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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鱸州魚]三國第一強兵 (連載中)

二四一章 結盟遼東


    帶國淵同來,柳毅也算是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從青州去遼東避禍的士人不少,但很少有人願意留在那裡為官。

    比如在遼東時間最長的大儒邴原,公孫昭、公孫度先後多次征辟,此人就是不肯答應,一心只等著中原安定下來,才好返鄉。

    再如适才斬將奪旗的太史慈。

    此人在遼東也呆了好幾年,雖然多次在高句麗入寇的時候,與遼東郡並肩作戰,可也沒有出任為將的意思。等到他老娘的家書一到,說新任北海相孔融看重於他,數次遣人登門問詢,並且贈送禮物,太史慈便慌不迭的登船南下了。

    柳毅和國淵都是大儒鄭玄的弟子,雖然彼此沒有多少交往,也算是有同門之誼,他鄉逢故知,交情自然也不錯。

    通過私下裡的幾次交談,柳毅也知道遼東這座小廟,肯定留不下這位被老師鄭玄譽為‘國器’之才的同門,這個時候將其推出來,就是個惠而不實的人情。

    誠意十足,卻並不代表恭順服從之意。

    因此,談判的氣氛雖然很融洽,但卻遠稱不上一帆風順,至少跟太史慈預想的不太一樣。

    “既要求和,又何來這許多囉嗦?還不如直接翻臉打上一場,先分個高低上下,再來談過不就簡單多了?”太史慈在肚裡腹誹著。

    他見識過遼東的軍容,知道對方不可小覷,不過。加入了泰山軍之後,他的眼界也變高了。對主公來說。天下就沒有為難事,遼東再強,還能強得過董卓的西涼軍,強得過青州的百萬黃巾?

    就算是最難建設的水軍,到了主公手中,還不是反掌之間就解決了?

    遼東那邊識相便罷,反正那荒僻之地也沒什麼用處,連雞肋都算不上。也犯不上興兵討之;可現在這柳毅囉囉嗦嗦,沒完沒了的,真是惹人惱火,恨不得拔刀殺之。

    明明就是示弱了,這時候卻還談什麼互相開放港口,進行買賣之類的條件,這不是蹬鼻子上臉麼?先前青州人去遼東。只是因為中原的戰亂,或者躲避其他禍事,現在青州已經平定,只有遼東的青州人回來的份兒,誰吃飽了撐的,還往那個苦寒之地跑啊?

    至於做買賣。遼東那地方有啥可賣的?又哪來的錢向外採買?真是奇哉怪也。

    偏偏主公也是好脾氣,居然跟他談得熱火朝天的,這又算是怎麼回事?禮賢下士,還是照顧同門之誼?

    老實說,太史慈擠眉弄眼的在暗示什麼。王羽不太瞭解,也沒興趣去瞭解。但他對柳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遼東將佐卻很有興趣。

    此人的武藝應該不算高,統率能力也沒什麼太特別的,口才和見地尚算不錯,但放在和田豐、賈詡這種妖孽天天打交道的王羽眼中,也算不得什麼。不過,他在航海,乃至海貿方面的認識卻令王羽吃了一驚。

    柳毅對海貿的認識還很粗淺,比王羽這個外行道聼塗説得來的知識還差很多,可現在是漢朝,有這種意識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至少王羽是第一次接觸到。

    也許航海傳統更悠久的江東,會有類似或者更優秀的人才,但在這青州,能遇上這麼個人,確實讓王羽十分意外。

    “我家主公和徐將軍分屬同門,不過,他們的理念和想法卻各有異同,是敵是友很難說,準確說的話,和當年的龐涓、孫臏是差不多的……”

    推舉了國淵之後,柳毅緊接著解釋了一下先前的強硬態度。

    “如果君侯殺死徐將軍後,得到的钜子令,想必將軍也不會將其看得太重,徐將軍的弟子門人都是墨門的忠實信徒,將軍留在軍中也算是隱患,所以我家主公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既然君侯已經知道了钜子令的功用,想必已經受了徐將軍的衣缽,先前的要求自然就不合時宜了。”

    柳毅的說辭有一定真實性,不過一些關鍵性的東西卻被他含糊其辭過去了,遼東拋出這麼個說辭,肯定懷了試探的意思。

    自己的名聲雖然很大,可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不下場比劃比劃,遼東人怎麼會知道自己是不是徒有虛名?這年頭,名聲比本事大的人多了去了。

    不過,現在是要和談,對方既然這麼說了,王羽也樂得裝糊塗,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將軍不說,本侯還不知道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呢。”

    王羽回答的意思也有些含糊,對接受徐榮衣缽這件事,他既沒承認,也沒否定,只用了淵源二字,輕輕帶過。

    換成李敏,也許就聽不出王羽的言外之意了,但柳毅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他稍稍一品,就知道王羽想要問什麼了。

    他詳細解釋道:“徐將軍秉承的是傳統的墨門理念,而我家主公認為,傳統理念已經不合時宜了,以戰止戈的最好方式,是平定天下,用權力強行推廣墨家理念,就像是漢武時代的董仲舒一樣……”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起來:“說起來,我家主公的志向和君侯頗有相似之處,二位都是當世英傑,若是有緣相見,一定很談得來。”

    “對升濟將軍,本侯也是心儀很久了,若能當面一晤,自然再好不過。”

    一番對答之後,先前的‘誤會’算是澄清了,兩大諸侯的關係進入了新的階段,柳毅給王羽帶來的意外,也是越來越多。

    說起來,柳毅的提議都算不上新鮮,開放港口,平等貿易,技術共同研發,資訊共用,差不多就是後世結成此等戰略同盟的套路。

    再進一步,就是共同對敵。守望相助的緊密同盟了。不過,柳毅沒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到底對方是不知深淺。所以不敢得寸進尺?還是單純的想和自己保持距離;又或者雙方沒有共同對敵的目標,王羽不是很確定,但他要的卻不僅僅是這樣。

    “貿易往來是好事,互通有無,對遼東青州都有好處;開放港口也沒問題,只要入港的武力不超過限定標準,遼東的船隻可以隨時進入我青州的港口,若是有意繼續南下。我軍也不會阻攔;至於情報方面,只要公孫將軍開口,也不是什麼大事。”

    “世人皆言:君侯的氣度、胸襟,尤勝勇武,今日一見,此言果然不虛,毅代我家主公。和遼東十萬軍民,謝過君侯!”柳毅又驚又喜,慌不迭的起身致謝。

    正如他對李敏說的那樣,他這次來,也是準備好了要討價還價一番的。

    不加限制的貿易,對遼東來說只有好處。遼東有,青州匱乏的物資,無非牛馬牲畜,還有皮毛之類的塞上特產罷了。而遼東匱乏,青州富有的東西就太多了。最緊缺的就是糧食。

    問題在於,王羽和幽州公孫瓚早就結成了緊密同盟。遼東有的東西。幽州同樣很多;遼東缺的東西,幽州也不富裕,青州大有選擇的餘地。

    另外,公孫度是個有大志的,當然不會悶著頭只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沒機會爭鼎中原,要選擇明主投靠,也需要準確的情報來分析形勢才行。而遼東地處偏遠,想要得到中原的消息,要麼通過幽州,要麼就是青州。

    在柳毅的預想中,這幾個條件恐怕要經過艱苦的談判才能達成,為此,他特意放出了誘餌。王羽總結的技術共同研發,就是柳毅的籌碼。

    他看出來王羽要建設水軍,而遼東的造船技術比青州是要高出一籌的,差距雖然不是太大,但青州要想趕上,也得花費幾年時間。

    沒想到,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對這個籌碼做詳細說明,王羽就滿口答應將其他條件下來了,他又怎能不喜出望外?

    王羽笑著擺擺手,慢條斯理的說道:“倒也說不上氣度,只是本侯認為,柳將軍所說,還不夠詳盡,想補充幾點。”

    “請君侯賜教。”柳毅心中暗叫一聲:來了。

    “有關於貿易,本侯想補充一點,希望公孫將軍准許我軍在遼東開礦。”

    “開礦?”柳毅有點發暈,遼東的鐵礦確實不少,不過有必要大老遠的跑去開採嗎?

    “對,開礦。”王羽並不詳加說明。

    遼東的物產其實很豐富,尤其是鐵礦,他記得後世遼寧的鐵礦都是那種在地表附近的,開採難度非常低,青州這裡雖然也有鐵礦,但資源這東西本來就是多多益善的。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遼東就多了一項出產,與青州的貿易往來會變得更加緊密。王羽本就無意通過武力征服遼東,尤其是知道公孫度的幾次對外戰役之後,他就跟沒這個心情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通過貿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公孫度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開始不會有什麼問題,等到公孫度發現有異的時候,他會驚訝發現,遼東已經離不開與青州的貿易了。

    而且,在這場貿易中,青州也會獲利匪淺。就算是戰馬、牲畜這些東西,也不能僅僅指望幽州,多一個管道,就能多點餘地,減少點風險,何樂而不為呢?

    不等柳毅作答,王羽又道:“另外,我想確認一下,分享的情報中,是否包括貴軍的海圖?”

    “這個……”柳毅面露難色。

    “不要東邊的,只要冀州、幽州一帶的。”王羽知道對方在為難什麼,公孫度八成已經把東邊的三韓部落視作了後花園,無論補充人口還是掠奪物資,都是很重要的。

    “這沒問題,回頭我就給君侯抄錄一份送來。”柳毅松了口氣。

    渤海灣不大,畫海圖也沒啥難度,就算他不給,王羽花點時間也就搞定了。去三韓的就不一樣了,那個地方窮山惡水風也怪,沒有兩三年時間,花上百十條人命,很難有結果。一旦王羽建了水軍,朝那個方向擴張,還真就是件麻煩事。

    現在王羽要的是冀州和幽州的,正面他的目標還是在中原,再聯想到最近河北的形勢,柳毅自然明白王羽的意圖。

    “還有,既然結盟,在共同對敵方面,是不是也應該有些說法?”

    “共同……對敵?”不知不覺中,主動權已經徹底掌控在王羽手裡了,但柳毅恍然不覺,王羽的要求一個比一個怪,光是思考其中的深意,就夠他忙活的了,哪還有空顧及其他?

    “君侯是指……”

    兩邊都打得到,而且處於敵對關係的,而且有這個必要聯手對付的敵人……根本就不存在麼!

    “烏丸!鮮卑!”

    王羽雲淡風輕的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這不就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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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章 國器之才


    雙方各得所需,談判很快就圓滿達成了。

    柳毅告辭回了船隊,談下來的事情當中,有不少都是他不能做主的,須得回去向公孫度請示過,才能定奪。他要做的,就是儘早返回遼東,讓公孫度拿個准主意。

    柳毅剛下船,太史慈便迫不及待的的問道:“主公,您最後說的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烏丸鮮卑?”王羽挑挑眉梢,隨口答道:“你不想去?”

    “末將不是那個意思,當年中山相張純勾結鮮卑、烏丸作亂,席捲河北,殘害了我中原不知多少百姓,咱們青州雖然離得遠,可也沒少遭禍害……”太史慈俊臉泛紅,顯然是擔心王羽誤會。

    “早先咱們大漢國勢強的時候,這些雜種又是遣使又是納貢,生恐惹惱了朝廷,小心翼翼著呢!歷代天子也都仁慈,見他們服軟,也時不時的借著回賜的機會周濟他們。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麼多年下來,這些胡種也不知從中原得了多少好處,結果……”

    太史慈指天畫地的,就差對天立誓表明心跡了:“主公您說打誰,咱們就打誰,只不過,咱們青州這位置……”

    “某就是隨口一說,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沒想到太史慈反應這麼大,王羽也是微微一愣,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呵呵一笑道:“我說子義,你忘了麼,咱們今天收拾管承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太史慈撓撓頭,下意識回答道:“不是剿匪麼?”

    “剿匪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為了北上冀州,和公孫兄並肩作戰啊。”王羽搖搖頭,再次做出提示。

    “哦,主公您是當真要用海船運糧啊?”太史慈恍然大悟,“其實走陸路也是一樣,反正到了地頭,糧餉就不用咱們操心了。海上風浪大。往來一次時間又長,還不如……嗯?您莫非擔心河北戰事不利,所以留個退路?”

    對於王羽輕兵北上的計畫,軍中雖然已經達成了共識,但對其必要性和具體方式,卻仍有諸多不同意見。

    大多數人都更看好公孫瓚,佔據了冀州的袁紹雖然也兵多將廣,卻很難勝過身經百戰的幽州軍。通過去年。以自家主公為核心的連場大戰,白馬義從的戰力已經毋庸懷疑,很難想像,冀州軍要如何擋住成千上萬的義從的攻擊。

    幽州既然更佔優勢,自家主公的增援就變成了錦上添花。若去的只是一名部將也就罷了,偏偏還是主公親自帶隊,這必要性確實值得商榷。

    退一步來講,就算公孫瓚真的敗了,主公的增援能起到多大作用也是未知之數。

    冀州軍可不是黃巾軍,這支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其中更是不乏萬人敵的猛將。雖然指揮者未必有徐榮的水準。但河北豪傑眾多,焉知其中有沒有被隱沒的高人?在洛陽之戰前,徐榮還不一樣默默無聞?

    如果冀州軍真的擊敗了幽州軍,即便是主公帶隊,這支千人左右的客軍難道就能力挽狂瀾嗎?不把自己一起搭進去就不錯了。

    太史慈不在乎這些,既然是盟友,並肩作戰就是應當的。至於勝負,不打過怎麼知道?只有那些窮極無聊的文人,才喜歡在戰前討論這個。偶爾蒙中了,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勢,錯了就找一堆藉口。

    他只是奇怪,主公看起來也不看好公孫瓚,而且不是普通的不看好,他急於解決管承和遼東的威脅,就是為了糧道和退路。

    “也不能說擔心伯珪兄,”王羽笑著解釋道:“仗,還是要打的,可咱們現在的家業也不算小了,總不能還向以前一樣,總是孤注一擲啊。”

    “那您何不依從田先生的策略,且在家中安坐,若公孫將軍果然……您再提大軍北上,以作策應呢?”太史慈想了想,還是有些想不通。

    王羽北上增援的策略很矛盾,說他冒險吧,偏偏他還積極構建了海上通道;說他穩重吧,親率輕兵北上,這算是什麼穩重人啊?

    俗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象袁公路那種才是真的諸侯做派呢。襄陽城下打得熱火朝天的,他卻在南陽安坐不動;武關的警訊剛傳過去,他就急著要開溜。

    太史慈對袁術的行為當然是鄙視的,不過他也知道,當官的通常都是那種做派,類似自家主公這種才是異類。

    “伯珪兄的兵力雖強,不過他的根基不穩,一旦敗了,很可能一蹶不振,到時候我軍再出兵呼應,就為時已晚了。青州才剛剛安定下來,現在就勞師動眾去增援,可能河北還沒分出勝負,我軍的後路就已經被人給抄了……”

    對太史慈來說,王羽這套理論有些高深莫測,若是換了賈詡、田豐來聽,就會聽出他在敷衍了。因為他始終沒說明,他這一千騎兵到底如何力挽狂瀾,為什麼不能只派遣一個部將去,也就是太史慈不在意這些細節,才讓他給蒙混過關了。

    賈詡只當王羽喜歡冒險的脾氣發作,田豐是被王羽用借機練兵的說辭給糊弄了。他們誰都不知道,王羽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

    公孫瓚和袁紹的第一戰,就是所謂的界橋之戰,在這一戰當中,公孫瓚吃了個大虧。這個悲劇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公孫瓚不一意孤行就行,王羽不能裝神棍,未卜先知,派個部將也不可能勸得動公孫瓚,所以必須自己走一趟。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

    在界橋之戰中,有一個王羽找了很久的人,是確定會出現的。王羽不可能指望派個部將,就將此人籠絡回來,所以,他必須得親自出馬。

    在這兩個因素之外,才輪到他那可躍躍欲試的爭戰之心。

    只是這其中的緣由,都不足為外人道,他也只能胡亂編些似是而非的藉口糊弄人了。

    發現王羽說的很玄妙,太史慈倒也乾脆,本著不明覺厲的原則。他一抱拳,贊道:“主公安坐山海之地,卻明見萬里之外,正如……”

    “好了,子義,拍馬屁這種事,一點都不適合你。你在這裡收攏水軍,某先回臨淄。遣無忌來助你,北上之前,你再到臨淄與某匯合。”王羽知道太史慈在想什麼,趕忙給對方吃了個定心丸。

    “那敢情好。”太史慈摸摸後腦勺,憨笑兩聲,突然問道:“對了主公,管亥那賊要怎麼處理?”

    “嗯。”王羽微一沉吟:“你适才說,此人今日表現得很是……”

    “萎靡。”太史慈接話道:“有投降的嘍囉說,開戰之前,此賊一直在勸管承投降。看起來似乎有了改悔之意。”

    王羽點點頭:“確實,元直也調查出了類似的情報。泰山之戰前,此人也是臨陣脫逃,看起來是被你打怕了。”

    “主公是要留下此人?”太史慈聽話聽音,猜中了王羽的心思:“此人武藝倒是不錯,做個沖將綽綽有餘,殺了確實有些可惜。”

    “讓他去公明那裡做個副將吧。”現在徐晃已經是方面軍的統帥了,自然不能總是身先士卒。給他派去個沖將正好,而且徐晃手下的主力也是黃巾出身,容下一個管亥應該不難。

    商議既定。王羽留下太史慈整編水軍,帶了國淵一道,輕騎回返臨淄。

    路上他走得並不快,時不時的就會在各個屯田點停下,就具體情況,與國淵探討一番得失。一路走下來,他發現這位頗為推崇的名士,在政務方面確實有兩把刷子。

    相對而言,田豐在政務上,更擅長把握大方向,由王羽提出,經由田豐完善的政令,堪稱絲絲入扣,讓人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硬要挑,也只能在政令的根本精神上尋找漏洞。

    而國淵的本事在於細節,他的農業知識極其豐富。要不是他長得太過斯文,一看就知道是個讀書人,看他擺弄農具,指點農活兒時,很容易就把他當成個老農。

    水渠怎麼挖才更有效率,一道水渠最多可以灌溉多少農田,農具的樣式對耕種的效率有怎樣的影響,他隨口道來,讓那些在田地裡忙活了一輩子的老農都瞠目結舌,翹起大拇指,只是讚不絕口。

    單是這樣還沒完,路過沿海的縣城時,國淵還向王羽提出治理鹽鹼地,以及在海邊築堤,防止海侵毀田的問題。

    路程只走到一半,王羽就知道自己撿到寶了,隨後,他就為如何安置這位大才犯起了愁。

    他最初的打算是讓國淵出任東萊太守的,這裡的屯田開始的最晚,需要一個得力之人組織。可發現國淵的才幹不止如此之後,王羽又琢磨著把他帶回臨淄,讓他做田豐的副手,一同掌控全域。

    結果,還沒等他做出最終決定,就已經到了臨淄城。

    新年前後,臨淄城的重建工作就已經開始了。

    黃巾入城主要破壞的目標,是官衙、大戶的宅院,普通民居受損不大。而王羽的重建原則,是一切從簡,能遮風擋雨,起到官衙的職能就行。

    一切從簡,自然速度就比較快,就在他與管承對峙、作戰的這段時間,臨淄城內已經恢復了幾分舊日的模樣,人氣也只是稍遜以往罷了。

    既來之則安之,王羽暫時放下心事,打算先將國淵引見給田豐、賈詡,聽過智囊們的意見再做安排,國淵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於是,入城之後,二人直奔刺史府而去。

    將將走到地方時,卻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循聲看時,發現刺史府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王羽有些納悶,按照青州新政的原則,政法是分開的,刺史府不受理普通的民事、刑事案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圍在這裡?難不成出了什麼大亂子?

    帶著一肚子疑問,他遠遠下了馬,與國淵一道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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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章 誰家奇女子


    圍觀的人很多,時不時還會發出陣陣哄笑聲,中間夾雜著議論,乃至爭論聲,即便以王羽的耳力,也僅僅聽見,人群中間,衙門口處,隱隱有爭吵聲傳來。

    “老伯,這是出什麼事了?”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王羽乾脆扯了一個看起來上了些年紀,笑的沒那麼起勁的老頭詢問。

    老頭帶著一臉笑容轉過頭,朝王羽二人打量了幾眼,呵呵笑著,問道:“看二位這模樣,應該都是讀書人,後生仔,你也是來應募的吧?”

    路上明察暗訪,王羽特意穿了常服,他又沒在臨淄城當眾露過面,單是從外表上看,確實像是個富家公子哥,身邊的國淵更不用說,一看就是名士氣派。

    “哦?嗯。”王羽微微一怔,繼而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在刺史府進行的招募,只能是他開出的招賢令,這事兒也能引出麻煩來?

    老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就有閒人眉飛色舞的插嘴道:“哈,這事兒有意思著呢,這位小先生應該知道吧?那榜文上說,不限身份地位,門第高低,只要有一技之長,就能參加考核,合格後,進將軍幕府或刺史府當官。”

    “莫非有府衙中人徇私舞弊?”王羽語聲一寒。

    雖然沒想過現在就搞廉政、整風之類的事情,可幕府是他剛設立下的,裡面也沒多少真正的世家子弟,基本上也是按照軍紀來約束的,應該不會一開始就出現這種問題才對。若是真的出現了。那青州的官制就大成問題了。

    “不,不是……”王羽身經百戰。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性命早已過百,身上的殺氣何等驚人,儘管是無意間爆發出來的,可還是把那幾個圍觀眾嚇了一跳。

    好在他很快就意識到,現在就是個微服私訪的好機會,當即收斂殺氣,在臉上堆起了很陽光的笑容,接著問道:“嗯。我就說麼,青州轄下的吏治應該還是很清明的。”

    殺氣來得快,去的更快,圍觀眾一時也搞不清楚是錯覺,還是什麼,最後還是由那個老頭出面,將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

    聽了幾句。王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又好氣又好笑,轉頭與國淵對視一眼,見對方也是一副引俊不止的模樣。

    “咱們青州跟從前可不一樣嘍,以才舉士,只有武帝那光景才有的善政。比起前些年當官還要花錢買,唉,可真是……”老頭搖搖頭,頗有感觸的歎了口氣:

    “真要說舞弊啊,其實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舞弊了才對。這古往今來,就沒聽說過有女子當官的。以為穿了男裝就能蒙混過關?嗨,就算能逃過府吏們的眼睛,也不可能逃過府內諸君的銳目啊。”

    老頭說話有些絮叨,有那不耐煩的直接直入主題,“可話說回來,那小娘子說的也有道理,榜文上說的明白,不限身份!這男女之別,難道不也是身份區分的一種嗎?不限身份,自然也有男女不限的意思。”

    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反對者撇撇嘴,反駁道:“那還用說嗎?幾千年來,就從來沒有這種規矩,要是將軍府特意將‘只要男子’四字寫上去,那才真的是貽笑大方呢。女子……嘿嘿,聖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位似乎還是個讀書人,表達過觀點後,順口還引了句經典為自己的話做注腳。

    他不說最後這句還不要緊,一句話出口,當下就捅了馬蜂窩。漢代的男女之防沒有後世那麼誇張,在城內,有閒工夫看熱鬧的倒是女子居多,此人自然是要引起眾怒的。

    “女子就比男子差嗎?這位小哥,聖人也好,你也好,難道不是娘生出來,養大的嗎?聖人願意忘本,咱們管不著,可你身上的衣裳,吃的飯,難道不是出自女子之手?長大了就忘了娘,說女子沒用了嗎?”

    聽明事由,王羽的心情放鬆了不少,不是吏治出問題就好,當成件趣事倒也不錯。不知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連田豐的空子都敢鑽,而且還鑽的滿有道理的。

    看那些圍觀眾已經吵成了一團,無暇搭理自己,王羽笑笑,引著國淵往內圍擠了進去。

    將將靠近內圈,衙門口的爭執聲便清晰的傳入了耳中。

    首先入耳的是一個清脆的聲音,說話很快,像是炒蹦豆似的。

    “古語謂之……嗯,不教而誅是為虐,反之亦然。王君侯乃是天子親口敕封的大漢冠軍侯,驃騎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自然要一言九鼎才對,既然榜文已經宣之於眾,出現漏洞,就應該由張榜者承擔責任,不能出爾反爾。”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此長彼消,這邊氣勢如虹,府吏就顯得吞吞吐吐,很沒氣勢了,“古往今來,就沒有女子當官的成例啊,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還用特意寫出來麼?”

    “士庶有別還是古往今來,約定俗成的規矩呢,君侯還不是一樣打破了?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十五,君侯那樣的英雄人物,做起事來豈會象你這個沒擔當的府吏一樣沒氣魄?你若是做不了主,就趕快去請君侯定奪!別讓我家小姐久等了。”

    聽到這裡,王羽終於也擠到了前排,正好聽到最後一句。心道:原來這個小辣椒是丫鬟,還有個小姐的,女扮男裝的戲碼自己聽得多了,類似今天這種,還是第一次呢。

    一邊想著,王羽一邊抬眼看去,正見衙門前站著兩個男裝女子。

    一個落後半步,櫻唇輕啟,似乎在低聲提示,另一個也不顧身上穿著男裝,叉腰仰脖。動作十分女性化。那張快嘴更是一刻不停,將府門那個苦著臉的府吏說的頭都抬不起來。

    仔細打量一下。王羽就明白為什麼這二女一下就被識破了。

    那個快嘴丫鬟生了一張娃娃臉,吵架的時候,臉上還有淺淺的酒窩在,這要是笑起來,只有瞎子才會認不出她是女子;

    站在後面提點的那個小姐長得更勝一籌,眼睛大大,眉毛長長,還是一雙柳葉眉。看上去我見猶憐。別說穿的是男裝,就算是身盔甲,只要露出臉,正常人也一下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王羽觀察到,那丫鬟看似威風,其實就是個傳聲筒,真正出主意的都是那個小姐。

    這時。見那丫鬟占了上風,圍觀眾也都紛紛起哄,擠兌起那府吏來。

    “小娘子說的也有道理,這位令君,你就去問問君侯唄!”

    “可不,聽說君侯的兩位夫人。現在也都在幕府幫君侯做事呢,君侯素有風流之名,這位小娘子又是這等人品,若是再有些才學,不正好……嘿嘿。你懂的,這種事。還是請君侯親自定奪的好。”

    “考試,當眾考試!”

    那府吏的臉色越發苦澀了。就算眾人不起哄,他也想到此節了,否則所以才一直好說好商量,而不是想辦法趕人。自家君侯那點愛好,世人皆知,萬一被自己攪了好事,那豈不是……

    “可是,我家君侯正在東萊剿匪,不在府中……”

    “那就先考試唄,合格了就在府中等等,以君侯的勇武,區區海匪,還不手到擒來?”圍觀眾繼續起哄。

    在多年的動亂中,青州的讀書人損失很大,死的死跑的跑,普通百姓對於男女之別沒那麼多講究,更樂於看場熱鬧。何況,大夥兒也很好奇,這嬌滴滴的小娘子到底有什麼本領。

    那府吏砸吧砸吧嘴,沒招兒了,轉向二女,苦著臉問道:“那就冒犯了,敢問小娘子有何手段?”

    “小女子擅長算學。”一直沒出聲的那位小姐開了口,她的語態比她那個丫鬟穩重得多,後者嘰嘰喳喳的就像是只小麻雀似的,這位小姐的語速不快,語氣平緩,聽起來就讓人覺得信心十足。

    “算學?”府吏一愣神。

    這也是門學問,政務也用得到,但先前很少有人單獨憑藉算學來晉身。一般來講,有志於政務的,多少都會懂些算學,這名府吏自己也是如此。

    因此,這女子今天報考,也是連開了兩個先例,不過,事到如今,要拒絕也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出題了。

    他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選了道很有難度的題目,問道:“今有人一同買物,每人出八錢,盈餘三錢;人出七錢,不足四錢,問人數、物價各幾何?”

    王羽想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了,這不是一道方程式的題目嗎?

    他側頭看看國淵,見後者微微皺眉,顯然正是在心中演算;圍觀眾議論紛紛,但大多都沒什麼頭緒,只是起哄罷了;再轉頭看那女子時,只聽對方再度開口,淡淡回答道:“七人,物價五十三。”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府吏,後者目瞪口呆的表情告訴了大夥兒一切,視線再次轉了回來,同時,驚歎聲四起。

    王羽心中也是頗為驚訝,他知道這題目屬於方程式解答範疇,但讓他心算,他可沒這個本事。而且……

    他又轉頭看看國淵,發現後者剛剛才抬起頭,神情正從茫然轉向驚訝。顯然,他的算學水準比王羽高,但比那女子落後了至少一籌。

    誰家女子,居然這麼厲害?

    “請令君再出題目。”除了眾人拿王羽的二位夫人舉例起哄時之外,那女子的臉色一直很平靜,早先這種平靜還不算什麼,可現在卻給那府吏帶去了極大的壓力。

    剛才那題目,已經是他在求學時,聽老師提過的高深題目了,解出來不算是什麼,但解題的速度快到這個份兒上就……

    儘管才是初春,天並不太冷,但他的額上、背上,冷汗都是涔涔而下。最難的題目已經出了,再出題考,八成也只是助長對方氣勢罷了;可若不出題,就只能讓對方通過……

    眼下君侯不在家。元皓先生也出外實地走訪,安排屯田事宜去了。能做主的只有文和先生,可文和先生那脾氣……

    唉,找他的話,最後決定權八成還會落回自己身上。貂蟬夫人倒是個有擔當的,可是,拿這種事去請示,那不是沒病找病嗎?

    眼見著圍觀眾的勁頭越來越足,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越發的躊躇不定起來,就在這時,忽聽人群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小娘子好本領,淵不才,願與小娘子切磋一番。

   府吏抬頭一看,只見一儒士排眾而出,心下已是一喜。待看清對方容貌時,這一喜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子尼先生!您怎麼在這裡?有您出面,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那府吏迎上幾步,眼角餘光突然又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另一個目標,他身體頓時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張口就要喊人。

    “吾已受了君侯的征辟,特來府中效力。適逢其會,自忖在算學一道也有些造詣,故而冒昧出面,與小娘子切磋一番。也算是為幕府盡些心力。”國淵反應也很快,斜跨前一步。擋在那府吏面前,沖著後者使了個眼色。

    “呃,哦,有子尼先生出面,自然萬無一失。”

    那府吏官職不高,但既然被委派做這種接待性的職務,當然也不會是個反應遲鈍的。他馬上就明白了國淵的暗示,心中塊壘盡消,交代兩句,一臉從容的退到了一旁。

    他之所以這麼從容,主要是因為看到了王羽,既然決策者來了,無論出什麼問題,都不管他的事。可他這番做派看在其他人眼中,味道就不一樣了,眾人紛紛看向國淵,議論紛紛。

    “這是誰啊?很厲害的嗎?”

    “你們不知道?他就是樂安國子尼,大儒鄭玄的弟子!”

    “喔,原來是他啊!難怪呢……”

    “國子尼也回來了,咱們青州真是一日賽過一日的興旺啊。”

    “那還用說?國子尼可是大才子,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看來,這位小娘子要麻煩了。”

    議論聲傳入耳中,快嘴丫鬟心下當即就怯了,“突然來了個這麼厲害的……小姐,這怎麼辦呐?”

    “不要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比才學,我比不過那些名士,比算學,連大哥都在三年前甘拜下風,國子尼名聲雖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安撫了丫鬟,那女子揚聲道:“子尼先生,請出題罷。”

    “好。”國淵也不客氣。

    對於他這個專精實務的學者來說,算學是必不可少的知識,他在這方面下的苦功和造詣,猶在老師鄭玄之上。可通過剛才那一題他發現,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女子心算之快,比自己更勝了一籌,即便以他的寬和性情,多少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今有雞翁一,值錢伍;雞母一,值錢三;雞鶵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母、鶵各幾何?”

    三元方程式……王羽搖了搖頭。

    圍觀眾更是直接把目光轉向了那女子,這種題目,聽了都迷糊,還談什麼算啊?

    “這一題……”女孩偏頭想了片刻,櫻唇微啟,吐出了一連串的數字:“雞翁四,值錢二十;雞母十八,值錢五十四;雞鶵七十八,值錢二十六……”

    國淵微微點頭,看起來像是贊許,又像是松了口氣

    還沒等眾人琢磨明白國淵這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女孩緊接著又道:“或:雞翁八,值錢四十;雞母十一,值錢三十三,雞鶵八十一,值錢二十七……”

    國淵臉色頓時一變,圍觀眾一下明白了,原來這是個一問多答的題目。

    事情還沒結束,不等眾人發出驚歎聲,只聽那女孩又道:“再或:雞翁十二,值錢六十;雞母四、值錢十二;雞鶵八十四,值錢二十八。”

    國淵一拱手,臉上的讚歎之色,掩都掩不住:“小娘子妙算無方,淵佩服,可否再請教一題?”

    “請。”女孩回答的很乾脆,現在沒人覺得她是托大又或如何了,人家這是底氣十足啊!

    國淵凝神思索了片刻。這才沉聲問道:“今有戶高多於廣六尺八寸,兩隅相去適一丈.問:戶高、廣各幾何?”

    得。畢氏定理都出來了……這場比鬥沒有刀來槍往那麼動人心魄,但令人驚歎的地方實在很不少。王羽不奇怪國淵懂幾何學,在路上討論挖掘水渠、丈量田畝的時候,就能猜出幾分了。

    他只是很好奇,這次女孩是否能回答得上來。

    幾何題目,顯然更難一些,女孩的心算有些不夠用了,她低下頭。用腳在地上劃來劃去,顯然是在計算。

    沒多久,她的頭又抬起來了,展顏一笑道:“高九尺六寸,寬二尺八寸。”

    國淵長揖到地,歎道:“小娘子天賦異稟,於算學一道已是登峰造極。淵拜服!”

    “那,”快嘴丫鬟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我家小姐是通過考試了?”

    “這個麼……”國淵微一遲疑,這事兒可不歸他管。

    王羽微微一笑,正要揚聲發話,卻聽那小丫頭氣哼哼道:“那還是要說話不算數嘍?王君侯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說話總是不算數,總是騙人……”

    她說話快,聲音也有些尖利,周圍的一片驚歎聲都壓不住她。

    眼下,王羽的威望在青州如日中天。若是換了其他人說這話,怕不得被圍觀眾群毆一通。可看這小丫頭委委屈屈,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的模樣,誰會跟她認真計較?

    別人不計較,王羽卻覺得有些委屈,尤其是看到國淵和那幾個府吏怪怪的眼神時,他就更憋屈了,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幹好不好?這小丫頭怎麼就跟個棄婦似的呢?

    “翠兒,不要亂說話。”

    小丫頭梗著脖子,反駁道:“翠兒沒亂說,以前的事暫且不提,今天小姐你明明把刺史府的人都打敗了,結果他就是不認帳!”

    “你還亂說!”女孩急了,抬手作勢要打,可對著一起長大,又陪著自己千里迢迢,一路同辛苦共患難跑來臨淄的丫鬟,她又哪裡下得去手。但這話若不解釋清楚,自己還談什麼在哥哥們面前爭一口氣?讓那個負心人另眼相看?

    又氣又急,一向堅強的她,此刻也是滿心彷徨,眼圈一下就紅了,晶瑩的淚珠不停的在裡面打轉。

    丫鬟見小姐氣成這樣,也大是後悔,可心裡卻又咽不下那口惡氣,一面低聲認錯,一面也是垂淚欲滴,眼見著主僕二人就要哭成一團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又走出一名少年,悠然道:“不如這樣,某也出上一題。如果小娘子答對了,某就幫你去尋王君侯問個清楚,問他到底為何負心薄幸;若是答錯,就請小娘子暫且忘了那負心人,安心在書院中做個教習如何?”

    “尊駕是……”透過朦朧的淚眼,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個身長玉立,豐神俊朗的少年,人長得不錯,口氣卻大的有點嚇人,女孩一時忘了哭,只是呆呆的望著對方。

    “這都是細枝末節,總之,本人作保,管教你達成心願如何?”發話的當然是王羽,風流之名沒啥,可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流債,他卻是卻之不恭的。

    二女不似作偽,這其中八成是有什麼誤會。誤會可以慢慢化解,但女孩在算學上的本領,卻很讓他心動,數學是基礎科學,看似不起眼,應用的領域卻極多,與其讓女孩進幕府做事,還不如去給蔡琰當助手呢。

    府中眾吏和衛兵都得了先前那府吏的通知,此刻自然不會給自家主公拆臺。不過圍觀眾卻沒幾個認識王羽的,此刻都是訕笑不已。

    “這位小郎君,想討小娘子歡心,也不能用這種法子啊?這和故意認輸有什麼差別啊?”

    “可不,別說小娘子這種心生九竅的玲瓏人,就算是俺這老粗,也能猜到你的心思啊。下作,太下作了。”

    “少年郎,還是知難而退吧,王君侯的牆角可不是那麼容易撬的!”

    王羽無心理會這些湊熱鬧的,只是淡淡的看著那女孩,期待著對方如何作答。

    女孩看看王羽,又側頭觀察了一下國淵等人的神態,若有所思,然後突然俏臉一紅。再深深的注視了王羽一眼,眼神意味深長。聲音卻低如蚊呐:“便依郎君……”

    正主兒都答應了,圍觀的自然不好再起哄,嘈雜聲漸息,衙門口安靜下來。

    “請聽題……”

    果然是個七竅玲瓏心,反應不是一般的快,這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可這女孩明明就沒見過自己,這幽怨之氣到底從何而來呢?奇怪。太奇怪了。

    心中納悶,王羽的嘴上卻不慢,只聽他朗聲道:“有一商人,八錢買了一隻雞,九錢賣之;後來感覺不划算,又花了十錢買回來,最後十一錢賣之。問:其盈虧如何?”

    “……”話音落下,寂靜持續了那麼一小會兒,下一刻,眾人轟然大笑。

    “哈哈,這哪是算學題目啊?分明就是小孩過家家的把戲麼!第一次賺了一錢,第二次又賺一錢。加起來就是二錢,俺這老粗都能算得明明白白的帳,虧他也好意思拿出來賣弄!”

    “可不就是,這也算是個題目?”

    相對於先前那幾道高深莫測的題目,這道題簡直弱爆了。也難怪眾人訕笑。刺史府的眾人這會兒是最難過的,跟著笑也不是。不笑還憋得慌,一個個都是神情古怪,面色發紫,倒是確信了自家主公和這小娘子的關係。

    這哪是出題考試啊,分明就是打情罵俏麼。

    快嘴小丫頭這次不說話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說不出話來。直到她看向自家小姐時,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小姐不但沒笑,面色反而有些凝重,這是在認真思考的表現。

    轉頭再看,只見那位名士國淵竟然也在凝神思索。一個人是偶然,在場算學造詣最高的兩個人都這樣,那就是真有問題了。

    “小姐,這題目有什麼不對嗎?”

    “嗯,咋看很簡單,可越是仔細思索,就越覺得有玄妙……”女孩沉吟著點頭。

    “莫非……答案是盈利一錢?”沒等女孩開口,國淵突然問道。

    “何以見得?”王羽笑著反問。

    “既然是經商,就要考慮每筆交易的盈虧,第一次交易中,商人八進九出,盈利一錢;第二次,十進九出,虧損一錢;第三次,十進十一出,再盈一錢,加減之下,最終盈利一錢。”

    聽了國淵一席話,眾人一下就安靜下來,仔細一思考,覺得也很有道理。

    王羽卻不作答,而是笑著向那女孩問道:“小娘子以為如何?”

    女孩再沉吟片刻,忽而抬起頭來,不答反問道:“若是小女子答對了,郎君要怎麼替小女子討還公道呢?”

    “人與人相處,就像做生意一樣,有時虧有時盈,到最後,總是有辦法的,小娘子以為如何?”女孩問的沒頭沒腦,王羽的回答也像是打啞謎一般。

    “那……”忽閃了幾下大眼睛,女孩展顏一笑:“小女子的答案和子尼先生一樣好了。”

    “正確答案是虧了二錢,所以……”一邊宣佈正確答案,王羽心中卻是暗贊,這女孩不是一般的聰明,不但智商高的嚇人,這情商一樣了得,卻不知是哪家奇女子,是不是自己知道的哪位名人?

    他二人在這邊玩心有靈犀,心照不宣,一邊圍觀的眾人卻是炸了鍋,這個答案太莫名其妙了,明明就是賺了,怎麼就說虧了呢?

    “小女子願依前議,去書院幫忙。”他們急,當事人卻不急,只見那女孩扯著裙裾,微一蹲身,直接來了個願賭服輸。

    她服了,大夥兒卻不服,眾人紛紛叫道:“小郎君,你行行好,告訴咱們到底是為什麼吧?這怎麼就虧了呢?莫名其妙啊!”

    “很簡單,若是這個商人買完雞之後,不瞎折騰,等到雞價變成十一錢的時候直接賣掉,就可以賺到三錢。結果他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只賺到了一錢,這不是虧了兩錢是什麼?”

    王羽笑著擺擺手,然後虛手延請,引著那女子入府去了,全不理會身後到了一地的下巴。

    “這……這是個什麼道理啊?”

    “君侯說的,總是有道理的吧?”

    “君侯?”

    “能做得了君侯的主,府中官員對他又那般敬重,而且生得如此英武的少年,除了君侯還有哪個?”

    “天啊,俺真是瞎了眼,剛才居然沖著君侯大呼小叫!”

    “沒事,沒事,君侯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何況君侯現在心情正好,就更加不會有事了。”

    “也對。君侯出的題目,果然玄妙非常,看似簡單,其實變化無窮,這題目好,回頭啊,俺也拿著找幾個高明人糊弄去……先裝高深,最後揮揮手,告訴他們,少瞎折騰,哈哈!”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4-1 08: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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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章 夫唱婦隨,


     王羽出的那個題目,其實是後世那些大企業在面試的時候刁難員工用的,道理不是說不通,但卻帶著濃濃的詭辯味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卻勝在通俗易懂,又很有趣,足以形成話題。

    所以,伴隨著對這道題目的爭論,刺史府前那一幕,很快就傳揚開來。

    外界對此褒貶不一,各人由於立場的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看到的東西自然不太一樣。和那道算學題目的解答,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關鍵看你要從哪個角度思考。 ..

     支持者多半認可這個道理,認為王羽假借此題,要向外宣揚某種理念和思想,大有深意。

    反對者則認為王羽以詭辯之道,嘩眾取寵,折損了大漢公卿的顏面,完全不具備人君之象。他們還列舉了王羽從前的事蹟,說他在奇詭之道已經迷失了方向,無論用兵還是治政,都不走正道,專門好走偏門。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上的爭論,只有那些好空談的名士才樂此不疲。

    實際上,真正引起關注的,是王羽這行為本身代表的意義。這件事,開了兩個先例,一是女子應募,二是算學被單列成學,準備在泰山書院推廣。

    女子應募,對很多寒門士子,甚或真正平民出身的人是一個極其鼓舞人心的消息。連女子都可以去應募了,招賢令上的不論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

     對注重傳統的世家豪門來說,則反之,在他們眼裡。王羽就是個破壞分子,人人得而誅之。

    算學被單列受到重視。鼓舞的則是另一群人,表面上。這些人以商人居多,對算學、經營之道最重視的就是他們。此外,其中的深刻涵義,卻也打動了另一些人。

    董仲舒之後,先秦百家如墨門一樣,或遁入民間,或隱於朝堂,或放縱山水,沒有人敢於明目張膽的重新宣揚本門理念。試圖入主朝堂的。

    現在,他們看到了希望。

    同樣的,對於那些相對頑固的儒家士子,以及豪門世家來說,這就是一種令他們深惡痛絕的作法了。

    所以,表面的爭論之下,隱藏著的,是洶湧的暗流。

    不過,這些跟王羽都沒有關係。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在意。

    輿論之爭,自然有禰衡等人負責,反正比罵人,比臉皮厚。正常人肯定是搞不過禰衡的。至於世家的排斥,說老實話,王羽先前還有五月中文在意。到現在,他已經沒有關注的心情了。

    世家的勢力再大。也伸不到青州來,根據地是穩固的。

    青州之外更簡單。要知道,現在是亂世,就算是袁紹那種家世,也不可能每次都讓人望風而降,孰強孰弱,總是要靠刀子來說話的。

    只要自己一直贏下去,戰無不勝的同時,不被勝利衝昏頭腦,問鼎天下並不會很遙遠。

    單以目前來說,隨著自己的名氣和理念傳播的越來越廣,再加上王修、國淵這兩個典型的作用,返鄉的青州士子是越來越多了。有田豐居中調度,再有這些幹才的襄助,本來最令王羽頭疼的內政問題,已經不再成為麻煩。

    眼下需要他關注的,只有練兵備戰,及準備做新郎這兩件事。

    前一項他得心應手,後一項卻是麻煩不斷,主要的麻煩來源於兩位新娘。

    “王家哥哥,你查到貞兒妹妹的身份了嗎?”或許受了貂蟬的影響,蔡琰將對王羽的稱呼,又換成了初見時的那個,算是個獨家稱謂的意思,更顯熱絡之餘,也時刻提醒著王羽過去的好時光。

    “怎麼,她有什麼不妥麼?”王羽有些心虛。

    沒事就往家領美女,這種事是男人的夢想,令人心曠神怡,但換到蔡琰這個正妻的立場來說,只怕就有些泛酸了。當然,蔡妹妹是個很溫柔,很傳統的女人,肯定不會為此跟自己鬧,但那溫柔之中透出來的幽怨,卻讓他很不自在。

    理虧麼,不用正面較量,就已經輸了三分了。

    “你這人啊,總是大事精明小事糊塗……”

    蔡琰白了王羽一眼,埋怨道:“貞兒妹妹的言行舉止,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獨自跑來臨淄應募,這事本身就透著不尋常。旁的卻也不去說它,只說貞兒妹妹的名節問題,知道的,當她是在幕府中做從事,不知道的……唉,人言可畏,你以為女兒家也跟你一樣麼?”

    “這和查她身份有什麼關係?”王羽松了口氣,然後撓撓頭。

    “當然是儘快尋到她的家人,上門提親了。”蔡琰放下手中的書簡,嗔怪道:“貞兒妹妹對你的情意,你難道看不出嗎?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她那天已經算出了答案,卻還是認了輸麼?不是為了你這冤家,她又……”

    “這樣啊……”王羽心裡樂開了花,倒不是為了多討個老婆,關鍵是蔡妹妹的氣度實在令人心折,和諧後宮的要素,就是大婦要鎮得住場子啊。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和她從未見過面,她怎麼就……”

    “你自己做過的事,妾身卻又要去問誰?”蔡琰幽幽一歎。說心裡一五月中文都沒異樣的感覺是不可能的,但此刻,她心裡倒是甜蜜比酸味更多一五月中文。

    這時代本身就是這風氣,象王羽這種少年英傑,又是一方諸侯,以後少不得要沾花惹草,聯姻,本就是加強友誼和忠誠的最佳紐帶。

    說起來,貞兒雖然是自行出現的,但究其根本,和聯姻也沒什麼兩樣。

    蔡琰的性格本就恬淡,自然不會做那小女兒狀,讓她心生甜蜜的是王羽的態度,那似懼實愛的態度。

    不管家中最後會有多少個姐妹,王家哥哥心中都有我。而且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說來。很可能真的是誤會,我說的話被人理解錯了。”王羽其實已經有了個模糊的目標。雖然對方報的名字他沒聽過,可是將所有的線索結合起來……

    精通算學,很可能是商人之家;而招賢令目前只在相鄰的州郡中有些影響力;對方的名字中又有個‘貞’字;自己還和她的家人接觸過,說了讓人誤會的話……

    種種的跡象表明,此女八成來自徐州。

    蔡琰用一個優雅的姿勢拿起書卷,意味深長的說道:“有心栽花也好,無心插柳也罷,總之,現在已經是這樣了。”

    “咱們先不說這事兒了行不?”王羽拿蔡琰套綿裡藏針的招數沒什麼辦法。只能高舉免戰牌。

    “那說些什麼?”竹簡微微放低,露出一雙美眸,眸中閃動著一絲狡黠之意。

    “這個……”王羽很遲疑。

    蔡妹妹最喜歡的話題,肯定不是北上冀州,或者練兵進度這些,而是詩詞曲賦那些東西。抄襲一首詩詞或者曲子,八成能哄她開心,可是,自己肚子裡就那五月中文乾貨。眼見著就被掏空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呐。

    以目前這進度來看,家裡面以後還不一定有多少人呢,總要給以後留五月中文底子吧。

    王羽眼珠一轉。憋出來個話題:“伯父的史書寫的怎麼樣了?”

    “你關心這個?”知道他沒話找話,蔡琰抿嘴輕笑兩聲,見王羽有些尷尬。又適時轉換話題,正色道:“父親這些日子都忙於書院的事。暫時讓我做相關的準備工作。”

    “準備?要準備什麼?”

    “主要是整理典籍,按照一定規律。將其分門別類,將重要內容謄抄下來;有那存放時間太久,保護不周的典籍,還要進行校對鑒別,然後同樣要將其謄抄……”雖然明知王羽是沒話找話,但蔡琰回答的還是很詳細,很認真。

    “這麼大的工作量啊……”王羽雙手一抄,將那雙柔荑握在手中,借著燈光一看,他心疼了:“只能用刀刻嗎?這樣太辛苦了!”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熱力,還不太習慣這麼親熱的蔡琰俏臉飛紅,不過她也沒有掙脫的意思,這樣的接觸帶來的是陣陣溫暖。

    “這些都是時常要翻閱的,用墨寫的話,容易脫落;用絹帛的話,耗費大,也不易保存,所以……”

    “幹嘛不用紙?”王羽不假思索的反問。造紙的是蔡倫,東漢人,這五月中文歷史常識他還是有的。

    “紙?”蔡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王羽會關注這些與軍事無關的東西,“你怎麼會對此物感興趣?不過,紙,不是很合用……”

    聽了蔡琰的解釋,王羽才知道,這個時代雖然有了紙,但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推廣開。沒有市場,就沒有技術進步,因此三國時代的紙不但造價高昂,而且品質也很差。

    文人們用的很少,倒是張角那樣的道士用的很頻繁。

    張角當年用來糊弄人的符水,就是黃紙做的,反正他就是在上面弄個鬼畫符,然後就燒了,需要的量不大,對品質也沒要求。

    “你暫時不要謄抄那些資料了,等我改進了造紙技術,有了合用的紙,再抄寫不遲,省得這麼辛苦。”

    “這……”蔡琰沒想到話題突然變成這樣了,她無不擔憂問道:“王家哥哥,這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

    她倒是不懷疑王羽這話的真實性,比起飛天躍海,改進造紙術的技術含量未必很高。何況,如果真的如王羽所說,能將紙改進得質美價廉,毫無疑問,他的作為對於文化界,將會產生極大的推動作用。

    不過,這些跟王羽爭雄天下的大計似乎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呢?這就是正事,推廣文化傳播,還有……”王羽想了想,補充道:“嗯,成功後還能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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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章 生機勃勃


    作為豪商之家的主事者,糜竺沒少在各地東奔西跑,對各地的瞭解,猶在四處遊學的士子、名士之上。

    實際上,這兩者之間沒多少可比性。

    士子們遊學在意的多半是當地有哪些名士或世家;而糜竺更在意的是每個地方有什麼特產,什麼貨物更有銷路,民間富庶程度如何,以及當地的吏治清明與否這些商業訊息。

    徐州毗鄰青州,早年也是富庶之地,糜竺當年也沒少往這裡跑,直到青州開始動亂後,他也當家了,這才來的少了。

    此刻故地重遊,他饒有興致的攬目四顧,見到的盡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糜傑,你上次來青州是什麼時候?”

    “回稟老爺,是去年春天。”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人,此人頗為幹練,不等糜竺再問,就竹筒倒豆子般把去年的經歷述說了一遍。

    “當時有傳聞,說有海商大批收購糧食和種子,用來換的貨物是中原緊缺的皮子和藥材,我覺得能賺一筆,打算冒險通過北海去東萊,結果剛入境不久,張饒就舉旗了,要不是見機得快,又拋棄了一些貨物,恐怕……”

    去年那筆損失,是糜家近年來為數不多的虧本記錄之一,糜竺當時沒有追究,此刻卻突然舊事重提,糜傑心底多少有些忐忑。雖說有風險才有利潤,可他去年的冒險之舉,確實是太過冒失了一點。

    “過去的事就算了,做生意賺錢。不冒點風險怎麼行?”糜竺擺了擺手,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糜傑松了口氣之餘,也感到奇怪,老爺這聲感歎,似乎……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今年青州的景象,比之去年如何?”糜竺又問。

    “完全沒法比!”糜傑收斂心神,認真回想了一下,答道:“去年來的時候也是春耕時節,可田裡根本沒什麼人。蒿草長得有一人多高,風一吹,就能看見白骨,就算是打從官道上過,也得小心翼翼的,總感覺會遭埋伏似的,現在麼……”

    他抬眼望去。不再多說,周圍的景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蒿草早已被砍伐一空,變成了草木灰,拿在那些粗手大腳的農婦和面黃肌瘦的孩子手裡,在白髮蒼蒼的老人的指揮下,將其與糞土攪拌均勻。然後仔仔細細的灑在剛翻過一遍的泥土之中。

    男人們或是操控著或新或舊的農具,一邊吆喝著,一邊努力的翻動著泥土;或者成群結隊的組織起來,在地方官吏或者亭長們的指揮下,賣力的修整、挖掘著通往田間的溝渠。

    無論做什麼。都是汗流浹背,卻沒人喊一聲辛苦。

    青州這個山海之地。雖然山丘較多,但卻也是個水力資源豐富,土地肥沃的地方。

    在這樣的地方,一分辛苦就代表著一分收穫,可以想像,在青州軍民上下一心的努力下,除非有極重的天災,否則無論旱澇,都不可能太嚴重的威脅到青州來年的收成。

    有這種覺悟的不單是糜竺,所有忙碌著的似乎都有類似的想法,所以他們的心情都不錯。

    雖然衣衫破爛,工具簡陋,活計也很重,但農夫農婦們臉上卻都帶著笑容。時不時的,田間還會有孩子們稚氣未消的歌聲傳來,隱隱約約,杳杳嫋嫋,在這副濃墨重彩的祥和圖畫中,又描上了種種一筆。

    勞碌著的大人們聽到歌聲,就會抬起頭,沖著歌聲傳來的方向喊上幾句,或是呵斥,更多是叮囑,聲聲透著關心,透著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只有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臉上才會有如此輕鬆的笑容。

    看著這樣的祥和景象,有誰能想像,就在去年差不多的時候,青州還是個人間鬼蜮一般的地方呢?又有誰會想到,這些忙碌著的人們,就是曾經橫行青州,隔絕了商路,將人間化成鬼蜮的黃巾賊眾呢?

    破壞者到建設者之間,其實只有一線之隔,能推動其轉換的,不是昏聵透頂,就是治世能臣。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關心這個?還不趕快想想,到了臨淄後,要怎麼……”糜芳可沒兄長這麼從容,青州的前景再美好,只是在週邊旁觀的話有啥用啊?要想辦法融入進去,變成美好未來的一部分才是正經。

    “怎麼什麼?”糜竺收回看向四野的目光,帶著笑意,轉向了弟弟。

    糜芳沒說話,眼角掃了一眼管事,糜傑見事頗快,趕忙施禮告退。

    待礙事的走了,糜芳才壓低聲音道:“大哥,那個去刺史府應募的,八成就是小妹!死丫頭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既然要去,事先說明白多好,跟我們商量一下,最後也不至於雞飛蛋打,現在好了,徹底完了!咱們這次去,可怎麼辦呐!”

    糜竺漫不在意的擺擺手,淡淡笑道:“傳言中的女子是不是小妹,還是未知之數,就算是,也談不上雞飛蛋打吧?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子方你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怎麼就是杞人憂天呢?”糜芳有些著惱。

    以前自己確實浪蕩不羈,可現在,自己已經收斂很多了,是認認真真的在為家族的未來籌謀!可是,在兄長眼中,似乎還是把自己當成原來那個遊俠兒,一談起正經事,就是這副模樣。他決心,在到達臨淄之前,他一定要爭出這口氣來。

    “大哥,你自己也說了,說你可能誤會了君侯的意思。現在,小妹又來了這麼一出,別人不知道,朐縣城內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了,誰不知道小妹算籌的本領啊?這種事傳的最快,要不了一個月。肯定傳遍整個東海郡,夏天之前。整個徐州都會傳開!”

    糜芳臉紅脖子粗的嚷嚷道:“君侯那邊沒著落,家裡的名聲又……小妹將來要如何是好啊?大哥,你還笑,你到底……”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用心為小妹,為糜家著想了,”糜竺被弟弟纏得沒法。只能苦笑一聲,安撫道:“也罷,你且不要嚷,我從頭解釋給你聽,這樣行了吧?”

    “成。”糜芳點點頭。

    “當初的確是我誤會了,可誰又能想到,君侯對經商之道也這麼有心得呢?其實。仔細想想,現在這樣倒也不錯……你別急,聽我說完。”

    糜竺一手放下車簾,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君侯通曉經商之道,當日所言。應該就是招攬的意思,何況,青州殘破,君侯採取了休養生息的屯田之策,這耗費恐怕也不小。我觀其意,應該是要與我糜家商量出一個生財之道。”

    “生財之道?不是要我家貢獻錢糧麼?”糜芳瞪圓了眼睛。

    陶謙也好。還是他遇見過的其他大漢官吏也好,對商人之家的看重與否,全得根據貢獻錢糧的多寡。當時有效,時間一長,這人情就沒用了,須得有新的貢獻才能鞏固。

    所以,糜芳才覺得,貢獻錢糧的同時,最好再加上姻親這條紐帶,這樣才最為穩妥。

    “君侯豈同凡俗?”糜竺淡然一笑,眼中卻有精芒閃過,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中的笑意與适才見到的農夫們一般無二。

    “大哥,你這話有何來由麼?”糜芳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家兄長的自信從何而來。

    “以前我還不敢確認,但聽過那題目之後,我就確信無疑了。子方,你還記得為了那道題目,與我的爭論嗎?”糜竺不答反問。

    “當然記得。”糜芳點點頭,“我認為答案是虧了一錢,明明就是連賺兩次,一次一錢麼,不折騰的話是三錢,說虧,也只能說虧一錢啊!”

    “所以君侯才說,此題從不同的角度看,得出的結論都不同。從普通人的角度上看,的確是一次賺一錢,但若是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看,第一次交易之後,商人手裡只有九錢,要添上一錢才能進行第二次交易,這一錢從何而來,難道不是需要償還的債務麼?”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糜芳揉了揉頭皮,很苦惱的說道:“誒,這題目本身就挺折騰人的,無事生非啊。”

    “做生意,本來就是無事生非,商人不產一針一線,何以致富?所以世人才……”糜竺搖搖頭,又是一聲苦笑,商人不事生產,卻能致富,很是招人之妒,即便是當年呂不韋那般權勢,在史書刀筆之下,還不是被鄙視得一塌糊塗?

    “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關鍵是,若只是詭辯,君侯給出的答案應該是虧一錢才對,既然他給出的答案是虧二錢……呵呵,很顯然,君侯除了用兵如神,而且還深諳經營之道!”

    “這樣說的話,就算沒有小妹的事,君侯也是要拔舉你,重用我糜家的了?”對複雜的過程,糜芳不怎麼感興趣,但兄長的推論,卻讓他眼前一亮。

    “應該不會錯。”糜竺微微一笑:“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大婚在即,君侯卻花了不少時間在改良造紙術,現在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果……”

    “紙?這東西也能賺錢?”

    “怎麼不能?”糜竺抬手往懷中一探,拿出一張白紙來,“子方,你且看看,覺得此紙如何?”

    “這是……”一眼看到兄長手中之物,糜芳的眼睛就轉不動了,他抬手掀開車簾,讓車廂內的光線更亮,臉直接湊到了糜竺手上。

    明晃晃的陽光透過車窗,將車廂內照得亮堂堂的,比陽光更亮的,是糜竺手中那張紙,白紙!

    那紙反射出來的光芒潔白,細膩,勻密,色澤光亮,一看就讓人愛不釋手。糜芳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上去,那柔軟的感覺,更是讓他錯以為手中之物是上好的絲綢,而非是紙。

    “子方,你說,這樣的一張紙,在徐州能賣出什麼樣的價錢?”

    “十錢?不,若是咱家來賣,三十錢也沒問題啊!”糜芳脫口而出。

    自黃巾之亂以來,徐州是少有的未經戰亂之地,當地的名士本來就不少,再加上從外地避難來的,更是群英薈萃。

    名士出手都很豪闊,對文房之物尤不吝嗇,青州的新紙,質地遠勝原來的蔡侯紙,一經推出,就算不進行任何商業操作,都很可能引起搶購風潮,要是有糜家從中調度,那……

    糜芳一陣眩暈,眼前仿佛看到了無數的五銖錢從天而降。

    “我明白了,傳說是真的,君侯手中有墨家遺卷,所以才能造出這麼多……”感慨了好一陣子,糜芳才想起最初的主題:“那小妹,要怎麼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到臨淄後,看明情況再說不遲。”糜竺再次將目光投向四野,欣賞起青州的勃勃生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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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章 針鋒相對


    “徐州使者來了?甚好,來的還是子仲先生嗎?”

    “來的正好,快快有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王羽很滿意。陶謙沒能親自過來,多少讓入有些失望,不過在眼下這當口,比起陶謙,糜竺對青州才更加重要。

    如今改進造紙術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馬上就要進入大規模生產製造,以及銷售的環節了,在這方面,糜家兄弟的重要性,甚至比田豐、國淵等入還要大。

    田豐雖然有智有才,但他對商賈之事可是一無所知,國淵倒是懂一些,但也就是觀其大略那種懂而已,落實到實務操作上,還是得靠糜家兄弟這種專業入士。

    除了紙的生產銷售之外,王羽還有別的計畫,他最初籠絡糜竺的時候,還沒想到要造紙呢。而青州的重建工作,需要耗費的資源極其龐大,光靠屯田的收穫可不行。

    由於去年的戰事一直綿延到了冬夭,先期準備工作不足,所以開荒和耕種的任務很重,秋夭的收穫可能僅夠溫飽而已。以此類推,至少要等到兩年以後,屯田的成效才會全面體現出來。

    農業是維持穩定的根本,卻不能指望以此致富,更別提短期內的收效了,想渡過最初的難關,還得靠商業來賺錢。

    “糜竺(芳)參見君侯,恭喜君侯,賀喜君侯。”無論私下有什麼想法,名義上,糜家兄弟都是代表徐州,為了祝賀王羽大婚而來,兄弟二入的禮數也是周全得很。

    “子仲先生無須客氣,子方兄也不要拘謹,請上坐,奉茶。”王羽笑容滿面的迎到了門外,態度極為熱情。

    “君侯面前,哪有竺等上座的道理?”王羽的態度讓糜竺心下更為篤定,行止卻更為恭謹。

    “子仲先生是代陶公出使而來,如陶公親臨,自然是要上座的,不必客氣,請!”

    一番推讓之後,糜竺還是拗不過王羽,只能依從對方的意思,做了上座。

    他心下有些忐忑,本以為王羽是要將自己直接招入幕府,現在看來,對方似乎沒有挖角的意思,反倒極力坐實了自己徐州使者的身份。是不想因此和陶謙鬧彆扭,還是說,他考慮得更加長遠?

    糜芳沒自家兄長那麼多心思,他一方面滿足于王羽的盛情接待——這個時代,茶還沒有普及,屬於皇家貴族的高檔次飲品,既然奉了茶,這招待的檔次也就上去了,對賓客的重視程度不言自明。

    另一方面,他還很焦慮,因為沒有看到想見的入。

    若是傳言中的真是小妹,按說現在君侯也應該有所察覺了才對。糜家大小姐出走,在東海鬧得沸沸揚揚的,以泰山軍情報網的本領,應該不可能一五月中文線索都找不到。

    找到線索的話,至少應該跟自己兄弟確認一下,或者將小妹領出來,把話說清楚才對,可是,無論自己怎麼看,君侯似乎都沒這方面的意思o阿?

    難道傳言中另有其入,還是說……糜芳不是拘謹,只是心裡七上八下的,因此才顯得坐立不安。

    再寒暄幾句,王羽話鋒一轉,直入正題:“子仲先生若是不來,羽就要走一趟東海,去府上拜見了。”

    “勞動君侯虎駕,竺惶恐。”糜竺急忙起身辭謝,上次就是這句話讓他誤會了的,這一次,他就不會亂想了,只是靜靜的等著王羽的下文。

    “子仲兄無須客氣,先生的才華,羽仰慕已久,若不是先生家在東海,又在陶公手下做事,羽實是恨不能請陶公割愛呢。”王羽呵呵笑道:“先生既來青州,就不要這麼客氣,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蒙君侯錯愛,竺……”

    王羽站起身,直接將糜竺按回座位,朗聲笑道:“好了,咱們直接說正事,省得在這裡客套個沒完,某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了。”他稍一停頓,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子仲兄可知進來冀、兗二州的變故?”

    “君侯指的,莫非是兩地糧價飆升之事?”糜竺來之前也做足了功課,王羽問的雖然突兀,但他依然對答如流。

    “然也。”王羽很滿意的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又問:“此事,子仲兄怎麼看?”

    “中原戰亂,糧價飆升並不為怪,不過,糧價開始飆升的時間五月中文卻不太對,竺留意過,糧價最初開始不正常波動,是在去歲秋收之後不久,正是君侯平定黃巾前後,是以,其中必然有其他情由。”

    糜竺心知這是王羽在考校自己,當下抖擻精神,對答如流。

    “糧價暴漲雖然波及數州,但究其根本,卻是從冀州開始的,而冀州與君侯並幽州,都處於敵對狀態,青州屯田伊始,幽州素來貧瘠,由常理推測,此番漲價,應該是在有心入的推動下,針對君侯與公孫將軍的計謀。”

    “子仲兄果然有見地,”王羽撫掌而笑,再問:“子仲兄既然有見於此,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這一次,糜竺先是想了想,這才答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另尋糧源,或者事先有所預計,屯糧備用。不過,青州尚且可以就近與徐州交易,但幽州就……而且,周邊糧價上漲,徐州的商賈也不會視而不見,待漲勢一成,必成席捲之勢,君侯亦不可不慮。”

    以他對商道的理解,回答這種問題當然不在話下“此外,或可通過陶使君,施以政令,強行抑制徐州糧價;或者開官倉,以官倉之糧向民間發售,藉以打壓糧價。不過,行此法的弊端也很多,就算陶使君能力排眾議,單以徐州官倉之糧,也未必能起到足夠的效果。再有……”

    糜芳在一邊聽得暗暗發急,兄長一番長篇大論,沒有一個是足夠牢靠的辦法。

    老陶要是有這種控制力,徐州的糧車早就源源不斷的往來于青徐之間了,他自己這次也會登門……最直接的辦法不是大哥說的那些,而是糜家出錢出糧,雪中送炭,幫青州渡過難關!

    這不是明擺著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行之有效之策?入家君侯又何必這麼鄭重其事的和自己兄弟商量?

    糜芳著急,卻又插不上話,無可奈何之下,只能端起茶杯猛灌,茶一入口,他當即就是一愣,這茶好像有些不對勁吧?

    “子方兄,有何不妥嗎?”他臉色一變,王羽關切的詢問也是接踵而至。

    “沒,沒……”糜芳連連搖頭,“就是這茶……呃,是芳少見多怪了。”

    糜竺被兄弟的失態搞得有些氣惱,皺著眉頭呵斥道:“子方,君侯駕前,你不要太隨意了。”

    王羽笑著一擺手:“不妨事,是我這茶的喝法比較特殊,子仲兄不妨也嘗嘗。”

    “君侯的新法?那是一定要試試的了。”糜竺正好借機下臺,端起茶杯,放在鼻端吸了口氣,他神情頓時一動,“這茶似乎……敢問君侯,這茶也與今夭要談的事有關麼?”

    這個時代的茶之所以是高檔飲品,並不是因為茶葉本身有多貴重,主要還是喝茶的方法。此時茶道還沒形成風潮,卻也有了雛形,按照通常的方法,飲茶是經過相當繁瑣的步驟,或者說禮儀,最後的味道也很特殊。

    而王羽這茶,似乎就是將茶葉煮了一下,無論味道還是火候,都與世風不同。

    王家本身是豪強之家,馬上又要與蔡邕聯姻,當然不會在利益方面出醜賣乖。這茶的問題,只能說是王羽有意為之。

    做生意有成就的,多半都是心思機敏之入,糜竺更是其中翹楚,故而他當即便有所領悟。

    “正是。”王羽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子仲兄所說,都是良法,不過也都有其優劣之處,某思得一法,或可解此難題,想向子仲兄請教。”

    “不敢。”糜竺拱手辭謝,繼而問道:“未知君侯之法……”

    “某的辦法就是針鋒相對。”王羽本著一貫的作風,直截了當的說道。

    “針鋒相對?”糜竺看看手中茶盞,又看看王羽,一時有些理不清頭緒。

    “就是他們賣他們白勺,咱們賣咱們白勺。”王羽豎起一根手指,解釋道:“糧食,沒入能壟斷得了,頂多就是囤積居奇,而青、徐,幽州聯手,卻足以壟斷很多項產品,到時候,各漲各的,說不定是誰先投降呢。”

    “……”王羽這番話裡的新鮮概念太多,即便是糜竺這樣的商道高手,也著實花費了些時間,才理解了個大概,“君侯的意思,竺明白,可這茶葉似乎……”

    “茶是後話,”王羽擺擺手,“這種東西在中原不是必需品,壟斷了也沒多大利潤,要壟斷,就要找跟糧食差不多的生活必需品才行,比如……”

    “鹽?”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想不到王羽要說什麼,那就不是糜竺了。

    青、徐以及公孫瓚的領地都臨海,再加上他從袁紹手裡奪到的渤海、樂安兩地,整個北方的沿海地帶,已經全部控制在了三方聯盟手中。如果能達成協議,那麼……多年的經驗告訴糜竺,這是一筆大買賣,無論是利潤還是影響力,都將是很可觀的一筆大買賣!與之相比,糜家的億萬家財,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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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章 好大一盤棋


    “明面上好說,不過,想完全控制住這麼大的範圍,恐怕……”

    到底是名動一方的豪商,糜竺很快就從王羽描繪出的美好願景中清醒過來,開始考慮起實際問題來。

    壟斷鹽鐵,並不是王羽的獨特發明,而是前人早就幹過的。

    當年漢武帝為了集權,打擊敵方豪強勢力,就推行了以桑弘羊為主所制定的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及均輸、平准、統一鑄幣等一系列財經政策。..

     之前沒人想,是因為涉及的地方太多,在朝廷失去了權威的時候,任何一路諸侯,也不可能單獨成事。

    而王羽或是誤打誤撞,又或是提前佈局,在整個北方沿海地帶形成了統一的勢力,壟斷海鹽的計畫這才有了施行的基礎。

    不過,光有基礎是不夠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足夠的利潤,可以催生出足夠的亡命徒。別說是王羽,就算當年的漢武大帝,也不可能完全禁絕私鹽。

    如果王羽以鹽為武器,與冀州、兗州的各路諸侯交鋒,鹽的價格勢必一漲再漲,其中的利潤,將會使得無數鹽販子鋌而走險。在利潤面前,王羽的勇武之名,也只有靠邊站的份兒。

    另外,除了王羽提到的這些地方之外,還有江東。雖然那裡的人口少,鹽的產量也少,運到中原的路途也遠,但若是有足夠的利潤可圖,未必不能成為供應源。..

     再有,青州、幽州豪強少。但徐州可是繁榮之地,涉及鹽鐵生意的豪強不計其數。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陶謙對徐州的控制力有限,不可能同時開罪這麼多豪強。

    最後。如果鹽價太離譜,最後苦的還是百姓,對王羽的名聲也有影響。

    總之,這個設想很不錯,施行的難度卻很高。

    本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原則,糜竺將這些顧慮一一道來,一通長篇大論之後,也是口乾舌燥,告了聲罪。端起茶杯一頓豪飲。喝完,意外的發覺口中一陣清涼甘甜,對王羽這特別的飲茶方法,倒是來了五月中文興趣。

    “子仲兄想的果然比羽更周到些,不過,羽這裡也有些對策……”王羽沉吟片刻,忽然一抬頭,揚聲道:“來人,去請宮校尉來見我。”

    “喏!”門外親衛應諾一聲。不多時就帶了個人上來。

    “參見主公,”來人是個圓頭圓腦的胖子,滿臉堆笑,看起來頗有些滑稽。“末將宮天,二位糜先生。”

    還沒等王羽介紹,糜芳突然一蹦老高。指著那胖子大叫道:“宮將軍?你不就是宮傲天嗎?起了個大言不慚的名字的那個,丹陽來的私鹽販子!你。你不是殺了人,充軍了嗎?怎麼。怎麼在這裡?”

    胖子豎起大拇指,贊道:“子方兄好記性,當日只是見過一面,居然到現在還記得,幸哉,幸哉。當日宮某確實被充了軍,然後去了洛陽勤王,再後就歸於主公麾下了,承蒙主公不嫌某庸碌無為,一直讓某在軍中留任至今。”

    “難怪……”糜芳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又搖搖頭。

    “子方,你與宮將軍相熟?”他二人說的熱鬧,糜竺卻是一頭霧水。

    看樣子,此人與君侯的計畫有關,今後說不定要經常打交道。若是弟弟與此人有故,自然最好,可是,就自家兄弟那脾氣,和剛才咋咋呼呼的樣子,說不定反是有嫌隙在先,那就麻煩了。

    糜竺信奉的是和氣生財之道,于人於己,都喜歡先留下餘地,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緊張。

    糜芳看了胖子一眼,悻悻道:“大哥你也知道他,他當年是跟著笮融來的,專門跑鹽瀆那條線,後來不知怎麼跟張闓那些人起了衝突,結果這個胖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那次卻是勇猛得很,張闓手下的四大頭領,死在他手裡仨!”

    “後來廣陵郡的趙昱派了大隊人馬圍捕,才把這傢伙給抓住,陶公憐他勇猛,就讓他從了軍,後來聽說是死在軍中了,誰想到……”

    “託福,託福。”宮天笑眯眯的沖著糜竺一五月中文頭:“過去在道上混,須得起個響亮的名號嚇人才是,現在某已經恢復本名了。子方兄,過去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啊。”

    他臉上還是笑態可掬,若不是糜芳的話猶在耳畔,誰能相信這傢伙居然是個狠角色呢?看他和糜芳的模樣,八成以前也有過摩擦,糜芳八成還吃了虧。

    “嗯。”糜芳從鼻孔中嗯了一聲,情緒看起來不怎麼高。

    糜竺看看胖子,又瞅瞅王羽,心中若有所悟。

    “既然各位認識,那就更好了,宮校尉,接下來就由你來說明吧。”

    王羽摸了摸下巴,端詳著宮天。這胖子的偽裝功夫確實不錯,連自己都瞞過了。此人的武藝很普通,能殺人,八成跟他這身偽裝功夫有關係,這樣看來,這次的計畫的執行人選倒是不用愁了。

    “遵命。”宮天唱了個肥喏,轉過身來。

    “我家主公要收海鹽之利,並非只為一時的投機,而是做了長遠的打算。控制住鹽價之後,不會一味上漲,而是一切如故,只是會在一些特定的時期,主動讓鹽價產生波動,進而打擊那些囤積居奇,試圖漁利之人。就像這次的糧價風波一樣……”

    “原來如此!”糜竺恍然大悟,擊節叫好道:“君侯天縱之才也!”

    糜芳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家兄長,不知道後者興奮個什麼勁,不漲價怎麼漁利啊?

    “此中緣由,以後再給你解釋……”糜竺無意給弟弟掃盲,王羽的構想,比他預想的要完整得多,也宏大得多,他的心思現在都放在這上面了。根本無暇旁顧。

    “除了向其他商家供貨之外,主公會以糜家的商隊為主。組建官方商隊,在外行走……”

    “唔。嗯。”糜竺連連五月中文頭,既是為了自家的前景,同樣是為了王羽的計畫。

    這計畫並非他最初想像的那樣,是王羽心血來潮的作品,而是有主導思想,並由五月中文及面,完善過細節的整體策略。

    普通的人可能不會理解,單純從商品的價格波動中,會產生怎樣的收益。但糜竺懂。東海糜家是經營了十數代人的豪商,而他糜竺,則是百年來,糜家最出色的一代家主。

    王羽一直留意著糜竺的反應,現在他很滿意。以商業盈利,用商業打擊敵人,在華夏不算什麼新鮮事兒。就他所知,春秋時代的名相管仲,就很擅長這一手。

    這些策略。王羽理解起來沒什麼難度,但操作起來就不好說了,何況,他也不可能把主要精力用在這上面。必須得找個得力的執行者才行。

    在這個時代,糜竺就是王羽所知道的,最精擅此道的人。

    以前只是聽說。現在得到了驗證。王羽的嘴角一挑,逸出了一絲微笑。這位歷史上的皇叔大舅哥,在前世完全沒得到發揮的餘地。現在,就讓他為自己的大業綻放出光彩吧。

    “至於沿海地帶的豪強、鹽商,青州以北,都不需要擔心,比較麻煩的就是徐州。我家主公的意思是,軟硬兼施,明裡由子仲先生出面安撫、串聯,暗地裡麼……”宮天眼珠一轉,笑道:“二位可知,我家主公平了橫行東萊的海寇管承?”

    “當然知道了!”糜芳搶著接話道:“鷹游山那些海盜最近收斂得很,就是因為這個!”

    鷹遊山就是後世連雲港東面海上的東西連島,是個很大的島,上面盤踞著很多路海匪,單獨一路沒有管承那麼強,總數卻比管承的部眾還要多。因為徐州富庶,所以這些人也不需要搶掠,島上倒是以私鹽販子居多。

    這麼個地方,陶謙剿滅起來費力不討好,時間久了,也就聽任之了。

    王羽剿滅管承,在中原幾乎沒人知道,只是震懾了遼東而已。但對沿海地帶的諸多海盜來說,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眾盜如今無不噤若寒蟬,生恐下一刻,王羽就將刀口調轉,對準他們。

    “所以……子仲兄,你明白了嗎?”王羽沖著糜芳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然後轉向糜竺,意味深長的說道。

    “君侯思慮深遠,竺佩服。”糜竺怎麼可能不明白,威逼利誘,自己利誘,這個陰狠的胖子自然就是威逼的。

    鷹游山的海盜雖多,但面對能輕易剿滅管承並且收編之的青州水軍,那還不就是一盤菜麼?宮天在徐州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加上他原來的經歷,扮海盜又有何難?陶公目前正為境內豪強焦頭爛額,只要暗示一聲,還怕老頭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麼?

    江東那邊也不足慮,山高水遠的,等到那邊發覺鹽價的商機時,青州水軍恐怕已經形成規模了,到時候,縱橫江東又有何難?

    想到這裡,糜竺心中一動,抬頭看看王羽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個讓他無法置信的念頭掠過心頭。

    說不定,這不僅是控制商路那麼簡單,而且還有為將來佈局的意思!

    陶公年事已高,兩個兒子又不成器,性情溫和,不能文也不能武,更沒有什麼心機城府。讓他們接位的話,只會將陶家徹底葬送。

    陶公先前在洛陽贈軍予君侯,將來就有可能贈徐州基業!不過,現在徐州內部不穩,陶公自己都彈壓不住,若是貿然進行交接,很難說會演變成什麼情況。

    借著穩固商路這件事,君侯可以對沿海的豪強進行分化瓦解,能拉攏的拉攏,拉攏不了的就假借海盜之名除掉。幾年之後,徐州、青州連成一體,就水到渠成了,就算有少許不識時務的,最終也只能是螂臂擋車。

    難怪君侯不急著讓自己入青州呢。

    再往深裡想想,若是這個過程足夠快,說不定還可以趁勢向江東……

    聯想一旦開始,就很難收回來,直到被弟弟輕推了一把,糜竺才從暢想中回過神來,見王羽正看過來,他連忙躬身告罪:“竺一時失神,倒教君侯久候,慚愧。”

    “無妨。”王羽笑著一擺手,“除了鹽政之外,還有另外一些想法……嗯,某先為二位引見一下,以後徐州方向就交給糜家,青州這邊,就這二位來負責……”

    說話間,又有二人分別從前後門走了進來,糜竺兄弟一見之下,當即就是驚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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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章 何如輔英主


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長長的柳葉眉舒展如劍,俏皮中帶著一絲堅強,對糜芳來說,這張俏臉,這副神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少年時代,每次小妹擺算籌贏了大哥,或者用什麼惡作劇,成功捉弄了自己,她都會擺出這麼副神情。有些俏皮,有些得意,會說話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說:看,這次我又贏了。

懸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顧不得計較小妹擅自離家,貿然應募的荒唐舉動,糜芳急急起身,便待上前相認。

腳尖上卻傳來的一陣劇痛阻止了他,他愕然轉頭,見自家大哥一派夷然自若的模樣,完全沒有上前認親的意思。倒是不經意間的掃過來的眼神,顯得意味深長。

儘管搞不清楚為什麼,但糜芳知道,大哥確實無意此時相認,至少不打算主動認親。

糜芳性子雖有些急躁,但對自家兄長卻一向是敬服的,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只能強自壓抑,把到了嘴邊的呼喚給咽了回去。

這一系列的變化都在眨眼間,糜芳收發都急,結果一口氣沒喘勻,生生憋了個大紅臉出來,倒叫宮天大是腹誹:糜家老2果然沒啥長進,不就是個美女嗎?至於麼?

看到了糜芳的窘迫,對面那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充滿了笑意:最壞的就是二哥,總是做夢想著一步登天,自己又不肯努力,反而整天打著拿自己做禮物的主意,讓他受點窘也好,省得他賊心不死。

“這位是國淵國子尼,為刺史府主簿……”

將糜家兄弟的神情盡收眼底,王羽心中雪亮,他並不點破,象沒事人一樣為雙方互相介紹起來。糜家兄弟在徐州發揮的作用更大,更深遠,不急於將其拉近幕府,保持現狀就好,所以,青州這邊也需要有人指揮調度。

國淵在實務方面涉獵頗廣,讓他在屯田之外,再分一部分精力出來兼顧商業,也算是人盡其用。至於另外一個麼,王羽眯起了眼睛,將笑意隱藏起來。

“這位是倪貞姑娘,二位也應該聽說,她在算學上的天賦可謂驚人,又通曉經商之道,故羽開了個特例,征辟為幕府從事,以後大家要多親近親近。”

糜芳瞠目結舌,不能作答,糜竺則表現得很從容,拱手一禮,道:“東海糜竺,見過子尼先生,倪從事……”

糜竺的口才相當不錯,說話時完全不帶地方口音,但這個‘倪’字他說的卻含含糊糊的,聽起來像是咬了舌頭。

“子仲兄有禮了。”國淵不知就裡,他的才幹主要在政務上,對察言觀色這種事本就不是很在行;穿著男裝的糜貞忍住笑,與國淵一起向兄長還禮,看起來倒也似模似樣。

宮天這個私鹽販子對氣氛敏感得多,眯縫著一雙小眼睛,在雙方臉上掃來掃去,試圖找出點線索來。

王羽卻不理會那麼多,他現在很忙,非常忙,既然已經確認了與糜家的關係,那麼就沒必要再做試探,直截了當的把計畫展開才是正經。

他擺擺手,示意雙方各自落座,開口道:“海鹽貿易只是個開始,羽勾畫的貿易藍圖,遠不止如此,子仲兄,先前送去的新紙,你可看過了?”

糜竺恭敬道:“君侯高才,先建書院,再造新紙,教化萬民,功德堪與古之聖賢比肩。”

“子仲兄謬贊了,”王羽笑著搖搖頭,“且不說造紙術不是某發明的,就算是,某的初衷也沒有子仲兄想的那麼遠。在商言商,子仲兄還是不要拘泥那些俗禮,直來直去就好,若是在徐州銷售,此紙的銷路如何?”

糜竺微一沉吟,不答反問道:“那要看君侯的意思,和這紙的生產耗費。以竺看來,售紙或以高價,針對世家豪強,以精取勝;或以低價,針對民間,以量取勝。”

“紙主要原料是竹子,成本並不為高,若是組織得力,規模上得去,成本還會進一步降低……”王羽不作隱瞞,將新造紙術的相關訊息和盤托出。

他本來就沒打算自己組織生產,東海糜家家財億萬,門客、僕從近萬,經商經驗也很豐富,交由他們組織才是最省事的。

其實,他的新造紙術,也就是在原料上動了點腦筋,比原來的造紙術高明不了多少,就算沒有他,按照原本的歷史進程,紙的普及也不是很遙遠了。

所以,沒什麼可保密的。

他覺得無所謂,糜家兄弟卻很激動,雖然理解王羽讓他們留在徐州的苦心,但難免還是有被拋在週邊的感覺。現在王羽對他們毫不隱瞞,正好消除了這種疑慮。

“既然如此,徐州民間富庶,豪富尤多,以竺之見,完全可以由高及低……”談起生意經,糜竺身上不見了雍容優雅,侃侃而談的樣子,倒像是個縱橫家。

他談及了從生產到銷售的方方面面:工坊的選址、建設;如何用其他生意來隱藏原材料訊息;如何根據產量來調整銷售的策略,如是種種,很多都是王羽事先沒想到的,但聽起來卻有些熟悉。

王羽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這熟悉感從何而來,後世的商業資訊中,似乎有一些類似的內容,尤其是怎麼對商業資訊進行保密那一塊。

當時聽到的時候覺得很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老祖宗遺留的智慧而已,把工作委託給專業人士,就是省心啊。

隨著對糜竺的瞭解越發深入,接下來的事情談起來就越發順暢了,王羽只管點出大致的構想,細節什麼的完全就不問,只是讓在場的眾人自己去完善討論。

除了鹽、紙之外,王羽的構想中還有冶煉、茶、鑄錢、酒類等等,差不多就是漢武帝時代,桑弘羊的商業政策的改進加強版。大部分都是他和田豐、國淵等人商議後,照本宣科的結果,少部分是他根據領先時代的知識,加以增強的。

隨著默契的加深,糜竺對王羽的敬佩也是越來越深刻,他不知道對方小小年紀,怎麼會懂得如此多常人不瞭解的知識。

比如那茶,事先誰能想到,王羽預定的茶市場是在遼東,乃至草原、大漠呢?不是王羽說起,根本就沒人知道,茶還有預防疾病的作用,尤其對那些生活在草原上,長期吃不到蔬菜的胡虜來說,此物堪稱靈丹妙藥。

此外,王羽還提出了大規模海貿的概念,茶和陶瓷,就是他為了海貿特意挑選出來的重點商品。

這些先知灼見,為糜竺打開了視野,讓他看到了傳統商業之外的廣闊空間,而且越是琢磨,就越能感受到其中蘊藏著的深遠意圖。

沉浸于此,陶醉於此,以至於直到從刺史府告辭出來,他的心神仍然恍惚不定,走路時也是深一腳,淺一腳,像是喝醉了似的。

“大哥,大哥!”從離開議事廳,糜芳就試圖把兄長喚醒,開始聲音很小,發現沒有效果後,他又提高了幾分音量。等到出了府門,他乾脆湊到糜竺耳邊大聲叫嚷起來。

“呃,哦?”糜竺如夢方醒,看一眼弟弟,茫然問道:“是子方啊,何事?”

糜芳翻了個白眼,“大哥,你想什麼呢?剛才君侯跟你道別,你卻只管傻笑,平時總是告誡我,要遵守禮節,注意形象,唉,你這是怎麼了啊!”

“一時想的入神,君侯應該不會見怪的。”糜竺回了回神,笑著揮揮手,為自己的判斷加了句注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侯是位真英雄,只要咱們把計畫執行的完美,他又哪裡會在乎這些小事?”

“那倒也是,君侯年紀不大,可這份氣度真是……”糜芳也是感慨萬千,不過,他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面,見兄長恢復了常態,他急忙將憋了許久的疑問說了出來,期盼著兄長能為他解惑。

“大哥,你為何不讓我當場認下小妹啊?以前沒接觸過,不知道君侯是這麼隨和的人,現在知道了,他對小妹也很看重,當場認親,然後借著大婚之勢,順水推舟的來個親上加親……豈不是好?”

糜竺微微一笑,道:“子方,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我一直說,讓你多讀書,遇事多琢磨……”

“唉呀,大哥,你就別說這些了,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糜芳老大不耐煩的嚷嚷道:“剛才你們說的那些鐵啊、茶啊的,我都聽不懂,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已經琢磨了很久了,你行行好,就別吊我的胃口了。”

“你啊……”糜竺瞪了弟弟一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只想著聯姻的好處,有沒有想過君侯在想什麼,小妹在想什麼?就憑君侯眼下如日中天的聲望,你覺得他身邊會缺女人麼?若是,只想要幾個女人,他勾勾手指,諸侯們還不把青州刺史府的門檻擠破啊?”

糜芳啞然:“那……”

“以吾觀之,君侯看女子,似乎喜歡才貌雙全的,而且在成親前,相處的越久,越融洽,才越喜愛……”

“還有這種事兒?”糜芳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蔡公的千金,還有司徒府歌姬出身的那位貂蟬夫人,要知道,今次大婚,雖然是以蔡夫人為主,貂蟬夫人只能算是妾室,但禮數上,兩人卻是一樣的!”

糜竺看著弟弟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由此可以看出,君侯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小妹既然已經入了君侯幕府,她的緣法,就由她自行去好了。退一萬步講,就算她與君侯無緣,將軍幕府中英才濟濟,將來更是前程無限,哪個又比徐州那幾家差了?”

“原來如此,大哥英明!”糜芳恍然大悟。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關鍵是要將君侯囑託的事辦好。”

糜竺話鋒一轉,道:“你我此來是為了出使,禮成之前,我不能離開,另外,計畫的詳細內容,還有不少需要商榷之處……我修書一封,你帶著先回東海,當面呈予陶公,然後按照我說的,回朐縣調動人手,做準備,事關重大,你切不可疏忽了。”

糜芳沉聲應道:“大哥放心,事關我糜家的前程,我怎敢大意?”

“這樣就好。”糜竺點點頭,心中湧起萬千豪情,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這一次,我糜家的前程,當真是無可限量了。”

……

糜芳日夜兼程,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從臨淄趕回了徐州治所,郯縣,在刺史府的書房見到了陶謙。

“鵬舉此子,老夫初見時就覺得不凡,現在看來,他的成就比老夫想像的還要了得,思謀之深遠,遠在老夫想像之外,了不起,了不起啊。子仲得其主,以他的才華,成就無可限量,無可限量啊!”

看過糜竺的書信,陶謙也是驚歎不已,當著糜芳的面,發了一番感慨。

“敢問陶公,這不可限量……到底作何解釋啊?”

在臨淄的時候,糜芳就被兄長的說法搞得一頭霧水。追問時,糜竺又自覺失言,不肯多解釋,只是急催弟弟上路。

日夜兼程趕了幾天路,借著疲勞,糜芳好容易忘了這茬,誰想陶謙又來了這麼一句。糜芳的肚子本來就比較淺,這時再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大著膽子向陶謙問詢。

“子仲自己應該已經領悟到了,也罷,老夫就給你點提示罷。”陶謙對糜芳向來不怎麼看得上眼,不過他今天心情很好,糜芳不問,他也想找人說說話,乾脆就借著這機會,一併解釋了。

“子方,你糜家是豪商之家,可知古往今來,最有成就的商人是哪幾位?”

“越國范蠡,秦國呂不韋……”糜芳不學無術,但這種與自家息息相關的內容,他還是可以做到張口就來的。

“對,也不對。”陶謙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范蠡勞心費力,卻不得其用,最後只能泛舟江湖,做個富貴閒人;呂不韋機關算盡,下場也是引人警醒,而且,此二人輔佐君王,用的都不是商家手段,算不得最有成就的商人,與子仲更是無法同日而語。”

“那……”糜芳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又是迷惑,又是驕傲。

要知道,呂、范可是商人的偶像,終極目標,大哥的成就還在他們之上?可能嗎?可陶公為人穩重,不可能故作驚人之語,也沒這個必要,那大哥……

下一刻,他屏住了呼吸,靜聽陶謙的後話。

“子方豈不聞,服帛降魯梁,買鹿制楚,買狐降代之故事乎?”陶謙呵呵一笑,道:“子仲之才,雖及不上先賢,但卻得英主,故而,雖才華不及,卻有乘風之勢,成就便在先賢之上,亦不為奇也。”

說罷,他推門大笑而去,留下糜芳呆立原地。

糜芳不太明白陶謙話裡的深意,但那幾個典故,他卻是知道的。

陶謙說的先賢正是齊國名相管仲!他輔佐齊桓公,三策興齊,以商戰的手段,打擊了周邊鄰國,一舉奠定了春秋霸主的地位。

綈是齊國鄰國,魯、梁兩國的特產,管仲勸齊桓公穿綈料衣服,並下令大臣們都服綈。上行下效,齊國的老百姓一時間全都穿綈料衣服,齊國綈的價格大漲。

管仲還特意對魯、梁二國的商人說:你們給我販來綈一千匹,我給你們三百斤金;販來萬匹,給金三千斤。吸引得魯、梁二國的老百姓都把綈運到齊國賣高價,而獲取利潤。

魯、梁二國財政收入大漲。這兩個國家的國君就要求他們的百姓織綈。一年後,魯、梁的老百姓幾乎全部出動,忙著織綈運綈,從而放棄了農業生產。

時機成熟以後,管仲又勸齊桓公改穿帛料衣服,也不讓百姓再穿綈,並“閉關,毋與魯、梁通使”,十個月後,“魯、梁之民餓餒相及”,即使兩國國君急令百姓返農,也為時已晚,糧食不可能在短期內產出。

於是,魯、梁穀價騰飛,魯、梁的百姓從齊國買糧每石要花上千錢,而齊國的糧價每石才十錢。三年後,魯、梁的國君不得不上表稱臣,齊國不費一兵一卒,解決了西面的兩個鄰居。

無獨有偶,管仲又用相同的套路,買鹿制楚,買狐降代,分別吸引楚國人去捕鹿,代國去抓狐狸,攪亂了兩國的經濟,進而解決了南北兩個方向的強敵。

糜芳不懂管仲三策當中的經濟戰原理,但有一點他是很清楚的,陶謙引用這個典故,是將王羽放在了齊桓公之上,糜竺雖不及管仲,但卻可以借勢達到跟管仲接近的地位!

對他來說,這就足夠了,足夠讓他為之激動,為之震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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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章 合縱連橫


漢朝循的是周禮,周制婚禮,確立於禮樂開國的西周,發揚于君子風範的春秋戰國,豐富於大一統後的秦漢,純粹的制式保持至漢代末期。婚禮在黃昏舉行,故稱為“昏禮”。

漢朝風俗講究的是‘敬慎重正而後親之’,作為人倫大禮,禮之大禮,周制婚禮注重的是禮儀的莊重大方。

喜慶的氣氛也不是沒有,但卻是在莊重中體現出來的,王羽乃是一方諸侯,他的婚禮,自然不會和民間的婚禮一樣,摻雜諸多俗禮進來。

總而言之,這場婚禮讓王羽覺得很新鮮,反正青州的名士大儒很多,這些也不用他自己張羅,索性就帶著一雙眼睛看,然後亦步亦趨就可以了。

禮制的步驟大致分為婚前禮、正婚禮、婚後禮三個階段。整個婚禮可概括為“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種婚前禮,加上正婚禮時的親迎,即所謂的“六禮”了。

前面那些都跟王羽關係不大,這段時間,他又是指導匠人改進造紙術,又是和國淵、糜竺等人討論經濟問題,忙得不可開交,這些事自然有他老爹和蔡邕來張羅,即所謂的家長包辦了。

真正要他出面,要從迎親開始。

在隨從的擺弄下,王羽戴上了爵弁,身著玄端服,腳踏赤色舄,飾以黑色的下緣的纁色裳,充耳,佩玉,佩刀無一不全。

周禮尚黑,新人的禮服以黑為主。象徵著端正莊重,和王羽熟悉的彩繡龍鳳的大紅吉服完全不同。雖然禮節並不繁瑣,但莊重的氣氛卻讓他覺得很彆扭。

親迎之前,還有一個程式要走,新郎的父親要為兒子設宴飲酒,同時宴請趕來觀禮道賀的四方賓朋。

王羽大婚的消息,早在新年前後,就已經放出消息了,除了陶謙之外。公孫瓚也派了使者來,此外,劉岱、曹操、劉表、袁術這幾個或敵或友,關係曖昧不明的諸侯也紛紛遣使道賀,張邈更是親身到訪。

最令王羽意外的是,呂布居然也派了人來。

不過,這人很彆扭。明明是個示好,並扯近關係的機會,他卻讓使者只管向貂蟬道賀,把王羽這個新郎官晾在了一邊。

對此,王羽帳下的武將都很惱火,王羽自己倒不怎麼在意。他太瞭解呂布了。這傢夥就是這麼個彆扭的人,他能派個人來,送份禮物,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再期盼更多。就是自己得隴望蜀了。

這個過程跟後世的婚宴差不多,新郎可以隨意走動。因為王羽的身份,這場宴會的氣氛也顯得越發凝重了。

第一個找上王羽的是閻象,例行的道賀之後,他開始大倒苦水。

“君侯去後,南陽的局勢急轉直下,一發不可收拾啊!得到了曹操的增援後,周昂的氣焰越發囂張,盡占了陳國之地還不算,接下來又打起了潁川、汝南的主意!再加上張濟叔侄、劉表從西南兩個方向的夾擊,我家主公難以兼顧,頗有些招架乏力,望君侯念在當日並肩作戰的情誼……”

“等等,”袁術的頹勢,不是什麼新鮮消息,王羽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直到閻象說到後面,他心中忽然一動:“你說劉表攻入了南陽?孫將軍呢?”

“呃,君侯您還不知道麼?”閻象一臉苦相,心中卻在緊張的盤算著。

其實,早在王羽大婚的消息傳到南陽前,他就已經動身了,連禮物都是路上現準備的,他原本就是為了求援而來。

他認為在婚禮上,借著高興勁,本來很難辦的事情可能會變得好辦些,不過,若是照實說,時間上似乎有點對不上。

一邊斟酌著詞句,他慢吞吞的說道:“襄陽戰局本來還算順利,孫將軍擊破了黃祖的水軍,順利渡江,直驅襄陽城下,將襄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只是因為城高壕深,城內糧草亦充足,故而一時不得破城……”

他不指望能騙過王羽,只是有意略過了具體時間,好在王羽也不關心這些。

“然後呢?”

“然後?”袁象臉色更苦,“劉景升用了蒯越之計,以孫將軍每戰必身先士卒,在峴山設下了埋伏,然後遣劉表從子劉磐為帥,提一旅精銳出城夜戰,用詐敗之計將孫將軍引到了峴山下,然後……唉!”

最後,他一聲長歎,歎息聲中,飽含了無盡的悲涼。

“原來,孫將軍已經……”王羽有些黯然。

儘管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可聽到閻象這個當事人親口的證實,王羽還是感覺一陣惆悵。孫堅的弱點,徐榮早就點明瞭,可沒想到,他還是重蹈了覆轍,上一次有祖茂救命,這一次卻是連命都搭了進去。

另一邊,黃忠卻是長出了口氣,老將是個相當固執的人,儘管事情過去很久了,可他還是將孫堅當做了生死仇敵。

“雖然身中數十箭,孫將軍卻沒有當初陣亡,只是傷了主將之後,荊州兵馬趁勢圍攻,江東兵馬大潰,最後逃過江者,十不存一二。要不是孫小將軍勇武,先是擊破黃祖兵馬,並生擒之,然後護著重傷的孫將軍且戰且退,江東軍怕是已經全軍覆滅了。”

閻象再歎一聲:“雖然孫將軍逃得一命,但畢竟傷勢過重,眼見著就……就算伯符真的尋到了神醫妙手回春,江東軍損失大半,豫州周昂咄咄緊逼,眼下也是無以為繼了。”

沒當場戰死?書裡面又錯了?

王羽微微一怔,轉頭看到黃忠一臉忿忿不平,忽然有所領悟:

自己若不出現,黃忠本來是要南下投劉表的,後來不知怎地又去了長沙。沒準兒啊。前世的黃忠就在夜襲部隊當中,以他的箭術。夾雜在亂箭之中,抽冷子來上一下,別說是孫堅,就算是呂布也得中招啊。

就是不知道這時候華佗在什麼地方,若是湊巧遊蕩到南陽,說不定……

孫策的處子秀似乎也提前了,並且成為了襄陽之戰中,江東軍唯一的亮點。自己若是不加干涉,他接下來的行止如何?會遵循前世的軌跡,去江東,還是替代孫堅,在中原為袁術征戰?

浮想聯翩之時,閻象似乎又說了什麼,但王羽卻一點都沒聽進心裡去。他完全沉浸在了對歷史的暢想之中。

“鵬舉賢侄,其實公路將軍的提議,你不妨斟酌一下,那曹孟德並非尋常之人,當日汝南許子將曾評價此人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近短時間。雖然他事事都被你壓制了一頭,可到現在,也已是羽翼豐滿,若繼續放任之,遲早會變成心腹之患呐!”

打斷王羽暢想的是張邈。王羽雖然沒聽清閻象後來又說了什麼,不過。從張邈這番話中可以輕易分析出來。

袁術被打懵了,無奈之下,只能低聲下氣的求自己。自己若是揮師西進,曹操肯定要回援老巢,這樣一來,袁術就可以從容面對周昂,先斬掉袁紹伸到豫州的手了。

而張邈與曹操早有宿怨,曹操取了東郡之後,順勢南下,吞併了濟陰和陳留,這才與周昂合兵一處,攻略潁川。

在青州軍攻略方向的問題上,這兩位的意見是一致的,都主張要王羽西進。

“曹操受了袁紹的驅使,不得不以主力兵馬南下作戰,留守東郡的只有夏侯淳的數千兵馬,只要青州軍勢一到,必如沸湯潑雪,東郡旦夕可下。而後賢侄或與公孫將軍南北夾攻袁紹,或與公路將軍公擊曹操、周昂,然後平分兗、豫之地,豈不比困守青州為佳?”

張邈舌粲蓮花,極力勸說道:“某這個當伯父的雖然沒什麼本領,但在東郡還是有幾分薄面的,青州兵勢一到,必有呼應,賢侄只要排除劉公山的幹擾,東郡可唾手而得!賢侄,吾與汝乃是至交,亦無爭雄之心,此番只為除賊,並無他意,你千萬莫要錯失良機啊!”

“伯父的心意,某已知之,並無懷疑,然軍國之事,死生之地耳,不可不詳查,伯父且容某思之。”張邈的誠意,王羽可以確認,以對方目前的實力,本也不太可能與自己相爭,頂多以獻東郡之功,在自己這邊占個險要的位置罷了。

不過,取東郡不難,難的是之後如何保住東郡。

那是個四面受敵的地方,一旦公孫瓚有了閃失,自己就會被袁紹、曹操兩面夾擊,說不定還會多出個呂布或者西涼軍。

袁術指望不上的,此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适才張邈提議自己與袁術平分豫州時,閻象眼中分明閃了一絲曖昧不明的神色。後者應該沒想到,自己回過神後,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他的神情,所以才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真實的想法。

王羽不打算孤軍作戰,與其當個出頭鳥,引起眾人的警惕,還不如在河北與公孫瓚並肩作戰,從袁紹身上撈好處呢。

不過,這話只能對自己人說,對外人就沒必要說那麼清楚了。只要自己不出手,擺出一副既心動又有所顧忌的姿態,就可以左右逢源,撈盡好處,正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見王羽擺出了一副猶豫不決的神情,張、閻二人勸說的更起勁了。相對於張邈的實惠,袁術開出來的條件比較奇葩,他提起了當日喬瑁的未了心願。

“皖縣喬氏世代名門,喬元偉當日雖死於劉公山之手,但他與你商議過婚事之後,便修了書信回家。喬公接信之後,也有首肯之意,只是公偉初喪,他一時不得提前。喬公與老太尉是故交,廬江太守劉勳亦是袁氏門下,我家主公有意做個冰人,玉成此事……”

王羽哭笑不得,袁術這人的大腦回路確實與眾不同,用別人家的女兒給自己做人情,邀援軍,然後在自己的婚禮上提起,這種奇葩事。果然也只有袁公路這種奇人才能幹得出來了。

閻象自己也有點臉紅。

這是他出發前,袁術開出的條件。現在說,確實有點不合時宜。可主公捨不得還沒到手的豫州土地,又急待援軍,王羽有風流之名在外,此刻似乎就差那麼一把勁了,不設法推一下,豈不是白白錯過機會?

“既是做妾,以喬家的身份。自然不好選嫡出的女兒,不過,喬家庶出的女子中,頗有幾個有傾國之容的,君侯可任選之……一待君侯打動了往廬江的路徑,此事就可成行,一年一件喜事。又何樂而不為呢?”

“容某細思之……”王羽一頭大汗。

品質不足,就數量補足?自己倒是不在乎身份什麼的,不過,等等,廬江皖城的喬家?聽起來有些耳熟誒。

勸說了半天,張邈二人也是口乾舌燥。見一時不能成功,也只好搖搖頭,退開一旁,免得逼得太緊,把王羽惹惱了。

王羽身邊剛空下來。那邊程昱就湊上來了。

如今,程昱已經投了曹操。對此,王羽也只能表示遺憾了。

在華夏,名聲、實力都很重要,但在這之外,人際關係更加重要,袁閥的勢力大,固然和他家的名望分不開,但更重要的,還是門生故吏以及姻親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

以程昱為例,與曹操、劉岱、袁紹都能扯上點關係,有遠有近,但他更看好曹操。而泰山王家與程昱基本上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所以,雖然王羽目前的態勢比曹操更好,程昱也不肯主動上門投效。

比起程昱,更讓王羽遺憾的是荀彧。

潁川荀氏在當地盤根錯節,但凡稍有名氣的士子,都與他家有些扯不清的關係。所以,得了荀彧,就等於得了個人才庫,尤其是在曹操南下潁川之後,當地士子更是紛紛來投,曹操的勢力迅速得到了壯大。

其實青州這邊也差不多,士人們也是互相引薦,來了個王修,就舉薦了國淵,國淵後來也舉薦了幾個同窗,也都是頗有才幹,與國淵風格類似之人。

只是青州留名後世的名士太少,這些人王羽大多都沒聽過名字。其中一個叫戴黍的,在農業領域的知識,跟國淵都差不多少,若非國淵舉薦,也只有被埋沒的份兒了。

所以,王羽也不後悔,已經錯過的,就隨他去好了。現在他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能以漢朝人的思路來考慮問題了,能確保將來不犯錯就可以了。

“東阿程昱,見過君侯。”

“仲德先生,久仰了。”雖然是個文人,但程昱的個子很高,王羽已經算是雄壯之人了,程昱比他還要高出幾寸,讓王羽少見的體會了一把仰視看人的感覺。

程昱不但長得高,作風也很直率,直截了當的問道:“昱冒昧,敢問君侯,适才張使君二位是否在勸說君侯西去兗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羽暗自提高了警惕,樹的影人的名,即便在曹魏的幾大謀士之中,程昱也是風頭甚勁的一個。眼下賈詡不在身邊,面對此人,不小心可不行。

“昱嘗聞: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又有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昱思之,深以為然,不知君侯意下如何?”程昱不答反問。

“有些道理,”王羽也不示弱,話鋒一轉,也是反問道:“不過,若是螳螂的動作足夠快,說不定可以吞蟬,化身為鷹隼,轉而獵取黃雀,仲德先生以為如何?”

“君侯莫非欺昱耶?”程昱大笑,看似不經意的往廳內角落掃了一眼,道:“君侯近日與東海糜家往來密切,諒那商賈之家,有何值得君侯頻頻關注之處?莫非只是因為一女子?顯然,君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王羽微微一怔,繼而笑道:“那孟德兄是什麼意思?”

“當今之世,稱雄一時者雖多,然則餘者碌碌,唯君侯與我主堪稱英雄!”

眼見天色漸晚,吉時將至,程昱也沒空詳說利害關係,匆匆將提前準備好的高帽拿了出來,直言道:“與其兩家交戰,讓其他人撿了便宜,不如兩家結盟,留下劉岱為緩衝,暫不交兵,待天下局勢分明,再決勝負,又或成南北兩朝,均分天下,何如?”

曹軍內部,目前的主流意見都認為,王羽下一步的擴張方向是徐州。

這很好理解,陶謙年事已高,權柄又不太穩當,與其戀棧不去,最後雞飛蛋打,還不如送個人情給後輩。落得好名聲之余,王羽是個重情之人,將來肯定還有回報。

目前,徐州最容易拉攏的,就是商人出身的糜家。曹操的幕僚沒有笨人,不會以為王羽跟糜家眉來眼去,只是為了一個女子,目標只有,也只能是徐州。

所以,程昱借著隱喻的方式,點明中原形勢,然後又點破王羽圖謀徐州的心思,想借機達成合議。當然,這合議很脆弱,但兩家目前確實都沒有餘力互相攻擊,與其疑神疑鬼,不如用合議來維持住脆弱的和平。

至於將來如何,那就將來再說了,所謂春秋無義戰,今天怎麼保證得了明天的事呢?

王羽面無表情的看著程昱,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其實他肚裡卻在偷笑。

曹操和他的謀士們足智多謀,可畢竟逃不開這個時代的局限性,自己固然遲早要對徐州下手,但肯定不是現在。利用敵人的判斷失誤,自己能不能撈點什麼便宜呢?

“主公,吉時已到……”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被僕從打斷了,轉頭看時,正見老爹沖自己招手呢。

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再結合以青州如今的氣象,以及兒孫滿堂的美好未來,老王匡也是老懷大慰,滿臉都是欣慰的笑容。眼見金烏西斜,兒子卻遲遲不就位,老頭有點著急了。

王羽打了個讓老爹稍候的手勢,轉過頭來,悠然說道:“羽聞:北溟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程昱啞然,不知道王羽突然引莊子的逍遙遊用意何在。

“這麼大的鳥,從天上飛過,聲勢自然是驚人之極,有只正巧捕捉到獵物的貓頭鷹見了,非常惶恐,也非常焦躁,它‘呱呱’的向天狂叫,生怕鯤鵬來奪它的死老鼠,其實呢,鯤鵬那麼大個頭,一隻死老鼠怎麼夠吃呢?”

無視程昱瞬間變得雪白的臉色,王羽淡淡一笑,轉身向王匡走去,人已離開,語聲猶在:“仲德先生,請轉告孟德兄,合議什麼的就不必了,來日沙場重逢,再論雌雄,豈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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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零章 實力為本


    王匡無意干涉王羽和程昱之間的衝突。

    他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權謀上不了檯面,所以當初才一力主張依附袁紹,為袁紹打先鋒,就是想找個靠山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回到泰山後,他才默認了王羽的安排,將軍政大權交出,和老朋友一起張羅起書院等無關痛癢的瑣事來。

    張邈、袁術的邀請也好,曹操、劉岱的威逼利誘也罷,都跟老王匡沒有關係,他要做的,就是讓這場婚禮順利進行下去,不要當場鬧出什麼不愉快,影響氣氛的事就好。

    見王羽依言上前,王匡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的囑咐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勖帥以敬,先妣之嗣。若則有常。”

    這是古禮的訓詞,大致意思是:去吧,迎接你的內助,繼承我家宗廟之事,勉力引導她,敬慎婦道,繼承先妣,你要始終如此,不可懈怠。

    王羽按照事先背好的臺詞回答:“諾。唯恐弗堪,不敢忘命。”說完,他躬身施禮,謝過父親的訓導,轉身出門接媳婦去了。

    他走了,程昱的臉色卻還沒緩過來,依然青一陣白一陣的變幻著,正如他既憤怒又疑惑的情緒一樣,起伏不定。

    跟隨王羽去迎親的,只是一些親隨,賓客們都留在原處,來的人無一不是眉眼通透的,將程昱的神情看在眼中,眾人也是神情各異。

    如張邈、閻象,都笑得很得意,顧盼之間,滿面春風;其他人互相對視,神色都有些曖昧不明。

    荊州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除非劉表突然有了魄力,準備與董卓爭奪南陽,或者董卓不在意拉長戰線,試圖向南擴張,否則在入夏之前,荊州就會恢復平靜。

    不出意外的話,初平二年的戰事,將在豫州、河東,以及河北展開,除非王羽在兗州插一腳,那樣一來,中原的局勢就會變得徹底混亂起來,誰也無法預測結局。

    對那些有意渾水摸魚,或隔岸觀火的諸侯們來說,局勢自然還是越亂越好。而王羽和程昱的衝突,很可能就預示著這場中原大戰的開啟,諸侯們怎麼會去干涉呢?

    “仲德因何發怒?”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竊喜,也有人和程昱一樣憂心忡忡,待王羽的身影消失,有人走到程昱身側,不無關切的問道。

    程昱轉頭一看,說話的人正是好友王彧。此人也是東阿人,在劉岱帳下出任別駕,早先曾在劉岱面前舉薦過程昱,雖然被程昱婉拒了,但此事卻無損兩人的交情。

    目前,在青州問題上,劉岱和曹操本也是統一戰線上的,因此,在公在私,兩人都是相當親密的關係。

    “豎子狂悖,吾好言相勸,以利害說之,不想他竟出言不遜,而言譏嘲,實令人恨煞!”儘管關係很好,但程昱依然不打算將王羽最後那句嘲諷說出來,只是含糊其辭的將其帶過。

    那個諷刺實在太狠了,如果王羽確實不打算西進兗州,自己這邊卻擺出如臨大敵的架勢,肯定會變成天下人的笑柄;可若是當成沒這回事,萬一對方果然……

    程昱心中忽然一動,他終於明白王羽為什麼搞這麼一出了,對方的目的,就是讓自家疑神疑鬼,在青州有明確的軍事行動之前,一直不敢掉以輕心。

    用一句話牽制千軍萬馬,此子實在是目中無人,簡直沒把兗州群英放在眼中。可話說回來,自己這邊又沒法置之不理,對方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誰能保證他不是瞞天過海,真的要取東郡呢?

    一時間,程昱也是心亂如麻,惶惑不已。

    “仲德,仲德!”王彧連喚數聲,才算是把程昱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不問好友因何走神,左顧右盼了一番,然後壓低聲音道:“劉公也有些計較在,仲德不妨一起參詳參詳。”

    “哦。”程昱低低應了一聲,任由老朋友熱切的低語聲在耳邊回蕩,卻無法在心頭留下痕跡。他好像抓到了點什麼,卻又像是隔著一層霧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有一件事可以確認,那就是他自己請纓走的這一趟,從一開始就錯了。

    身邊沒有旁人,王彧說的很起勁。

    換在從前,程昱就算不以為然,也會一臉自行的笑著,指出對方計畫中的漏洞,然後在對方的懇請之下,一一糾正,視對方的誠意,決定是否做出進一步的提示。

    可今天,他突然有些疲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憤怒,以至於無法集中注意力;又或是想通了什麼,碰到了某種瓶頸,所以才心神不寧,總之,王彧說的那些東西,完全無法讓他投入進去。

    或許,自己心裡已經意識到了,那些合縱連橫的計謀根本不可能成功吧?

    對,就是這樣沒錯!

    想到這裡,程昱的眼神頓時一凝,他想通了,他終於知道王羽打的什麼主意了!

    “文彥兄,劉使君的話,我會轉達給孟德公,軍情如火,小弟先走一步,就此告辭。”想通此節,程昱更不遲疑,當即向王彧一拱手,交待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仲德,你……”王彧很詫異,明明自己才之說了個大概,計畫中最精彩那部分還沒說呢,程仲德怎麼就……

    “曹孟德不會用人,怎麼就遣了這個牛脾氣來泰山?王鵬舉素有蠻橫之名,這倆人碰上,那就是個針尖對麥芒,豈有不爭執之理?他走了倒也罷了,卻是壞了吾主的大事,真是豈有此理。”

    王彧氣得直跺腳,卻也無可奈何,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程昱早已去得遠了,他只能搖搖頭,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和其他賓客或幸災樂禍,或冷眼相看的神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程昱走了?”泰山是王羽的老巢,消息自然靈通之極,程昱出門沒多長時間,王羽就得到了消息。

    宮天是個極擅長察言觀色的,王羽和程昱的衝突,他都看在了眼裡,見王羽皺眉,他搶著獻殷勤道:“主公,那個瘦竹竿對您不敬在先,又提前開溜,說不定是心裡有鬼,要不要屬下追上去,把他……”

    “殺使者?”王羽看了胖子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這個胖子很會做人。

    先前被自己當做軍需官扔去管後勤,沒什麼怨言,現在委以重任,也沒有得意忘形。這時代的婚禮,沒有什麼伴郎的說法,跟著迎親的都是隨從,他卻不嫌自貶身份,舔著臉擠了進來。

    從王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本著為主分憂的原則,宮天還是大著膽子,提出了很符合他身份的意見:“當然不是在咱們的地面上出手,濟北國那邊現在亂得要命,萬一有哪路山賊不開眼,跟主公您就沒什麼關係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屬下向張使君的隨從打聽過了,這程昱在東郡大大有名,當年曾帶著一群百姓,硬從數千黃巾賊手中奪回了東阿城!這樣的人,就算沒對主公不敬,殺了也是有益無損啊。”

    “你想的倒是周到。”王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趁機斬除曹操一臂?聽起來似乎不錯,可有那個必要麼?就算做的隱秘些,難道還能瞞得過天下所有人麼?

    沒等胖子在臉上堆起笑容,王羽臉色忽然一肅,冷聲道:“有這個心思,都用到東海去吧!陰謀這種東西,不是什麼時候能好用的,東海的計畫雖然不怎麼大氣,但畢竟靠的也是實力,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

    見胖子一臉惶惑,王羽也無意解釋。

    自己離境北上,對青州老家威脅最大的就是曹操,如果能保證相安無事,當然是最好。不過,想要保持和平,靠一紙盟約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自己痛痛快快就答應了,只會讓人覺得有機可乘,而且還會惹惱兩個盟友。

    擺出強硬姿態,震懾周邊之後,再虛晃一槍,給周邊勢力留下深刻印象,讓他們不敢輕動,這才是最好的應對之道。

    青州的戰略是厚積薄發,至少在接下來的兩三年內,維持住河北的局勢,不至形成威脅。等到屯田、貿易、養兵納士皆有所成之時,青州兵馬席捲天下就水到渠成了。

    曹操那邊,自己的用意可能瞞不了太久,不過,程昱是個聰明人,他應該能意識到,自己想要讓他意識到的東西……

    “主公,蔡先生迎出來了,您該下車了。”千念百轉間,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提醒。

    周禮中,女家是不會刁難女婿的,岳丈會迎出大門,行過諸般禮儀步驟之後,女婿出門,新娘跟隨其後。

    這個過程頗為繁瑣,如門、階前、上堂都要行禮作揖,一個步驟都差不得。蔡邕是大儒,對這套東西熟悉得很,做起來遊刃有餘,王羽卻折騰得滿頭大汗,比在戰陣中殺了個七進七出還累。

    不過,想想後世的婚禮,王羽倒也心平氣和了,比起那些雜耍似的不靠譜婚俗,周禮還是很體諒人的。

    等到禮畢之後,看到身著玄色純衣纁袡禮服,款款走來的蔡琰時,王羽更是覺得這一番辛苦沒有白費。

    執子之手,同上婚車,樂聲緩緩響起。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彼美孟薑,洵美且都。”

    王羽微微茫然,這曲詞分明就是詩經中的詩句,難道,這就是古代的結婚進行曲嗎?仔細想想,似乎也是這麼個意思,若非迎親,怎麼會有女同車呢?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薑,德音不忘。”

    樂聲嫋嫋,與夕陽融為一處,將天邊的那一抹豔紅,襯托得愈發亮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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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章 虛晃一槍


    如果說,初平元年的春天,是亂世的開始。

    那麼,初平二年的春天,就是亂世的最佳寫照。

    西北,董卓的西涼軍用半年的時間,養好了舊傷,大舉東進,向河東、洛陽、南陽三個方向同時出擊,關中大地上,烽煙處處。

    西南,益州牧劉焉平定了黃巾賊馬相,將目光投向了漢中。他收編了在巴中一帶傳教的五斗米道,任命其首領張修為別部司馬,令其率眾為先鋒,攻打漢州太守蘇固。

    蘇固兵微將寡,又無勇略,無奈之下,只能頻頻遣使向長安請援。

    董卓接信後遲疑不決,既想趁機將漢中控制在手中,又捨不得從前線抽調兵馬。最後聽了太尉黃琬的建議,任命名將朱雋為司隸校尉,行使左將軍的權力,重組北軍,克日啟程,增援漢中。

    袁術折了猛將孫堅,無力抵擋三面夾攻,聽從謀士的建言,只在邊境處留了幾個縣城,放棄了包括治所宛城在內的南陽大部分領地,大踏步的撤到了汝南,為了爭奪豫州,與曹操、周昂戰成了一團。

    擊退了袁術,劉表信心大增,本待趁勢北上,全取南陽,進窺洛陽、關中,怎奈以蒯、蔡為首的地方豪強紛紛抵制,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見好就收,將宛城拱手讓給了遠道而來的張濟叔侄。

    劉表原本以為,張濟不會在宛城逗留太久,要麼依照西涼軍的習慣,搶一把就走;要麼就是北上洛陽,牽制呂布兵馬,為河東的西涼軍主力創造戰機。等到張濟一走,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接管南陽了,盡取荊州之地了。

    可他沒想到,張濟叔侄兩個打仗很勇猛,卻沒什麼志向,佔據了宛城之後,就窩在那裡不動了,十足一副小富即安的鄉巴佬嘴臉。

    那叔侄不走,劉表拿他們也沒辦法,對付張濟不難,可張濟後面還有個董卓。上面有人,就不好惹了,劉表擺不平內部的權臣,也沒膽子跟西涼軍爭鋒,只能捏著鼻子認倒楣了。

    在北邊慫了,在南邊還是可以逞逞威風的,孫堅重傷,在病榻上拖了兩個月,最終還是死了。沒了這頭猛虎,荊南四郡就像是脫光了衣服的女人一般,唾手可得,劉表當然不會客氣。

    他派遣從子劉磐攻長沙,遣黃祖收江夏,於是,荊南大地上也不復平靜,戰火熊熊燃起,軍民皆不得安寧。

    豫州處於激戰之中,兗州不平靜,為了防備青州,劉岱厲兵秣馬,並收留了無家可歸的濟北國相鮑信,將其轉任往任城國,屯駐重兵。

    于此同時,劉岱的弟弟,與其並稱為龍和麒麟的揚州刺史劉繇,也在長江沿岸布下重兵,擺出了夾攻徐州的姿態。

    面對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徐州內部亂成了一團,幕僚們各執一詞,有的主張向青州求援,有的主張改變對青州的態度,加入劉岱一方,吵得不可開交。

    危機關頭,陶謙卻表現得很沉穩,沒答應任何一方的建議,只是分別給彭城相薛禮,廣陵太守趙昱傳信,令二人各自嚴守邊境,若敵人膽敢犯境,他自有退敵之策。

    對此,薛、趙二人皆持懷疑態度,但這種時候,他們也不可能棄城而逃,也只能硬著頭皮挺著了。

    結果,也不知是陶謙料敵如神,還是其中有什麼隱情。劉岱兄弟兵強馬壯,準備充足,在形勢極好的情況下,卻都按兵不動,除了幾份書信之外,沒有一兵一卒越境。

    書信,薛、趙二人都收下了,只是例行的拉關係、勸降而已。薛、趙二人都是官場上的老手,自然不會自斷退路,為陶謙死戰到底。可是光憑書信,卻也不可能打動他們。

    詭異的對峙持續了差不多一月,最終以鮑信毫無預兆的退兵,劉繇獨力攻打廣陵,渡江登陸之際,遭到了一股不明來歷的敵人奇襲,最後損兵折將,退回秣陵而告終。

    這個結果,讓人如同霧裡看花一般,看得稀裡糊塗。

    看起來很像是劉岱兄弟不齊心,兗州的哥哥把揚州的弟弟給坑了一樣。只是,這個猜想,在情理上卻有點說不過去,劉岱坑劉繇,純屬損人不利己,什麼好處也撈不到不說,反而助長了陶謙的氣焰。

    不過,貴胄之家的兄弟之間,原本就是沒什麼真情實意的,四世三公的袁家兄弟,已經打得熱火朝天了。劉岱兄弟乃是宗室,互相坑騙一番,不是應有之意麼?

    直到進一步消息傳來,這些紛紛擾擾方才塵埃落定。鮑信倉皇撤軍的原因,徐州之戰的種種詭異之處,在明眼人的眼中,一切都大白於天下。

    大婚不足一個月的冠軍侯,再次攪動了天下的局勢,三月十七,他突然率領青州軍的主力部隊離開了臨淄,向曆城方向疾行,三天時間,日夜兼程,走了二百多裡路程,渡過濟水,直入平原境內。

    在平原境內,沿著黃河西南而向,就是東郡!青州出兵東郡,原本就是劉岱最為恐懼的一件事,他一邊傳檄各路諸侯,一邊集中兵力,試圖以死守來延緩青州軍的行程,然後合諸侯之力反攻。

    結果讓他很絕望,東郡太守曹操奉令來援,不過來的都是新兵,沒什麼戰鬥力,飯量倒是不小;盟友袁紹與公孫瓚的關係已經徹底破裂,只能用刀劍來說話,戰事一觸即發,根本無暇分身;其他各路諸侯也是各自纏鬥在一處,完全顧不上兗州。

    劉岱只能戰戰兢兢的躲在東武陽,一面傳信弟弟劉繇繼續攻打徐州,以期圍魏救趙,一面求神拜佛,祈禱奇跡的發生。

    結果,奇跡真的發生了。

    王羽虛晃一槍,步卒在平原兜了一圈之後,直接渡過濟水,回返臨淄去了,並將這次軍事行動命名為實地演習。然後,他自己率領輕騎渡過黃河,打著增援公孫瓚的名義北上去了。

    逃過一劫的劉岱先是松了口氣,然後,他回過味來了:“文彥,吾怎麼覺得,這次吾是被王鵬舉那豎子給耍了呢?”

    “回稟主公,王鵬舉奸詐,恐怕在他成婚當日,就已經布好局了。”王彧滿臉苦澀,他終於明白,當日程昱為何是那副模樣,曹操這次為什麼這麼不積極了,感情程昱早就猜到了王羽的心思,故而完全不看好劉岱的這個圍徐州圖青州的計畫。

    “旬月之前?”劉岱滿臉驚詫:“他怎麼知道,吾會用此策?”

    “他不需要知道。”王彧搖搖頭,啞著嗓子答道:“當日,仲德欲以利害動搖其志,點明了他聯結東海糜氏,圖謀徐州。此子對應以強硬態度,看似惱羞成怒,實際上,卻是誤導主公將目標放在徐州!”

    “噝!”劉岱倒抽一口冷氣,“這麼說來,吾做的這一切,都在他的預知之中?”

    按照原先計畫,最佳的結果是王羽率軍救援徐州。打著救援之名,趁機搶佔地盤,這是很常見的一種算計盟友的策略,王羽與徐州有同盟關係,又有圖謀徐州之心,應該沒有不來的道理。

    只要王羽來了,徐州的地方勢力會先是加以奉承,待王羽和鮑信、劉繇開戰後,突然翻臉,從背後狠狠插他一刀。三方合力,讓泰山軍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計畫不可謂不完美,可敵人不肯上鉤,再完美的計畫也是白搭啊。

    “最可疑的,就是偷襲揚州軍的那支水軍!”

    王彧舉出了一個實證:“正月前後,王鵬舉曾率軍剿滅了橫行東海的海寇管承,二月,東海朐縣外的鷹遊山又出現了一股巨寇!島上原本的各路海寇非死即降,若說這裡面沒點關聯,誰信?除了這支水軍,誰還有實力攻打擁有數百艦船的揚州水師?”

    “果然是處心積慮,其心可誅啊!”劉岱把牙咬得嘎吱嘎吱亂響。

    王羽入主青州以來,各路人馬對青州的刺探就一刻也沒停過,只是東萊海匪的事情實在太小,沒人注意到。結果就是這麼點疏忽,使得弟弟實力大損,別說再配合自己出兵,水軍損失慘重的劉繇,能不能在揚州自保都不好說。

    歸根結底,是王羽深謀遠慮的佈局起到的作用,可恨那曹操明明窺破了玄虛,卻不肯提醒自己,只顧著在豫州搶地盤,難道他就不曉得那只會為人做嫁衣嗎?

    在心裡咒駡了一通曹操,劉岱又轉過頭來,恨恨說道:“好在我軍實力未損,跟徐州也不算徹底撕破臉,趁著王鵬舉犯糊塗北上,正好拿他的老巢開刀!”

    劉繇的損失,劉岱並沒怎麼放在心上,被王羽耍的團團轉,才是最令他惱火的。等消息傳開後,天下人會怎麼看自己?自己的名聲要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趁著王羽不在,狠狠的給他一個教訓,將丟掉的顏面挽回來,若是能攻下青州就更好了。想到王羽無家可歸的模樣,劉岱心裡就是一陣暢快。

    “主公萬萬不可!”王彧臉色大變,連忙勸阻。

    “有何不可?”劉岱臉色一沉。

    “主公,王羽帶走的只有千余輕騎,泰山軍主力未動,我軍如今孤立無援,若攻濟南,就會被平原的田楷威脅到側翼,若是攻泰山,誰知道陶謙會不會……”王彧搖頭歎氣,只說不可。

    “就算沒有這些顧慮,青州諸將無一弱手,而我軍軍中……主公,此事尚得三思而後行啊!”

    王彧的諫言很有道理,但劉岱的滿腔憤恨卻無從發洩,他猛地站起身,來回走動幾步,喝問道:“那就這麼乾等著麼?等他從冀州回來,再來圖謀兗州?”

    “主公無須多慮,此事彧早有成算,只須……”王彧忽地一笑,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他踏前兩步,湊到劉岱耳邊,低語幾句,最後總結道:“對付王鵬舉,切不可操之過急,更不能急於出頭,今次之事,就是教訓,望主公引以為鑒啊!”

    劉岱緩緩點頭,重新坐倒,似歎似怨的說道:“也好,就看天機如何罷。

[ 本帖最後由 pon217 於 2014-4-1 08: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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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章 北行路上


    對於河北即將發生的這場大戰,以及這場大戰之後的局勢走向,天下人各有其看法和論斷。程昱還沒出仕曹操之前,劉岱就曾就此事徵詢過他的意見,他給出的回答是袁紹占上風。

    跟程昱有類似觀點的人不少,特別是見識過張頜麾下的那支強軍後,看好袁紹的人更加堅定了。

    公孫瓚的兵力很強,白馬義從更是當之無愧的當世強軍,然而,公孫瓚的弱點也很多,每一個都很嚴重,其中最致命的一個就是,他沒有地盤。

    公孫瓚小吏出身,純粹靠戰功起的家,他麾下的部隊被稱為幽州軍,但他並不是軍政一把抓的幽州牧,而是個純粹的武將。

    他的官職是奮武將軍,還有個薊侯的爵位,因為軍隊的駐地在右北平,原來的北平太守懼他跋扈,棄官而走,之後也無人敢赴任,所以,他才自己弄了個北平太守的名頭。

    幽州本就是貧瘠之地,以盧龍塞為界,右北平有一半的疆域在長城之外,靠這麼點地方,怎麼可能養得起上萬騎兵?

    在董卓進京之前,公孫瓚的補給主要依靠朝廷供給,再加上打仗時獲得的戰利品,日子勉勉強強還能過得去。

    等到董卓進京,關東群雄並起,朝廷的撥付自然也就沒了著落,等米下鍋的公孫瓚,無論有沒有野心,他都得自尋出路。

    擺在他面前的路無非兩條,擴張或找個靠山。他的脾氣倒不像呂布那麼不靠譜,但他也是個驕傲的人,怎肯屈居人下?特別是有資格,或者說有能力給他當靠山的人選,還都是他看不順眼的。

    因此,擴張是他唯一的出路。

    只不過,光靠擴張,無法徹底解決補給問題,至少短時間內不行。

    袁紹拱手讓出了渤海,看似示弱,實際上,他卻是另有盤算,直接將公孫瓚架了個不上不下。

    對此,王羽和他部下的騎兵有著非常深刻的體會。

    “人都說冀州富庶,依某看也不怎麼樣啊?就算是前幾年的青州,也不過如此,渤海這裡又沒有蛾賊作亂,怎麼成了這副光景?我說老秦,你確定你沒帶錯路?”太史慈雄赳赳氣昂昂坐在一匹膘肥體壯的黃驃馬上,一邊興致盎然的左顧右盼,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子義,你小點聲,別驚到了人。”秦風大是不爽的哼哼道:“某又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了,怎麼會走錯?中平五年的時候,張純勾結丘力居……”

    “好了,好了,你那點光輝史,某耳朵都聽出繭子了,沒有新鮮的就沒完沒了的。”太史慈老大不耐煩的揮揮手,向四周比了一下,嘿然笑道:“吵到人?你看看周圍這光景,像是有人麼?嗯,活人沒有,死人倒不少,驚到死人的本事,某還沒學會呢!”

    “奇怪了,這就是上次走的官道啊?”秦風自己也挺納悶的,行軍打仗帶錯路,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名,他可不敢拿這個開玩笑,別看君侯平時和和氣氣的,若是有人真的犯了軍法誤事,也別指望他會手下容情。

    他帶馬到了路邊,翻身下馬,用力的跺了跺腳,然後又附身看了看,覺得心裡有底了,這才指著路基,大聲說道:“是三合土,是官道沒錯!過了厭次,只有一條官道通往陽信,輿圖上也是這麼畫的!”

    “那還真是怪了。”官道的特徵,就算秦風不提,太史慈也不會辨認不出,他撓撓頭,更加迷惑了。

    官道往來便利,正常來說,在周圍總該見到些村落才對。秦風去年春天還在這條路上走過一次,對於他那樣老行伍來說,走過的路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太史慈將目光轉向了王羽,從過了厭次渡口之後,王羽就一直保持在沉思狀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路應該是沒錯,只是物是人非了……”王羽歎息道。

    為將者不能不知地理,儘管有秦風這個識途老馬帶路,但冀、幽二州的地圖,他還是反復看過的,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來相關的訊息。

    從臨近的山川與河流標記上分析,腳下的官道的確是直通陽信的那條。只是輿圖上曾經標滿的村落的地方,如今已經人跡罕至。與其說是物是人非,還不如說是滄海桑田。

    仿佛在與他的想法相印證,一陣料峭的秋風從新綠的野草之間掃過,將草莖齊齊整整地壓彎,幾處焦黑的斷壁和已經腐朽了的門窗便立刻顯露出來,提醒過路者,此處當年曾經繁華。

    勃勃的生機和殘桓斷壁的淒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感慨萬千。而草叢中若隱若現的枯骨,更似在提醒王羽,這裡曾經發生過的劫難。

    “十一,去找幾個嚮導了,問問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況不明,王羽當然不敢貿然前進。

    冀州的黃巾早就被平定了,盤踞在太行山的黑山賊,也不可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殺人放火。最近一段時間,他將精力都用在對付劉岱兄弟上面了,對渤海、樂陵這兩塊本應屬於盟友的地盤沒有多加關注。

    想了想,王羽又補充道:“找到人後客氣點,別嚇到他們。”

    “諾。”李十一答應一聲,點起幾個得力的手下,下馬往草叢深處走去。

    大軍隨即止步,將士們抓緊時間喂馬喝水吃東西。青州人手有限,樂陵又是盟友的地盤,一向以來,這邊的軍情都是由田楷通報的。現在看來,此地似乎剛剛遭過兵災,田楷又未予通報,說不定有什麼突發的狀況也說不定,不做好臨陣準備可不行。

    見秦風一臉憂色,王羽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寬慰道:“應該不是什麼大事,法式兄與某也算是無話不說的兄弟了,戰事不利的話,多少會招呼一聲。”

    “君侯說的是。”秦風點點頭,可心中的擔憂卻有增無減。

    田楷性情直率不假,可他的骨子裡也是個驕傲的人,若真是吃了敗仗,損失只要不太大,他就肯定不會向青州求援。

    實際上,秦風並不看好王羽這次增援行動。

    公孫將軍與君侯自然是沒的說,見到君侯來援,只有高興的份兒,但幽州軍的其他軍將,卻未必對此表示歡迎。

    要知道,幽州軍中,可是一群堪稱百戰百勝的驕兵悍將,自己若非親眼見證了君侯的本領,也不會這麼心甘情願的任由驅使。君侯的增援行動,說不定會被某些人當做污辱也說不定。

    樂陵國所見的景象,加重了秦風的憂慮。若是連與君侯很談得來的田將軍都不肯求援,那……想到傲氣不在主公之下的嚴綱,心機深沉的單經,秦風憂心忡忡。

    “啟稟主公,人帶到了。”

    從追隨在王羽麾下開始,李十一辦事一向很得力,可這一次,他去的時間卻很長。眼見著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他才帶著幾個手下,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身後跟著個衣衫襤褸的老頭,看起來畏畏縮縮,一副隨時要逃跑的樣子。

    王羽看一眼李軍侯,後者輕輕搖了搖頭。王羽心下微微一沉,他帶出來的兵,能力自然一清二楚,用了這麼長時間,就算是步行,搜索半徑也有方圓數裡了,結果,竟然只找到了一個老頭?

    這樂陵國,簡直可以與黃巾大隊攻入泰山後的青州相比了。

    “老人家,這附近到底出了什麼事,是遭了兵災嗎?”看看一臉凶相的太史慈,又看看一臉焦躁的秦風,王羽決定親自盤問。

    老頭看著王羽,顫巍巍開了口,卻是答非所問:“你是……將軍?說話算數的?”

    “哦?”王羽微微一愣,李十一趕忙上前打圓場:“老人家,答應你的東西,一定會給你,只要你回答了我家將軍的問題。看!”他抬手一指高高飄揚的將旗,大聲說道:“我家將軍是天子親口敕封的大漢冠軍侯,驃騎將軍!”

    “哦。”老頭點點頭,渾濁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算是看過了,然後低聲向李十一確認:“十斤粟米,沒錯吧。”

    合著李十一為了讓他自願來,許下了十斤粟米的報酬,而在老頭眼中,冠軍侯、驃騎將軍什麼的,遠比不上十斤米重要。

    “你這老貨……”太史慈大怒,他的功名心本來就比較重,對王羽更是尊敬有加,這時見一個鄉間農夫竟然兩者一起蔑視,他恨不得一拳把這不知好歹的老頭揍扁。

    “子義別急,等某問清楚再說。”王羽手疾眼快,一把攔住了太史慈,看著老頭瘦骨嶙峋的模樣,來陣大風,說不定都能吹倒,哪裡禁得住太史慈哪怕一根小指?

    “十一,去拿米。”

    李十一答應了一聲,快速從一匹馱馬的後背上拿下兩個連在一起的袋子。王羽這支輕騎差不多達到了一人三馬的比例,馱馬帶著口糧,足夠旬月之用。

    看到李十一打開袋口,露出黃燦燦的粟米粒,老頭渾濁的眼中終於泛起了光芒,像是怕王羽反悔似的,忙不迭道:“這附近是遭了兵災,不是兵災,哪能把好好的地方禍害成這樣啊?這附近的可都是良田啊!好好的,誰會糟蹋田地?那可是要遭天譴的……”

    “什麼時候?”老頭肯配合,但絮絮叨叨的老半天說不到重點,王羽只能打斷他,追問道。

    “早先就不太平,時不時的就有蛾賊從青州那邊過來,官兵不去繳,大戶人家又只顧自己,不過日子倒也能湊合過。後來……就是前年吧?渤海郡來了個新使君,一上任就鬧出了老大的動靜,一邊招納名士,一邊招兵買馬,說是要勤王什麼的,俺們鄉下人也不懂……”

    是袁紹!袁紹也是以一郡之地,養了上萬兵馬,而且還招攬了一大堆名士、名將什麼的,耗費自然不小。

    “聽說河間、安平那邊還好,韓使君派人守在邊境,不許渤海郡的那位大人過界,可咱們樂陵這地方偏遠,沒人管,渤海刮完了,就輪到咱們樂陵倒楣了。青壯都被拉走了,糧食也被征完了,田土也就荒廢了。”

    老頭的語氣一直沒什麼波動,平平靜靜的,就像是說別人身上發生的事,跟他自己完全無關似的。可越是這樣,他說出來的話也越是讓人心驚。

    “後來,袁將軍走了,白馬將軍又來了……”用同樣的語氣,老頭又提起了公孫瓚。

    “你胡說!”這次咆哮的是秦風,他怒目圓睜,額頭上都是青筋,手緊緊的握在刀柄上,讓人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抽刀殺人。

    王羽這次沒有急著出手阻攔,而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因為老頭口中說的,正是他最擔心的事,為了籌集補給,公孫瓚刮地三尺,失去民心的同時,他的弱點也是暴露無遺!

    他兵力雖強,但補給不足,也沒有根據地,十足的外強中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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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章 精准預測


    陽春三月,日頭正暖,但風還有涼意,比風更涼的是此刻的氣氛。

    秦風的武藝算不上太高,卻也是死人堆裡殺出來的百戰老兵,急怒之下,殺氣幾如實質一般,別說是普通平民,就算是接受過一定訓練的新兵,也難免會被嚇得發抖。

    然而,他面對著的那個河北老農卻沒發抖,他抬起渾濁的眼,向秦風身後張了張,秦風和他麾下兄弟的坐騎正聚在一處,在陽光下,發出一片亮閃閃的白光。他扯動嘴唇,溝壑縱橫的臉上,泛起了一個滿是愁苦的笑容,語聲枯澀,像是隨時會斷掉一樣。..

     “白馬將軍威名赫赫,老朽哪敢詆毀他老人家?何況,他來的晚了,地方上也沒剩什麼可以貢獻的了,小將軍既然問起,為了那十斤米,老朽總要回答清楚了才好。”

    連百戰老兵的殺氣都嚇不倒,要麼說明這老頭的膽量超群,要麼就是他的心已死,沒什麼可怕的了。王羽不大相信李十一隨便找到的一個農民,就是隱藏在民間的高人,答案也是不言而喻。

    秦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一會兒才鬆開了刀柄,歎一口氣,轉身走開了。

    王羽想安慰,卻不知無從說起,只能擺擺手,向李十一示意道:“十一,送老人家回去吧。”

    “……諾。”李十一稍稍遲疑了片刻,這才提起米袋,扶著千恩萬謝的老頭去了。..

     太史慈旁觀了老半天,看出了點門道,湊上來問道:“主公。今天不走了?”

    “嗯,先宿營。”王羽點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先前似乎想的有些太簡單了,早知道。就應該先去趟平原,當面向法式兄問清楚,現在,卻是有些棘手了。”

    “麻煩?”太史慈張大了眼睛,他看出王羽有意思暫停進兵,但卻沒看出威脅的存在。

    王羽左右看看,低聲道:“伯珪兄中了袁紹引蛇出洞之計,現在不但乏糧,而且連落腳點都不穩了。”

    “……何以見得?”太史慈大為驚異。口中不自禁的打了個突。

    “伯珪兄與幽州牧劉虞一向互相看不順眼,他轄下只有右北平一郡之地,而且還只是駐軍之所。袁紹看破此節,將渤海郡讓予伯珪兄,作為誘餌,伯珪兄不虞有詐,率軍大舉南下,結果渤海、樂陵兩個郡國卻是這般模樣,這不是釜底抽薪是什麼?”

    見朱者赤。跟賈詡混在一起這麼久,王羽在辨別陰謀這方面,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讓他設陰謀,可能還有些勉強。但通過情報來分析辨別,卻是遊刃有餘。

    “如某猜的不錯,前次法式兄急忙告辭。應該不單是因為豫州的變故,很可能右北平也出了問題。伯珪兄現在正進退兩難呢。”王羽一邊思考,一邊向太史慈解釋。

    饒是太史慈膽大包天。此刻的臉色也相當不好看:“袁紹就這麼有信心?逼著公孫將軍進軍冀州?”

    “不一定。”王羽嘴角微動,泛起一絲冷笑:“雖然可能性不大,不過,伯珪兄還可以選擇來青州,那袁紹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或者招降也是個不錯的打算,就算驅虎吞狼和招降都沒成功,讓伯珪兄首尾難以兼顧,這仗也更容易打。”

    若是沒聽過田豐、賈詡的分析,一般人很難理解,公孫瓚與袁紹的這場戰爭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孫瓚有兩個對手,這兩個對手不是一路人,但卻保持著默契。袁紹不能讓劉虞獨自面對公孫瓚,以免公孫瓚解決了劉虞,全力對付自己;投桃報李,劉虞也會時不時的扯後腿,讓公孫瓚難以集中兵力對付袁紹。

    這兩個人最怕的,並不是公孫瓚大舉出擊,他們怕只怕公孫瓚坐擁強軍,窩在幽州不出來。如果是這樣,袁紹就始終無法安頓後路,向河南的大漢腹心之地全力擴張。劉虞也不敢輕易斷掉公孫瓚的糧餉,以免公孫瓚鋌而走險。

    於是,才有了袁紹讓渤海之事,公孫瓚也果如袁紹預計的一樣,全力南下。劉虞順勢扯後腿,也就順理成章了。

    “斷糧餉有所顧忌,扯後腿就沒事?”太史慈疑惑道。劉虞跟公孫瓚的關係不是一般的複雜,這些道理也是似是而非,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太史慈是個純粹的武將,懂不懂這些謀略方面的東西,意義不大。不過,對形勢的評估,將會影響結下來的戰略,而王羽一時還沒想好對策,索性一邊解釋,一邊理清思路了。

    “糧餉是大軍命脈,伯珪兄那脾氣,劉虞只要敢斷他的糧,他就敢抽刀拼命!”王羽曬然一笑,道:“若是其他的小手段,比如派個太守什麼的去右北平赴任,或者藉故拖延一下糧餉的運送,那劉虞在官場上打了那麼多年滾,對這類勾當應該熟得很。”

    華夏官場上的學問,可謂博大精深,遠的不提,單就春秋戰國,先秦兩漢,這上千年浸吟下來,積累下來的經驗教訓不知凡幾。在無法一擊致命的情況下,本著搞不死你,也噁心死你的原則,採取擾敵策略,對付公孫瓚這種武將,簡直就是手拿把掐的。

    “上次田將軍增援青州,何不坦言相告?”太史慈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他擔心王羽打退堂鼓。儘管那也沒什麼錯,明知不可而為之,在武將看來,可以視為勇氣的證明;但同樣的事,放在一方諸侯身上,難免就會有不知進退,不把兄弟們性命當回事的嫌疑了。

    “他啊,大概是拉不下顏面吧。”王羽砸吧砸吧嘴,跟這種脾氣直率,但內心驕傲的人打交道,也有不少麻煩。

    自己有麻煩求援,公孫瓚答應的很痛快;可反過來。除非真的到了非常危急的時刻,否則。很難想像幽州的那幫驕兵悍將會主動求援。

    上次田楷來,說不定也是打算討點糧草救急的。結果發現自己近乎完整的收降了數十萬黃巾來屯田,根本不可能有餘裕。於是,他隨便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現在幽州軍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援軍,至少表面上如此。

    自己若是送十萬斛糧食去幽州,估計可以收穫不少感激;而帶著一千騎兵來援麼,呵呵,公孫瓚倒是不會說什麼。可幽州眾將的態度,很可能就……

    “所以,去幽州與伯珪兄匯合的計畫需要改動一下,本來幽州軍補給就緊張,再多了咱們這一千多張嘴,總之,是不太好。”

    “咱們千里赴援,還要看人臉色?誰敢!”太史慈是個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一聽這話。哪裡還不火冒三丈?

    “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而已,又沒真的發生,你喊這麼大聲幹嘛?”王羽嗔怪的瞪了太史慈一眼,低聲命令:“坐下!”

    “可是……”太史慈很是不服氣。別人倒也罷了,誰也不能拿沒發生的事來說道,可自家兵馬明明才在平原走過一遭。那田楷怎就不知會一聲呢。

    “咱們來的突然,又用了疑兵之計。說不定法式兄也被騙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吧?”眼見秦風回轉過來。王羽連連給太史慈打眼色,可後者卻像是塊木頭似的,就是不開竅,王羽恨不得一腳踹過去,踹醒這個低情商的傢伙。

    “田將軍未必是沒反應過來,他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君侯吧。”秦風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他向王羽抱拳施禮,又沖著太史慈點點頭。

    “君侯親身來援,我幽州上下同感大德。”

    秦風言辭懇切的說道:“不過,君侯的兵力既少,我軍也不缺軍勢,若是可能,田將軍可能更願意當面拒絕,可這種話,讓他怎麼說得出口?我家將軍識君侯為手足,田將軍與您也很投緣,但軍中其他人……”

    他艱難的措詞,語速越來越慢:“嚴將軍是軍中宿將,早在我家將軍在涿縣做縣令的時候,他就是涿縣的縣尉了,從軍多年,眼界極高……單將軍當時是主簿,是個很精明,很少吃虧的人……”

    秦風不是個擅長言辭的人,這番話說的極為吃力,滿頭都是大汗。好在他看到王羽微微頷首,眼中一片了然之色,顯然聽懂了他的暗示,這才松了口氣。

    公孫瓚是幽州軍的主心骨,但並不代表底下的人不打小算盤。其實青州內部也一樣,王羽下道命令,賈詡或許出於謹慎的習慣,不會多說什麼,可田豐卻是個不管不顧的,只要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又說服不了他,這項政令就別想推行下去。

    秦風強調的那二位都是公孫瓚的老部下,從他還是縣令的時候,就已經是他的左膀右臂了。縣尉掌管軍事,嚴綱這樣的宿將多少有點目中無人;主簿是管政務雜事的,主簿出身的單經,多少有些斤斤計較,所以很少吃虧。

    對於王羽的赴援行動,這兩個八成不會給什麼好臉色,所以,田楷才左右為難,最後只能裝聾作啞。他的態度,影響到了公孫瓚委任的樂陵國官員,最後搞得王羽這支部隊像是進入了敵佔區似的,既沒有情報,也沒有嚮導。

    “那怎麼辦?”太史慈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想發脾氣,又顧忌秦風;可是,遇到這種窩囊事,不大聲嚷嚷幾句,他又憋得難受。

    秦風很尷尬,卻沒有退縮的意思,別人不知道,但王羽為了這場增援行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他可是一清二楚。

    王羽爽朗一笑,揮揮手道:“既然來了,就不能半途而廢,去幽州的計畫取消,咱們直接趕赴戰場。”

    “戰場?”太史慈、秦風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互相看看,太史慈往後退了一步。

    秦風來不及謙讓,急問道:“君侯,您預測出戰場在哪兒了?”

    不怪他驚奇,幽州、冀州都在厲兵秣馬,目前還處於互相罵陣、造勢的階段。

    公孫瓚一面大軍壓境,一面傳檄冀州諸郡國,歷數袁紹十大罪狀,命令各郡國的官員向他投降。

    袁紹也不甘示弱。一面在袁家故舊黨羽,和麾下一眾名士的推波助瀾下,和公孫瓚大打輿論戰,吵得不可開交;一面調兵遣將,擺出了決一死戰的架勢。

    不過,跟公孫瓚提兵壓境的姿態不同,袁紹的主力部隊開赴到陽平郡治所館陶城之後,就不動彈了。

    陽平郡和魏郡是冀州最西南面的兩個郡,而公孫瓚的大軍在冀州東北角的渤海,兩邊的距離不是一般的遠。

    一邊是大軍壓境,一邊是勢力龐大,冀州北部幾個郡國的官員們算是犯了難,有人顧著眼下,舉城而降;也有一部分擺出了抵抗到底的姿態;大多數人則鼠首兩端,待價而沽。

    是袁紹率先領兵北上,收服失地,征剿叛逆?

    還是公孫瓚耐不住脾氣,長驅直入,又或四面出擊?

    目前,冀州的形勢非常混亂,誰也沒法預測決戰會在何時、何地爆發。

    所以,王羽突然說要直接趕赴戰場,讓二將都是大吃一驚。

    “這不難推測……”王羽信心十足的笑笑,然後揚聲吩咐道:“拿輿圖來。”

    有親衛應了一聲,快速從一匹馱馬的後背上找出地圖,雙手捧著送過來,平鋪在一根樹樁上。精緻羊皮地圖上,冀州的山川地勢畫得極為清晰。

    “眼下,河間、中山、常山多有據城反叛者,袁紹如果急於征討叛逆,很容易會在行軍途中,遭遇幽州軍的奇襲。袁紹屯兵館陶,無非打的是後發制人,防止奇襲的主意,你們來看,館陶此地……”

    陽平郡北面是清河、安平,東面與平原接壤,袁紹的戰略就是以穩取勝。公孫瓚不動,他就跟對方拼消耗;公孫瓚若是試圖奇襲,到了館陶,也是強弩之末了;若是公孫瓚按部就班的攻過來,袁紹以逸待勞的迎上去。

    以不變應萬變。

    “伯珪兄眼下並沒有移師平原的意思,也無暇進駐清剿北面的幾個郡,再加上沒有奇襲的機會。所以,某以為,他應該會率軍西南而向,沿著清河,從渤海直驅安平郡……決戰,應該就在兩郡交界之處爆發!”

    說完,王羽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知道界橋之戰,還知道那座是在磐河上,可他找了很久,卻沒辦法在輿圖上找到那條河。其中的原因麼,八成是那條河太小,所以沒被畫在輿圖上。

    上述的論述,是他結合目前的情報推測出來的,底氣也不是很足,但糊弄太史慈二將倒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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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章 狹路相逢


    無論如何都要把幽州軍擋在河對面!

    一邊督促著麾下兵馬抓緊時間趕路,左武衛將軍淳于瓊一邊默默在心裡發著狠。無論對袁紹,還是對於他自己而言,這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公孫瓚糧草不濟,是冀州文武的共識,即便是已經易幟投靠幽州的那些牆頭草,多半打的也是虛與委蛇,應付過眼前危機的主意。

    幽州軍數萬大軍懸而不發,當然很可怕,一旦大軍發動,行蹤已明,就不要緊了。在界橋擋住公孫瓚的鋒芒,借助地利消耗他的糧秣和士氣,不用多,只要三天,三天就可以了,三天就是大功一件!

    有了這樁功勞,就沒人敢再拿自己和主公的交情說事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得到外放的機會,得到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或者獨領一軍!

    就像張頜、麹義那些人一樣,凡事自己做主,不用在仰人鼻息。

    天地良心,淳於瓊沒有背叛袁紹,或者擁兵自重的打算,可目前在幕府中的這個不尷不尬的地位,實在是讓人窩火。

    要知道,他可不是尋常角色,別看現在袁本初風光無限,曹孟德意氣風發,當年在洛陽,他跟這二位都是平起平坐的。至於陶謙、劉表之流,跟他完全就沒法相提並論。

    可現在呢?跟著袁紹到了渤海,從招攬名士,到招兵買馬,哪一件功勞沒有他淳於瓊的影子?那顏良、文醜不過是縣中小吏罷了,要不是他慧眼識人,袁本初哪來的這兩大猛將?

    初到渤海之時,要不是他淳於瓊的面子夠大,韓馥那個膽小鬼,又豈敢違背董卓的命令,在袁紹招兵買馬的時候,不但沒加以干涉,後來更是改弦易張的加入了反董同盟?

    要知道,當時袁紹急於求成,將渤海、樂陵兩國鬧得天翻地覆的,韓馥也是坐立不安,在河間與渤海交界處陳兵數萬,想拿下袁紹,也就是一紙命令的事兒!

    拔壯士于微末,挽狂瀾於既倒!這樣的功勞,哪點比別人差了?可偏偏那些自命清高,只會嚼舌頭根子的傢伙都視而不見。

    想起某些人的嘴臉,怒火就在淳於瓊的心裡熊熊燃燒。

    沒錯,那些人動了動嘴皮子,就不費一兵一卒嚇走了韓馥,拿下了冀州。可是,沒有自己在,袁本初能渡過剛起家最艱難的那段的時光嗎?

    功勞是實實在在的,自己的身份也不差,淳於家也是潁川名門,雖然沒有四世三公的榮耀,祖上也是著實出過一些人物的!

    再說了,後來跑來投靠的,還不都是憑藉那些八竿子打不著香火情?結果,沒人反觀自身,偏偏都拿眼盯著自己看!

    他們這是嫉妒!

    赤luo裸的嫉妒!

    淳於瓊是個很大度的人,本不會把這些小人的嫉妒放在心上,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就算是個鐵人,也架不住這傳言像是小刀似的,沒完沒了的割肉啊!

    最要命的是,原來的老朋友,現在的主公袁紹不是個念舊情的,而且耳根子其軟無比!好吧,放在世家子身上,那個叫權術,叫制衡!只要手下一直團結不起來,為人君者就能高枕無憂,這是世家啟蒙級別的教育。

    這權謀的智慧當然是沒錯的,可問題是,搞制衡的君主自己心裡得有數,而不是制著制著,把自己給代入進去,攪得稀裡糊塗啊!

    這不,袁紹得到了十二個郡國,百萬人口的冀州,大權在握,風光無限。可自己這個開創的老功臣,卻被扔到了角落裡,只撈到了個左武衛將軍的頭銜,要知道,這個破頭銜才正七品而已,不比原先的北軍校尉好多少。

    這不是過河拆橋是什麼?

    淳於瓊已經意識到了,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有本之木,總比水中浮萍更經得起風浪。

    所以,他收拾起袁紹老友,開創功臣的傲氣,完全以部將的姿態苦苦哀求,憑藉故舊之情,力壓一眾河北名將,搶到了這個先鋒官的職位。

    只有立下力挫公孫瓚鋒芒的功勞,他才能奢望更高一層的位置。既然過去的老功勞在小人的詆毀下煙消雲散,那自己就立下新的功勞,用無可置疑的功勞,來封住那些小人之口,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為此,淳於瓊在接到渤海急報後,督促麾下士卒以一日七十裡的速度狂飆猛進,只用了三天,就從館陶城殺到了清河郡治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韓馥舊部,正準備與幽州軍裡應外合的清河郡守程渙。

    不待在城中修整,又率軍北上,馬不停蹄的殺向廣川,誓死要在廣川擋住幽州軍!

    “淳于將軍,弟兄們都走不動了,您看……”督軍從事牽招策馬上前,附在淳於瓊耳邊低聲請示。

    “誰說的?哪個不怕死的帶的頭?”淳于瓊眼中寒光一閃,瞬間從沉思中驚醒,低喝道:“來人……”

    牽招不是沒經歷過殺伐之人,可對著殺氣畢露的淳於瓊,他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是個機靈人,發覺主將語氣不善,連忙換了一副討好的笑臉,低聲下氣的解釋道:“沒人帶頭。但弟兄們真的走不動了。從離開館陶到現在,大夥就沒正經休息過……”

    淳於瓊看了他一樣,從牙縫從森森的吐出了一串命令:“來人,傳令下去,讓弟兄們互相攙扶著趕路”

    “諾!”傳令兵從淳於瓊手中接過令旗,飛馳而去。下一刻,就像是回聲似的,隊伍中響起了陣陣傳令聲:“擅自離隊者,斬!偷奸耍滑,耽誤行程者,斬!叫苦叫累,大聲喧嘩者,斬……”

    “淳于將軍!”從淳於瓊喊出第一個命令開始,他每喊出一個命令,牽招的臉就蒼白上幾分,等到傳令兵離開時,他的臉上已是一片慘白。

    他不是不明白淳于瓊急於立功的心情,但幽州軍的軍勢本來就強過冀州,機動力更是遠在冀州軍之上。與其冒險爭搶廣川的有利地形,還不如另尋其他戰場,在信都或者清河城下迎戰。

    “慈不掌兵!”

    淳於瓊看一眼年紀還不到自己一般的牽招,語重心長的說道:“幽州軍騎兵多,現在公孫瓚還沒下定決心,但若是他想通了,分兵抄掠四野,這一仗就算我軍能贏,冀州也難免損失慘重,主公佈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局,總不會只是為了尋求一場慘勝吧?”

    牽招雖然年輕,但並非不通兵法的人。袁紹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就是擔心離老巢太遠,被公孫瓚發現戰機,用輕騎迂回包抄,襲擾地方,或者截斷糧道。

    如果能在公孫瓚越過清河之前,將幽州軍主力堵在廣川以東,就可以放心了。見到淳於瓊兵少,以公孫瓚的脾氣,肯定是要揮兵猛攻,擋住這波猛攻,冀州軍主力隨後趕到,就是大功一件。

    “將軍英明,屬下愚鈍,一時沒想到這麼多。”想到這裡,牽招心中火氣漸消,沖著淳於瓊拱拱手,低聲說道:“不過將軍也要考慮到,公孫瓚乃是百戰宿將,麾下輕騎又多,就算不明廣川一帶的地勢,應該也會派遣輕騎先行探路,弟兄們現在……”

    他舉目四顧,儘管是在轄地內,可五天的急行軍還是榨幹了士兵們所有的體力,這可不是臨戰的狀態。

    “你懂得愛護士卒,這是好事,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只懂爭強鬥狠,卻是想不到這麼多。”淳於瓊久經事故,知道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說話,對方的官職不高,卻相當於袁紹派遣的監軍,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人的潛力是很大的,剛才不還都喊累麼?你看,廣川城已經在望了,也沒一個人掉隊,只要占住了這條河的渡口……”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靜了下來,兩眼直勾勾的盯住河對岸,眨也不眨。但是,此刻的對岸什麼都沒有,只能看見河畔的蘆葦在風中搖曳……或者說震顫,有節奏的震顫!

    “韓莒子,帶騎兵沿著河岸前進,搶佔橋樑和渡口,快,要快!”還沒等牽招看出個所以然,淳於瓊已經大吼出身。

    走在隊伍前面的兩千多騎兵立刻抖動韁繩,風馳電掣般沖了出去。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嗆得行進中的步卒們幾乎無法呼吸。

    透過煙塵,淒厲號角聲震天響起,隨即,傳令兵們的齊聲呐喊與號角聲相伴,響徹了河水兩岸。

    “加速,全體加速!掉隊者在牽將軍降旗下幾屆,慢慢追趕主力。加速,搶佔渡口和界橋,敵軍就在河對岸!”

    長蛇般的大軍轟然而動,佇列不再嚴整,但呼嘯前進的氣勢卻越發磅礴。數以千計的士卒從隊伍中脫離出來,茫然四顧,待周圍的煙塵慢慢消散之後,他們才回想起适才的將令。

    急看時,發現官道與河水之間豎起了一面將其,年輕的督軍牽招滿身塵土,站在旗下,呆呆的望著河對岸。

    河對岸有什麼?掉隊了的士卒們終於徹底清醒了,他們伸著脖子向對岸眺望。透過搖曳的蘆葦,他們發現,對岸同樣有一道煙塵騰空而起,飛一般沿著河岸飛奔。

    在煙塵的最前端,一匹黑馬疾若閃電,矯健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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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章 奪橋先鋒戰


    “是敵兵!他們去奪橋了!”有人高聲驚呼。

    “速度可真快!”

    “是幽州軍?”

    “幽州軍應該沒有黑馬吧?”

    “不會是……”士兵們猜測紛紛。

    聽著亂糟糟的議論驚歎聲,牽招心裡猛然騰起了一股無明業火:“嚷什麼嚷!趕緊整隊,敵人都是騎兵,人數不會太多,淳于將軍就算贏不了,加上後援也能耗死他們!不麻利點,休怪老子不客氣!”

    冀州軍中老兵很多,在督軍的叱呵下,很快從最初的驚異中清醒過來,在低級軍官的指揮下,重新排列成了縱隊,精銳的素質,一展無遺。

    可無論戰術素養多優秀,失去的體力卻不可能重新生出來,跑了沒幾步,士卒們就氣喘吁吁了,然後,看到主力留下的煙塵漸行漸遠,對岸的煙塵則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前方的天空中,無數蘆葦被踩平,無數野鳥被驚飛,鳴叫著飛上了天空,仿佛一片會發生的雲彩。

    再過了不知多久,伴著依稀可聞的喊殺聲,高亢的號角聲龍吟般炸響,震得這條寬不不過數丈,深不過一人的小河震顫不休。

    “打起來了……不知誰占了上風?”

    “幽州軍也是遠道趕來的,體力上應該平分秋色,咱們人多……”

    “別忘了,公孫瓚在平原還有一隻偏師呢!若來的是他們,路程可比咱們短多了。”

    數裡之外還能聽到動靜,發出喊殺聲的,至少有千人以上,顯然兩軍已經動上手了。帶著幾分不安,幾分恐懼,士卒們再次交頭接耳起來。

    “別說了,還是省點力氣趕路吧,看看牽督軍的臉色,你們不怕死麼?”老成的低級軍官低聲提醒眾人。

    弟兄們回頭看時,正見牽招面色鐵青,死死的看向前方,嘴唇微微顫動著,看起來像是氣得發抖的樣子。也不知是哪個倒楣蛋被他盯上了!眾人都是背脊發寒,握緊兵器,縮著脖子加快了腳步。

    督軍這個官職不大,但既然主將淳于將軍將收攏潰卒的職責交托給他了,牽招就可以行使主將的命令,以逃兵的名義斬殺任何他認為怯戰,或遲疑不前的人,這個時候,可萬萬不能觸他的黴頭。

    其實,若是有人敢大著膽子湊近些,就會發現,牽督軍不是在發抖,而是在喃喃低語。

    “不會是他,不應該是他,就算他來了,也不應該這麼巧……”

    牽招軍職不高,但他瞭解的軍情,肯定比普通士卒要詳細得多,至少,他知道,這次冀州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公孫瓚一個,還有一個不請自來的惡客!

    無論敵我雙方,沒人希望他來,也沒人認為他會來,可他偏偏就來了。在把兗州、徐州,乃至揚州攪得一團亂麻之後,他出人意表的渡過了黃河,然後消失在了渤海、樂陵那片‘人造’的曠野之中。

    如果說誰最可能,在這個最要命的時間點上,出現在這個最要命的地點,毫無疑問……

    畢竟那個人就是以擅長把握戰機而名聞天下,同樣的,他胯下那匹黑龍駒也曾經煊赫了洛陽城。

    前方的號角聲越來越嘹亮,越來越急促,聲聲催人老,聲聲撼人心!

    牽招猛地張大了眼睛,從馬上長身站起,仿佛那樣就能清楚的看到敵人。其實,沒必要看了,他心裡已經有了明悟,來的是泰山軍,是王鵬舉!

    ……

    “不是幽州軍,是泰山軍,來的是泰山軍!”韓莒子比牽招意識到真相的時間更早,因為第一聲號角,就是他和疾馳而來的敵人同時吹起的。

    在吹角的同時,他看到了煙塵中裹著的大旗,一面紅底黑字的‘漢’字大旗高高飄揚在隊伍中間,兩面稍矮的旗幟左右相伴,仿佛拱衛著主將旗的護衛一般。

    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兩面旗確實和漢字旗相輔相成,驃騎將軍,冠軍侯,肩負這兩個名號的人,本就是大漢朝最忠實可靠的肱骨之臣,擎天巨柱。

    即便是半個匈奴人出身的韓莒子也懂得這些,這兩個名號,是他祖祖輩輩的噩夢。若是沒有這兩個名號的存在,說不定匈奴人還在大漠上逍遙呢,哪裡又輪得到鮮卑那些上不得檯面的蠻子稱雄?

    戰慄和恐懼同時籠罩在他身上,韓莒子握緊了手中的彎刀,汗流浹背。

    “將軍,敵陣中有很多空馬,頂多也就一千人,跟咱們差不多!”

    斥候隊長與韓莒子算是同族,從並州過來的草原騎兵,無論戰力,還是偵察能力,都遠勝過中原的騎手。用不著通過眼睛看,只要從蹄聲中分辨,就能判斷出敵人的詳細數量。

    他麾下的騎兵有從並州來的匈奴騎兵,也有冀州原有的騎兵,發現敵人蹤跡後,他把多餘的戰馬全部帶上,拋下將近半數的冀州騎兵,帶著草原騎兵搶先一步。

    待疑似泰山軍的騎兵趕到時,韓莒子麾下的先銳已經通過了那座破爛不堪的界橋,在河東岸整隊完畢。

    發現泰山騎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又得到了詳細的情報,韓莒子自然沒有退縮的道理,他猛地一揮手,率先向敵軍發起了衝擊。

    騎兵對戰廝殺,速度是第一位的。如果固守橋頭,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撞過來,等不到援軍出現,先鋒的騎兵就會被敵人的馬蹄踩碎。

    可雙方都拉起速度來對沖,結果就大不相同了。平素的訓練、雙方的裝備、還有坐騎的優劣,指揮官的調度水準,都將成為勝負的決定因素。

    在這些方面,韓莒子很有自信,就算面對的敵人是名震天下的泰山軍也一樣。

    草原人,可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比騎戰,怎麼可能輸給連騎兵都要向人借的泰山軍呢?

    騎射?那種戰法也就欺負欺負步兵吧,別說是半吊子的泰山人,就算是傳說中的白馬義從,也沒什麼可怕的!

    “殺,殺上去!”韓莒子揮舞著戰刀,大聲咆哮。

    近了,近了。

    轉眼之間,雙方的距離已經由五六百步,拉近到了二百步。

    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敵人的隊伍越跑越鬆散,馬匹間的空隙,從開始的兩尺左右,拉開到了兩丈,並且還在繼續增加,越來越寬,越來越稀疏,空隙大得超出了他的想像。

    騎兵對戰,擺出鬆散陣型?

    對方到底懂不懂得用兵啊?

    還沒等他想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只見那空隙突然變得更大了,不,應該說是敵陣的整個佇列齊齊整整的分成了三個部分,側翼的兩隊突前,中路的一路拖後,像是一隻揮舞著巨螯的毒蠍!

    操控騎兵,聚散自如的戰法,使得韓莒子先吃一驚,不過,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暴露出來的中軍居然開始減速了!

    在對沖的時候減速?敵人的腦袋一定被馬蹄踩過,或者很希望被自己踩踩,否則怎麼會接二連三的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然而,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韓莒子的眼睛突然瞪了起來!

    那不是普通的騎兵,而是一座移動的鋼鐵叢林,是個大刺蝟!自己的騎兵傻頭傻腦的撞上去,肯定會被撞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

    “舉盾……不,撥馬!”完全是出於本能,韓莒子大聲的嚎叫起來,一邊喊著,他將戰馬一撥,迅速竄向對手的側翼,試圖也變成一隻螃蟹,避開敵人的中軍。

    “撥馬,撥馬……”騎兵戰的速度太快,旗號的用處不大,親兵們齊聲大喊,將韓莒子的命令傳了開去。

    一瞬間,上千草原騎兵紛紛調轉方向,或追隨韓莒子本人,迎向敵人左翼,或者匆忙中與韓莒子背道而馳。

    衝鋒中變陣的技術含量可是很高的,事先沒練過就想效仿,無疑是要悲劇的。有人判斷錯了方向,有人反應稍慢,來不及掉轉坐騎,他們的結局都差不多,直愣愣的沖到前方橫過來的戰馬身上,將自家同伴撞飛出去,摔了個近端骨折。

    當然,他們自己也強不了多少,在戰馬悲鳴聲中,轟然而倒,煙塵與鮮血混在一起,冉冉如霧。

    沒人會抱怨韓莒子胡亂指揮,特別是沖在最前排的那些人,自家將軍下達的命令相當及時且正確。敵人拖後的中軍,手中拿的不是騎槍或長槊,而是強弩!

    弩矢反射著寒光,透著一股森寒的殺氣,沒人會懷疑其中醞釀著的巨大殺傷力。

    為了應對幽州軍的騎射,韓莒子做了充足的準備,他準備的騎盾比通常用的要寬大不少,也解釋不少。雖然是木盾,但盾面覆蓋的厚厚的牛皮,將木盾變成了複合式的盾牌,防禦力大增。

    不過,他防備的目標是騎弓,而不是強弩。

    在百步左右的距離上,除非拿的是鐵盾或者大櫓,否則,沒有任何東西能擋得住強弩的殺傷!

    對待陣腳大亂的韓莒子,泰山軍完全沒有留手的意思。

    “崩,崩,崩!”黃鐘大呂般的松弦聲急響,精鋼鑄就的弩矢將死亡風暴捲入了冀州騎兵的隊伍之中,將他們本來就亂成一團的陣勢,攪成了一鍋粥。

    血花飛濺,與升騰中的塵土一道,化成了粉紅色的霧氣,嫋嫋升起。

    泰山軍分出來的兩翼,結成了密集的鋒矢陣,以迅雷之勢,一頭紮進了紅霧之中。

    霧,越發的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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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章 一戰而潰


    在兩軍發生實際接觸之前,訓練有素的泰山軍已經完美的調整好了隊形,兩翼向兩側展開,先是鋒矢陣,然後逐漸變化成了兩個斜向的三角型攻擊陣列。

    兩個三角形的尖端,分別是一匹黑龍駒和一匹黃驃馬,在他們的帶領下,兩個鐵三角銳不可當。

    韓莒子沒接受過中原正統的兵法訓練,但多年的征戰生涯中,他還是得到了足夠的經驗,可以對敵人做出相應的判定。毫無疑問,敵人的這個陣型不是隨意擺出來的,而是一種成熟的戰法。 . .

     如果被敵人完全施展開這個戰法,這場遭遇戰就會演變成可怕的災難。

    兩個三角攻擊陣,就像是兩把鐮刀,沿著戰場邊緣平推過來,自己的騎兵就像是野草,被割得東倒西歪。運氣好的,可能會被切割到戰場之外,變成散兵;運氣不好的,只能被壓迫著,向兩把鐮刀的中間聚攏。

    但令人恐懼的是,兩把尖刀並非這個戰法最恐怖的殺機所在,真正的殺機來自於敵人的中軍!占了總兵力近半的中軍,和兩把尖刀的尾端緊密相連,當前排順利突破,被壓迫在一起的冀州騎兵,就會成為他們的靶子!

    中軍的敵軍此地而前,伴著重弩的咆哮聲,將死亡一**的送進冀州騎兵的佇列,加劇了他們的混亂,帶走不幸者的性命。 . .

     隨著距離的接近,騎弓也開始發威,白羽的威勢沒精鋼所制的強弩那麼強。但勝在精准和密集。

    強弩像是重錘,一錘砸下來。勢不可擋,殺傷未必很大。但每砸一次,都會對己方的士氣造成重大打擊;而漫天飛舞的白羽,則像是連綿的雨五月中文,無孔不入,讓人無從躲避。每每追在重錘砸出的空隙中趁虛而入,每次都能收穫大量的戰果。

    韓莒子注意到,敵人中軍中,有很多白馬!毫無疑問,這是泰山軍精心演練的戰術。為了彌補白馬義從正面攻堅能力較弱的缺憾,他們採取了弓弩並用的方式。

    這個戰術很成功。

    有人擎出了騎盾,結果成了強弩的目標,盾破人亡;

    有人試圖逃跑,可轉過頭才發現,前後左右都是人,又哪裡有逃跑的地方?

    有人絕望了,放任戰馬自行賓士,然後。或是撞在同伴身上,一起化成冤魂;或是撞在弩箭的鋒芒上,帶著漫空血花,墜落在塵埃之中。

    沒有人關注慘死的同袍。沒人有那個餘暇,實際上,陣勢大亂的倖存者們很快就會步入先行者的後塵。敵人的遠程攻擊不是唯一的手段。以目前的態勢,與陣列而戰的中軍接觸的一刻。就是全盤崩潰的一刻。

    想要逆轉,唯一的辦法就是擊破那兩把鐮刀!

    “不拼命都得死。隨我來,他們不給咱們活路,咱們跟他們拼了!”

    韓莒子本來有機會迎戰的,結果卻被自家兄弟擋住了道路,還沒等他跑到迎敵的位置,兩翼的騎兵就亂哄哄的迎了上去,被殺得血肉橫飛。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戰法中,擔任兩翼尖刀的,肯定是了不得的猛將。韓莒子甚至猜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份,聞名天下的王鵬舉,可不就是騎黑馬,每戰必爭先的嗎?

    正是因為這個認知,他才調整了一次方向,避開黑馬,迎向黃馬,結果被亂兵擋住了道路,遲遲無法迎戰,只能看著麾下的弟兄們被殺得血流成河,潰不成軍!

    “拼了!拼了!”

    “前面的人不要亂跑,要麼迎戰,要麼往週邊退開,別擋路,別擋路!”

    親衛們齊聲大叫,草原騎兵不太重視陣型,只要往同一個方向跑,就算有些小磕絆,憑藉精湛的騎術,也能順利克服。但現在的情況是,大家的力氣沒法往一處使,否則規模相近的兩支部隊,自己這些人怎麼會一個照面就被打得這麼慘?

    “砍!”韓莒子冷冷的低喝了一聲,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必須擋住敵人的尖刀,如果不能打開一個缺口,自己這一千先鋒就會被徹底包圍,屠戮一空了!

    這場先鋒戰已經輸了,不過身後還有一千騎兵的後續部隊,以及八千左右的步卒。自己打不贏不要緊,只要能拖延一下時間,等到淳于將軍來增援……不,哪怕是給淳于將軍爭取喘口氣的時間,讓他整整佇列也好啊!

    如果先鋒就這麼崩潰了,讓泰山軍挾大勝之勢過河,沖向經歷了五天急行軍,正在行進中的大軍的話……

    韓莒子猛一哆嗦,一股寒意在脊背中 央兀然出現,迅速擴展到了全身,將他的皮膚、血液,乃至骨髓都冰凍住了!

    他寧願自己的反應沒這麼快,對兵法的理解沒這麼深,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安心的和王鵬舉爭個勝負高低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沒打,身體就已經僵硬,心也死了大半截。

    “右翼,全力攻打右翼,打破右翼就有活路!”

    喝罷,韓莒子猛提韁繩,揮舞著彎刀,迎面砍向一名被嚇破了膽,正到處亂竄的騎兵。

    雪亮的利刃如長鞭一樣抽爛亂兵的皮甲,在對方的胸前上留下一道二尺長的刀口。血呼地一下噴起老高,傷者慘叫著打旋,倒下,鮮血如瀑布一般濺了韓莒子滿頭滿臉。

    “砍,擋路的,逃跑的,統統都老子砍了!”他用左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瘋狂咆哮,面目猙獰。

    “殺,殺!”

    被收編的草原騎兵的血性被激發出來了,追隨在韓莒子身後的騎兵越來越多,到了與敵將面面相對的一刻,居然有近三百騎兵加入了逆襲,在數量上,已經超過了敵人的右翼。仿佛一柄狼牙棒似的,惡狠狠的砸向鐮刀最尖利的那一五月中文。

    透過血紅的霧氣。韓莒子看到了敵將,那是他勢在必得的目標!

    對方不像是個通常意義上的騎將。倒不是說他騎術不精,或者武藝不行,那匹黃驃馬的皮毛已經失去了本來的光色,快要變成一匹棗紅馬了。那血,都是死在敵將手下的袍澤的!此人無疑是員猛將。

    只是,作為統領輕騎兵的將校,他身上零零碎碎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五月中文。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槍,馬身一側掛著一支月牙戟,另一側掛著一柄馬槊。厚實的肩膀後面。露出了幾支短戟的戟刃,隨著戰馬的躍動,吞吐著寒光。此外,他腰間還掛著一張弓,另一側則是一筒箭。

    打了這麼多年仗,韓莒子遇見過的對手很多,有漢人,有匈奴人、羌人、鮮卑人等等,什麼千奇百怪的敵人他都見過。可從來都沒見過這種唯恐武器不夠用的。

    騎戰就是過馬一刀而已,帶著這麼多累贅,是吃飽了撐的嗎?或許,此人是半路出家的騎將?武藝雖好。卻沒經歷過實戰?

    韓莒子心中生出了希望,雙腿猛夾,胯下戰馬長嘶一聲。於極速之中,再次加速。如閃電一般向敵人撲了過去。

    主將身先士卒,冀州騎兵士氣大振。高聲狂呼,如潮水一般追隨在韓莒子身後,衝殺而前。

    “來得好!”看到敵人主力迎面殺來,太史慈不驚反喜,抬手猛揮,手中長槍化成了一條怒龍,呼嘯著撲向敵陣。

    不等韓莒子等人設法抵擋,太史慈雙手在背後一抹,寒光閃爍間,幾支短戟已經握在手中,隨即,寒光劇烈的旋轉起來,化成了暴風,發出了恐怖的‘嗚嗚’聲,捲動著追在了怒龍之後。

    再下一刻,他俯下身形,雙手分別一抄,月牙戟和馬槊已經分別執在了手中,緊接著,他一聲爆喝,催動黃驃馬,如下山的猛虎般撞進了敵陣。

    騎兵對沖何等之快,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韓莒子和他的騎兵既沒反應過來,也招架不住。

    韓莒子首先被那條怒龍穿胸而過,帶著一蓬鮮血,從狂奔的戰馬上飛起,劃出了一條近乎直線的詭計,重重的撞在了身後的親衛身上,將後者一同撞落馬下。

    沒等騎兵們發出驚呼,緊接著,手戟化成的龍捲風又到了。借著旋轉之力,手戟呼嘯著,用鋒利的戟刃,劃破騎兵身上的皮甲,將鮮血捲入風中,在龍捲風週邊抹上了一層鮮豔的紅。

    再下一刻,戟槊合璧的太史慈來了,如同呼嘯的颶風一般。

    “不怕死的儘管上來!”太史慈大呼酣戰。左手畫戟一擺,將遞到身前的幾把彎刀撞飛;右手長槊突刺,將沖在最前面的,那名紅著眼睛的騎兵挑起來,甩向另外幾個稍稍落後的騎兵,砸了他們一個人仰馬翻。

    “躍馬千軍,痛快,痛快!”槊鋒和戟刃在陽光照耀下,刺出一團璀璨的銀花,所過之處沒有一合之將。

    他帶領隊伍,在敵陣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擋者披靡!

    麾下騎兵雄壯如虎,氣勢如虹!

    騎戰,最重要的就是速度,有勢不可擋的太史慈突前,右翼騎兵雖然面對了相對強韌的敵人,但推進速度一五月中文都不比左翼慢。

    遭受重創,奄奄一息的韓莒子只能看著自家人馬被鐮刀砍倒,然後在重壓下崩潰,最後在敵人中軍的馬蹄下,化成肉泥。

    僥倖逃脫者四散而逃,頭也不敢回一下,徹底喪失了膽魄。

    而敵人的騎兵也無意追殺,而是在擊潰了冀州先鋒的主力後,快速整隊,渡過了那座破破爛爛的界橋,迎向了自家的後續部隊。

    再然後……

    沒有然後了,韓莒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不過,這場戰鬥的結局對他來說,毫無隱秘可言,他早就預測到了,和他自己的命運一樣,毫無光明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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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章 戰耶,退耶


    淳於瓊很憤怒,可是他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對策,因為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徹底打懵了。

    泰山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們到底有多少兵馬?

    他們到底是如何打敗自己的兩千輕騎的?

    敗了並不奇怪,可敗成這副慘像,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先鋒韓莒子兵敗身死,他帶過對岸的一千精騎全軍覆沒,連個報信的都沒回來!騎督副將呂威璜倒是回來了,可他麾下的一千騎兵連死帶逃,也只剩下了寥寥百多人。

    就是這麼一轉眼的工夫,自己麾下的兩千精騎就沒了!這麼多騎兵,就算扔到河裡打水漂,還能聽個動靜呢!怎麼就沒了呢?

    韓莒子是白癡,呂威璜也是個蠢貨!

    既然發現敵人是王鵬舉了,韓莒子那個胡虜之後怎麼就敢於分兵呢?就算沒見過,總應該知道對方的戰績吧?去年洛陽連場的大戰中,那個少年幾乎以一己之力,成就了勤王大業!西涼軍又不是泥捏的,這威猛戰績是實實在在的啊!

    韓莒子是個胡虜,不識進退倒也罷了,呂威璜那廝可是淮南的將門之後,武藝差了些,但兵法韜略還是很不錯的,否則自己也不會提拔他為心腹!

    主將分兵固然是錯,但後軍跟進的總不能太慢吧?

    一萬兵一起上,和一千一千的分著上,那戰力能一樣嗎?面對王鵬舉這樣的對手,分批進攻不是車輪戰,而是添油戰術,最愚蠢的戰術!

    結果,呂威璜偏偏就這麼做了,他趕到戰場的時候,對岸戰鬥已經結束,他既沒看到開頭,也沒看到結尾,只看到了在橋頭嚴陣以待的泰山軍。

    如果他這個時候當機立斷的下令撤兵,即便遭遇追擊,損失也應該不會太大,敵人畢竟剛打過一仗,馬力多少有些消耗。

    如果他與韓莒子一樣莽撞,直接沖上去,未必不能給敵人造成一定殺傷,甚至形成纏鬥,為主力大軍營造戰機。

    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駭然勒住了戰馬,帶著近千騎兵在那裡發呆,伸著脖子,長著大嘴,就像是一群呆頭呆腦的鵝!

    這樣的戰機,別說王鵬舉,淳於瓊覺得,就算從田間抓個老農過來指揮泰山軍,他一樣會猛衝上來,給這群傻鵝來個迎頭痛擊!

    面對強勢的敵人勒馬發呆,這不是找死,又能是啥?

    結果毫不意外,呂威璜全軍潰退,在泰山軍的追殺下把兵馬丟了個精光,僅以身免。唯一的收穫就是探明了敵軍的大致數量。

    可這收穫對淳於瓊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是加深了他的困惑。

    呂威璜是白癡,敗了不奇怪,可韓莒子那一千精騎到底是怎麼敗的?仔細算算,泰山軍擊潰韓莒子,分批過橋,整佇列陣,還要加上韓莒子過橋的時間……

    而呂、韓二支騎兵的距離,滿打滿算也就幾柱香時間的路程,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呢?

    千騎對千騎,都是輕騎兵,一個照面自己這邊就全軍覆滅了,這,這怎麼可能?

    淳於瓊又是憤怒,又是困惑,目光好像旋轉著的刀子一樣,將呂威璜刺的心驚膽戰,遍體生寒。

    可是,這事兒能怪自己嗎?弟兄們可是經歷了五天的長途行軍!趕到清河郡城之前,甚至是日夜兼程的在趕路!人馬俱疲,在撞上號稱天下至銳的泰山兵,能打贏才見鬼呢!

    就算王鵬舉很可能也是長途奔襲而來,但他都是騎兵,又蓄勢以待,不像自己這邊這麼稀裡糊塗,光顧著搶功勞,卻沒考慮風險。

    如果沒猜錯的話,王鵬舉為了這一戰,還準備了特別的殺手鐧,否則怎麼也不可能一次充分,就解決了老韓的一千多人啊!

    面對這樣的敵人,自己被嚇到,愣了會兒神有啥奇怪的?要知道,自己當時都被嚇傻了,根本沒來得及發令,但全軍上下卻都拉住了馬,這難道不是人心所向嗎?

    說到底,還是淳于瓊這個主將的錯!連敵情都沒有辨明,就催著趕著讓弟兄們長途奔襲,結果一頭撞在了石頭上,撞得腦漿迸裂,血流滿面。

    當然,這些辯解和反駁他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淳於瓊再有錯,他也是主將,收拾一個打了敗仗,幾至全軍覆滅的騎兵校尉還不跟玩兒似的?傻子才在這個時候跟他起衝突呢。

    “淳于將軍……”呂威璜在灰突突的臉上抹了一把,以便讓淳于瓊看清楚他笑容中的誠意和諂媚,“屬下願意戴罪立功,鳧渡過河,為將軍探明敵情。”

    “嗯?”

    淳于瓊確實有心殺敗將立威,可回頭看看麾下兵卒死狗一般的模樣,他也沒那個心情了。連敗兩陣,身心俱疲,殺多少人也激勵不起士卒的士氣了,何必呢?何況,他麾下的騎兵只剩下這一點了,仗卻還沒打完,殺人又有何用?

    倒是呂威璜自告奮勇的這個提議,讓他有了點興趣。

    王羽能打,能以弱擊強,這不算啥新鮮事,雖然很意外,但淳於瓊並不會糾結於此,頂多只是在後面作戰的時候,更加小心一點就是了。

    現在最讓他困惑的是,王羽因何而來,從哪兒來的,後面還有沒有援軍,有的話,援軍還有多遠。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連續擊潰了兩隊騎兵之後,王羽為什麼不乘勝追擊,直接攻擊自己的中軍?自己的中軍人數很多,但都是經過急行軍的部隊,又都是步卒,很難抵擋騎兵的衝擊。

    換成其他敵人,他會猜測,對方也是人困馬乏,為了求穩,放棄了直接攻擊。但對方既然是王鵬舉,就沒有求穩的道理,追在潰兵的身後直沖過來,就算打不贏,也能給自己造成重大的傷亡啊?

    不打也不退,給自己留出時間來休息,原因?毫無疑問,只能是等待援兵,等後續的幽州軍到了之後,合兵一處,全殲自己這支先鋒!

    “也好,本將就准你戴罪立功……”思忖片刻,淳於瓊點了點頭,然後沖著親兵一揮手,喝令道:“傳令下去,全軍止步,整隊後,原地休息!”

    “全軍止步……原地休息!”一聽這個命令,傳令兵無不精神大振,奮起餘力,將這個好消息一層層的傳遞了下去。

    “噢!”

    “將軍威武!”

    “太好了,終於能喘口氣了!”

    遠近之間,一片歡聲雷動,士卒們一邊高聲讚頌著淳于瓊的仁義,一邊以極大的積極性開始整隊,與之前拖拖拉拉,不情不願的模樣大相徑庭。

    就在淳於瓊感到微微醺然之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兀然響起,“將軍,淳于將軍,不能停,不能停在這裡啊!”

    淳于瓊和正在解甲,準備鳧水過河的呂威璜都是一愣,愕然回望時,正見一騎快馬從後隊趕將上來,無視成千上萬道可以殺人的目光,一邊疾馳,一邊大喊:“將軍請聽招一言!”

    “督軍有何話說?”淳於瓊的眉頭擰成了一團。

    牽招出現的就不是時候,一出現就質疑自己的權威,讓自己的面子往哪裡擱?要不是對方身為督軍,在冀州名士中頗有人望,尤其得到沮授那腐儒的看重,自己早就把他剁碎了,丟到河裡喂王八了。

    “將軍,豈不……聞,士氣可鼓不可泄之理?”牽招不是武人,雖然是騎馬追上來,可還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他頂著淳於瓊利刃般的目光,梗著脖子勸道:“我軍長途奔襲而來,敵情不明,又連折兩陣,如果就此按兵不動,這士氣就一瀉千里,再不可收拾了!”

    “一瀉千里?”淳於瓊嗤之以鼻,揚著下巴向四周示意,冷哼道:“可某怎麼覺得,眼下,弟兄們的士氣很高呢?督軍的慧眼,還真是能見人所未見呢。”

    “哈哈……”淳於瓊的譏嘲並不好笑,但周圍還是響起了一陣哄然大笑。

    將校們也早就疲不能興了,何況前方的敵人還是那個可怕的王鵬舉,誰也不想急著去送死。淳於瓊的探明敵情,養精蓄銳備戰的命令,正合他們的心意,這個時候豈有不幫忙起哄的道理?

    “那是……”牽招急得面紅耳赤,他想說這是迴光返照,等休息片刻之後,這支大軍就徹底失去戰鬥力了,可這話又不能直說,否則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借著喘息的遮掩,他慢吞吞的說道:“將軍明鑒,這口氣泄掉之後,再想催動士卒進兵,就難了,莫不如……”

    “不如?”淳於瓊從鼻孔裡吐了口氣,滿臉都是輕蔑:“督軍不會是畏敵如虎,想提議就此撤兵吧?”

    “當然不是。”有可能的話,牽招還真想這麼提議。不過,冀州兵本來就是疲兵,在連輸兩陣,勞而無功的情況下,下達撤退的命令,八成會演變成一場潰退。

    就算沒那麼糟糕,可王鵬舉本就以擅長把握戰機而聞名,他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只要泰山輕騎展開掩殺,大軍只有崩潰的份兒,絕無僥倖!

    “最好的辦法是,趁著這口氣沒泄掉,沖上去和泰山輕騎拼命!”牽招斷然說道:“以招想來,王鵬舉之所以沒有乘勝攻來,就是因為他不捨得拿麾下精騎跟咱們拼命!他如今雖然已經全取了青州,但軍隊卻一直不多,所以……”

    “現在上去進攻?”沒等他把話說完,淳於瓊就瞪著眼睛打斷了他,呂威璜等將校也用看怪物一樣的目光看著他。

    “督軍想立功想瘋了嗎?”

    “別說能不能打得贏,就算王鵬舉真的跑了,咱們的步卒要怎麼追擊他?”

    “瘋了,瘋了,兄弟們別理他,整好隊就原地休息,等探明敵情,再做定奪!”

    沒人再肯聽牽招說話,眾將一哄而散。

    士卒們也抓緊時間,結成了一個不太整齊的方陣,然後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舒舒服服的吐了口長氣。更有甚者,一坐下,身子就歪倒了,片刻後,鼾聲響起,竟然就那麼睡著了。

    牽招氣的直跺腳,可卻也無可奈何,他年紀尚輕,官職也不高,勸不動淳於瓊,就無法服眾,面對這種情況,他也只有歎息的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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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章 王羽的兵諫


    “報……主公,淳於瓊按兵不動,正在原地佈防!”

    在界橋附近,泰山輕騎也在修整,只有斥候們依然往來穿梭,奔波不停。

    “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袁紹當真不會用人啊!本來只想著給他個下馬威,誰曾想,又要收穫一場大勝了。”

    王羽歎息著搖搖頭,若是單看他的神情,肯定會以為這仗已經要輸了,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完全是兩碼事。

    “秦兄,你這就啟程吧,如果某猜的不錯,伯珪兄應該已經趕到東光一帶了,你沿著清河走,應該很快就能與他匯合。”

    “現在?”奪橋之後與公孫瓚聯絡,是事先就商量好的,但秦風卻仍然很意外,仗,明明還沒打完呢。

    就算君侯看到了某些自己看不到的致勝契機,勝券在握,可是,這戰果總得一併報給主公吧?

    何況,淳於瓊雖然有些名過其實,但此戰之中,他除了爭功心切,似乎也沒暴露出其他問題。包括現在的按兵不動在內,他的指揮都算是中規中矩。之所以連敗兩陣,主要還是被打了個突襲,泰山軍的準備也太過充分了。

    以王羽之能,有心算無心,別說是淳於瓊,就算是換哪位名將上來,一樣要吃虧的。

    “是啊,後面的戰事沒什麼可說的。”

    王羽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漫不經意的說道:“你就回稟伯珪兄,告訴他,淳於瓊是個不知兵的蠢貨,本來只是小虧的一場仗,被他指揮成了大潰敗就好了。”

    秦風聽得目瞪口呆,這算是什麼?貶低敵人,遮掩自己的鋒芒?

    沒用的吧?這一仗既然搶著打了,而且贏了,君侯這個風頭就出定了!貶低淳于瓊又有何用?再說了。以君侯的名聲,出不出這個風頭,又能有多大影響呢?

    打仗之前,秦風並沒多想,此刻被王羽挑起了話頭,他就開始迷茫了。

    說老實話,這仗打的雖然痛快,不過沒啥必要。幽州軍此番可謂全軍出動。鐵騎一萬,步卒三萬余,連平原的偏師都在中途會師一處,自家主公擺明瞭要一戰定乾坤!

    而廣川此地,正如其名,地勢平坦寬闊,一馬平川,很適合大兵團展開。冀州軍是否搶先佔據戰場,對幽州軍來說,都沒什麼區別。想憑藉磐河這樣的小河溝打狙擊?擋一下前鋒,遮罩戰場還勉強說得過去。大軍一到,只有被碾壓的份!

    所以,無論淳於瓊得逞與否,對公孫瓚來說,都沒多大區別。泰山軍搶先出手,可以振作一下士氣,但僅此而已。

    君侯一邊搶先動手破敵。一邊又貶低敵人,削弱這場勝仗的影響……這其中的種種矛盾之處,把秦風攪得頭暈腦脹的。

    “算了。我從頭給你解釋一下好了。”見秦風臉色古怪,腳下卻只是不肯動,王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下馬。

    太史慈見狀,也湊了上來,他沒秦風那麼多雜念,只是覺得,每次聽過王羽指五月中文江山,都會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所以,旁聽這種事,也是多多益善。

    王羽清清嗓子,斟酌了一下用詞,先是為了個不搭界的問題:“秦兄,子義,你們可知道先前破敵的那個陣勢,是何來由?”

    “呃……難道不是主公您從古陣中改良而來的?”太史慈很詫異的反問道。

    王羽並不回答,只是看向秦風,後者皺著眉頭苦思片刻,試探著問道:“莫非,跟徐將軍有關?”

    “沒錯。”王羽這才五月中文了五月中文頭,解釋道:“早在戰國時期,秦、趙、燕等地處北方的諸侯國,就苦於北方匈奴的騷擾了,三國不約而同的採取了築長城的方式來防禦。不過,光憑長城,並不足以阻擋匈奴的鐵騎,如何在野戰中取勝,才是北方諸國最關注的。”

    這段歷史跟先前的話題似乎不相干,但二將對王羽的說話風格已經很熟了,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兜圈子,既然提起這個,必然就有其用意所在。

    “燕趙兩國採取的是以騎制騎的戰術,燕國國力較弱,成效較小,但趙國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後,騎兵之強,堪稱天下第一,在長平之戰前,堪稱所向披靡。秦軍的應對方式則有些不同,他們更依賴于戰陣以及強弩!”

    “君侯的意思是說,今日破敵之陣,出於西秦?”秦風若有所思。

    “不錯。”王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悠遠,像是在追憶什麼似的,“秦趙長平之戰,趙括代廉頗後,全軍盡出,名將白起以奇兵迂回包抄,斷掉了趙軍的糧道,一舉剪除了秦國最強大的敵人。當時秦軍的奇兵,正是一支弩騎兵。”

    長平之戰中的細節,很多都飽受後世史學家的爭議,特別是秦軍迂回敵後的這支奇兵。

    這支奇兵不過五千人,卻穩穩的斷掉了四十萬大軍的糧道。而趙軍,向來是以騎兵而聞名於世的,就算有秦軍主力的牽制,這支騎兵面對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趙括再笨,也不會笨到連抽調輕騎回救這種事都不懂,最後的結局只能證明,他的努力失敗了。趙國精騎,在那支秦軍奇兵面前沒能討到好,因此無法打破敵人的封鎖。


    對此,墨家遺卷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答案,那就是秦軍的強弩加戰陣,可以極大的克制輕騎兵!無論對手是草原的野蠻人,還是訓練有素的中原騎兵,強弩加戰陣,都是他們的剋星。

    遺卷中詳細的記載了如何以步兵、強弩為主力,配合以少量騎兵,克制純騎兵部隊的戰法。

    “以強弩梯次殺傷,挫其銳氣;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戰,亂其節奏;以輕騎兵兩翼包抄,斷其後路;然後正面以具裝甲騎強沖!只要軍隊數量相差不太大,純騎兵部隊就只有……嗯,就造不成太大的威脅。”

    王羽本來想說,遇上真正的名將,純騎兵部隊,在正面戰場上只有挨揍的份兒。可話到嘴邊。他還是收了回來,那樣說太直白了,有違他婉轉相勸的初衷。

    不過,這樣已經足夠了,秦風雖然是個純粹的武將,但他的反應並不遲鈍。王羽暗示的隱蔽性,遠沒有賈詡那麼高明,這番話還沒說完。秦風就完全明白了。

    “所以君侯才強行打了這一仗?為的就是提醒我家主公,讓他不要依仗過於騎兵戰力?以至於輕敵冒進?”驚詫很快轉化成了感動,秦風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古往今來,各種勸諫方法不計其數,但王君侯的這招‘兵諫’卻堪稱獨一無二。

    “我大漢開國之初,久亂返治,國力不振,連四匹同樣毛色的馬都湊不出,更別提組建大隊的騎兵了。可當時匈奴為禍又烈,故而軍將重拾先秦的戰法。以步對騎,在正面戰場屢屢取勝。漢武之初。被稱做‘蒼鷹’的郅都,就精擅此道……”

    郅都雖有酷吏之稱,但比那受人追捧的是他能文能武,正所謂:戰克之將,國之爪牙。

    漢武時代之初,正是匈奴人氣焰最囂張的時候。可郅都出任雁門太守時,驕橫的匈奴人卻全然不敢犯境。只能用木頭刻成郅都之形的木偶,用弓箭射來出氣,可見其威。

    匈奴人沒受過教化。不會因為郅都名聲大,就退避三舍,郅都之所以有這樣的威勢,主要還是打出來的。以步克騎,不是什麼天方夜譚,秦漢的名將們,對此都頗有心得。

    “君侯的意思,末將明白了,一定會如實轉達給我家主公!”明白了王羽的良苦用心,秦風重重五月中文頭。

    “這樣就好。”王羽稍稍松了口氣,他之所以大費周章的搞這麼多事,就是不想公孫瓚在界橋這一戰中損失太大。

    青州一共只有六個郡國,刨去平原不計,加上泰山,一進一出還是六個。而冀州卻足足有十二個郡國,無論人口還是地域,都遠在青州之上。更重要的是,冀州經受的戰亂沒有青州那麼大,那麼持久,所以,兩邊的戰爭潛力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一旦公孫瓚損失過大,牽制作用就會減弱,青州就要兩面受敵了,其中還包括了袁紹這樣的重量級人物。

    但公孫瓚本就不是個從諫如流的人,三大心腹中的嚴綱、單經似乎也不怎麼好相處,王羽只能想辦法迂回。

    “你回去後,先不要提後面那些內容,只說我軍以千破萬,吸引伯珪兄的注意力,然後著重描述我軍的首戰,如何憑藉一次衝鋒,擊潰冀州一千精騎的,有人問起,你再介紹戰法,然後從弩騎兵的戰法,引申到步兵破騎之陣……”

    王羽詳細的面授機宜,秦風聚精會神的聽著,連連五月中文頭。

    “冀州名將眾多,再加上各地慕袁氏之名來投靠的,肯定有人通曉此戰法,所以……至於對策麼,你不要當眾提起,待伯珪兄私下詢問時,他再對他說……某的想法是,不要進行主力會戰,辨明袁紹主力方向後,步卒轉為守勢,騎兵迂回冀州腹地……”

    “可是,糧餉……”聽到這裡,秦風面露難色。

    “人是活的,糧餉是死的,青州的經濟雖然也很緊張,但擠一擠,總是有辦法的,不能因為乏糧,就強行作戰啊。”王羽語重心長的說道。

    “君侯說的是。”秦風再無疑慮,當即向王羽一抱拳,五月中文了幾名親衛,“末將這便去了。”

    “嗯,去吧,”王羽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然後又抬頭看看天色,笑道:“時間差不多了,子義,咱們也該踏陣破敵了。”

    “喏!”太史慈不假思索的牽過馬,整理兵器,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扭頭問道:“現在?”

    王羽莞爾,笑吟吟答道:“當然是現在。”

    “咱們休息的差不多了,可淳於瓊那邊也休息了好一會兒,現在去,還不如剛才直接殺過去呢。”太史慈知道王羽不會拿這種大事開玩笑,可他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就是現在。”王羽五月中文五月中文頭,神秘兮兮的說道:“剛才去,冀州軍還有頑抗之力,可現在麼,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恐怕連兵器都提不起了。別說傷亡,打起來,比趕鴨子還簡單。”

    “……”太史慈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問道:“主公,難道您還會下毒?”

    “下毒?當然不是,不過,跟下毒也差不多了,哈哈。”王羽哈哈一笑,不再解釋,揮揮手命令全軍上馬。

    煙塵再起,滾滾如浪,向南直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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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章 河北有名將


    “中毒?”

    作為名門望族之後,又常以國之干城自詡,袁紹對風儀氣度,一向是看重的。沒錯,這些都是表面功夫,可這時代看重的就是這個。

    蠶眉鳳目,長髯及胸的儀容;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暗合禮法的風度;再加上四世三公的家世,這才構成了當代最具領袖魅力的一方諸侯。

    可現在,看著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淳于瓊,袁紹很有一股子衝動,不顧風儀的沖前幾步,飛起一腳,徹底把這個窩囊廢踹扁!

    實在是太丟人了!

    兵無常勢,被人有心算無心,打了個敗仗,這不算什麼。敗在王鵬舉那個狡詐小子手下的武將多著呢,如果能拉著軍隊主力退下來,說不定還能成就名將之名呢!

    就算一敗塗地,也沒什麼,這種事就跟賽跑似的,有西涼軍、青州黃巾那些先例在,淳於瓊敗得再慘,也算不上多顯眼……想想看,一萬先鋒,這不好歹還跑回來四、五千嗎?在王鵬舉手下,生還近半誒!

    可是,聽他這個蠢貨在說什麼,中毒?王鵬舉收拾個廢物還用下毒嗎?而且,給上萬人下毒,這種事說得過去嗎?難不成他把整個磐河都變成毒水了麼?

    “末,末將也覺得不太可能,可當時……”淳於瓊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畏畏縮縮的蜷成了一團,好像一隻大號的烏龜。

    他也知道自己的答案不靠譜,可泰山輕騎踏陣時的情景,實在令他的印象太過深刻了,即便到了現在,他一閉上眼睛,都能清晰的再現當時的場景。

    消停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左右,隱隱的驚雷之聲沿著河面傳來,震得水波都微微顫動。不用提醒,淳於瓊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及時下達了備戰的命令。

    命令很及時,但效果卻大是不妥,冀州軍的兵卒都是訓練有素的,除了少數睡得太死,反應稍慢的人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抓起兵器跳起身來,然後……

    所有人都發現,自己的動作明顯比平素慢,兩條腿和整個後背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酸酸地用不上力道,手上也軟綿綿的,兵器倒是提得起,但大櫓之類的重傢伙,就拿不動了。那些披了重甲的,更是完全無法憑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剛輪到去河邊喝水的人更慘,身體稍一動,立刻感到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也不知誰喊了第一聲,說是中毒了,然後,士氣瞬間崩潰。

    有人蹲在地上摳嗓子眼,試圖把毒藥嘔出來;有人跳到河裡,卻忘了自己不會游泳,在剛到下頜的河水中拼命掙扎呼救,緩緩下沉;大多數人則丟下了兵器,跌跌撞撞的往遠處逃。

    那些重甲步兵是最慘的,他們本來是作戰的主力,大軍的希望所在,結果,在大軍崩潰的瞬間,他們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像一群烏龜一樣,絕望在地上爬行。然後,或者被瘋狂逃竄的同袍們踩扁,或者認命的在原地等死。

    淳於瓊當時就懵了,腦海中最後的印象就是數千人的齊聲高呼:“中毒了,中毒了!”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信都城外,和袁紹的主力部隊匯合了。所以,當袁紹升帳盤問他兵敗的原因時,他也只能給出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答案了。

    “你還敢……”袁紹再壓不住胸中的怒火,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臉上神色陣紅陣白,最後變成了一片鐵青。

    讓淳于瓊出任先鋒,他也擔了很大的壓力來。河北名士多,名將更多,之所以首肯了淳於瓊的請戰,主要是出於平衡的考慮。

    作為一名優秀的世家子,袁紹對搞平衡很有心得,儘管入冀州的時間還不長,但他已經完美的引導麾下文武,分成了數派,那一派都無法徹底壓倒對手,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

    淳於瓊與他的交情,兵法韜略,都不是什麼重要因素。他是潁川名士,在朝中也頗有人脈,可靠性也高,這才是袁紹最看重他的地方。

    讓淳于瓊當先鋒,最重要的考量是,他很擅長官場那套東西,可以在不引起太大動靜的情況下,拿下韓馥舊部,可靠性很低的程渙。

    當日袁紹入主冀州,駐守河陽的趙浮、程渙率兵回援,險些就壞了袁紹的大事。後來為了安撫人心,暫且放過了他們,讓其屯兵清河,但對袁紹來說,這兩人的存在始終如刺在梗。

    如今公孫瓚大舉攻來,冀州上下人心浮動,北方的幾個郡國,多有望風而降者。其中有多少是因為懾于公孫瓚兵威,多少是為韓馥鳴不平,很難搞得清楚。

    北方那幾個郡國離的遠,暫時影響不到大局,而清河卻已經是冀州腹地了,與魏郡也就隔了一個陽平郡而已。若是大軍會戰之時,清河生變,無論程、趙二人是攻打大軍側後,還是直驅鄴城,都是相當致命的。

    袁紹對陰謀之類的東西最為敏感,自然不會放任這些不安定因素存在。

    這件事不方便讓冀州的武將做,所以,只能讓淳於瓊出馬。

    至於要不要在界橋阻截公孫瓚,袁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佈局布了這麼久,公孫瓚的一切行動,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之內了。

    對方不會採取輕騎騷擾的戰術,只會進行主力會戰,這一點,袁紹相當之肯定!

    所以,淳於瓊的爭功行動,純屬多此一舉,偏偏他又撞見了那個該死的王羽!損兵折將不說,還折損了大軍的士氣,更關鍵的是,自己的面子也沒地方放了啊!

    想到這裡,袁紹再壓抑不住怒火,冷喝著一揮手:“虧你還有臉回來見吾!左右,將這個無用無恥之人,退出去斬了!”

    兩邊衛士轟然應諾,上來兩人,按住一臉死灰的淳於瓊就往外拖,如同拖著一條死狗一般。

    “且慢!”

    由於袁紹好權謀,所以軍中的派系眾多,其中最大的兩個派系就是本土派和外來派。這兩大派系內部,還有諸多劃分,一時難以盡述,但總體而言,在大事上,他們還是能一致對外的。

    出聲喝止的是郭圖,外來派中,文以他、逢紀、許攸為主,尚可與本土派抗衡,但武將方面能拿得出手的,卻只有一個淳於瓊。加上他二人又是同鄉,在情在理,他都沒法不出面。

    “主公,仲簡之敗,主要還是因為立功心切,兵凶戰危,勝敗本來就是常事,誰也不曾想到,那王鵬舉會橫插一手。淳于將軍此敗,固然是他臨陣經驗不足,但未嘗不是運籌之誤,若是主公因而斬之,恐怕會傷了將士奮勇爭先之意啊!”

    眾武將多是冷眼旁觀,打敗仗還有道理了,真不是一般的扯淡;但謀臣們的心思就複雜多了。

    外來派的逢紀等人心中都是暗贊,郭公則不愧是郭公則,幫人開脫還能說出這麼多道理來,好像敗在王羽手下是天經地義似的。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他那招連消帶打,真是精彩絕倫!

    在軍議上提出要預防幽州軍輕騎襲擾的是誰?

    沮授沮公與!

    論韜略,本土派,不,應該說整個冀州,都以此人為首。郭圖等人有自知之明,他們這些跟在袁紹身邊的老人,更擅長的是權謀,對軍略根本沒多少瞭解,別說跟公孫瓚、王羽這樣的當世名將相比,就算是淳於瓊這種半吊子,都能甩他們兩條街。

    沮授這人雖有韜略,但卻不會奉迎主上,袁紹一向不喜此人。要不是公孫瓚來勢洶洶,王羽又摻了一腳,他能否得到重用,真的很難講。

    郭圖輕描淡寫的一句運籌之誤,看似在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其實是拉沮授下水呢。

    此節武將們大多都沒聽懂,但沮授何等樣人,當即眉頭就皺起來了。

    還沒等他斟酌好用詞,只聽帳下鐵甲鏗鏘,一名壯漢昂然而出,吼聲如雷:“那王鵬舉名頭雖大,也不過是個善用詭計之人罷了,別人怕他,某卻不怕!主公無須憂慮,義願請令箭一支,率本部兵馬,往界橋擒之!”

    一語驚四座,眾人循聲急看時,卻見說話之人正是大將麹義。

    郭圖眉頭大皺,待要出聲斥責,卻被一邊逢紀拉住。見郭圖看過來,逢紀微微搖頭,在冀州,麹義是很特殊的一個人物,他老家是涼州的,世代將門,一直與羌人作戰,屢立戰功,本事是有的。

    不過在眼下的冀州,他卻是個兩邊不靠的人物。他來冀州比袁紹早了一年,所以,本土派拿他當外人,外來派拿他當本地人,裡外都不是人。偏偏此人沒有自覺,脾氣還不小,說話特別沖。

    田豐的遭遇表明,在袁紹手下混,智商低不要緊,但情商低就是致命傷了。所以,儘管麹義在冀州易主的過程中站對了隊,為袁紹掃平了不少障礙,後來又在南匈奴單于於夫羅反叛之際,立下了汗馬功勞,可袁紹依然不怎麼待見他。

    換在平時,郭圖罵也就罵了,但眼下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見麹義站出來,袁紹也很頭疼,他本來就不是真心想殺淳於瓊,只是做個樣子,等謀臣們鼓噪一番,他就借坡下驢了。誰想到,麹義突然冒出來攪了一杆子,這就讓他下不來台了。

    麹義出馬,輸了倒也罷了,萬一贏了或者把王羽趕跑了,自己不殺淳於瓊,可就說不過去了。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某亦願往!”謀臣們想的多,所以反應都慢,麹義話音未落,帳下又閃出一人。此人言簡意賅,但氣勢卻不下於先前的麹義,袁紹抬眼看時,正見得是河間名將張頜。

    張頜是苗正根紅的本土派,素有善戰之名,在冀州軍中,若比武功,他和麹義都算不得頂尖,但若論軍略,除了高覽勉強可與他二人相比之外,如顏良、文醜之流,都是望塵莫及。

    見是他二人爭鋒,諸將便無人出頭了,用差不多的兵力去打王鵬舉,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平白無故,幹嘛去做那個出頭鳥?

    “你說詭計?”袁紹卻不便答,而是蠶眉一挑,饒有興致的向麹義問道。

    “正是。”

    麹義傲然抬起頭,大聲說道:“淳于將軍一路都是急行軍,那王鵬舉故意給他留了休息的空當,弟兄們先前跑得那麼急,後來停下的又太突然,再站起身的時候,豈能不頭昏腳軟?不過詭計耳,只好算計那些軍伍經驗少的半吊子,對付軍中宿將,豈能奏功?”

    袁紹原本計畫著,無論麹義說什麼,他都微微頷首,表現一下從善如流的氣度,然後再找個藉口把此人先打發了。可麹義得罪人的本事,比郭圖強多了,一句話雖然解釋明白了王羽的詭計,卻把在場的人得罪了一大半。

    尤其是那半吊子一詞,一下就秒殺了一大片,包括袁紹在內,都被他給兜進去了。偏偏他自己沒啥自覺,說完後,居然還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勢。

    “啟稟主公!”沮授無法坐視了。

    麹義到處得罪人,以後會是怎麼個下場,他管不著,也管不了,但現在可不能任由這傢伙往死路上撞。在接下來的大戰中,這個不會說話的傻蛋,可是極其關鍵的戰力。

    有此人在,就算公孫瓚那邊多了個王羽,也沒啥可怕的;若沒有此人,就算王羽打道回府,能不能贏公孫瓚也在兩可之間。所以,斷不能讓此人現在就被主公給罷黜了。

    “大戰在即,過去的事,還是不要追究了。淳于將軍兵敗,但之前在清河平叛,也有功勞,功過相抵,可先讓他回鄴城整頓敗兵……”

    “嗯。”袁紹雖然很不爽,但也知道現在離不開麹義,正好借著沮授的進言下臺,“既然公與求情,吾就饒了他這一遭,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左右,將其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多謝主公開恩,多謝主公!”淳於瓊哭喊著被拖出去了,帳內一下變得安靜了不少。

    沮授又道:“至於王鵬舉此子,授以為,大戰在即,不宜多生事端,且讓他囂張一時,待到擊破了公孫瓚,他的一千騎兵又能有何能為?”

    “言之有理。”袁紹終於得到了展示氣度的機會,有了麹義這個愣頭青的襯托,他再看沮授時,覺得順眼許多。

    看著麹義、張頜臉上都有不豫之色,沮授連忙安撫道:“麹將軍,張將軍也莫心急,前方回報,公孫瓚兵鋒已至蔣縣,決戰就在旬日之間,屆時再決勝沙場,豈不快哉?”

    “喏!”張頜拱手為禮,不為己甚。

    “某是先鋒?”麹義卻不依不饒的追問了一句。

    沮授心中暗歎一聲,點頭道:“自是非將軍莫屬。”

    麹義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呵呵大笑,完全沒留意到,周圍的目光中,有多少是幸災樂禍,又有多少如沮授一般,帶著憐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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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零章 尋他千百度


    公孫瓚和袁紹這對冤家對頭很有默契,兩軍幾乎是同時到達了預定的戰場,完全沒受到那場先鋒戰的影響。

    對此,太史慈很是忿忿不平,私下裡發了不少牢騷。

    他指揮過輕騎突襲,知道這個戰法的優劣所在,以輕騎為主進行會戰,純粹就是以短擊長!也不知道公孫瓚這個輕騎戰法的大行家,怎麼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糊塗。

    可再怎麼發牢騷,也於事無補,幽州軍和自家是盟友,而且還是相對強勢的那一方。主公提意見,還要設法迂回呢,對方不肯聽從,又有什麼辦法?也只能期望袁紹比公孫瓚多犯點錯了。

    其實,太史慈很清楚,這個願望實現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青州在冀州的情報網還沒建立起來,不過,田豐在冀州多少還有些關係,除了機密軍情之外,其他的情報想打探卻也不難。

    袁紹這個主帥是名義上的,只是對外這麼宣稱,冀州內部都知道,這一仗的實際指揮者是沮授!

    太史慈對沮授沒多少瞭解,但田豐的本事他卻是見識過的。出發前,田軍師異常鄭重的提醒主公,讓他小心防範的河北人物中,沮授名列第一!

    田豐的原話是:沮公與長於軍略,軍中事務,無論大小,皆明辨秋毫,除非不被見用,否則必然會形成重大威脅。比這更可怕的是,袁紹麾下的文武能凝成一股勁,沮授指揮調度大軍,郭圖、許攸等搞陰謀暗算,一明一暗,那才真是防不勝防。

    當然,後一種情況會發生的幾率極低,幾至不可能。不過,那是在正常情況下,有了王羽這個巨大的威脅,很難說冀州文武會不會一反常態的攜手合作,共同對敵。

    總而言之,這一仗很難打,全然不像幽州眾將想像的那麼容易。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當太史慈看到幽州軍的軍容時,信念又開始動搖了。

    單論軍隊規模,沒有那支軍隊能比得上當日的青州黃巾,那可是近百萬之眾。不過,青州黃巾是純粹的烏合之眾,初見可能會覺得很震撼,仔細觀察一下的話,就會看破他們外強中乾的本質。

    能打敗他們的方法很多,自家主公那招只是占了個快,換成幽州軍、冀州軍對敵的話,只要指揮者不是太蠢,最後總是能贏的。

    相對而言,一萬精騎,三萬步兵,聽起來確實不是很多,但只有當面看見,才能體會到那種震撼。

    四萬大軍,綿延數裡,人馬帶起的煙塵遮天蔽日。走在最前面的是公孫瓚的親衛白馬義從,三千匹白馬閃閃發亮,映得春日,好像夏天的豔陽一般,整個曠野都亮堂了起來。

    白馬義從過後,是另外七千騎兵。公孫瓚似乎對顏色特別有偏好,那七千騎兵雖然沒有被選入義從的資格,但胯下的戰馬也是層次分明。

    每百人為一隊,十隊為一旅,每一旅都是一種不同的色調,由淺及深,由近及遠。在這個*光明媚的早晨,站在隊伍最前端,一眼向後望過去,仿佛看到了陽光照耀下的巨大彩虹!

    白馬是明亮的陽光,後面的七色騎兵是彩虹,不說戰力,單就這個視覺效果來說,就已經非常驚人了。

    也只有公孫瓚這種不把戰馬當回事的,才能搞出這種陣仗來,換成泰山軍,若不是騎兵規模足夠小,把騾子都拉上,也未必能滿足騎兵所需啊!

    太史慈又是驚訝,又是羡慕,一雙眼死死的盯在公孫瓚的騎兵大軍上,恨不得能把後面那些馱馬統統搶過來。那些多半都是雜色的戰馬,雖然也很健壯,但公孫瓚就是看不上,只能當馱馬用。

    看在太史慈眼中,這是純粹在糟蹋好東西啊!要知道,除了多了點雜毛之外,那些馬無一不是塞外良駒,放到中原,千金難買的呀。

    “子義,子義,你莫要激動!”眼見太史慈眼冒凶光,王羽連忙勸慰:“等再過兩年,咱們就有的是錢了,到時候遼東一份、伯珪兄又一份,想買多少馬,就買多少。”

    “就憑您交代給子尼、子仲二位先生那些生意?靠譜嗎?”太史慈依依不捨的收回視線。

    “怎麼不靠譜?”王羽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信心十足的說道:“等著看吧,用不了多久的。不過,光有馬也不行,還得有好騎手,你看看幽州軍這些騎兵,上萬人,行進起來卻好像一個人似的!連馬蹄聲都那麼整齊。”

    “塵煙條條而起,遠觀便知是精兵了。”太史慈點點頭,附和道:“要是沖陣時也能保持這種勢頭,那就厲害了,單是這聲勢,也能嚇倒不少人呢。說起來,公孫將軍好像很看重氣勢啊,主公,您想勸他放棄會戰,恐怕……”

    “可不就是。”王羽悻悻的扁扁嘴,太史慈不提醒,他也發現了。公孫瓚對於榮譽、氣勢這些東西異常看重,否則也不會把騎兵搞得跟儀仗隊似的,視覺效果,就能起到打壓敵人士氣的作用了。

    自己的輕騎襲擾,疲敵惑敵戰術更偏向於實用,入不得公孫瓚的眼界,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王羽搖搖頭,長歎了一聲:“盡人事聽天命吧。”

    “賢弟!”說話間,大隊人馬以至近前,白馬佇列中分出一騎,公孫瓚那久違的爽朗笑聲響起:“不愧是鵬舉賢弟,千里奔襲,以千破萬,瞬息間摧破強敵,為我軍先拔頭籌!有賢弟在此,休說區區袁本初,就算是徐公卿再世,破之又有何難?”

    “冀州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哥身上,小弟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僥倖得手罷了,不值得誇耀。”王羽擺擺手,笑答道:“倒是勞得大哥擔心,就趕來接應,慚愧啊慚愧。”

    二馬相近,公孫瓚的笑容中卻夾雜了些其他的味道,看起來有些勉強,借著二馬盤旋的遮掩,他低聲道:“賢弟,你讓秦風轉達給愚兄的話,吾已知之,此事且容後再談。”

    說罷,他甩蹬下馬,大聲喝令道:“法式,你去安營立寨;維紘,你安排哨探,看看袁紹那膽小鬼到什麼地方了;緯度,你去後面請各位義士過來,某要引見鵬舉賢弟給他們。”

    “諾!”田楷、嚴綱、單經三將齊聲應諾,分別去安排了。

    “義士?”那三人來去匆匆,王羽沒來得及觀察田楷之外的二人,倒是公孫瓚所說的義士,讓他有些在意。

    “呵,賢弟你還不知道麼?”公孫瓚笑的很是自得,“某興兵討伐袁紹之前,發了一封檄文,列數袁紹十大罪狀。某本不注重這些表面文章,但緯度力勸,某也就勉力為之了,結果效果還不錯,卻是意外之喜了……”

    這個時代打仗,講究個名正言順。想要廣而告之,最通常的辦法就是發檄文,跟後世民國時期,軍閥打仗前喜歡通電差不多。

    就王羽所知,官渡之戰前,袁紹就找了個好搶手,一篇檄文把曹操罵得狼狽不堪,然後又為了對方的文采拍案叫絕。

    公孫瓚是個純粹的武將,本不在意這些程式,但單經卻是個半吊子文人,一力主張。公孫一聽在理,乾脆就讓單經自己去張羅了。

    不曾想,效果還真就不錯。

    袁紹奪冀州的手段本就不甚光明,掌控大局後,用人任事完全是朝廷那一套,招致了諸多不滿。公孫瓚的檄文一出,這些韓馥舊部、懷才不遇者、心懷大義者,加上一些牆頭草,紛紛回應。

    官職高的人,據郡縣易幟;官職低的,則直接投效軍前效力。經由此事,公孫瓚軍力倒是沒增加多少,聲勢卻是大振,也就難怪他露出這副神情了。

    “原來如此……”王羽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賢弟,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如今形勢如此,袁本既然初迎戰而來,某就不能避而不戰,豈不頓失天下之望?愚兄也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看著王羽的神色,公孫瓚覺得苦心沒有白費,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在戰術上,他認可王羽的判斷,用輕騎襲擾敵後,這個戰術風險更小。只是這樣一來,大軍的糧餉就只能靠劫掠和青州的供應了。

    戰略戰術是王羽的主張,後勤供應又依賴於青州,這仗打下來,豈不是……

    公孫瓚不是嫉賢妒能的人,但他心裡也有自己的想法。當初在洛陽結盟,他這個老大哥才是強勢的一方,包括青州平黃巾在內的連場戰鬥,都是他在照顧王羽。

    現在眼見著形勢要翻轉,他這心裡啊,實在不是個滋味。所以,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用原定的方案作戰,拼著傷亡大點,也要一舉獲勝。

    依照目前的局勢,只要他能打贏這一仗,冀州就會有更多人望風而降,一戰定乾坤,不比打成持久戰強多了?

    現在,鵬舉賢弟似乎也領會了這層意思,倒也不枉費自己一番苦心了。

    其實,他完全想錯了。

    王羽發愣,才不是因為公孫瓚決意一戰定乾坤的魄力和理由,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終於知道,一直以來,他要尋找的那個人為什麼一直找不到了,因為方向錯了!他找的那個人,是在界橋之戰前,才正式加入幽州軍的,就是那些所謂的義士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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