈,又或……

    王羽心中一動,語氣中也帶了幾分熱切。

    現在他最缺的就是政略方面的人才,孔融那邊的名士,只適合做宣傳造勢,談起實務一律抓瞎,青州不少能人都逃難去了,等消息傳開,也許會回來一些,但自己又哪里等得了那麼久?

    田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莫非是瞌睡掉枕頭?

    “正如君侯所想,豐此來是為了投效君侯,因為族人尚在冀州,不欲為人所知,故而化名前來。不過,在正式拜見君侯之前,恕豐斗膽,敢問君侯志向如何?”

    田豐行事非常直率,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目的和化名的原因,最後還提出了要求。

    比起繞來繞去的兜圈子,王羽更欣賞這種直來直去的作風,他欣然點頭應道︰“先生但問無妨。”

    “世人皆言君侯之忠義,然則,以豐看來,君侯之忠義,頗為與眾不同。鏖戰洛陽,君侯揚名天下,當時君侯行事可謂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為了朝廷大義,出生入死亦不退避,詭計良謀亦不用極,大有不挽乾坤不罷手的氣勢。”

    “然則,自二次會盟開始。君侯的作風突然變了。或有人言。君侯顧忌天子安危,所以放棄進逼洛陽,退而牧守一方,以待良機。可以豐觀之。君侯分明打的就是功成身退……不,應該說是好處撈光就走的主意,豐之見,君侯以為然否?”

    “然也。”王羽並不否認。二次會盟的事,他表面上找了很多原因。瞞過普通人是足夠了,但對上田豐這種當代頂尖的人物,卻是完全無從遁形。

    “進,似安實危,退一步則海闊天空,君侯當時的抉擇雖然顯得有些生硬,但也不失為明智之舉。”田豐正襟危坐,問題一個接一個,雖然語氣還算客氣。但听起來卻像是質問一般,“以豐想來,在將軍做決斷的同時,應該就已經有了攻略青州的計劃吧?”

    “正是。”王羽不以為忤。

    據他所知,田豐就是這脾氣。所以在袁紹那里完全吃不開,最後的結局也很淒慘。何況,田豐也不是單純為了質問而質問,他似乎在提醒自己什麼東西。

    “君侯的戰略環環相扣。不可謂不深謀遠慮,豐雖自負智計。卻也唯有自嘆不如。君侯只手逆轉乾坤,一夕平定百萬蛾賊,武功更是 赫天下,震驚四方。”

    田豐向王羽拱拱手,像是在恭維,但王羽心知,對方這些話不過是先揚後抑的鋪墊罷了,下面的才是正題。

    “然則,”

    果然,只見田豐話鋒一轉,口若懸河道︰“大勝之後,君侯有征討不臣的大義名分在手,卻不趁勢擴張,反而赦免蛾賊,加以安撫,擺出了止息兵戈,休養安民的架勢。固然,此策亦不為英明之舉,可君侯行事的作風,就實在讓人琢磨不透了。”

    田豐攤攤手,道︰“在洛陽,君侯示人以忠勇,忠,仿佛史籍中的聖人,勇,則似驃騎復生,白起轉世;二次會盟時,君侯縱橫捭闔于諸侯之間,大是游刃有余;待回返泰山,平定青州也是智珠在握,仿佛天下盡在掌中的樣子……”

    “豐雖自忖有些智謀,也早有投效之意,可是,豐實在不知道,能為君侯做些什麼,又能得到些什麼。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將軍,但豐看將軍,卻一直都是霧里看花,難知如陰,如果不是在冀州無處容身,此刻也不敢冒昧上門啊。”

    “元皓先生的意思……”听田豐說了這許多,王羽若有所覺,但始終還差了那麼一點才參透,一時不能作答。看向賈詡時,只見胖子捻須微笑,明顯有會于心的樣子,卻不肯出言提示,搞得王羽更加迷茫了。

    “舉例來說,袁本初何以據冀州?其家世固然是主因,但同時,也是因為投效者都知道,他們能得到什麼,所以各方名士,冀州豪強,紛紛報效。袁公路與其兄不合,但他二人同出一門,本質上卻沒多大區別,只是所在地域有差別罷了。”

    “劉景升,陶恭祖與袁氏兄弟類似,只是主導權相對較弱罷了,陶恭祖尚且有一定的決策權,劉景升只能在荊襄幾大世家之間找平衡罷了。”

    田豐不等王羽回答,自顧自的評說起了天下英雄。

    “董卓出身寒微,卻另闢蹊徑,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被君侯趕去了關中,但其志向卻很明朗。還有另闢蹊徑的就是曹孟德,他知道家世無法與旁人相比,故而將目標轉向了不得志的寒門子弟。如今東郡他已據有泰半,再有荀文若從中斡旋,其勢將成矣。”

    說完正面例子,他又舉了兩個反面例子。

    “與君侯相似,似乎為了戰而戰的也有,與將軍聯盟的公孫伯珪,以及江東孫文台。這二人亦如君侯一般,武功赫赫,卻乏人看好,不過,與君侯不同的是,世人不看好這二人,乃是因為不看好他們的前途,而對君侯,則是不了解君侯到底要什麼。”

    “豐的意思,君侯明白了嗎?”

    王羽點點頭。

    為何而戰,戰後誰分享利益,這不就是政治綱領嗎?

    之前自己爭戰的目標,都是根據前世所知的天下大勢走向來決定的,每個步驟都很精準明智,但放在一起,就無法保持一致性。讓人看起來很糊涂。

    而且,早在在河東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和黃巾扯上關系了,眼下的青州策略,看起來也很容易讓人誤會。也就難怪田豐會有此問了。

    明白歸明白。這件事卻不太容易解釋。

    想了想,他緩緩開口,問道︰“元皓先生以為,大漢國勢何以摧頹如斯?”

    “這……”田豐微微一滯。看了眼王羽,疑道︰“君侯的意思,莫非是說朝廷不善料民,故而……”

    王羽的行為看起來的確很像是同情黃巾,從表面上看。這倒也不錯,漢廷料民不善,以至于天下皆反,大廈轟然崩塌。

    不過,如果王羽的見地只有這樣,那田豐就真的要失望而歸了。

    民間的反亂,從來都只能是契機,可以掀翻一個王朝,卻無法建立起新王朝。當今之世。世家的影響力無所不在,光憑草民,哪有可能成就大業?這可不是個人力量所能扭轉的。

    “非也,本侯以為,但凡一個王朝覆滅。最直接的誘因無非三個。”王羽微笑著搖頭,然後豎起了三根手指。

    “哦?願聞其詳。”話題有點跑偏,但田豐卻興致盎然,就算目的達不到。能從王羽這里得到點新鮮觀點,也是個不錯的收獲。

    不單是他。一邊賈詡也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笑容,豎起了耳朵。

    田豐看到的這些,他自然不會一無所覺,但王羽每次都很有道理,也找不到理由勸諫,只能任由他去了,至于王羽心中到底有什麼長遠規劃,賈詡還真就不知道。

    “其一,朝廷的經濟崩潰,或財政破產……”

    中原王朝的興衰,在漢朝前後,規律完全不一樣。秦漢皆以強亡,後世的王朝衰亡的軌跡則很明顯,相關的理論研究不計其數,王羽也听過不少,此時拿出來的,是他最認同的一個。

    “不錯。”田豐微微頷首,這個說法不新鮮,除了開國年間那些年,朝廷的用度一直都很窘迫,並不是什麼秘密,

    “其二,朝中出現分裂,執政者們無法凝聚共識……”王羽屈起了第二根手指。

    “不錯!”田豐的眼楮一亮,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董卓入京前的那場大亂,說到底,就是皇權、外戚、士人三方的爭端。

    幾十年來,朝廷內部一直就沒消停過,爭斗都是在這三方之間展開的。只要有一方佔了上風,兩個弱者就會聯合起來對付強者。

    漢光武立國之初,吸取了西漢覆亡的教訓,為了防止出現霍光、王莽這樣的權臣,他采取的是平抑豪強的策略。

    豪強就是士人,他們當然不情願被壓制,劉秀在的時候還好,等劉秀一死,他們就開始鬧騰了。

    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皇帝們沒有祖先的雄才大略,無法抵擋士黨的反撲,只好采取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以姻親的手段拉攏了一些大豪強,于是,外戚勢力應運而生。

    外戚既是皇家一派,又有士黨的標記,開始被夾在兩者中間很辛苦,但沒多久就發揮自身優勢,掌控了權力,把皇帝和士黨統統壓了下去。

    東漢末年,出自名門,權傾一時的外戚不計其數,比如漢章帝時代的,大漢朝第三位冠軍侯竇憲就是。

    屢經亂離後,皇帝們吸取了教訓,不再與豪強聯姻,而是從寒門或者民間挑選,借以與士黨抗衡。何進就是寒門外戚。

    結果,因為立嫡之爭,何進與靈帝背離,利用士黨與靈帝對抗。靈帝的惱怒自不待言,何進也低估了士黨,高估了自己,被士黨算計得死死的。

    他听了袁紹的計策,大張旗鼓的招諸侯進京,驚得十常侍慌亂不已,最後鋌而走險,殺了何進。

    何進一死,亂出主意的袁紹一下就精明起來,果斷反擊,殺了十常侍,要不是董卓突然殺出,憑借這場大功,袁家就大權在握了。

    只要隨便扶一個宗室出來,靠著擁立之功,袁家的權勢就能超過當年的霍光,甚至王莽!

    這其中牽涉極多,在與袁紹接觸前,田豐也未知端的,誰想王羽卻一句話就說得明明變得,比他研究那麼久看得還透徹。

    田豐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欣賞之意,心中的期待也更強烈了。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3-26 07: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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